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莲娜，她的名字是这五年来我一直最不想听到的单字。
她样貌秀丽，学富五车，轻松地在帝国科研院考试中拔得头筹，成为了最年轻的科研员。
这五年来她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为帝国文化以及军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被人们称作“天才白鹰”。
而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没有魔法天赋，“废物”是最适合自己的词。
这五年来，我可一直在外流浪，风餐露宿。靠着高人相助才勉强让自己的生活稳定下来，混到了现在这样还算是个人的日子。
“我们这五年形同陌路，过着得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这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我先阐释了一下我们彼此之间的地位究竟有多悬殊，随后便对费莲娜发出了质问。
“我们本就不该存在关系。不如说，打从一开始，从你踏进佐西斯家门的那天起，我们就不存在关系。”
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重，在一旁观察费莲娜做何反应。
“……原来你是那么想的啊。”
费莲娜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没啥区别，情绪上没有波动，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六年前我来到佐西斯家的时候，是你生日那天。但你知道，我来佐西斯家的领地是几年前的事情吗？”
费莲娜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让我做完全没有头绪的盲猜。
“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从我的角度来看，费莲娜是突然空降到我家里来的。我当时也是因为多了个妹妹，感到非常欣喜。
“六年前，我12岁。但我在十年前，也就是8岁的时候就来到了距离你家不到30公里的地方。”
“……8岁？”
我粗粗一算，当时我正是13岁，是我去参加资格考试的时间——那一年，我理所应当地落榜了。
一种恶心的感觉开始爬上我的脑海，却如何都挥之不去。
“那里是座孤儿院。在那里的孩子，学得是贵族礼仪，受得是精英教育。我就是那20个孩子中的其中一个。”
“那个孤儿院里孩子，难道说他们都是为了……”
听到费莲娜的自白，我是明白了这种恶心的感觉是什么了，那是我对佐西斯家的厌恶。
“为了取代你。”
费莲娜冷冷地公布了答案。
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我是真没想到亲生父母居然在我13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把我丢弃的打算。
“我们每天都每日每夜的学习，训练，就是为了能进佐西斯家。”
“可是只有你进了佐西斯家，其他孩子怎么样了。”
面对我的关切，费莲娜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着我不知道。
“那家孤儿院，叫什么名字？”
我想得到更多的信息，但费莲娜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它没有名字，也并不公开在佐西斯家的账目上。硬要说的话，我连它具体在哪都不知道。”
“你难道没有外出过吗？”
她摇了摇头，简单地答道。
“没有。”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费莲娜说得都是真的，那么她在那所孤儿院的四年，完全就是为了取代我而花费的。
“你是那些孩子的第一名？”
我问了一句废话，以此来获得消化信息的时间。
“那里的竞争非常残酷，光光是成绩第一，是完全不够的。”
费莲娜少见地阴郁着脸，我还头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母亲在开学那天就告诉我们，夺得唯一一个前往佐西斯家的资格，所有人都可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我喃喃道。这是佐西斯家做事的核心价值观，我到从心底厌恶这种想法。
“20个孩子，最后毕业的时候只剩下了9人。”
“那11个孩子……怎么了？”
我弱弱地问道。
“死了。有自尽的，有被谋杀的，也有各种意外死亡的。”
她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四年时间，我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在一次又一次的劫杀中幸存下来，为的就是能等到进佐西斯家的那一天。”
费莲娜说罢停顿了一下，把视线看向我，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你，就是我进入佐西斯家剩下的最后阻碍。”
我不住握紧拳头，匆忙喝了一杯果汁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复杂心情。
佐西斯家居然为了找下一代的继承人，居然做了这么多违背天理的事情，我简直无法原谅。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我没法接受。我完全低估了父母的残暴程度，多亏他们我过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童年。
“再说一个哥哥你不知道的事情吧。母亲，就是从那个孤儿院出来的。只不过她当时是作为童养媳培养的。”
费莲娜又说出了一个震惊我三观的事情。
“母亲？童养媳？”
我没怎么见过母亲。我一直生病，卧病在床，永远是仆人在身边照顾我。我对她根本不了解，第一次听到她的小道消息，我还不敢相信。
“说回我自己吧。”
费莲娜把话题转了回来
“6年前我和父亲来到家中，认识了哥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并不称得上是愉快。”
我喝了口果汁。接下去，她说的将是我最关心的部分。
“你尝试来接近我，不过我没有领情。我希望你能理解，经历过孤儿院的那些事情后，我整个人非常神经质。”
费莲娜不情愿地说着，右手紧紧地捏着左边的衣袖。
“神经质？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
