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工作室。
陈丽莎的第一印象就是乱，并非是摆设之类的乱，而是业务的乱，有很多业务，但一个都不精。
这里是谈判的地点，她是来闯最后一关，也就是说服被她看中好苗子的监护人。
望着工作室老板摆弄了几分钟，终于一个简陋的视频会议开始了。
拉上窗帘后略显昏暗的工作室，一台投影仪，一张白布。
另一边，陈司傅揉揉脸，拿出了自己招牌式的面瘫脸。
“你……嗯？你确定你是原小姐的监护人。”看见白布上投影出一位坐着轮椅，脸色颇有不近人之意，性别不明的美人，陈丽莎有点不信。
少年不咸不淡地回复：“至少可以代替她做决定。”
他给陈丽莎的感觉就是严重音画不符，但算是见过世面的企鹅职场女没有太多不可思议，甚至还在思考这形象的价值，值不值得投资，可一想对方坐着轮椅，就直接放弃了。
“是这样的吗？”她看向坐一旁像小鸡崽子一样乖巧的原道萱。
少女和付若符赶紧点头。
“那好……”陈丽莎狠下心来，她很清楚要是这事没办成，那么明天她绝对会因为左脚或者右脚跨进门被炒鱿鱼。
她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信奉的价值观现实无比——呵，不一个小男孩么？看姐姐我怎么拿下你！
站起来走了几步，被铅笔裙包裹的浑/圆屁股靠着工作台坐下，双腿交叉并拢，尽量让单薄的黑丝袜一览无余，凸显出勾引异性想揉之心的腿部曲线。
“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陈。”
“啊，看来我们也是本家呢。”
“直接说正事。”
“好的，三年期合约，帝企鹅公司愿意开出每年20万的买断费，并且保证出道后至少有500万的推广费！”
讨价还价要一步一步来，先来个最低价。
“500万？呵，企鹅真是有钱。”
一听这语气，陈丽莎就知道不妙了，在她看来，这个所谓的“监护人”还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少年。
而青春期的孩子做事很少有考虑过利弊，他们做事全靠喜好！
陈丽莎很清楚自个老东家名声有多狼藉。
“没关系，20万少了是吧，总监给了我200万的额度，我就不信用钱不能砸晕你！”陈丽莎心里安慰自己。
“价格好商量，20万只是开始……”
“一切都结束了，我拒绝。”
“……什么？！”
一句不留退路的生硬拒绝让陈丽莎编好的一通说辞胎死腹中。
陈丽莎拿过自己的包，开始翻找打印好的合同。“合同！我准备了合同！你可以看看！我们的待遇很优惠的！三年的培训期绝对会请最好的声乐舞蹈老师……”
“我拒绝一切条件，付若符送客！”
“等等，30…50万！”
“一千万都免谈。”
这下陈丽莎急了，看陈司傅也有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心态。
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知不知道50万全华夏有多少人累死累活一年都拿不到的钱吗？！
“陈司傅……50万呀……我想……”一直当透明人的当事人原道萱发言了。
“50万又怎样？你想什么想？给你几个亿你要不要？！闭嘴！回家我再教育你！”
原道萱闭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陈司傅生气。
眼见少年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陈丽莎再也没有卖关子的资本，直接报出来底价：“十倍！200万！这是我能做主的最高报价！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可以请示上司，最快三天就能和我们总监面对面详谈！”
“付若符你就没有会军体拳的哥们？”
“这个……貌似没有……”
“我还以为你会有个兵王哥们。”
少年故意的无视，陈丽莎心中愤懑，还是硬生生的憋出一个笑容。
看见这个扭曲的笑容，陈司傅一点情面都不留，冷淡说道：“怎么？还不走？需要我让人耍一套军体拳送你走吗？”
付若符插上来走到陈丽莎身旁，干笑说道：“那个……陈小姐，请自重啊。”
“200万啊！这可是200万！”陈丽莎确定这货是真的对200万不感兴趣后，几乎是哀求地说道，急中生智想出来一个补救的办法：“这样吧……咱先签同意书！表示对条件不满意，需要押后再谈，然后我去请总监，你再拒绝总监！”
陈司傅仔细想了想这个方案，“你在撇清关系？”
“是的！帮帮姐姐我吧！”陈丽莎无法接受因为失败被辞退的命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颜面尽失，那也只有这三个高中生知道！
“算姐姐我求求你啦！这个工作对我真的很重要！看，你只要签一个押后再谈的协议书，你完全没有任何损失！而姐姐我也能保住工作！功德无量啊！”
在陈司傅眼中，陈丽莎的面容不自觉的变得狰狞起来，她努力想撒娇发嗲卖惨，却因为业务不娴熟，看起来真让人反感。
对比一下，少年认为自家女友卖惨卖的贼自然。
在场的几人都不忍看了，太扭曲了！太病态了！不知道生活在怎样的水生火热之中才能如此扭曲。
陈司傅忍不住说道：“打住！别在我面前卖惨！”
