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弗朗西斯那小子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果然和那小妞搞到一起去了,丫头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玄炎义愤填膺地说道。
华没有说话。
“你难道不生气吗?他可是丢下醉酒的你不管,在漫天烟花之下与别的女人拥吻呢,这家伙也太差劲了,只要是好看的女人,他就完全没有抵抗力。”
玄炎自顾自地说道。
华依旧没有反应。
“喂喂……丫头,你怎么了?”
见华对它的话毫无反应,诺姆的心中起了一丝不安。
“你……不能这样子下去,即使你爱他爱得要死,但任由他这样胡作非为的话……”
迎新的那一天,玄炎与华一同见证了弗朗西斯与琴子二人在露台之上相拥的场景。
那个时候玄炎甚至没有读懂华的心绪,这两个星期它一直在观察着华,发现华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辅助弗朗西斯开诊所,为其准备一日三餐,甚至没有向他提到此事。
玄炎感觉华若是这样一味委曲求全的话,她在弗朗西斯心中的地位会越来越低,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华依旧不应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就好像玄炎所说的,根本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丫头……”
玄炎见状,不死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华打断。
“可以了,玄炎大人……这是,我和弗朗西斯之间的事情,希望你可以不要……过度的关心……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华在心中暗自回应,她的声音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见到之前向来将自己看作师傅一般敬重的华此刻竟如此果决,玄炎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对此并不知情的弗朗西斯坐在她的身侧,同样看着窗外逐渐变得昏暗的景象,车窗上倒映出华的侧颜,宛若画卷。
一行人如约前往空门山,舞子所说的要带沫子散心的地点。
同行人员仍是当初前往清宫城参与繁星盛会的七人,弗朗西斯、华与诺姆,白川家三姐妹,以及侍奉几人起居的绫乃。
今日是出行的第三日,他们所乘坐的则是一艘名为陆行船的奇特载具。
银翼上品的它于启动之际,表面的铭纹被悉数点亮,整辆载具借助着风属性魔法悬浮在低空中,毫无阻力地在低空翱翔,速度比普通马车快了数十倍,是白川家只有一辆的精品载具。
当白川家主听说舞子的请求之后,他很痛快地将这载具交付与众人使用,显然他对舞子很是信任。
而弗朗西斯这边也清楚此行的目的是引诱出当初那残害远山七友与沫子腹中子嗣的极恶之徒出手,在出行前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一行人就这样在路上走走停停,欣赏着清宫道的广阔天地,由于此道并非繁华大道的缘故,三天的时间内一行人并没有遇到人烟,在安宁的氛围中各自抚平内心的伤痛。
但……船上的氛围远比弗朗西斯想象的还要清冷,舞子与沫子只进行着最低限度的沟通。
大部分的时间里,舞子更喜欢一个人站在船首,注视着漫天星空与两侧逝去的风景。
沫子虽看似表露出一副白川家的大小姐的姿态,但弗朗西斯仍能从种种细枝末节察觉到违和之处,她在勉强自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很显然,当晚于露台上之事,她并没有完全忘却。
弗朗西斯与琴子这两位调节队伍氛围最重要的人物,在经历了那一晚的种种之后,彼此沟通都变得不再像往日那般顺畅,更不要说调节他人情绪了。
唯一出乎弗朗西斯意料的则是,华与绫乃在料理方面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使得这二人的关系愈发密切起来。
她们一同为大家准备饭菜,沫子想要帮忙却被绫乃坚决地挡了下来。
弗朗西斯正默默想着心事,沫子忽然开口,语调温润:
“对了,弗朗西斯先生,你前些日子借走的那些书籍,看得怎么样了?”
“啊,受益匪浅,沫子小姐,果然各个地方都不缺学识之士啊……”
弗朗西斯感慨道。
这段时间中他习惯于在睡前读上一小会书作为消遣,对于威尔史克的民俗风情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华也学着他的样子,看起弗朗西斯为她挑选的恋爱小说。
出乎他的意料,华对此颇为沉迷,一发不可收拾,借来的书读完之后去城中唯一的书商那里淘回来大量的爱情故事,甚至还专门开辟出一个房间作为书房。
“弗朗西斯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妾身每每读完一部大部头之后,放下书卷的那一刻总有一种心无余力之感。
这世上有如此之多的书籍可供阅读,即使妾身穷其一生,也难以了解其中的万一。”
沫子感慨道。
“总会有新事物出现嘛……”
弗朗西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没想到沫子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就有先贤曾经说过:‘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也没有办法了解到这世上所有的知识,即使皓首穷经到老眼昏花,也没有办法接近真相……”
“那不是……很令人……绝望吗?”
