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傅中午回了家一趟，下午重新回到学校时，看见操场边上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站在花坛上的胖子，抱着吃瓜的心态，他去凑了热闹。
老实说，看见那个胖子，少年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是不是金拱门吃多了？怎么有这么一副只在美国电影里才见过的肥硕的皮囊。
足够靠近时，陈司傅听见那胖子挥舞着和他身材相比渺小得不起眼的拳头，用充满热情的语气说道：“过去两年，我已经在学生会累计不少的经验！”
“我在这里读了五年书！而人生又有几个五年？！”
“清高！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第二个家！而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陈司傅有点后悔了来凑热闹了。
“我会为这里奋斗！我会为了大家美好的明天而奋斗！”
“所以我来竞选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爱你们！我爱这里！”
人与人的喜乐永远不会相通。
无论真假，陈司傅都觉得这段发言矫情得足以让人产生生理上的恶心。
只是，不知道这胖子之前给他的听众说了什么迷魂汤，看下面的人的反应……好像并不反感？
甚至有点激动？
溜了溜了……不听了，再听就辣耳朵了。
然而，陈司傅还是太年轻了。
胖子充满肥肉的身躯爆发出不科学的敏捷，他从他的“演讲台”上一跃而下，像一个软气球一样安全着陆。然后他五体投地，肚子摩擦着泥土，真就趴在草地上，疯狂地亲吻起这片土地。
“我爱你们！我爱这里！”
……
“我… shit…！”陈司傅的眼睛都瞪圆了。
太夸张了吧？！
更夸张的还在后面。
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看起来像是这胖子的粉丝，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声的喊道：“菲利普斯，我也爱你！”
够了！要知道就早点溜了！为什么我要看到这一幕！
连陈司傅不得不用恶意去揣测了，这一定是托，一定是托吧？！
然而并不是。
陈司傅身旁问了同为吃瓜群众的路人甲。
路人甲兄看见一个坐轮椅的妹子朝他靠近还挺激动的，可是对方一开口他就失望了，但还是热心地解释了。
菲利普斯这个外国名字明显不是胖子的真名，这敏捷的胖子是校足球队的。
没错，足球队！
陈司傅不由感叹果然足球无人啊……
至于这支足球队战绩嘛……去年清高和国外一所高中举办了一次联谊会，有人很愚蠢地提出来一场足球赛。
再然后，清高的专门组建足球队被国外boy打了个32比1。
唯一一个进球还是对方放水！
篮球赛都没有这么惨！简直是一边倒的屠幼。
不过清高还是有点闪光点的，就是那个胖子。
大家都喜欢以貌取人，但不能阻止菲利普斯成为那场比赛的英雄，就算是悲剧式的。
在那次惨不忍睹的友谊赛里，足球队的小伙子们都绝望地放弃了，在这个胖子以替补的身份上场后，就一直在坚持挥洒汗水并鼓励大家。最后连他们对手都感动了，放水让他进了一个球，并热情称呼他为“菲利普斯”。
这个名字，貌似是国外boy家乡称呼有毅力的人时用的。
至此，陈司傅不得不得出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个可笑的胖子……人气还真的比自己高。
至少人家是有真粉丝的，还不少。
而他本人已经跌到了食物链的倒数第二级了！唯独比缅因猫高一级！
“这都啥跟啥啊……前途渺茫啊……”
陈司傅也明白，菲胖子可能在演，他拥有踢足球时必须的热情和激情，以及诡异的敏捷……嗯，少年承认这是个人才。
但，这是选学生会会长啊！
会演戏不代表会当州长，会经商不代表会当总统！
少年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菲胖子，又发现了一个对方优点：这个胖子形象并不油腻，而是看起来是很憨厚的那种。
陈司傅有点抑郁了。
这群人完全忘记这胖子都没说过怎么爱学校，爱大家。他根本没有表态，一直很含糊不清表达自己在学业改革上的态度。
所以他的“爱”是放纵式的溺爱，还是管教式的严厉之爱？两种爱都是爱，但很显然前者危害无穷。
果然在这场游戏里，只要选票足够就可以了，管你用什么方法！
就在少年失落地离开时，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是付若符。
陈司傅惊了！
因为这姑娘从来都是打微信电话的，因为不要钱。
陈司傅第一想法就是出事了。
“出啥事了？”
“那个……我说了你别扣我工资好么？”
“说说看，我考虑考虑。”
“有人挖墙脚了……”
陈司傅是知道付若符再拍电影的，甚至他还投了一次钱资助她。
