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前辈手里端着饭碗，在我和芙蕾尔的指导下，正学习如何使用筷子。
也许是那什么定律的关系吧，前辈在我和芙蕾尔两个人的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端起了碗筷。我习惯做中餐，而她并不会用筷子，但其实根本用不着我们指导，自然而然就上手了。不愧是前辈啊，各个方面的速度都厉害得很。
一块三黄鸡下肚，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前辈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位前辈的厨艺究竟如何，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否则只是吃个鸡，为何会露出如此感动的神色……
“还能入口吗，前辈？”我明知故问。
“哼。算你过关。”
前辈瞪了我一眼，眼神回到鸡块上，神色颇有些心动，却又矜持着不下手。我给旁边的芙蕾尔暗中使了个颜色，她可爱地眨眨眼睛，搂着前辈的胳膊说道：
“您都为了圣堂付出这么多年了，只是吃一点东西而已，又没什么。”芙蕾尔撒娇一般劝说着，“是您教我要多吃东西，才能变强的，您也要以身作则啊！”
前辈的脸色微动，很快便释然了。其实她只是拉不下脸来，芙蕾尔刚好给了她个台阶下。这下子，餐桌上的气氛终于融洽起来。虽然圣堂里的环境有些冷硬，但在芙蕾尔春风般的笑容中，空气都带着些许暖意。
和我与芙蕾尔不同，前辈吃的并不多。她纯粹只是在享受食物本身的美味，并不指望依靠它获得能量。我就不同了，每天都没各种虐待，饭都是自己做的，不吃多一点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吃完了。”等我和芙蕾尔吃完后，前辈放下筷子，瞥了我一眼，“跟我来，我们接着练习。”
“可是碗……”
“等下再洗。芙蕾尔，放下。”
刚打算去洗碗的芙蕾尔吐了吐舌头，乖乖把碟子放下了。我跟在前辈后面，一起走出了餐厅。
“诶，你们不去切磋场吗？”
“今天学理论知识。”
前辈把芙蕾尔一个人扔在厨房，带着我进了存放典籍的大殿。不能让芙蕾尔参与，我想我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了。
“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有了头绪了。”前辈关上大门，确保芙蕾尔不会听见我们所说的内容，“虽然已经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但说实话，我也完全没底。你来看看这个。”
她带我来到墙边，取下灯架上燃烧的白色火烛，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她很少如此对待一件物品，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根白烛并没有什么特殊，和墙上其他许许多多的蜡烛一样，看上去只是普通的蜡烛而已。但如果我会认为摆在圣堂里的真会是普通蜡烛，那我就太naïve了。
“这些蜡烛，是由浸白琼脂制成的。”前辈用手指在烛身上轻轻一划，抠下一点点蜡油，放在我的手心里，“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大用，但却可以燃烧百年不灭。它与里面包裹着的天银线一起，曾经被视为神的血与肉的化身，摆放在神坛上。除了燃烧之外，这些蜡烛还有唯一的功用，就是稳定圣徒们回归的那部分英灵。但在如今的圣堂里，它们的功用就变成了安抚躁动不安的怨灵们。这一批圣烛已经烧了三百多年了，它们是最后的储备。当然，在圣光意志不回归的情况下，我们根本熬不到这些蜡烛燃烧殆尽。”
莱茵看着桌上这根还在燃烧的白烛，不由得啧了啧嘴。这根蜡烛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样子，这么说，它预计可以燃烧个四五百年……圣堂里就没有东西是不老的。
“一旦这些圣烛全部熄灭，我估计怨灵们就会产生反应。”前辈轻轻地把白烛放回了灯架上，“具体产生什么反应，我也不好说。目前推测的情况，是日暮圣力在整个圣堂中躁动。如果那种情况发生，那么不管是不是日暮圣堂，被波及到的圣堂武士体内的圣力都会被引动。这些怨灵们的执念属于圣堂武士，哪怕是我也在所难免。唯一有可能不被影响的就是你，你身上有圣光的神眷，职业也不是圣堂武士。”
“所……以？”
“如果要清除芙蕾尔体内日暮能量的影响，就只能主动将其引出来。”前辈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不怀好意，“怨灵们的怨气需要发泄，自然需要一个对象。对于因圣堂武士们悲惨命运而不愿放下仇恨的灵魂，恨意最具现的对象自然就是圣光。而你是圣光的神眷者，也可以视为是……你懂我意思了吧。”
我后背冒出一层冷汗，用力咽了口口水：“我……大概明白了……”