沫子轻声说道。
“那有什么,认清这个事实之后,还滋滋有味地去攫取知识,才是活着的意义吧……”
“这样啊……那还真令妾身敬佩……”
说着,沫子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弗朗西斯先生你也是读书人,那有没有过写点什么的想法?”
听沫子如此发问,弗朗西斯不由得露出苦笑,他回忆起往昔,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
明明是两年以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就好像久远的像是上个世纪一般,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沫子见状眼前一亮:
“那以弗朗西斯先生的才思,不论写什么东西,想必都被为世人所称赞吧?”
闻言弗朗西斯再也忍不住,长叹一声:
“沫子小姐,你要知道,写东西的时候要在取悦他人与取悦自己之间做出选择。
你若是想要写你想要表达的东西,就必须忍受十年如一日的孤独,无人问津。
若是想让众人喜欢你的作品,则需要站在他们的观点思考问题。
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除非你特别有才干,随兴落笔所得,便被旁人视为臻宝,但显然我不是那般人物……”
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落寞,舱内几女都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微异,弗朗西斯也知道自己吐露太多,转而说道:
“沫子小姐如此发问,莫非是也有自己动笔的打算吗?”
沫子一笑,接过话题:
“弗朗西斯先生果然敏锐过人,妾身……想写一些给小孩子读的童话故事……”
说着,她一只手按在侧腹部,表情让人心痛。
弗朗西斯知道沫子应该是想着好好培养自己的孩子,可惜……他识趣地没有提起这个话题,说道:
“欸……童话啊……”
“是的,弗朗西斯先生您见多识广,不知是否能够妾身一些指点?”
沫子发问,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华忽然想起特瑞丝之前编撰的那本《命运之子故事大全》中有着大量的弗朗西斯口述的童话故事,不知道他是否想到同样的事情,但弗朗西斯没有提及此事,她也不好开口……
“嗯……”
弗朗西斯看着窗外的风景,认真思索,片刻之后给出自己的见解:
“沫子小姐,我认为呢……一个优秀的童话故事,大概是要做到既能让小孩子恋恋不舍,也能让成人们在其中看到作者所想要表达的理念。
小孩子会看到主人公的种种匪夷所思的经历,依靠着勇气、智慧、善良与伙伴们的支持打败反派。
而大人们则要看到反派与主人公作对是不是有她的难处?
故事中的其他小人物,他们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可悲可叹?
基调可以是黑暗无力的,但结局一定要光明……
最好是能让小孩子对这个故事记忆深刻,直至多年以后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作者当然这般描写是为了表达这个啊,使其产生一种再回首已百年身的感觉……
好像说的有些多了……”
“不……”
沫子表情郑重,直视弗朗西斯:
“你的观点令妾身受益匪浅,弗朗西斯先生……这次出行之后,妾身应该就可以动笔了……”
“那到时候可一定要让在下拜读……”
弗朗西斯笑道。
话音刚落,众人忽然感觉到船体的速度逐渐降低,舞子缓缓走到舱内,说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看起来比前两天早了一些啊,舞子小姐。”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嗯,前面是一片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才能跨过的森林,其中的魔兽对我们来说虽然没有什么威胁,但其于夜间精力旺盛,它们若是看到这陆行船对其贸然发起进攻,维修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舞子淡淡解释。
“原来如此。”
弗朗西斯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落日森林吗?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啊……”
沫子低声发问。
舞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她依旧不愿与沫子进行过多的沟通。
“啊,沫子姐,这落日森林我也听说过,可它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啊,难道以前真的有太阳掉到这森林里吗?”