“跟我说这个干嘛？这不是你这个导演的问题吗？”
另一边，付若符听见陈司傅这样回答，心都凉了。
果然老板娘你在骗我！
“那陈兄……你知道你女朋友最近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她经常出门……”说到这，少年明悟了，很快就把事情串联起来了。
“她跑到你哪里去了？”
“是…呐。”
“配角？”
“女主之一……”
“演的不错？”
“大家都说很厉害！”
“然后有人来挖？”
“这显而易见。”
“多少？”
“一家……是企鹅公司，打算让她参加一个‘偶像计划’……”
“我是说多少钱。”
“听说20万……”
“给我回拒。”
“怎么拒绝啊！老板娘好像挺想签的。”
“让他们先滚，就说我说的，再叫她老老实实回家。”
“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监护人，我就一打工仔！”
陈司傅略有烦躁，问道：“你有办法视频会面吗？”
“小意思。”
“那好，把所有人都找来，视频连线我亲自说。”
挂断电话，陈司傅都想打原道萱屁股了！
老子辛辛苦苦地为你以后考虑，你去打算签合同去当偶像？！
书还读不读了？！
虽然当偶像和读书不一定有冲突，但陈司傅不相信没有一点影响。
谈恋爱都影响到她的成绩了！
好吧，这是陈司傅的错，但他不想改，所以选择性无视，非常无耻地双标了。
想当偶像出道？没的商量！
……
谈判本来很顺利的，陈丽莎都能想象到这事办成后去总监办公室里接受上司表扬的场景了。
陈丽莎当然知道这样很幼稚，可她不止一次看见有男同事从总监办公室里出来，低着头往厕所方向跑去。
然而，一通电话让陈丽莎的幻想报销了。
她看见对面的那个女孩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一下子就变得慌慌张张，低声和说了几句话后就完全推翻了之前的说辞。
“陈小姐，我想再考虑一下，您看，行吗？”
“是家人的电话吗？”陈丽莎很不屑地想到，“真是愚蠢！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是拒绝怎样的一个机会！几百万的资源扶持，如果能后续签约，总公司的投资能高达上千万！”
上千万啊！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钱啊！
“没事，我可以等的。”陈丽莎说道。
“不用等了！你还是早点死心吧！”
一旁旁听的付若符总于有机会插话了。因为是从她这里挖人，所以才有了旁听的资格。
“哦？那就太可惜了，别的不说，如果原小姐加入我们这个偶像计划，第一笔推广费就是五百万！”
陈丽莎轻描淡写加了筹码，只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代表可行，她不相信有人会放弃这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据她所知，原道萱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
等无关的人员退场后，陈丽莎拿出手机，思忖了片刻，发起了一次内部的视频会议。
她要向总监报道，向那个强势将整个部门变成钢铁团队的男人说明！这关乎着陈丽莎的面子和里子，这个年薪二十万的工位就是陈丽莎的一切！
职场女陈丽莎明白，只有将自己变成独一无二的那个零件，才不会被总监当做废物淘汰出团队！
视频接通，陈丽莎看见了一个大背头。
总监永远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背对着他的员工，只留一个打理得油光锃亮的大背头。
陈丽莎没有说话，她在等。
“Lisa，你知道本公司的宗旨是什么吗？”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万元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
陈丽莎愣了一下，总监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不过随后丽莎就冷静了，总监是个强势的男人，他绝不会说废话的，就算是废话，那也是参杂了深远意义的废话。
什么？你说他就是在说废话？好的，麻烦你去财务室结算一下工资。
陈丽莎不敢多言，不想步入某同事的后尘。于是绞尽脑汁思索，最终想到了网上的那句至理名言。
于是她压住恐惧，咬牙说出了广大网民对帝企鹅公司的调侃名言——
【不充钱，你能变强吗？！】
总监很激动，不过不是得到正确答案的激动。很显然陈丽莎错了，总监用他稳的一批的声线严肃地说道：“Lisa，这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但你也不看看说出这句话的年代是什么时候了？！你的思考要有深度！要有前瞻性！”
