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露菲视角(甲龙历410年,鲁迪乌斯3岁)】
希露菲叶特(Sylphiette)是一个平凡的猎户家庭里的独生女。
从开始记得事情开始,她就和自己的爸爸罗尔兹(Rawls)和妈妈艾维达(Avida)在布耶纳村边缘的森林小屋里生活。尽管说不上富足,对独生女十分上心的父母,仍然让希露菲感受着温馨的童年。
那些平静的日子并不是全无烦恼——爸爸面带忧愁地告诉她,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群绿色头发的坏蛋,干尽了各种坏事,以至于世界上的人们将绿发当作不吉利的标志。而她的一头绿发,大概一定会招来许多人无端的恶意吧。
因为还小,她没什么机会远离父母视线进村玩耍,也就暂时不用体会到这一点。不过,从那时起,她的心底就隐隐约约盘桓着这样的想法——自己和常人大不一样。是好的意义上还是坏的意义上呢?也许兼而有之吧。
有一天,机会来了。她的爸爸应驻村的骑士大人之约去议事,而妈妈则一起进村去找行脚商人买东西,将她短暂地留在家中。不知道用上什么手段,她打开了门锁,第一次一个人尽情在森林里徜徉。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既没有遇见魔物也没有遇见坏人,她幼小的心为之欣快无比。
在就快走出森林时,她目睹了冲击性的场景——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从天而降,啪地掉进了森林边缘的溪流!
这就是爸爸讲过的童话故事里,从天而降的王子大人吗?她愣了半天才惊觉到,那个男孩有危险!可是,自己不会游泳,就算拼着被爸爸骂一顿的危险,跑去村里找大人也来不及了……就在她心急火燎时,另一个人从天而降——是背后有着双翼,容貌令人失神的女人。
是故事里的天使大人吗?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凭本能将自己藏起来,从远处带着半是好奇半是畏惧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那个男孩自己爬上了岸,和天使似乎并不陌生,相互交谈了不久便在她的怀抱里睡着。虽然看不懂那副梦幻的场景,但她深受震撼。
多么美丽,多么强大,多么令人向往……
就算鼓起勇气向回家的父母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他们也只会露出慈祥的微笑摸她的头,把她的叙述当成分不清想象和现实的小孩子的戏言。就算如此,她仍然念念不忘,隐隐有种直觉——一定还会再次见到的吧。
在那件事以后,希露菲的安定生活开始动摇起来。
首先发生的变故,是一向健硕的爸爸,病倒了。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飘逸金发,很快变得干枯板结;纤细而不失肌肉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仔细观看的话,甚至能发现苍白的皮肤下,开始四处攀上紫色的斑纹。他的胃口一天差似一天,而且醒着的时间开始比睡着的时间少了许多。
作为拥有长耳族血统和丰富丛林生存经验的前冒险者,罗尔兹本来就算是半个赤脚医生,对许多草药的适应症都了熟于心,也向希露菲教授过不少相关的知识。然而这一次,医者难以自医,就算在清醒的时间里,他对自己的状况也完全说不上所以然,而所有煞费苦心收集到的药材熬制解药,对他的病症也于事无补。
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倒下以后,为了支持家计,妈妈开始频繁离家,辗转于不同的村民家里做帮工,换取家里所需的口粮。因为村里没有亲戚,所以没法将希露菲托管出去,某种意义上,她一下子就自由了:除了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还有在爸爸醒着的时段照料一下,她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出入森林,漫无目的地闲逛,而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那个空荡荡的家,总是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
秋去冬临,希露菲仍然徜徉在林间。是追寻着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呢,还是潜意识中有着想在危机四伏的森林永远安息的自暴自弃呢?也许兼而有之吧,不过那段时间的事情,回想起来总是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不大真切。
只有一些被刻意封印的记忆,会在强烈的刺激下短暂地浮现起来。强烈的刺激——比如,割裂的血肉——
不是被刀叉切割,而是被魔物的利齿切割。
那个冬日的清晨,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为了拯救自己,甚至用出了足以烧却小半片森林的上级火魔法。他将自己护在身后决绝的样子,他咏唱魔法时威风凛凛的样子,还有他第一次和她双目相对,夹杂着不明所以的怀念,无限怜爱的样子……全部被她铭记于心。
这其中也包括,他被未能一击消灭的狡猾魔物扑倒,咬断喉管,扯下胳膊,大口地吞噬的样子。
他的血液在雪地染出诡异的红色花朵,那是他的残存的生命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印迹。
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梦半醒期间,希露菲的记忆,再怎么搜肠刮肚,也只捕捉得到一些残破的词句:
“……拉普拉斯因子……预言的素体……禁忌的共鸣……后代……”
这是在说什么?谁在自言自语?希露菲残存的意识,没有余裕思考这些事情,她只是机械地默默祈求着——
救救他,求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好,求求你救救他——
“请原谅我……”
那个模糊的声音在道歉。
“我必须让鲁迪乌斯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那个男孩的名字,是叫鲁迪乌斯吗?
