在我发现氧气罐后，建筑的风格再度发生变化，变得更加密集、高大，并且每栋大楼外侧都有楼梯，这种空间利用率极高的建筑风格似乎来自阿贝尔。
这种变化并非渐变，而是突兀地发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些楼梯触手可及并且可以攀爬，我意识到如果借此登上某栋大楼的楼顶就可以确认自己的方位了。
攀爬的过程和此前的赶路一样无聊，单调、重复，于是我开始胡思乱想。
这些楼梯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么？我能看到身旁有一处半圆形的依附于建筑物外侧的装置，大概是电梯。这种几十层的楼梯在电梯存在的情况下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难道是设计时想到了今后云端的出现？想到了会有完全用不了电梯的情况？
或许这无限上升的楼梯自诞生之初就并非为了被人使用而存在。一切的存在都是有目的性的，这样想似乎有些过于人类中心主义了。就算是人类自身的造物，对于人类也可能毫无意义。
阿贝尔所有居民中有多少人会使用到这些楼梯呢？
我猜，只有两个人。
终于，我登上了楼顶。
楼顶有一些类似于内嵌式太阳能板的装置，不过都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就在我这样想时我手背上复现了一行文字：“检测到类热机装置。”
这是登上云端以来，内嵌机第一次给出扫描提示。
我看向脚下的太阳能板。
难道它们真的可以工作？或许这是我在云端上遇到的第一个外表与内在功能兼备的物体——我下意识地就把此前遇到的高塔忽略了。
我把旋翼**太阳能板和楼顶地面的缝隙中，向下猛地用力，将太阳能板略微撬起以此来观察它下方的结构。
太阳能板下方没有电路，而是连接有类似于植物纤维一般的物质。这些纤维和楼顶的其它结构结合在一起，无法分离。
我将手背贴在太阳能板上：“深度扫描。”
手背上浮现了另一行文字：“太阳能化学能转化装置。类似装置：太阳能电池板、叶绿体等。”
这些太阳能板是在给什么供能？这栋大楼内部有消耗能量的存在么？
我试图用旋翼对纤维进行取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一个纤维束与周围的物质分离。就在我成功的那一刻，原本依附在它四周的物质迅速如同植物枯萎一般萎缩。萎缩的现象并非只发生在建筑顶层，而是一路向下蔓延，形成了一个有无数分支的深井。
我当时很庆幸自己没有把太阳能板整个拔起。
我意识到自己此前也许理解错了一些事情，可能这些大楼比起建筑更像是植物。
云端的秘密又新增了一条。
放下太阳能板的事后，我开始观察四周。城市群一直向西延伸几公里后戛然而止，似乎那里就是我要找的边界，而其余的各个方向都向着天际线疯狂延伸。
我还注意到离我两三个街区外有突兀的人造光源。
云端上确实还有别人！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我感受到了恐惧、兴奋、还有疑惑。
我得一探究竟，马上。
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向着人造光源奔去。
离着很远时我就发现有人盘坐在人造光源旁。
我认得他，是驾驶员。
当我打算冲上前去和他确认时，我忽然意识到没法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他，毕竟我完全不了解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我记得他是参与到事前培训的众多工作人员中的一员，在行动开始前见过几次面，记得和他一起做起飞前的调整。
我记得他做过自我介绍，记得他告诉过我自己的名字。那是起飞前一个月，在跳伞基地餐厅连通纪念品店的走廊里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条走廊很长，天花板中央安装有一节节的日光灯，两侧的墙面是白色的，挂满名画的仿制品，地板由玻璃组成，能看见下方的停机坪还有飞机跑道。我们相遇的位置大概在走廊的中段，更靠近餐厅一些，我左侧的墙上挂着仿制的蒙娜丽莎，右侧墙面上的画正在更换中，画框里什么都没有。一开始我没注意到他过来，我的注意力在地面上掉落的一张照片碎片上——一张风景照的一部分，思考着它原本的样子。驾驶员就是在这时走到我身前，我们聊了起来。明明此前的场景那么清晰，但是这场对话有关的内容我却完全没法回忆，仿佛那场对话的一切记忆都已被删除一般。
我的记忆里还有更多残缺的部分，这是我离开云端之后才发现的。
没等我想好怎么做，他就发现了我，可能是我奔跑、喘气的声音被他听到了。
他扭头看向我：“埃德蒙，你还活着！”
他胸口挂着一张工作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维尔·伍德，这救了我一命。
“你也是，我本来以为只有我幸存下来了，维尔。”我故作镇定地说道，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维尔已经与世长辞了。
我坐到维尔身旁，打算向他试探一些东西。
我看着维尔的双眼，那是双很质朴的蓝色眼睛，问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直升机的残骸附近，发生什么了。”
“折的从你的失踪开始说起。”
“失踪？”
“两天前的凌晨一点十五分，你内嵌机的信号从直升机的检测仪上消失了。我试图联络你但是没有回应。我开启夜视仪模块后发现云端的样貌整个改变了，和前一天完全不同。我试图寻找你此前设置帐篷的位置，但是找不出任何有相似地形的区域。我打算和外界联系求住，但是通讯信号不正常，信息无法发送。于是我开始等待，祈祷着你能联络我。”
“让我猜猜，你等到了当天下午？”
“对，对。那是云端的上层忽然开始颤抖，之后云端的一部分碎掉了，像是鸡蛋壳掉了很多块一样，之后依稀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升了上来。我就是在那时起又能收到你的信号了。”
“之后是你赶到现场，找到了昏迷的我，接下来就是直升机是怎么坠落的。”
维尔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有些犹豫地说道：“希望你不要笑话我，我……我看到了怪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的……。”
维尔打断了我：“不，不，朋友，看样子你还没见过，还没见过，我得告诉你。”
我严肃的看着他，我现在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说的话听完，他觉得这是为我好，即使在发生了这么多之后他依旧能有这种想法。“说吧，伙计。”
“那是一种……像是人类和……昆虫混合的生物，它们有四肢、身体、脑袋，但是周身覆盖甲壳，上面生满绒毛。它们的眼睛和虫子的眼睛一模一样，网格状并且很大。更恶心的是它们身上能看到退化的肢体，紧紧地抱在它们的身体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我相信他，因为我曾见过它们种一只的断肢，但我确信还有更恐怖的特征他没有透露给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已经不敢回忆了。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谢谢，说说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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