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你有一封未读邮件】
【发件人：Chloe】
同样的操作在缓缓下沉的白银诗歌号再现。
“啊……”
杜若用左手挪动鼠标，点开了发件人的id。
跳动的数字，一封封同一署名的邮件……
直到最后……
【未读邮件：999＋】
“呵……”
杜若的脸色，苍白。
他的嘴唇颤抖着，漏风轻笑声更像是哭声，空洞的眼睛望着不断刷新的邮件，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坦然。他点开一份邮件，仔仔细细阅读发那些家长里短、各种废话。
“寄给远方之人的话，你最终还是收到了。而你的呢？”少年涉水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停手吧，我不骗你，付若符…她确实在等你。”
少年望着舞台上静止不动的若若，感触颇深地说道继续劝道，声音轻而慢：“若若真的很美好，就像一个年少依稀可见的梦，只是还记得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我也不想她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好在有你，你就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在哲学上，人有三种死亡：生物意义上，社会意义上，以及被最后一个人遗忘。”
“如果你死了，那么若若就真的死了。伴随着你的记忆，你的憎恨，你的愤怒，你的绝望，还有以前和你在一起时的那一点一滴的快乐，所有的所有，都会被消除的干干净净。”
“除了给世界添一出悲剧之外毫无意义。”
“你想好了吗？时间或许可以跨越，五年谁都等的起，但，时空呢？想想付若符，她会不会接着发邮件给你，给一个死人？”
谁也不知道陈司傅这番话有没有演的成分。
嘭——！
一边的墙壁被炸开，不是因为炸弹，而是因为那逐渐加强的水压。
汹涌的海水灌进，水位猛地上涨，转眼间就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
这时，杜若终于有动静了。
他关上了电脑。
再去看了一眼那看不腻的虚拟偶像若若，杜若深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地说道：“你走吧。”
他的声音，真的是已经完全放弃了的口吻。这个男人脸上散发着视死如归的微笑，就如舞台上平淡的若若。
和平淡的杜若不同，听到【你走吧】这三个字的陈司傅心已经凉透了。
“为…什么？”
少年死死盯着眼前这人，等一个答案。
“我想，就是赎罪吧。”
这个答案无法让陈司傅接受。
“赎罪？你说——【赎罪】？！”
“你不懂，我还没有接受属于我惩罚。”
“什么叫做赎罪？什么叫做还没有接受惩罚？！你真的以为自己这样做能挽回什么吗？！不！你这样做什么都挽回不了！你现在就像一个懦夫！”
“你和我是不同的……”
“但我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如果有人因为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的而和我永远的分别，那我只会愤怒！这就是自私！问题都他妈的是人弄出来的，你就没有一点自信去面对吗？就算解决不了，你就不能给你喜欢的人一点信心吗？！你真的想过付若符她希望你选择这种结局吗？天真！蠢得天真！死亡解决不了问题，死亡带来的就只要悲伤和泪水！”
听着少年嘴炮，杜若有动容，有悲怆，但依旧坚决。他望着若若，眼神空洞得像看另一个人：“拜托了，就惩罚一人就好了，就我一人好了……若若。”
自从一年前因表现良好提前释放后，杜若就时不时看见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杜若终于忍受不了去看医生时，医生告诉他：“你的脑子有一片阴影。”
没有接受治疗，因为那对无依无靠，一月工资不过几千的杜若毫无意义。
现在想来，杜若还有点感谢这片阴影。
因为，它让他看见了她。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若若只是虚拟偶像，无论杜若再怎么看重若若，也会被人当做是情感的寄托。
但杜若并不怎么想。
若若，她是真实存在的。
“我疯了吗？”产生这种念头，杜若问过自己。但肿瘤压迫脑神经让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就算逼真的幻想让他疑惑，也不会影响太多。
直到那一天……
