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艾洛克被四周弥漫的烟雾呛的睁不开眼睛，他快步跑到黑箱消失的附近，却险些被脚下的钢筋绊了一跤。
“黑箱！！！”
“别鬼叫了我在这！”
黑箱在不远处回答他，烟尘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少女抱着惊魂未定的孩子，除了左肩的护具被砸的粉碎以外基本无伤。
“行啊你，反应够快。”
难得艾洛克夸了黑箱一句，想要竖个大拇指，却被黑箱无情的甩开。
黑箱看了看旁边被钢筋砸烂的地板，后怕的拍了拍胸脯。
“好险好险……”
【理想之境】的使用条件是想象力和清晰的逻辑思维。
说起来可能并不困难，但是如果在刚刚，黑箱的脑子里出现任何杂念和动摇，没有维持住盾牌的形状或者强度不够，那么她和这个孩子都会被下落的重物瞬间压扁。
“你是怎么知道那玩意要掉下来了？”
艾洛克好奇的问。
“啊？是楚萁璘告诉我的，那家伙就是个怪物。”
“谁？”
艾洛克还是没搞懂黑箱嘴里的这个人是谁。
“就是那边坐轮椅的那个……那个黑发白角的瞎眼——”
黑箱抬起手指向楚萁璘所在的位置。
最后一个“女”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发现刚刚楚萁璘待的那个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嗯？”
黑箱和艾洛克两人同时疑惑的懵了一下。
……
“艾洛克，楚萁璘她人呢？”
“我怎么知道？”
“你刚刚不是还和她在一块的吗？”
“她让我过来帮忙！”
“然后呢？她有没有说她去哪了？”
“不清楚，她不是瞎子嘛？会不会是被人群冲散了？”
——不祥的预感。
黑箱啧了一声，刚想走路却发现自己腿还是软的，万幸是自己还没摔倒，要不然就得被旁边这位看热闹了。
她把一旁的孩子推给了艾洛克，嘱咐他要把孩子送到附近的医院，自己则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大路上。
“喂！你没问题吧！”
艾洛克看着黑箱像是个不倒翁，他大声问道，对方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真的是被人流冲散了吗？
黑箱心里也没没个底。
她总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过山车铁轨的突然脱落和楚萁璘的失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是巧合吗？
不管怎样，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找到楚萁璘的位置。
黑箱在混乱的人群中推搡，穿行，踮起脚尖去寻找那个坐着轮椅的女人。
可在这人海中寻找其中之一谈何容易。
“楚萁璘！！！”
这次换成黑箱扯着嗓子大喊，没有人回答她，呼喊的声音也很快被别的噪音覆盖过去。
混乱中，少女险些被搡个跟头。
黑箱很想教训一下身后那个乱推的混蛋，突然又留意到人群的躁动声降了半拍，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就在少女刚刚站稳脚的时候，便又被自己身后的人猛推了一把，这一下的目的性比第一次要强上许多，黑箱知道对方是故意的，紧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乌萨斯粗口*搞什么！”
黑箱不禁骂道，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众人推到了人群的最前排，重心不稳的黑箱向正前跨了一步，这一下正好踩到了一摊液体上面，发出“啪叽”一声。
是一摊血。
不夸张的说黑箱还能看到到这摊血上冒出的热气。
血液如蜿蜒曲折的小溪一样汇流到自己脚下，黑箱向前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打翻在地的轮椅，车轮还在吱呀吱呀的滚动着。
轮椅的主人则是站在更前面，一个狭窄的胡同尽头。
浑身是血的楚萁璘站在原地，留给黑箱了一个背影，她靴子上，衣服上，包括乌黑的头发上都被溅满了红色的血浆。
“楚……萁璘？”
黑箱没能一下子消化掉眼前的景象。
她微微张口呼唤少女的名字，楚萁璘也注意到了黑箱，少女转过头看向她的瞬间，黑箱仿佛连呼吸都停掉了半拍。
那是黑箱在这个人脸上看过无数遍的表情。
——是对世间万物毫无所谓的漠然，仿佛将消极刻在脸上的阴冷。
无所谓，不相关，黑箱平时对这张脸如此称呼到。
但是现在呢？
此时这张死人脸上沾满了不属于自己的鲜血，从发梢到嘴角，布满了少女的半张脸，浓稠的血液飞溅到她修长洁白的脖子上，滑落到锁骨处，再流进衣领。
“你……”
黑箱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她在众人的观察下快步向前跑去，又被眼前的景象给吓退了半步。
因为楚萁璘此时错身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让黑箱仔细的看到了楚萁璘刚刚所挡住的景象，那是楚萁璘脸上鲜血的主人。
睁大眼睛看像天空，四肢无力的贴在地上，脖子被利刃划开了一道致命的伤口，心爱的白色的长裙被撕裂开来，如同在狭窄的胡同中怒放的百合——是苏丽。
那个几分钟前还和黑箱握手的女孩现在成了一具尸体。