沫子见状,连忙转移话题。
“傻丫头,太阳要是掉下来了,这片森林根本就不复存在了。”
沫子笑了笑,回道,唯有在看向琴子的时候她的眼中会出现光芒。
“以前……诸天之母大神还没有降临此地的时候……”
博识多才的她开始为琴子讲述此地地名的由来。
华与绫乃外出为众人准备晚宴,天色冥冥,但愿森林中那些不长眼的魔兽不要被饭菜的香气或是他们的声响吸引过来,不然弗朗西斯不介意于饭后活动下筋骨。
等用餐结束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在空中流动,遮住满月与群星。
弗朗西斯被那茂密幽邃的森林所吸引,站在森林的边界,注视着那不知存活多少年的古树的枝丫。
这片森林让他回想起那包围着吉瑞特斯村的那一片,村中的众人在神明大人与巫女的引导下努力生活着,抵御着野兽的进攻。
彼时弗朗西斯意气风发,精心设计种种计谋,一举击溃了侵害村落数百年的虚空生物,甚至还端了对面的老巢。
想着在于阿瑞西娅双宿双飞之前尽可能地结局吉瑞特斯村的后顾之忧的他在村落建设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却在从虚空之地回来后迎接后山上满山的尸骸。
现在他满心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归宿,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不幸降临在他的周围,整个人宛若于深洋中不断下沉。
“安、特瑞丝、玻尔娜、维尔亚、莲、羽依……”
弗朗西斯在心中念着一位位故人的名字,脑海中回忆着她们的音容笑貌。
他有些惊恐地发现,才过去两年的时间,故人的容貌在他的心底已然淡去,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就在他内心惶恐不安之际,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弗朗西斯没有回头,伸手将华揽着怀中。
二人依偎在森林前,回忆着只属于他们的过往,悼念着那些只被他们所记忆的故人。
他们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不必说,百分之百体地察对面的心意,只要一个眼神,便可彼此慰藉。
那如同野蛮生长的藤曼一般的命运将两人紧紧牵连在一起,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将这二人分开。
玄炎看到这一幕幽幽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之前的确是有些多管闲事了,弗朗西斯与华之间的牵绊,远比它想象地要深。
二人就这样沉浸在感伤的氛围当中,殊不知不远处的陆行船旁,沫子咬着嘴唇注视着这一幕,她的双拳紧紧握起,关节发白。
“那是什么啊……那种令人窒息的默契,做不到的吧……无论如何我也……”
琴子的心中满是苦涩,暗中想道。
虽然在迎新之夜,她借着酒劲与精妙的安排成功把自己送入弗朗西斯的怀抱,却从未走进他的心中,那被华牢牢占据的场所。
弗朗西斯与华产生的那种生死相依的氛围对她来说是如此痛苦,琴子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
“这样看来还不如不表露心迹的好,我还可以在他身边插科打诨,彼此开着玩笑,何至于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他当作别有用心……”
琴子低声嘟囔着,云层笼罩之下琴子的面容变得模糊,可任何熟识她的人看到她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都会惊异于她的变化。
“我倒是认为……琴子你那天晚上的表现非常勇敢哦……”
一个声音在琴子身后传来,琴子回首:“沫子姐……”
她太过于专注,导致沫子走到她的身后都没有发现,见到沫子满面愁容,暗中叹息一声,说道:
“即使弗朗西斯先生再温柔,看到你这副模样也会感到愧疚与厌倦的……所以这种表情,只能是现在对我露出来哦……”
“沫子姐你不是喝醉了吗?怎么会记得那天晚上……”
沫子有些奇怪。
“你们所在的露台是府中视野最好的位置,那你说府中的其他人能不能看到你们两个呢?别人看到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告诉我呢?”
沫子轻笑着问道。
琴子一时间没有说话,虽然她曾拜托白川老太将往年观赏用的露台借给她使用,可未曾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一想到全府上下都看着自己与弗朗西斯相拥吻,琴子的脸就通红一片,但回忆起那一夜的甜蜜,她的心境五味陈杂,之前那股沉重的情绪也消散不少。
“所以,不要难过,小丫头,毕竟你与他之间还拥有着某种可能性。”
沫子注视着弗朗西斯二人的身影淡淡说道。
“虽然是不正确的时间,但是能遇到对于你来说正确的人,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啊……”
琴子沉默着,远处的弗朗西斯与华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心中想着:
“对啊,只要我们两个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回应我的呼唤,不像沫子姐……”
姐妹二人就这样伫立着,直至被黑暗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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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今日行程结束的比较早的缘故,众人在舱内消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回到各自的房间就寝。
华洗漱完毕缓上睡衣,看到弗朗西斯忽然站起身来,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弗朗西斯?”