对了！充钱就能变强那只是用户能看见的宗旨，那只是表象，而身为帝企鹅公司职员的自己应该有更深的领悟！
“前瞻性……”陈丽莎默念了几遍这个词，有点灰暗的瞳孔里突然发出希望的光！
然道说…
她眼睛一震，红框眼镜也一震。
是了！一定是这个！
她充满自信地抬了抬眼镜，收束好自己的挤出的事业线，说出了自己的新答案——
【不抄袭，我还怎么研发？！】
是的，答案就是这么赤/裸裸！
就连总监，他都破功了！沉稳的声线泄露出了点点颤抖！看来，就算是总监都十分认同这个答案！
然而总监依旧没有转身。
陈丽莎看得出，总监在压抑自己拍案转身的冲动。
“还不够！已经很接近了！”
总监的话语中有某种冲动，“再想想，我很看好你！思想再深一点！”
陈丽莎迷惘了，这还不深邃吗？这还不直指本质吗？
要知道这可是帝企鹅公司成为霸主的根基！是市场竞争的不二法则！
原创不可控不可预测，谁也无法保证产品的成功，而抄袭则是可控可预测的，有成功的例子存在。只要市场占有率压死正品，那么谁会在乎抄袭不抄袭？！
总监心平气和，给陈丽莎这个很接近自己思想境界的属下提示：
“Lisa，你说的很对，但那依旧是过去式，而我们帝企鹅公司需要转型，你当公司不知道外界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是业界毒瘤！所以，公司的宗旨已经不是过去那样了，我们要洗白上岸，思考的是未来！来！Lisa，告诉我，我们要如何占领未来？！”
陈丽莎能察觉到总监对自己的期望，脑子犹如绞肉机一样发动。
这是对我最后的考验了！
陈丽莎不想失去这个工位！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虽然上学时也跟风骂过帝企鹅公司，可是现实是残酷的，钱是香喷喷的！
思考中，无关紧要的东西被迅速剔除，最后只剩下那个词汇——【未来】。
在某个瞬间，陈丽莎抓住了那一转而逝的念头！！
她抓住了未来之光！
帝企鹅公司的最终哲学，脱口而出——
【不垄断，我还怎么赚钱？！】
“恭喜你答对了！”总监狠狠拍打椅子的扶手，转过身来，就好像扶手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总监很年轻，一表人才，看起来就像刚从校园里毕业的大学生，然而其手腕让陈丽莎永远不敢小视他。
“没错！我们帝企鹅公司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旗下游戏只要出一个皮肤就能日流水过亿！这种体量的我们已经不需要搞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了！我们直接收购！直接买断未来！”
“所以，你不用担心，二十万签不下就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只要苗子是好苗子溢价十倍都能接受！总之就是不能放给竞争对手！就算是摧毁那也必须是毁在我们手上！”
陈丽莎对总监的敬仰之心油然而生，不亏是总监，都猜到了我为什么会找他。
总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是因为这么久了终于有一个属下达到了他的思想境界，平常话不多的他一下子变得话唠起来，为陈丽莎解释道：
“用热搜和绯闻，将一个个少女少年送上台前，而我们竞争对手有什么？偶像行业被我们垄断后他们只能收到一堆歪瓜裂枣而已！热度不如我们的偶像，形象不如我们的，就连演技唱功都不如，那他们什么竞争？拿头和我们竞争吗？”
“只要我们垄断了一切好苗子，那么在偶像这个行业里就是我们说了算！”
陈丽莎心里感觉不太好，只是她没多想，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可是总监，好苗子要是没有了怎么办？”
总监轻轻一笑，“Lisa，你要知道，审美是有门槛的。”
“总监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审丑没有门槛！当我们垄断一切，什么是好什么坏还不如我们说了算！我们说花瓶是演技派那就是！有本事你拿一个比花瓶演的更好的来！我们说氪金游戏好玩那就是好玩，有本事你开发一个比我们游戏好玩的来！”
“久而久之，人们的审美观会越来越底下，娱乐的阈值会被我们越拉越低，随便扔点垃圾都有人追捧！这样我们不久躺着就能赚钱了么！既轻松又愉快！”
陈丽莎认为这种“未来”太过于可怕了！可看在20万年薪的工位上，她也什么都没说。
仔细一想，这种“未来”已经有了苗头——各种低俗的不能再低俗的小视频正在入侵人们的生活。
讨厌吗？当然讨厌，可为什么看的人还是那么多？为什么天天都能遇见？为什么有人要一边骂一边看？
当低俗正在流行时，正常人反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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