“还不够透彻。”前辈摇摇头，“我上次让你做好准备和芙蕾尔战斗，你以为是玩玩的？怨灵们没有实体，只能借助芙蕾尔的肉体消耗能量。你之前也说过，她偶尔会进入日暮圣堂的状态，但如果我真要把她体内的日暮能量引出来，就必须一劳永逸，程度会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剧烈。那种状态下的她，绝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恐怖。”
“前辈，您不帮忙吗……”我有点委屈，“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啊，人类的训练手段不可能做到吧……”
“帮忙？”她抬手给了我脑袋一下，“我不是说了，如果被日暮能量波及到，我可能也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那可是千年来无数位传奇强者灵魂碎片的集合体。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就不只是芙蕾尔了，还有一个失控的我。还要帮忙吗？”
“这……不用了，我自己搞定……”
“你也不用太紧张。你要做的只是在她的攻击中幸存下来，等日暮能量消耗完，自然就结束了，不需要你打败她。”
“幸存……直接用这么惨烈的词吗……”
我深深叹了口气，紧张的同时又有些欣慰。之前知道要与芙蕾尔战斗，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别说我打不打得过她，就算打得过，我下得了手吗？不用打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好吗？现在这种情况，虽然我的处境非常危险，但只需要在怨灵的攻击下撑下来，总好过真的刀剑相向。
“这些都只是猜想，在证明第一步之前，连计划都算不上。”前辈突然一挥手，一根白烛兀自熄灭，“仅仅是这个图书馆的话，我还是承受得住的。至于你……虽然怨灵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但估计还是要承受一些东西。”
“承受……什么？”
“我等这千百年来，为了空虚的信仰而奉献终身的愤恨。”
一阵冷风吹过，整座图书馆的白烛按照次序全部熄灭。图书馆顿时变暗下来，虽然材质不明的石墙提供了一些光线，但我所感觉到的暗，并不只是指物理意义上的……
“我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前辈的身影隐没于黑暗中，声音也逐渐淡下去，“你的灵魂很稳固，之前应该也承受过某些记忆。现在……嗯，加油吧。”
我刚要出声抗议，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撞击了脑袋，整个人的意识都模糊起来，我凭借着本能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调动圣力，太阳穴就如撕裂般剧痛起来。这种感觉……
似曾相识，和之前某个时刻似曾相识。那是我在神秘的山洞里，刚刚获得无名古籍的时候。那些来自不知名堕落圣骑士们的记忆，直接灌输到了我的脑子里，让整个精神之海都在颤抖。现在这种情况比以往要更加猛烈，但我的精神力也今非昔比。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端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认真聆听着黑暗深处那些零星的、细碎的低语。
“又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悲剧诞生了。”虚无缥缈的声音彼此存在着差别，似乎不是同一个存在所发出，“这是第几个了？有人记得吗？”
“起码二十个。”
“五十个。”
“两百个。”
“无数个，是无数个。”苍老的嗓音回荡在黑暗中，“只要我们存在一天，这样的悲剧就会无数次的蔓延下去。”
“抛弃。”
“谎言。”
“迷惑。”
“我们从未背弃过自己的信仰。”某个灵魂在歌颂着，“我们为之奉献一生，哪怕检视自己每一片灵魂，也未曾找到需要忏悔之时。”
“可我们遭到了背叛。”
“背叛？不，那不是背叛……”
“没错，那不是背叛。”高亢的声音令我耳膜作痛，“怎么能说是背叛呢？神的眼里根本就不曾有过我们。它来了，它走了，我们的奉献甚至不如它脚步下扬起的灰尘。”
“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
各种各样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围攻着我精神之海的防线。正在我头疼欲裂之时，手腕上那存放着无名古籍的符文突然发出了暗淡的光亮，某股能量护住了我的脑海。这股能量似乎带着某种情绪，那是遗憾……亦或者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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