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斌，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龙？早就灭绝了吧。”
“那你为什么总是在琢磨能把龙击落的弩箭？世界上都没龙了呀！”
“这不是重点好吗，这是一种......比喻！能把龙给射下来，那还有什么射不下来的。这可是我们慕容家的老本行，丢了我爸肯定托梦骂死我。”
“......嘻嘻。”
“笑啥？”
“我在想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儿子，儿子如果像你，肯定和你一起整天研究这些。我脑子笨，我什么都不会，就只能帮你们洗衣服做饭了呀。嘻嘻。”
“......我才不想要儿子呢。女儿多好。”
“你们慕容家都几代单传啦，不要儿子你爹更要托梦骂你了。”
“那就多生几个！哼......”
克鲁猛然清醒，在一阵眩晕感和耳鸣声中，他慢慢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是在战场上，这是在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中。
“大人！”亲卫兵冲到他身边，将他有些肥胖的身体支撑起来，“您没事吧？”
“没大碍，不用担心我！”
克鲁晃了两下，险些没站稳。刚才他被战斗的余波击中，头砸到了地面上，暂时昏了过去。在剧烈的疼痛感和晕厥感中，他无奈地笑了两声。
居然都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了。看来今天多半是难逃一劫了。
“大人！”亲卫兵突然一脸兴奋地喊道，“好像是援军来了！我听到有喊杀声！”
克鲁摇摇头，试着分别周围驳杂喧闹的声音，但却只能听到耳鸣和厮杀的声音。他已经有些老了，眼神不如以前，听力不如以前，就连研究炼金工程时的专注力都远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多半是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的缘故吧，他已经松懈了很久很久了。
“大人，援军来了，是我们的人！”亲卫跑出又跑回，脸上洋溢着希望的喜悦，“只要撑到他们来......”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数名士兵被狠狠抛飞出去，撞在墙面上，已是血肉模糊。一只庞大的入侵者怪物彻底撕开了本就单薄的防线，在已经为数不多的士兵中大杀特杀。
“大人，这扇门肯定能撑到援军来，您只要......”亲卫拔出佩剑，刺入那已被封死的小门边，试图撬开这扇通往安全区的门。在亲卫不俗的力量下，门扉有所松动，但佩剑却突然断裂。亲卫又捡起一根断裂的金属矛，一点一点将合页撬开。
“......起！”
亲卫大喊一声，全身肌肉暴起，终于使封死的小门被撬开一个口子。
“您快......”
就在亲卫想要去拉克鲁的时候，一道黑紫色的影子掠过。等克鲁看清时，亲卫已经被钉死在了墙上。
“保护大人！”
还存活的士兵们立刻围到克鲁身边，试图将涌上来的敌人阻挡在外。然而这些早已筋疲力尽的战士们根本拦不住潮水般的敌人，几乎每秒都有人被撕成碎片。
克鲁看向那根撬开了门的铁矛。
凭他那副老迈的身躯，还是有机会撬开门，撤到门后的安全区，然后再把里门封死，一样可以撑到援军到来。
但如果他的动作慢一点，或者剩下的几个战士没能撑得够久......那入侵者就能冲入这扇门，门后所有的平民都会在援军到来的前一刻被悉数屠杀。
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时间慢了下来。
“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
“走吧......”脑中想起被尘封了许久的女人的声音，二十年来每次回想都会让他鼻酸的声音，“不要为了我再停留了，为了我亲爱的你，为了慕容家，为了宝儿，快走吧。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希望能在这里找到我的坟。到时候可不许忘了，我的坟前只要薰衣草。”
“给宝儿找个好姑娘，要比我更会洗衣做饭，要比我更健康，能更久的照顾你们爷俩......”
“走吧......走吧......”
“走吧......走吧......”
......
“啊啊！！！！！！”
克鲁痛苦的大吼出来。这是一声压抑了二十年的咆哮，是一个男人为了家族的未来，不惜抛弃姓名，抛弃过往，甚至抛弃病危的妻子也要背井离乡，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在对挚爱的羞愧和悔恨中压抑了二十年的咆哮。
儿子还小，所以他必须撑住。
但现在儿子长大了，长得非常优秀。他不用再撑了。
他已经宣誓，就算死在这扇门外面，也绝不踏入这扇门后一步。
她唐芊芊的男人，不是孬种！
他冲向小门，死死握住那根卡在门缝中的铁矛，用全部的力气将其一扯而出，朝着最近的敌人砸去。而随着铁矛被扯出，门扉也在弹簧的压力下瞬间合上，发出一声沉闷而铿锵的巨响。
......