“如果是上一次的你的话,一定会愿意为他献身吧。”
上一次是什么意思?
“希露菲叶特小姐,为了鲁迪乌斯,拥抱这份被无数人畏惧的力量吧——但愿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你会将它视为一份馈赠,而不是一种诅咒……”
虽然完全听不懂,这是为了挽救他吧?那就拜托了——
就算是因为外部刺激下偶然唤醒一部分记忆,关于醒来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希露菲感受到了什么——大概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吧,她那颗稚嫩的头脑至今仍然彻底拒绝回想。她只知道,再次清醒之时,她的愿望实现了。
那个男孩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一样帅气,一样温柔。因为这里恰好是男孩的家,所以希露菲正式认识了他们一家人。虽然是驻村的骑士大人家,不过和故事里不一样,并没有什么贵族的架子呢,对她也非常友善,甚至没怎么责怪鲁迪乌斯为了救她以身犯险的事情。
那个叫做鲁迪乌斯的男孩,尽管是拯救了希露菲生命的大英雄,却丝毫不引以为傲呢,与她打起交道来,总是一副束手束脚的神态。是讨厌她,还是单纯在害羞呢?她为之忐忑不安,不过,大家都是同村的孩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互来往,总有一天可以相互熟络起来吧!
相较之下,那位强大而美丽的天使大人对她释放的善意,更是让她受宠若惊。
“呜哇哇哇哇——!!!”
被抱着飞上天空的希露菲,疯狂扑扇着一对小尖耳朵,四肢乱扑,头晕目眩地尖叫着。而天使大人也一点不恼,哈哈大笑,舒展双翼盘旋在村庄的上空,拥抱她的力度既不会勒得她难受,也不会让她有掉下去的危险。
“怎么样怎么样?这可是地上好多王公贵族一辈子也看不见的景色噢!”
“哦呼……”
很久以后,希露菲才镇定下来,开始学会从凡夫俗子终身无法企及的高空欣赏风景。未经教育的她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高歌一曲,只能用最朴素的感叹吐露心底的感动。
“以后,我还有再看一次的机会吗?”
“那必须有啊,小希露菲~”天使大人注视着怀里的绿发小女孩:“我向你保证!”
“谢谢你,天使大人……”
“叫我希瓦莉尔就好了。”
“那就,希瓦莉尔大人?”
“真是生分啊,我想想看……要不,叫我一声老师?”
“希瓦莉尔老师?”
令希露菲始料未及的是,听到“老师”的称呼,希瓦莉尔露出近乎感动的开心表情:“小希露菲,再叫一次!”
“老师~”
“哈哈哈,就是这个感觉,就应该这样才对!真是的,小孩子就应该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嘛……”
降落到森林中希露菲所在的木屋前,希瓦莉尔仍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好,从现在起,你也是我的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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