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合十，和帕尼尼一起祈求被害者的灵魂能够安息。
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尽管现在是他本该活跃的夜晚，但他看上去也很疲倦。
“所幸不是最坏的情况，这样突然地死去，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和挣扎，它们受的苦是很小的。”
“你想安慰我吗？”
“不，我自己也这么想的。在世上，总有一天要回归土地的，如此一来，才能生生不息，如果母亲还活着，她大概也会这么说吧。”
“可是它们都是被害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伤人，一直都是按照人类的法律…”帕尼尼的愤恨与悲伤在我心中激起涟漪，这是魅魔的能力，但也是我内心的共鸣。
“帕尼尼，道理是这样的。我们是魔物，但这里是人的土地，如果母亲还在，她也不会愿意把朋友的血，就这样随意地抛洒掉吧。”
我开始从底下吃起，把火焰与母亲一起吃掉，连带着她珍视的朋友与邻居，不好吃。
味道很怪，很臭，吃进去的一下子就足够让我反胃，眼泪鼻涕流个不停。
但混杂着我自己的鼻涕眼泪，吃下去就只记得我自己的味道了，虽然在火里放过，但总感觉湿答答又有些黏。
把它们全部吃掉花了我不少功夫。
然后我就这样睡过去，仔细听着它们对我的诉说，我已吃了它们的肉，它们的灵也会在我身上停留。
“把我也吃了吧，求你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帕尼尼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我还是同意了。
没有抵触，虽然也是朋友，我不想吃朋友，但他既然这么要求我了，我也无法拒绝。
我抱着他，慢慢把他融进我的身体里，这不会痛，因为我把麻醉就先打了进去，他会像入睡般，就这样，被我吞噬。
低语无时不刻地在我脑中徘徊，这是战争骑士到来前的前兆，或许魔物们正是因为感官敏锐，不，是更接近大地与世界，所以才会听见这声音吧。
但它不能驱使我，因为不止我一个人在抵抗恐惧，我的体内有无数的勇气。
我离开了森林，我要去寻仇，也要去救艾伊一命，所幸，我要去的都是一个地方。
在福德罗那里，我加深了自己的理解，对生命，对运动，所以，即使是这新的肉身，我也能操作自如。
所以，拟态成我刚出远门时的样子，也很是容易。除非把我剖开，不然没人能看得出我是什么。
在无人所见的地方我以最快的速度奔跑，飞翔，追逐着月亮，然后到达了那片最初的森林和小屋。
可是那不远的城镇，那骑士团所在的地方却让我感觉到阴森恐怖，我的感官无比敏锐，在这城镇下方，我已感受不到土地的生命力。
我踏入那残破的木屋，没了艾伊的法术，它就只有几步大小而已。
艾伊靠在椅子上，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很久，她死得并不安详，到死她都咬着牙，指尖是碎裂的指甲和椅子的木屑。
我早知道会这样的。
从记忆里看见艾伊的法术时，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被胁迫？不可能，艾伊不是那种人。被控制？又有谁能做到这般地步？大法师吗？不可能，如果是贤王的命令，没必要非要把钓鱼骑士从这里传送过去。
我紧紧抱住艾伊，这样对吗？我没有去思考太多，如果是艾伊，她肯定会说，肯定会说什么。
我想不出来，她干枯的身体也慢慢融化进我的肌肤，我不能错过这离别的时刻。
吸收了艾伊过后，真相就会浮现出来，所以我并不急躁。
她的意识会成为我的一部分，加入这家庭中。
我虽然承担着责任，却不觉沉重，反而感觉自己轻盈，也许他们的灵魂在风中也悄然托举着我吧。
我用食指的指甲盖从眼角挑下泪水，艾伊在其中静静地等待着我。
我把耳朵贴近，听她对我的诉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无论是哪个世界，会发生的事是必定会发生的，这才叫预言啊。”
“你已经吃掉了我，我已经死掉了，那它的支配也会解除，我终于可以说出这秘密，终于…他的身份能够暴露给他许可之外的人。”
“天启的征服骑士，是我们的团长。去找更多同伴吧，打败它，千年以来，它的真实身份从未被暴露，抓住这个机会…时间快要不够了，你听到了这些，再见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如果你害怕，就逃跑吧，要是你也死掉了，就没有人再记得我们了…”
