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法之主的使者，真神行走于人间的化身。”
莱茵愣了一下，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
“奥法之主……（遗族语）”遗族之王喃喃了几句，然后用遗族语对在场的所有遗族大喊道：“奥法之主，这是奥法之主的神眷者！奥法之主的神眷者！（遗族语）”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遗族们的眼神中有恐惧，有怀疑，有如临大敌。但没有人敢做任何动作，因为血脉深处传来的恐惧，让他们难以正常思考。
事实上，远处居住区里的遗族人民们，几乎都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在角落里伏着。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却忠实于灵魂的反应。
如果说遗族的反应是惊惧交加，那么对于人族而言，所感受到的就是震惊。在场很少有人知道蓝清沐奥术使的身份，除了莱茵等人以外，传奇里唯有一个所罗门略知一二。众人从震惊中回味过来后，大多都有了同一种感受。
那是山雨欲来的预警。在场有圣堂武士，有绝迹了上百年的圣骑士。而现在，又有了一个奥术使，本该在混乱年代就彻底消失的存在。现在，他们屹立在这里，几乎是用存在本身在告诉所有人，这片位面即将迎来巨大的变革。
而这种变革，终将影响到所有人。
“你，你的目的是什么？”遗族之王完全顾不上一旁的卡鲁斯，直起身子朝着蓝清沐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如你所见，我们已经为过去的罪行付出了数百年的代价，我们在暗无天日的深渊底挣扎苟活了这么久，难道神明还不愿意放过我们吗？”
圣地安静了。此时此刻，两族之间的谈判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奥法之主，遭遇了精灵族的背叛之后引发大崩毁，改变了整个位面走向的神，他的使徒来到了这片罪人栖息的土地。也许，整个遗族的存亡，就取决于这一刻，取决于蓝清沐。
“……”
在所有遗族恐惧的注视下，蓝清沐读出了很多。
遗族对奥法之主的感情是简单而复杂的。单纯的恨被对神明无上之力的恐惧所掩盖，表面上看去是恐惧，实际上内核的是纯粹而彻底的恨。
就算害怕到不敢去恨，但那种感情也是被人类称之为恨的。
“……神不在乎。”
“什、什么？”
“神不曾在乎。”蓝清沐缓缓开口，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在遗族耳中，是那般令人畏惧，“神不曾把你们当作罪人，又怎么会在意你们是否赎罪。”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
“你等的命运，不过是大崩毁影响之下微乎其微的一环。如果你等认为神是为了你们而引发大崩毁，又为了你们来到这深渊之底，那未免……太过看重自己了。”
“……”
遗族之王沉默了。他作为王者，自然思考过。不，应该说许多遗族都这么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奥法之主又把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那会是什么情景呢？
也许数百年对神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神的怒火还未熄灭，要把他们彻底打入地狱。又或者神本性慈爱，愿意宽恕他们的罪过。无论哪种，都会彻底改变遗族的命运。
可直到今天，神的使者真的出现在了这深渊之底，他才知道，神甚至未曾在乎。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最简单的因果循环。精灵族犯了错，精灵族付出了代价，就是如此简单，其中仿佛没有神的影子。
遗族之王沉默了。人族也是如此。人人都曾设想过神与人的关系。而“神不在乎”，是最简单、最能击破人们幻想的说法。
遗族和人族都沉默了。但是，却有另外一个人说出了心声。
“如果神不在乎，”精灵大祭司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如果神真的不在乎，那又为什么引发了大崩毁？如果只是惩罚我们的话，夺走奥术之力，哪怕是灭族都不够吗，为什么要破坏整个大陆？”
她和遗族同样，感受到了那种从血脉深处传来的恐惧。但她作为“幸运儿”的后代，对奥法之主的感受远没有遗族那样深刻。