“喂！！”
黑箱没时间再原地震惊了，她跑向倒地的苏丽，在地面上踩出一排鲜红色的脚印，她无视掉擦肩而过的楚萁璘，在苏丽的尸体旁蹲下身来，用手指试探少女脖子处的脉搏。
之后，少女迅速的咏唱出治愈的咒文，源石技艺产生的微光盘旋在黑箱和苏丽的周围。
之后黑箱又把手指放在了苏丽脖子的脉搏处，片刻后又重复操作治愈系的源石技艺。
黑箱在一次次的重试，就算对方毫无反应。
“坚持住坚持住坚持住……”
只有楚萁璘能听到黑箱急促的自言自语。
不知是不是在给苏丽打气，或者是说给她自己。
“你给我挺住……再来一次……”
“黑箱。”
楚萁璘微微开口。
“醒醒，你不是还要见未婚夫的吗？你听见没有……你给我……”
“黑箱。”
楚萁璘抬高了一个声线，黑箱头也不回的骂了一句。
“吵死了！！！！”
“……”
之后便是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黑箱一遍一遍重复的操作。
只是她再一次将手指伸向苏丽的脉搏处检查的时候，少女的手在抖，脸上也露出了无奈而又悲哀的表情。
“*乌萨斯粗口*！！！”
没有救了，黑箱比谁都清楚这伤势的严重性，她破口大骂，又无能为力的站起身来。
她扭头看向楚萁璘。
“你没受伤吧？”
她问道，楚萁璘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愣在了原地。
“是她杀了那个女孩！”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这让黑箱感到背后一凉。
“对！是她杀了那个女孩！”
“我亲眼看到的！她杀了那个女孩！”
“你不是整合运动的吗？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逮捕她！”
“对逮捕她！”
“让她偿命！！”
“杀了她！”
所有人都随声附和起来，无数嘈杂的叫喊声化整为一铺天盖地。
贫民窟长期的高压环境并没有通过这次祭典缓解多少，反倒是这次流血事件打破了长久的平衡。
——他们没打算伸张正义。
——也不打算帮女孩复仇。
——他们只是想从中得到点什么。
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道具。
一个……杀人犯。
用来去释放他们积压已久的怨念和压抑。
黑压压的人群步步紧逼，黑箱选择站在了楚萁璘身前，用手臂护住少女。
楚萁璘依旧面无表情。
“你信我？”
楚萁璘呢喃。
“你希望我不信你？”
黑箱一边护着她一边后退一边反问。
“现在你往前一走步试试看，你会被这帮冲昏头的乌萨斯撕成碎片。”
“……”
“你觉得无所谓？”
黑箱问道，回头瞄了一眼楚萁璘。
少女没有回答表示默认。
“你无所谓我可不行，我救不了她至少要救你，至于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我决定留到以后再去后悔。”
黑箱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
“话虽如此……”
她看着眼前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露出苦笑。
“想逃出去还真有点困难啊……”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
“你们这群家伙，做好头破血流的心理准备了吧！！！”
黑箱放声大吼，眼神中有着熊熊燃烧的斗志，她张开双臂，源石技艺的能量在黑箱的周围翻滚，化作一只具像的八爪的怪物，徘徊在两人的身边。
“【理想之境】！！”
“轰！！！！”
话音刚落，一块巨大过山车铁轨的残骸就被扔到了黑箱与众人的中间。
巨大的金属将整个胡同与街道一分为二，冲击逼退了众人，黑箱哑然，呆呆的看向那个将残骸扔过来的少年。
“阿空！！！”
“没时间了，走这边！”
阿空明显也不想和这帮暴民打交道，他跑向两人，指明道路，又急忙把轮椅扶正。
身后的人海缓缓越过残骸，杀气腾腾。
“啊，真麻烦！！”
黑箱大声的抱怨到，直接一脚把阿空手里的轮椅踢到一边，同时将楚萁璘整个人拦腰抱起，用双手拖住，又踹了阿空一脚。
“开路！”
“啊。”
楚萁璘小声的惊呼一声，突然失去平衡的失重感让她本能的去抓取什么东西。
结果是她够到了黑箱的脖子，成了一种被公主抱的状态。
三个人翻过围墙，逃向了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
……
……
“叮铃铃——”
门上悬挂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已经关门的咖啡店迎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推门而入的黑箱很不礼貌的踢翻了招待用的椅子，阿空在查看四周后锁上了门，把窗帘也一并拉上了。
“他们没追过来。”
楚萁璘边说边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不出多久贫民窟就会传出【整合运动包庇杀人犯】这种新闻了，大姐你大概率会成为全民公敌。”
“没办法吧，我总不能把楚萁璘丢在那！”
黑箱无奈的摊手，楚萁璘没有说话，阿空则是在检查店里情况。
“这家店铺是空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阿空在楼梯间翻箱倒柜。
“不过咖啡豆还有剩下。”
