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没有进行过周密的计划。只是临时起意。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之前根本没有计划过。杀死费莲娜是在我的计划之外。”
时间终于来到了那天晚上。从现在的视角来看，我黯淡无光的生活，居然反而从那个噩梦般的晚上开始就发生了转变。
我当时并没有想得特别多，将几颗安眠药放进费莲娜的水杯里。费莲娜的水杯被她画了个小兔子的简笔画，所以非常好认。
“慢着，你放了几粒？”
侦探这个时候突然打断了我。
“大概三粒吧。我当时想让她睡得死一些。”
我说出了我的理由。而侦探瞪了我一眼，显得一脸无语。
“你那杯热牛奶有没有放糖。”
“没有啊，费莲娜喜欢喝纯奶。”
我以前和她生活的时候，就没有印象她往奶里有加过糖。
“好了，我明白了，你继续。”
侦探无奈地摆了摆手，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当晚拿着杯子，去图书馆找费莲娜。她和往常一样在图书馆里阅读那些艰涩难懂的学术论文。
“即便已经尘埃落地了，你也还在学习这些东西吗？”
“……”
费莲娜和往常一样并没有理会我。对她来说，我的离去并不算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不过是个必然的。
我把热牛奶放在桌子上，便不再想和她说话了。无论我说什么，她都避而不答，不当我存在。
我本以为我走了，她会和我说几句话，看来完全是我想多了。
“再见了，费莲娜•佐西斯小姐。祝你武运昌隆，仕途顺利。”
现在的我，只能这么祝福她了。这是我作为她的家人，唯一能说的一句话了。
我不奢求费莲娜回应我，便走回房间，开始收拾我的行李。我带上了所需的衣物，包括过冬用的棉衣。
我打算带上必要的东西，在山上吃药自尽的时候，当做我的陪葬品。
在收拾其他杂物的时候，我从抽屉里翻出了那个捕梦网。那是费莲娜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礼物，只不过她收到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扔掉了。
这个捕梦网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木头框架的部分给削平。一开始我甚至还削坏了好几根木头。
我带上它并不是因为我对费莲娜抱有留念。我只想拿它纪念，我曾经也有过对他人敞开过心胸的时候。
“好。”
确认所有东西都打点好了，我将行李箱合上。反正我今晚就得死，所以也不用带什么干粮了。
我抽出背包里的烈酒，猛得对吹起来。打从小时候以来，我就没怎么喝过酒，这酒烧得我喉咙发痛。
“停，停！你为什么要喝酒啊！”
侦探再次打断了我。他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着急。
“怎么了吗？”
我很疑惑地反问道。
“你是要计划杀人吧，那你喝酒是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喝酒误事这个常识吧！”
“啊……那是因为……我要是不喝醉，怎么可能有勇气下的了手。”
侦探听到我的回答再次傻眼了，他把手扶在脑门上，一脸头疼的模样，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头一次喝了那么多烈酒，以往我可是一杯都喝不下去。现在却都快把它一瓶干到了底。
我的脑袋涨乎乎的，就连起身的时候，整个人都保持不住平衡，一个不注意就要摔倒。
还在我当时的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我只是身体有些不听使唤。我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一个不注意没把握好方向直接撞在了墙上。
我先去看了下图书室，发现费莲娜并不在那里，但她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全部都空了。
我抓来一个负责打扫图书室的女佣，询问她费莲娜跑去哪里了。
女佣闻着我的酒味，不想和我做过多纠缠，便直接告诉我费莲娜小姐今天很困，就早早上去睡觉了。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现在费莲娜在这个点就出现困意，说明安眠药起了作用。
确认费莲娜确实喝下了那瓶牛奶后，我便打算寻找凶器。我把目标放到了厨房。
厨房到了晚上就不会有人，而且那里的刀具也非常锋利，厨师都用那些刀具杀牛杀鸡，可靠性是值得保证的。
如我所料的那般，那晚厨房根本没有人。我便挑选了一把顺手的菜刀，试着挥动了两下，这两刀差点落在了我的腿上。
当时觉得这把刀手感很好，就决定选它了。
为了掩人耳目，我用自己的白色手帕把刀刃包起来，这样我就能把它藏在身上不被其他人发现。
就这样，我醉醺醺地走向了费莲娜的房间。
她的房间内外没有人，整个走廊一片寂静。我左右张望，确认四周都没有人后，拿着菜刀进入了房间。
这里，原本是我住的地方，原本放着很多动物和植物标本，可现在我的东西全被处理掉。现在的房间里，摆着梳妆台，化妆品柜等等有少女气息的东西。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到了费莲娜的脸。她毫无防备地睡在床上，甚至连衣服也没换，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在我眼前的，就是现在佐西斯家的希望，费莲娜。只要我杀了她，一切都会结束。
佐西斯家将会没落，父母的政途失去了费莲娜就会一蹶不振。只要我刺下这一刀，费莲娜就算是怎样的天才，都会死。
我高高举起刀刃，将刃口对准费莲娜……
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直到现在我没法理解接下来的事情。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怪。”
为了理清违和感究竟来自于何方，我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举起刀刃，对着费莲娜，我本想一刀下去，结果她的性命。但是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这里，把她弄脏会怎么样。
她当然还能活着，只不过费莲娜将永远活在这段阴影中。无论她将来活得多么光鲜亮丽，这段经历必将永远折磨着她一辈子。
长男对养女下手，会对家族的声誉造成严重的影响。父母为了不让佐西斯家蒙羞，肯定会帮我好好地掩盖这件事情。