“我没有卖惨！”陈丽莎拔高声调：“没了这份工作我就掉进地狱了！”
“帝企鹅的一个工作就是你的天堂？你的全部？！”
“是的，就是如此！”陈丽莎疯狂的点头道：“你只是生活象牙塔里的学生，我理解你，你有青春，有梦想，有未来！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可是当我走上社会，接受社会的毒打后就会知道，一个大公司稳定的工作就是我一切！”
“所以为了这个工作你就能出卖自己？穿着丝袜在我，或者说在顾客面前做暗示性动作卖骚，为的就是提高合同的签约成功率？你不觉的……自己很可悲吗？”
这句话刺痛了陈丽莎的内心深处的某个敏感的地方，她抬起头，控制不住自己有点神经质地骂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可悲又怎样！下贱又如何！你根本不懂成年人的世界！你以为在那里谁会听你说梦想说未来吗？你以为还会有人会因为你那张脸而欢迎你吗？！”
看来有点误会，陈司傅无奈，这张女性化的脸可没少给自己带来烦恼。
“行，我姑且认为你是对的。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可悲，可悲到这么冷的天还要穿成这样出来。”
“你当我愿意穿啊？！”
“那你为什么还穿？”事实上，他很清楚为什么。
“为了工作啊！”
这个回答让陈司傅确认这人没救了，因为她已经从心底认同这种规则，而不是不得不服从这种规则，不过少年还是说道：
“这是什么逻辑，老板还会因为员工穿得不合心意而辞退对方？我国的劳动法可不允许这样他这样做。”
“呵呵，天真，你懂什么叫穿小鞋吗？！见过要求孕妇在家每天写三千字报告的吗？”
嘭！
陈丽莎把合同拍在桌子上，冲陈司傅叫嚷道：“200万！你知道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得到这么多吗？！你不同意也行，只要签一个商讨协议书就行！先让我交交差……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了……签了之后你想要我怎样都行……”
这人快要疯了。
陈司傅摇摇头，实在难以理解。
见少年摇头，陈丽莎失魂落魄，一脸惨白。
“你叫什么名字？”
陈丽莎眼中泛起了希望的光：“陈丽莎，我叫陈丽莎！怎样，你是不是要再考虑考虑？”
回复她的还是来自少年的摇头。
“我绝对不会同意，我只是打算用言语伤害你。”
陈丽莎苦笑道：“你还伤害得不够吗？”
工作室的角落一处，拿着一袋薯片吃的付若符听见少年的那句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喔喔喔，陈兄要发飙了！”
“发飙？”还处于不安中的原道萱抬起头问道。
“嘴上功夫了得！”
“唔……嗯？！”
“呸呸呸，我是说他嘴炮厉害很会说理的意思！”
“原来如此。”
“你不知道这事？当年他在好几个贴吧论坛里也是神人，战斗力超强的！”
“你都说了是当年……我和他今年认识的……”
……
陈司傅修身养性已经很久了，最多也就是拿天赋来忽悠忽悠人，等这次再拿出曾经的技能，只是稍微想了想，霎时间恶毒的语言就已经涌到嘴巴。
于是，他的恶毒开始了。
“我再问一次，你是谁？”
“陈丽莎？”
“Lisa？怎么会有父母给自己的女儿取这样的名？你看看，Lisa，多么大众化的名字，存在感单薄的像一个符号。”
“哦，我知道，你认为自己是个帝企鹅公司的职员，是白领丽人！是社会精英！”
“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叫做【职场女】！”
“工作，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的一种手段，注意！工作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不得不做的一件事而已！
“但你看看你，付若符！给她一面镜子！”
付若符手忙脚乱地在自家工作室里寻找，翻到了一面电动车的后视镜。
看来是换下的部件，也不知道她为啥不扔。
这就尴尬了。
陈丽莎拿起镜子抬起手，看清了自己的样子：浓妆都掩盖不住的眼袋，滥用化妆品而出问题的皮肤，凌乱的头发，不体面的表情。
她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刚从校园里出来两年我就变成这样了？
这真的是自己吗？曾经那个健康靓丽的自己去哪里了？
“牺牲一些美好去工作，去追求更快乐的生活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们需要一个度。说实话，我看你就是那种把持不住的白痴，所以才搞成这样一副样子，在大冷天穿着丝袜短裙，企图进行肮脏的交易，为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工位。”
“再进一步，你被淘汰了又怎样，世界上就没有其他可以工作的地方了吗？而且，帝企鹅的工作真的让你开心了吗？”
“你赚钱是为了有好的生活，是为了开心。
“然而你现在的工作带给你的只是不开心和不规律的生活，这完全抵消了这份工作带个你的收益。”