这让楚萁璘稍稍动容了一下。
不一会店里就传来了磨制咖啡的香味，黑箱坐在圆桌上扶额，从手指缝里看着楚萁璘。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
“楚萁璘？”
“我是被那个女孩带走的。”
楚萁璘老实交代。
“嗯？”
黑箱一愣。
“你是说你是被苏丽趁乱推出去的？”
楚萁璘点了点头，这时候咖啡也泡好了，阿空递给了她，少女拿在手里，不一会又放在桌上。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黑箱不解苏丽的用意。
那个女孩临死的表情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这让她没办法集中精神，黑箱晃了晃头，接着提问。
“那她为什么会被杀，是谁杀了她？那伤口既不是刀具也不是源石技艺造成的。”
黑箱把手指比做线状，看着楚萁璘继续说到。
“是【线】，一种极其牢固，精度很高的长线，划破了苏丽的喉咙，让她窒息而死——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
“……”
“楚萁璘？”
“嗯？”
愣神的楚萁璘抬起头。
“什么人杀了她，你应该知道的。”
面对黑箱的质问，楚萁璘并没有马上回答。
她头发上和脸上的血渍已经缓缓变硬逐渐脱落了下来，碎渣落在了桌面上，又被她用手扫到地上。
顺势，楚萁璘将热气腾腾的咖啡推给了黑箱，这让黑箱一愣，看着楚萁璘不知所云。
“这是干嘛？”
“让你清醒清醒。”
楚萁璘说到，将收回的手合十放在桌上。
“不如你自己推理一下当时我遇到的情况，我看不见，无论怎么描述，都会和现实产生差距。”
黑箱看着之后便一眼不发的楚萁璘，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阿空也看向黑箱，和楚萁璘两个人等待少女的发言。
“首先……过山车铁轨的脱落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袭击——钢筋支点被破坏，苏丽是受人指使才趁乱将你推走的。”
“而正确劫持一个残疾人的方法是提前准备好运输工具，再丢弃显眼的轮椅，她没有这样做，说明她是个新手，没有过劫持别人的经验。”
“这说明她被完全的利用了，而且她被耍了，【另一个人】在目标达成——或者达成之前杀掉了她，这么说来，对方应该是一个不留后患并且习惯一击致命的杀手。”
“不出意外这个人和制造铁轨脱落的犯人是同一个，那么对方应该是一个行动敏捷，能迅速破坏钢筋支点，并且对感染者心理了如指掌的恐怖分子……可能是一个军人，或者佣兵。”
楚萁璘点了点头肯定了黑箱的发言，随后她把发梢别到了自己耳朵后面，继续补充。
“一个对你的为人相当了解，同时针对我的性格加以利用的……【某个人】。”
“男性。”
“乌萨斯族。”
“艾洛克吗！”
黑箱想到了那个白色的北极熊。
“不对。”楚萁璘否定到，她摇了摇头。
“那个半兽人并不认识我，我说的那个人，与你相处的更近。”
这时的黑箱还没意识到什么。
她依旧是端着咖啡整理自己的思绪。
直到她看到了楚萁璘身后的少年在无声的盯着自己。
露出一副自己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如同恶魔脱缰而出般的笑容。
“祭典开始的时候……你都去哪了？”
黑箱难以置信的开口问到。
“阿空？”
这个答案不用少年亲自解释黑箱也能瞬间明白。
她猛的站起身来，看到了阿空手中的咖啡杯。
黑箱心中警铃大作，她随即将楚萁璘递给自己的咖啡杯扔的老远。
杯子被摔的粉碎，黑箱的视野也突然模糊起来。
“你……”
咖啡明显被人动过手脚，突然脱力的黑箱半跪在地上，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让困意吞噬自己的理智。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以桌子为踏板一跃而起，却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总之，先老实点吧。”
旁边少女声线毫无波澜的说到，黑箱艰难的扭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楚萁璘。
“你们俩个……一伙的？”
没有人回答她，只是黑箱终于看到了将自己绊倒的东西。
——是一根近乎透明的银线。
楚萁璘像玩玩具一样将线收回了自己的手中。
黑箱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根长线。
“你是……凶手？你真的是凶手……你杀了苏丽……？为什么……你们……会……”
黑箱无力的质问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试图去抓住楚萁璘的裙摆。
她的挣扎是徒劳的。
最后黑箱的手微微垂下，声音也逐渐变成了细语，化作尘埃。
少女在沉睡之后陷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
失去意识前，隐隐约约听到了楚萁璘对她讲的最后一句话。
——“睡吧睡吧，玢奴之子。”
——“祭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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