“有些不对劲,我先出去看看……做好准备,华,诺姆先生,应该来了。”
弗朗西斯沉声说道,快速轻点一遍战备之后走出房间,角落的诺姆屹然不动。
推开舱门,一阵狂风吹过,弗朗西斯转头看着那落日森林。
云层之下,黑暗之中,那一颗颗随风摇曳的古木宛若张牙舞爪的怪兽,整片森林死一样的沉寂,令人心生怯意。
弗朗西斯活动了下筋骨,顺着一侧的爬梯爬到陆行船的甲板之上。
这三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舞子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
显然她对于沫子的怨气颇为强烈,已经达到了无法共处一室的地步。
而此时她仍站在甲板之上,注视着森林的深处,发丝被狂风吹动,特有的香气朝弗朗西斯飘来。
“我说啊,舞子小姐,这个时候还不回去睡觉,虽然船上有个医师同行,你也不能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呀。”
弗朗西斯试图穿过她建立的那道不可见的屏障,就像迎新之夜时的那样。
但舞子只是回首看了弗朗西斯一眼,随即错开目光,继续看着森林,就好像那森林深处有什么她所感兴趣的事物一般。
整个人就这样伫立着,仿佛千百年之后,她就会化作一尊石像。
弗朗西斯在心底暗中叹息,面前的舞子只是因为庶出的缘故而失去一切,想必她的心底会感到很凄凉吧。
他没在多说什么,缓步走到舞子身旁,陪她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舞子终于开口:
“弗朗西斯,你认为人生下来就带有罪过吗?”
弗朗西斯一时沉默,他知道自己的话语对于将是否能够将舞子从困扰她的阴影中拯救出来至关重要,斟酌着措辞,他缓缓开口:
“原罪啊……舞子小姐你是想表达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会遭遇苦难这件事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是正确的,我还没有遇到完全超脱于痛苦之外的人物,在我看来,他们的种种手段,也只是逃避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人要是想要解除痛苦只有一死吗?”
舞子忽然侧首,双目死死盯着弗朗西斯,虽然她神态一如既往,弗朗西斯能清晰地看到舞子握在栏杆上的双手关节煞白,显然其内心激荡不已。
“是什么让白川舞子变成这样……不,我想我应该知道答案了……”
弗朗西斯垂下眼睛,掩盖脸上的那一丝惋惜,开口说道:
“死亡是所有人的归宿,包括威尔史克人所信仰的那些神祗也一样。
但人既然来到世上走一遭,那肯定需要做出什么、留下什么,不然就变成毫无意义的了吗?不就成了造物主的恶趣味的产物了吗?”
“你找到你的人生意义了吗?”
“……还没有……”
“将来找到的希望大吗?”
“我不抱有乐观期望。”
“是吗……”
舞子缓缓趴在栏杆上,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
“我知道你想要将我拉出去,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呢……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与琴子之间的关系,我也没有什么指责的余地,但若是再这样下去,那丫头……会受很深的伤的……”
弗朗西斯一时语塞,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劝说舞子的话语了,他叹了口气,忽然走向甲板上的另一个方向,魔力流转至口舌之处,声音不大却传到远方:
“二位……深更半夜窃听旁人之间的谈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一片寂静。
“你说……什么,弗朗西斯?”
舞子一愣,有些诧异,随即向四周望去,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弗朗西斯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那看来,在下要是不展现出点迎客之道,两位是不打算现身了。”
说着,他双拳高举空中,周身澎湃的火属性魔力随即涌起,让一旁的舞子脸色一白,有些惊骇地望着他。
“这是什么……他从来没有展现过火属性魔力……难道他还有后手?”
舞子表情复杂地暗中思索。
弗朗西斯没有顾及其心中所想,在魔力运转到极速之际,双拳用力向下一砸,阵阵轰鸣声在陆行船的周围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十余道数颗古树粗的炽热火柱。
那火势极为惊人,竟直冲天际,冲破横亘在夜空中的云层,将整片区域照耀的宛如白昼。
整艘陆行船也随之摇晃起来,舞子低下头,那一阵阵热浪几乎令其窒息。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弗朗西斯一眼,随即注意到在每一根火柱之中,都有一个体型硕大而怪异的身影在其中扭曲。
烈焰之中舞子看不清它们的阵容,只能勉强判断出那是某种虫类。
不知道是没有发声器官的缘故还是那焚烧过于痛苦,巨虫们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息便依次倒在地面之上化作焦尸。
空中弥漫着灰烬的热浪,尸体的焦臭以及古木依次倒下哀嚎的气息,令人作呕。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异乡小子?”