我忍不住追问道。
“在孤儿院，所有人都不想出风头，毕竟强打出头鸟。为了活下去，就得怀疑所有人的能力，城府，以及外表，这是我在那里学到的。”
“……那么一开始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费莲娜犹豫了一会。
“我只是很奇怪，我明明一直在无视你，你却一直毫不放弃地贴上来，这让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目的。”
“……”
当时的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起来。
我越向费莲娜示好，她的距离就会和我拉得越远，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我不清楚费莲娜在孤儿院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对此如此麻木甚至抱有戒心。
我稍微明白了一些她的处境。费莲娜把我生日礼物扔进垃圾桶也不奇怪了。
一个在孤儿院里和近20个学生搞大逃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相信一个自己即将要顶替掉，核心利益相冲突的陌生人。
“原来是这样吗，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我苦笑道。
这一年来我所做出接近她的努力，全都变成了一个笑话。那一年里我还真像一个小丑。
“不是的。”
费莲娜认真地否定了我的说法。
“我在帝国研究院认识了很多前辈，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家庭，每年过节都会回家。”
她的眼神随之黯淡下来，没有了刚刚的锐气。
“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一直都是留守人员，因为没有那个家可以给我回去。”
费莲娜神色有些悲伤，她可能真的感觉到了孤独的滋味。
“父母呢？你要是能回家，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吧？”
我谨慎地问道。
我想借助这个问题探寻费莲娜现在和父母的关系如何，这将直接影响我接下来的决策。
“你觉得能亲手把自己亲身儿子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选择流放，他们对我又有何亲情可言。孩子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部件罢了。”
费莲娜说罢，便自嘲起来。
“倘若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候选者，那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给丢弃掉。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相信这点。”
想要费莲娜接受这个事实——父母根本不爱自己，恐怕也是比较艰难的吧。
我继续听着她诉说着之前的故事。
“我进入科研院的时候，这种寂寞的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当时我还在事业上升期，忙着做研究，发论文。没什么时间和其他同事交流。”
费莲娜随后话锋一转。
“可等到我稳定下来后，有了自己的团队后，大家都会聊自己家里的事情，可每次轮到我，我都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说到这里，苦笑着地摇了摇头，开始否定起自己的过去。
“我能说什么呢？父母只把我当做政治资本，还是说我曾把自己的哥哥赶出家族？和他们交流后，我才知道自己缺了一项东西，那就是家。”
费莲娜再次看向我。
“它曾经就摆在我面前，可我却一直选择忽视，视而不见。我对那个人的好意嗤之以鼻，粉碎了他一直以来对我的热忱。”
“是，我吗？”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成为这样的象征，说得声音不免有些心虚。
“我生日的时候，你送我了一个捕梦网，还记得吗？”
“记得……”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我的心意被踩碎扔进垃圾桶里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件事，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关心过费莲娜。
“我收到那个礼物的时候，说真的我还是蛮惊讶的。在那些金银珠宝里头，就你送了我一个用木头，铁片和绳子捆扎在一起的东西。”
“……”
我紧紧地握住了马克杯，狠狠地往胃里头灌了一口果汁。
“我其实很喜欢它。”
费莲娜的话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间没注意，马克杯差点脱手摔在桌子上。
“那些金闪闪的东西，根本花不了他们多少力气，从宝库里拿出来便是，更何况这些本身就是佐西斯家许诺我的东西。”
她笑着回忆起了那个时候。
“我没指望从你那边收到东西。可那天，你真的给我了一个惊喜。它虽然简陋，但却是手工做的。我以前也上过手工课，知道那东西做起来究竟有多复杂。”
“……”
我哑然失语。
她居然对那份礼物居然抱有着这样的感情，我一直都没察觉道。
“结果那天生日晚会结束后，父亲就命令我把那个捕梦网给扔了，他绝不容许我和你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联系，甚至还能流放我当作威胁。”
“扔掉它，是父亲的命令？”
听到这里，我气得牙根发痒，恨不得想把手上的马克杯给当场摔碎。
“哥哥？”
“我没事……”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如果费莲娜说得都是真话。那我就恨错了人，报复错了对象。
费莲娜是无辜的，真正该受到制裁的就是我的父母。
那天晚上，我对费莲娜做得那些事，就连“复仇”这种俗套的借口都站不住脚。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的心情掉入谷底，就如同……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情绪漩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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