艾伊还没说完话，她的身影便碎开来，眼泪仍只是一滴眼泪。
来不及悲伤，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奔向了城镇。
在城镇之底，有着什么东西。
我一直没注意到，那时我太虚弱了，如果不是知道团长就是天启的征服骑士的话，我是绝不会想到这种可能的。
原来绮罗一直说不出口的话就是这个，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术师，登峰造极，以一人之力威胁世界之人，康曼叶，它就在这城镇下方！
我一直知道这里有地下的监牢，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只要找到土地枯萎的源头，就能找到它。
“再往前，就取你性命。”
我抬起头。
这是嘴骑士，面孔与我们不同的东方人。
“你说什么？”
“我接到的命令，是斩杀到这里的任何人，还有怪物。”
“那看来我来对了。”我令藤条从他体内炸裂，他的胸口破碎，我能感受到肺，骨头，一堆的神经。
但刀未停。
“哈哈，看你那样子，装作高深吗？”
刀斩进了我的身体，但我也顺势把手插入了他的头中，从两眼之间，深入脑髓…可是并没有作用，他的肉片啃食着我，所幸他的斩击对我威胁不会太大。
“锦衣卫办事，势在必得。”他正握长刀，用力地往上拉，我夹住那锋利却薄的东方刀，动力一扭将其折断。
“征服骑士就是这样驱使着整个骑士团，我见过车骑士，他已经是个死人，但是还是被操纵被奴役。你也一样。”我并不求能够说动他，只是我还是想说给他。
“啊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不见他的双眼，他的头已经形似烂泥，嘴骑士的身体慢慢沉下去，昂贵的异国黑色锦绣布缝成的外衣紧紧地贴在他身上，让他的脊背看着无比明显。
一股寒意在危险到来前提醒了我，我连忙脱身，由着嘴骑士自己倒下。
他死而不僵，即使胸前的脏器与骨碎洒落一地，头颅也只剩下半个，但他看上去也还远远不算虚弱。
他趴在地上，身体膨胀着，血连接起碎片与脏器，也连接起刺入我腰间的刀。
“师兄…我不想死…”他的精神已经彻底错乱，他的形貌也已经不能算是人，而是一头难以言说的扭曲怪物。
“求求你了，等回去，我…”它的刀已经快到我看不清的地步，尽管这确实无法杀死我，但他阻拦在这里，我也无法继续前进。
“我会吃完的，师兄，我看见陆地了…”
我和它的死斗因恐怖而漫长，也因漫长而恐怖。最后，我用阿芙德梅洛女士的一只眼睛，将其石化，它虽然仍在狂乱着，但却被自己的身躯牢牢锁在原地。
我坐了下来，我需要休息，虽然嘴骑士的身体里有着无穷的能量，但那是来自于征服骑士的神力，如果我贸然接触，恐怕也会遭其控制。
我感官敏锐，在康曼叶造成足够大破坏之前，就先一步受到了战争骑士的感召，所以团长的洗礼才会在那里淡了效果。
而现在吞噬了森林的大家，我的思绪以及精神以一种奇妙的力量达成了统一，而那些思绪中被深深嵌入的战争骑士的命令，成为了对抗征服骑士命令的助力。
可我终究还是受过洗礼，也许在我精神不够稳定，或者十分虚弱时，也会变成像车骑士和嘴骑士那样的活尸吧。
“是那样的。”从嘴骑士张牙舞爪的石像后，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抚摸着嘴骑士的石肤，那石肤已经几近开裂，渗出血来。
“偶像骑士…你也要来阻拦我吗？”
“如果你打败了我，就在底下锁住康曼叶王的监牢里，看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吧。”
“不，你没被控制，你不是人类，你受到的召唤也一定同样强烈。”
她眉头微皱，又恢复了笑容，她的尾巴卷起来，支撑着她优雅地坐下。
“你是魅魔，能读我的心，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让开吗？”
“多说无益，来吧，我用一切来杀死你，打败我的一切，我就只是一堆肉，再无能力来阻拦你了。”
偶像骑士举起右手，另一只手拔出别在腰间的短剑连其连根砍断，她感觉得到疼痛，发出尖利又凄惨的哀鸣，甚至泪水也流了出来。
那手在地上扑腾着，变化着，灵魂的青蓝色在上面缠绕，最后它化成了一个手持双剑的人影，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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