毕竟在他们眼里，子女的想法并不重要，家族使命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对我如此，那对费莲娜，必然也是如此。
我会跑到安全的地方去，并向他们提出交易：每月给我足额的钱，给我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否则我就会把这件家族丑闻给抖出去。
到时候无论是我，费莲娜，还是佐西斯家都不会好过。
更何况，费莲娜，你真的很美不是吗？你要是再长大一些，一定是个俊美的美人，将来肯定会有很多男人追着要吧。
但是……你在和比我更优秀的男人交往的时候，你会一辈子都记住的……
你将一辈子都记住两件事情。
你的第一次是毁在了我的手上。还有，我会在某个地方逍遥自在的活着，一直作为你的梦魇存在。
“你当时的思路非常清晰，远比你的蹩脚杀人计划，更加清晰。”
“是的，就连我自己都对我的想法感到害怕。”
我的梦魇，不仅仅来自于费莲娜，更是来自于我自己。我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会有那样的想法。
“那么，你还记得过程吗？”
“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我对费莲娜做的事情，根本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仿佛我脑海里的恶魔夺取了我的身体，完成了这一出令人作呕的犯罪。
“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了？”
“完全没有。”
我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断层，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费莲娜的衣服已经被我解开，衣衫不整，现场更是乱七八糟。我更是下半身**，手里拿着一条沾血的白手帕。
我那晚匆忙整理了现场，我赶忙拿了块新毛巾，给她擦拭身子，换下她沾血的衣服。与此同时，我还把整个床单给重新换好，并把她的衣服，手帕和床单全部扔进火炉里烧掉。
在这全过程中，我根本不敢点蜡烛，害怕光亮被仆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给看到。我要是现在被人抓到，我根本百口莫辩。
我不知道整个工作持续了多长时间。月光没有打进房子里，当时房间里一片黑暗。我把能处理的东西全都处理掉了。
做完这一切我实在是忍不住恶心，我就没忍住在牧场里的泔水槽里呕吐。我恨不得把自己溺死在这个槽里面。
那晚，下着大雨。
我回到家中，匆匆收集了干粮，拿走了家中保险柜的钱财，在路边叫了辆马车，发了疯地逃离那个地方。
“这就是一切了……”
我终于把这个事情的全貌，说给了第三者听。我从未预料过这样一天会到来。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在行凶的时候，改变了犯罪目的。最终将一起谋杀转变成一起家族内部的性丑闻。”
“……是这样的。”
我的内心深处，藏着恶魔。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认识到自己的欲望究竟能有多丑陋，自私。
我害怕负起责任，一直在逃。
“我明白了。”
侦探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点了点头。他在思虑再三之后，向我露出了一丝苦笑。
“很遗憾，老师。你的证言如果放到法庭上，恐怕不会被采纳吧。你当时处于醉酒状态，甚至意识断片。”
“是啊……”
我的证词，说穿了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出于心态，环境以及其他因素影响，就算我打从心底是那么认为的，证词也不一定会是客观正确的。
“我只能从你的证词中推断出些许答案，拼凑出可能的结果。至于你怎么去验证，那只能是你的工作。”
侦探并不能为他的推理准确性负责，这我可以理解。
“验证……怎么可能。”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五年前的事情，根本不会再有证据。”
那条寄来的白色手帕，只是一件仿造品，我能确信当晚我就烧掉了所有的东西。
现在，已经没有证据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老师。费莲娜小姐，就是一切的关键。”
“她当晚是昏迷状态，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事情。”
侦探挑起眉毛，来了一个颇具意味的反问。
“真是如此嘛？”
“……你有什么想法。”
我看出来侦探从我刚才的话，找出了一个矛盾点。他发现了什么。
“你当时给费莲娜小姐的热牛奶里下药的时候，放了三粒安眠药。没错吧。”
“是的，没错。”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就加了那么多，确保她能给我倒下，彻底睡死。
“安眠药，味道是苦的。一般剂量比较小的安眠药，你吃下去都能感受到些许的苦味。你把一个拇指大小的安眠药倒进纯牛奶里会是什么味道，更何况你还往里面加了三粒。”
“牛奶会……变苦？等等，那不是根本不能喝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我所制定的杀人计划有多么蠢。
“没错，那牛奶根本不能喝。费莲娜小姐只要尝一口就能发现问题。而她接下去却做了什么呢。”
“我去的时候，她把牛奶喝完并去房间里睡觉了，我以为计划成功了……”
我当时就是确认杯子里的牛奶没了，费莲娜出现了困意，才放下心来。
“当然不是，牛奶早就被费莲娜小姐倒掉了，她故意和女佣说自己困了想去睡觉。目的就是为了引你上钩。”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明知道我往里面下了药，还要装作自己中招。费莲娜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另外，你要明白一点，”侦探压低了声音，“无论费莲娜当时是否醒着，你有没有侵犯她依旧取决于你。你仍然可能是犯罪者。”
“……”
是啊，无论费莲娜是否清醒。我对她所做的事情是不会变的。只要这点不确认，我就永远会是犯罪者。
“为了确认这些，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明白了吗？”
“嗯。”
获取这些信息的唯一途径，就是去了解费莲娜。这是我得知真相的唯一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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