......
会长心急如焚。
敌人还是看不见头。虽然一支准备充分的小队已经预备冲破敌人，以最快速度救援最后一道防线外死撑着的守军，但也必须等到敌人的阵线削薄到一定程度。
不能急，这时候一旦急了，只会让救援的速度更慢。
在帝国铁骑们的砍杀之下，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少。终于，敌人的阵型厚度达到了会长的心理预期。
“罗蒂！”
一道灰色的身影电射而出，朝着敌人后方掠去。这里地形太过狭窄，敌人的数量又太多，已经把三次化影能力都用完的罗蒂根本没法轻易突破。与其和敌人纠缠浪费时间，等敌人数量减少到一定程度时再让她强行突破——这是会长的打算。
这并不是个明智的打算。如果让一个七阶强者加入战斗，虽然罗蒂并不擅长对付数量巨大的杂鱼，但也会让帝国铁骑们少流很多血。之所以让她积蓄力量强行突破，是出自会长的私心。
罗蒂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出克鲁。会长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不会把守军留在大门外、自己躲在安全区域的。
铁骑们继续推进，当敌人的数量又被削减一部分的时候，会长一声令下，一批铁骑带着他和馨儿强行冲击敌人的防线，硬生生把厚厚的敌人堆撕出一个口子。这几十人冲破了敌人的阻碍，而为了他们能突围成功，有数人被入侵者造物拖住，困在敌群之中。
就算是帝国铁骑，脱离大部队被这么多敌人包围，生死如何也只能向圣光祈祷了。
这不是会长会下达的命令，但他真的没法再等了。
冲破敌人堆，会长和馨儿在铁骑们的保护下朝大门冲去。厚厚的尸体堆在大门前，以至于都无法确认尸堆后面到底还有多少活人。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尸体堆后面掠出，一瞬间来到会长面前。
“我去喊莱茵。”
罗蒂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再次瞬间消失。会长一愣，理解了这话背后的含义之后，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父亲！父亲！”
在铁骑们的帮助下，会长和馨儿快速来到尸体堆后面。铁骑们一松手，他们立刻朝着大门跑去。而铁骑们则是警戒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残留的敌人。
当看到靠坐在大门边、浑身沾满了黑红色血液的克鲁时，会长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再也绷不住，一脚迈出，不小心踩在血泊里，一下跌倒在地。
馨儿立刻将他扶起，拉着他到了克鲁身边。会长慌乱地观察着克鲁的伤势：腹部有一个明显的巨大伤口，胸膛塌陷下去，右臂显然已经折断。鲜血几乎浸染了他整个身子，而还有血从五官往外流淌。
“父亲！”
“没摔着吧？”
克鲁虚浮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每次呼吸都非常困难，显然塌陷的胸膛让呼吸都变得极为痛苦。但看着近在眼前的儿子，他还是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您别说话......”会长慌忙地左看右看，之间地上有好几张刚被使用过的圣术卷轴，显然是刚才罗蒂对克鲁用的。但显然这几张足够治活十几个士兵的卷轴并没有让他的伤势恢复。
如果不是这几张卷轴，可能他已经死了。
“咳咳......”克鲁咳嗽两声，鲜血从口中再次流淌而出，“宝儿，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等您好了我再慢慢听！”会长直起身子，朝着身后大喊：“莱茵！莱茵！！”
他的一声声呐喊从急迫变成绝望，到最后已经带着强烈的哽咽声。克鲁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会长的泪水从眼角里流淌下来。
这臭小子十岁之后就没哭过。不对，九岁那年哭过一次就再也不哭了。
会长回过头，牙紧紧咬着嘴唇，咬出几道血痕来。父子俩再次对视，克鲁什么都没有说，但会长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咬着嘴唇的牙也松开，扭曲的表情恢复正常。会长像是恢复了冷静与理智一样，在克鲁面前跪坐下来。
“您说。”
但他的声音依旧是颤抖的。馨儿捂着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打扰父子俩的对话。
“战争结束之后。”克鲁的声音虚弱，但有条不紊，“回老家一趟。虽然你四岁起，就没回去过，但你很聪明，你应该记得家在哪。记住你娘亲的名字，唐芊芊，去找她的坟。给你娘亲送几束薰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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