“一个种族的命运，与位面的命运相比，孰轻孰重。神明在大崩毁中所付出的，远不是凡生可以想象的。”
“……”
大祭司无话可说。当自身重视的一切被放在了一个视之无物的环境里，无论谁都是没有资格发言的。
“神不会对你等的遭遇产生任何意见。”蓝清沐这么说着，缓缓放下了手，那枚水蓝色的法球也渐渐消融，“但我愿意作为我个人，对你们的遭遇，表示遗憾。”
遗族之王和精灵祭司都沉默了。他们不知道此时应该用什么感情来面对这一切比较好。
苦难与悔恨，其实在数百年的迭代后，早已不那么强烈。只是谁也没想到，故事会这样结束。
面对蓝清沐的表态，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一个凡人的感受，对于一个族群的遭遇来说，轻如鸿毛。
“人族之王。”遗族王转过身，慢慢回到了卡鲁斯身边，“这次的谈判，全权由你们主导吧。比试也不需要进行了，希望你的决定，不至于坑害我的人民。”
气氛变得沉默且尴尬。遗族之王只觉得人族不厚道，但又无可奈何。早说清楚奥法之主又有了新的使者，而且还身为人族的代表之一，既不会让他们受到如此大的惊吓，也不需要这么多的环节。卡鲁斯也有些无语，他哪里知道这些年轻人里面混进去一个奥术使啊？
圣堂武士圣骑士，完了又是个奥术使。看来他还是判断失误了，这些年轻人未来的成就也许不会比藏剑他们更大，但他们的身份之特殊，远不是藏剑他们能比的了。
但要说到全场最尴尬的，应该还是精灵大祭司。她既夹在人族和遗族中间，又夹在遗族和奥术使中间。一边是盟友，一边是渊源颇深的远亲，一边是与远亲有着共同惨痛记忆的神的使者。蓝清沐的回答也让她意识到了，试图以凡人的视角，去向神明求一个答案，是幼稚而愚蠢的，也就不再说话。
好在卡鲁斯最后打破了这种尴尬。他主动把话题引到两族之间的协定上，又让众人把注意力放到了最初的目的上。蓝清沐默默走回莱茵他们身后，在她与莱茵擦肩而过的时候，莱茵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蓝清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烁着清冷的光。
两族王者之间正在商议，传奇强者们围在四周。就在对话时，卡鲁斯的影像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几秒钟后，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不起，信号似乎有些干扰。”卡鲁斯咳嗽两声，又对帝国守护者说道，“老祖宗，结束了之后，朕有话对您说。”
帝国守护者眉头一皱，不过没有出声，让两位王者之间的对话得以继续进行。
“既然由朕来主导，那么朕也就不走那些繁文缛节了。”卡鲁斯正色道，“关于你族最关心的粮食问题，首先，在两族休战的五十年期间，朕愿意把西部的远海渔场出让给你族，以供你族捕猎。同时，西部以及南部的近海渔场的全部渔获，出让给你们三成。这个数字，应该足够你族生存了。”
遗族之王点点头。对于现在人数稀少的遗族而言，光是西部远海的渔场就足够他们勉强养活自己了。又有了帝国赠送的渔获，可以说未来的五十年是衣食无忧。但他也清楚，没有什么好处是理所应当的，一切都有其代价。
卡鲁斯则有更深层的考虑。因为物流方面的限制，沿海渔获只有一小部分能够新鲜地运到内陆，这也就导致了其高价。虽然少部分的海鱼由于其鲜美而受到权贵的青睐，但就大众食材来说，海鱼的地位远不如河鱼。这些渔获大多是沿海居民自己消化，多余的部分做成副产品。这些帝国不需要的粮食，丢给遗族三成，不能算是什么代价。
至于为什么给出西部远海的渔场而不是南部，主要是因为南部有苍鹿公爵在。南部远海由黄金之城密集的航线，如果允许遗族在这里捕鱼，那么难免产生一些摩擦。摩擦放在别的地方可能只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在阿莎莉娜面前，那可就是矛盾的导火索。她的性子实在难以让卡鲁斯放心，到时候要是又起了什么争端，可就有悖于求稳的谈判初衷了。
“粮食方面，帝国支撑你族五十年，还是绰绰有余的。”卡鲁斯从容说道，“至于五十年以后，如果我们还能维持和平的关系，那么朕愿意把这种供给转化为合理的贸易。但那就是后话了，现在，来说说朕希望你族能提供的帮助吧。”
遗族之王和他一样从容不迫。虽然生存艰难，但穷兵黩武让遗族拥有了大量军事力量，就算是要在正面战场上协助人族对抗异位面入侵者，也不算强人所难。只要不让自己的族人当炮灰，他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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