“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吗？陈丽莎？”
“你在乎的不是陈丽莎，而是【帝企鹅职场女】、【白领】、【社会精英】这种标签！至于陈丽莎这个人，连陈丽莎都忘记了！”
“你享受别人看【帝企鹅职场女】的眼光和赞赏，你早就忽略了自己是谁。”
陈丽莎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因为对方说的是对的！
「哎哎，听说那个谁进了帝企鹅公司当白领诶！」
「牛逼啊，待遇一定很好吧？」
「羡慕！」
「你要像你表姐那样，她那是真出息，工作两年就买了房！」
一时之间，各种回忆涌上陈丽莎心头。
陈司傅看她这表现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更加恶毒了：“但如果你被淘汰掉，那些羡慕自然会变成嘲笑和鄙视。”
“看吧，我就说她的能力不足吧！德不配位，必有殃祸！”
“天天穿成那样，肯定用的不是什么正常手段。”
“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进个大公司天天宣传，结果就这？”
“这才是你真正怕的。”
“因为你衡量幸福的标尺早就不是自己了！而是别人眼中的那个自己！”
陈丽莎颤抖的更厉害了！她都在用力按住自己的身体。
然而陈司傅什么都没察觉不对，只是有点奇怪，明明自己说得不过分啊。
但看在效果不错的的份上，少年继续了，冷笑一声继续伤口撒盐。
“你为了一个工作，为了一个标签，已经失去了全部，渣都不剩。”
“我觉得你可悲，不仅可悲你穿成这样，还可悲你的思想……”
陈司傅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进入了最终的收尾阶段，声调提高，语速变快，嘴炮升级成了连射炮！
“……你拿肮脏当成熟！拿薪水当尊严！拿身体当工具！”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所谓的成熟是多么狭隘，所谓的尊严是多么可笑，而你这个工具，也烂到嫁不出了。”
“当十年后你看着比你更年轻，更肮脏，更舍得出卖自己的职场女进入公司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一点！”
“可惜那是已经晚了，因为你早就忘了自己是谁，只会继续麻木地扮演一个新的角色——”
“中年职场女！”
“所以，不要用你那一套东西来玷污我女朋友，我宁可她天真的像个笨蛋，也要尽全力保护住她这份纯真幼稚。”
“你懂吗？懂了就带着你的肮脏和愚蠢，滚回你的工位上去！”
一系列疯狂的语言攻击，将陈丽莎本来认同的生命意义轰炸得渣都不剩。
她颅脑内，某种东西，如同惊涛骇浪，如山洪一样爆发！
就是这种感觉！陈丽莎几乎站不稳了！
就是这是没有反抗能力被鞭笞的感觉！
从前她只在总监那里体会过！
甚至更加强大！
她感觉身体上的某种束缚被外力打破，思想一下子就升华了！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陈丽莎破茧而出了！
“你真的只是一个高中生吗？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三天内，转战六个贴吧，和十三个人对喷的经历，让我领悟了语言的艺术。”
“呵呵，听起来挺带感的。”
全新的陈丽莎抬起头，摘下自己的眼镜，事实上，眼镜是平光的，她并不近视。
和丝袜，裙装，脸上成熟的妆容一样，这些都是总监喜欢的调调。
“有纸吗？”她问旁边看完戏的两人。
拿到纸张后，陈丽莎狠狠擦拭着自己的脸，她要揭下一张戴了许久的假面。
“我一点都不喜欢丝袜！一点都不喜欢这御姐妆！我才24岁！也不喜欢Lisa！”
说完，她诚挚地向陈司傅鞠躬道谢：“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
“重新认识一下，我不是陈丽莎，我叫陈蓉，虽然很普通，可也是爱我的父母赐给我的。”
陈司傅挥挥手，一副不愿聊的样子，毕竟大家不熟，你还是趁早滚为好。
陈蓉不在意，扶着桌子站起来，忍住那如潮水一样涌来的奇怪感觉，转头看向原道萱，默默说道：“不要签！千万不要签！”
“帝企鹅公司拿出的合同里充满了陷阱，你签了之后，三年里他们绝对可以榨干你身上的所有价值！帝企鹅可是十分精明的商人！”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让她签的。”
“那就好，不过总监是个神经质的男人，他比我更接受不了失败！你如果不同意，你们迟早会碰上。”
“哼，我心里有数。”陈司傅发出一声冷哼，一脸冷峻。
“有数就好。”
“那你给我说说那个总监的情报。”
“啥？”
啥什么啥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烦不烦啊，陈司傅又不是那种骄傲自满的人，不管怎样，知己知彼那是必须的！
他要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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