在那场新闻发布会上，杜若遇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也看见了若若附身在他身上，介入现实，开始第一场复仇。
“若若怎么会杀人呢？怎么可能杀人呢？”
“若若应该干净，也必须是无暇的。”
“那么，就让我这个命不久矣的人发挥余热来做下这一切，去承担这一切……”
……
舞台上，本来静滞不动的若若缓缓睁开了眼，她把双手摊开，像是要给大家一个拥抱。
她的食指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一个话筒伴随烟花特效漂浮在空中，被若若拿在手中。
“今天大家开心吗？”
若若等待台下观众的回答，过了几秒钟，她欢快地说道：“那就再让我多唱一点吧！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只属于你们的～～歌姬～～～”
那一刹那，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前奏响起。
陈司傅知道这是最后一首歌了。
杜若还是没有一点想停止引爆炸弹的想法。
而来路早就被水淹了，换言之，少年离不开这里了。
一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小卉、原道萱、还有付若符、商绾绾，三傻（03）……这些人，他就很伤感。
说到底他只是个17岁的少年，还做不到生死面前坦然。他绝望了，甚至有点想哭。而且死到临头还在遗憾自己是个处。
“我要是这次能活下来，一定要……”
少年在心中狠狠立了一个flag。
杜若则呆呆地看着那摇晃着小脑袋做出可爱表情少女，无限遐想地说道：“若若在我心中永远是很纯洁的女孩，她喜欢吃烤棉花糖，喜欢弹吉他、唱歌，但却很少唱歌。”
“自从来到华夏，被改造后的她，不再喜欢棉花糖，也不再会弹吉他了，发色不再是黑色，名字也不是【若若】。”
“她失去了很多，但我相信，她依然会笑着对我说——你看，我还记得怎样歌唱哦。”
舞台上，若若抱着怀中的麦克风。
她笑着……
笑着……
天籁般的歌声响起：
（歌）
梦 依稀拂过淡青的霓裳
天边有谁翻飞徴羽宫商
听山楂花蕾摇曳谁的笛章
有谁能让我和着乐声去轻声唱
唱起熟悉的梦想
在这迷失的小巷
有时抬起头仰望
寻找那一瞥目光
记忆中的方向
——————————
天空一片漆黑，雨还在下。
万吨级的渔船甲板上，人们冒雨汇聚一起看着远方慢慢下沉的白银诗歌号。不断有人拥抱在一起，哭着庆幸劫后余生。
商绾绾撑着雨伞，拿着一袋棉花糖走到了幽灵——若若的身边。
“你还喜欢吃这个吗？”
“上神…您……”
“别这么怕我，你把当成一个女孩子就行了。”
若若一滞，毕恭毕敬接过了那袋零食。
“哎呀，这里没有火啊，也不知道那烤棉花糖有多好吃……”
扔一个棉花糖在口中，感受到口中的甜蜜，若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味觉早就被药物摧毁而丧失了。
“我帮你变回来一个普通的女孩，至于你的嗓音，还要多练练。”
这时，若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清脆，虽然说话不利索，但不再像之前机械僵硬。
再尝一个棉花糖，若若哽咽地说道：“谢…谢……”
“你还打算杀掉他吗？”
“不了……”
“为什么？【事不过三】，你才除去了两人。”
“您……”若若似乎很惊讶，惊讶眼前这位竟然支持自己复仇。
商绾绾幽幽地回答：“我也是造物主……有个孩子到死都没有原谅我。”
若若在神明的脸上看见了……落寞。
“我能理解那种知道自己命运是被篡改，从而产生的恨意。”
在商绾绾眼中，这些人中除了杜若，其他的该死。
久久的沉默后。
“就…这…样吧。”若若这样说着，听不出任何遗憾。
然后她把注意力放在一艘不断接近白银诗歌号的小艇上。付若符驾驶着小艇冲到了只剩三分之一在海面上的邮轮边，正在攀爬上船。
“啊，要是爱恨情仇都能在一个【就这样吧】里结束就好了。”释然的商绾绾把手中雨伞递给若若，从背后的二次元空间取出一根权杖，正是只是她cos时用的那根。
记得陈司傅当时还说这是法杖。
都说了这是权杖了，我可不是法师。碎碎念后的商绾绾低声念道：“来和我一起祈祷吧。”
“祈祷…什…么？”
“祈祷天空晴朗！”
商绾绾握住了权杖，闭上眼睛沟通属于自己的权限。
而若若惊讶地发现……
和她记忆之中世末积雨云一样黯淡的乌云破一个口子！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束又一束的金色阳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它们中有一束照亮了登上了船的付若符，更多的则是为她照亮了一条大道。
以沉没邮轮为背景的舞台上，四周闪光灯闪烁，除了她之外都是配角。世界的一切都是为她预备的，站立在世界中心，她辉煌时就是世界辉煌之时。
付若符脱下自己一成不变的绿色风衣，解开自己的发辫，朝着那个被阳光照亮地方跑去，让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随着海风荡漾起舞。
“听见了吗？”商绾绾浅笑道，就像孩子听完一个美好故事心满意足那样笑着。
“听见…什么？”
“风声……以及，思念！”
“思念……？”
总有人说风是一种语言，向有心之人倾诉着什么。你是愿意成为听得懂的人呢？还是成为听不懂的人呢？
若若想起了她以往生活的地方，荒野之上，风声就像是草木的哭泣，毕竟它们见证过了太多的悲伤。
若若选择愿意倾听。
然后，她听见了——
“她手明明很巧，却偏偏不会绑鞋带。
“她很会打扫，因为很爱干净。”
“她生气时会高举双手，她走路很快，说话很慢。”
“她喜欢吃棉花糖，但很不懂烹饪。”
“她喜欢听轻音乐，却不能再哼了。”
“她喜欢嗅红蔷薇，可惜一直养不活。”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若若的心随着付若符内心的话而颤动着。
过去的情景被这番话带起，与某个熟悉的脸孔重叠。
“她啊……”
熟悉吗？熟悉就对了。
……
另一个世界，安康城刑场，小雨淅淅。
“快点杀了她！”
“杀了她！”
“死吧死吧！”
冒着雨水，贫民们齐举一堂，观赏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
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处死那个美丽如公主的女孩。
但将最美好的东西撕碎，那声音，不美妙吗？
刑场上干涸的血迹，成为了公主脚下的红毯，正在腐烂的头颅，在她眼中也不过是普通装饰物。
公主犹如一位公主，她穿着最华美的衣裳，带着朴素的花冠，红妆点缀。
“……听我说，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公主回头，好似永不停歇的雨水和着她的眼泪滑下，但只有她一人知道。
“若若，我呢……对你一直都很……”
“欸？”刑场下，麻木不知所措的若若怔怔地看着公主，从未如此痛恨过弱小的自己。
“若若，我呢，在遇到你之前，是十分讨厌这个世界的。”
“漆黑一片，让我成为了局外人。”
“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能消失掉就好了，我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但是你向我伸出了手。”
“自那之后呢，我好像可以慢慢的爱上各种各样的事物。”
“我喜欢和你一起烤棉花糖。”
“我喜欢和你一起听轻音乐。”
“我喜欢和你一起嗅红蔷薇。”
“我啊……”
“最喜欢你啦！”
……
付若符的步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尽头的一扇窗户前。因为船体的严重倾斜，这个窗户成为新的高地，透过玻璃，她看见了下方正在歌唱的虚拟歌姬。
她双手紧握置于胸前，仿佛在祈祷。
思念与记忆的同步涌现，让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像个向心上人表白的小女孩。
低头，诵读——
“最后…她啊…最喜欢你了！”
若符像大人一样通达，又像小孩一样无知。
更重要的是，她爱着自己。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说喜欢他人只不过是谎言。
12岁的意外让她开始生活在阴影中，变得烦躁偏激，甚至自厌。这种性别带给她的困扰让她14岁在接受到人生第一个表白时怒不可遏，以至于犯了错——她提出了绝交，删掉了所有的联系，再也不见，等到后悔时为时已晚。
但现在她不会让自己后悔了！
她高高跳起，用身体撞碎了玻璃，从天而降。
有一束阳光照耀着她，就像他们初见那一天，阳光也是正好的。
————————
（相信巧合吗？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最后一首歌，直到不久前听到这首歌——《唱给雅音宫羽·二》，是洛天依唱给她的前身雅音宫羽的。很巧合啊，一开始我就是用洛天依来构思的。）
（一共有三首，个人觉得这第二首最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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