一个隐含怒意的男子声音从远处传来,弗朗西斯抬头看去,发现是一男一女骑着两只叫不出名字的扁平昆虫悬浮在空中。
火光明暗交替之间,弗朗西斯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女子披肩长发,脸颊却颇为消瘦,宛若骷髅,依稀可以看出她曾是一位美人的事实。
男子身材高大,若非半边脸上都是窟窿并有虫子在其间不断钻进钻出的话,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
与那男子对上目光,弗朗西斯冷声说道:
“若不是在下反应即时,阁下养的这些可爱宠物们怕是已然将在下的载具彻底摧毁。
在下也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阁下若是心怀不满的话……那就气死吧。”
“你!”
那男子闻言一滞,一只手指向弗朗西斯,刚欲责骂,弗朗西斯的身后便传来响动。
“发生什么了,弗朗西斯,那火焰……是你弄的吗……”
琴子一边爬上悬梯一边说道,她虽然神情严峻但心中暗自雀跃,至少现在,她又能与弗朗西斯正常对话了。
华与诺姆各施手段翻上甲板,沫子与绫乃也在一团流火的推动下与众人集合,一行七人的表情虽然有些震惊但并不惶恐,显然他们早已知晓了,空门山之行的真正目的。
“喂喂……”
玄炎感知了片刻,开口叫道:
“真凶出来了啊,他们身上有着和白川沫子体内虫子一样的气息……”
“你们是……”
沫子眯着眼睛,似乎对对方的仪容有一定的印象,片刻之后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
“赐临碑上排名三百二十九的须之内训叶女士以及……排名四百零八的须之内诚先生……”
弗朗西斯见沫子认出了对方,转头低声问道:
“是噬尽窟的人吗?”
“嗯……这两位的名字刻在碑上七八年了,相貌早已流传开来,我不会认错的……”
沫子面色一白,明白了弗朗西斯的意思,对面这两人绝对就是残害自己的凶手。
“相关情报,知晓多少,沫子小姐……”
“这两位是姐弟,从小在蛊虫一道上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比起噬尽窟其余几位凶名在外的强者来说,这两位应该不算是嗜杀之辈,外界对他们的手段也知之甚少……
只是关于须之内训叶小姐,有一个古怪的传闻……”
沫子回忆着自己曾经阅览过的情报,话语忽然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弗朗西斯微微皱眉,走到沫子的一侧,舞子也挡在沫子的身前,直视着那二人。
“舞子……”
见到舞子这般作为,沫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酸楚与感动,她颤声叫着曾经的好姐妹的名字,可舞子却丝毫不为所动,沫子见状,眼神一黯。
华与诺姆互为犄角之势,警戒着。
琴子虽然面色惨白但也还算是镇定,但绫乃的情况就有些糟糕,她一届普通人面对着两位登临赐临碑的名声在外华清家的高手,早已瑟瑟发抖,屏息而立,双目无神地望着须之内诚脸上那爬来爬去的虫子。
她虽然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引诱出为害沫子小姐的凶恶之徒,可没想到竟直接出现了两位登临赐临碑之人。
“他们两个的排名……竟都在青衣门的麻生沙树小姐之上……不过……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也不是不可力敌的对手……”
弗朗西斯暗中思索着。
“可是,对于他们的手段我简直称得上是一无所知,看来以后得收集一些这方面的情报,要主动出击吗……”
此时沫子忽然发声,她的声音变得平稳而坚决:
“请问,我夫君的死亡与我婴孩的惨状,是你二位一手为之的吗?”
即使对面是登临赐临碑之人,她也要展露出白川家大小姐的气魄。
听闻此言,一直好整以暇观摩众人反应的须之内诚终于有了反应,他撤动嘴角笑了一下,本就扭曲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为可怖,缓缓问道:
“是又怎么样呢?不是又怎么样呢?是的话你又打算做些什么呢?不是的话你又打算做些什么呢?”
接连四个反问让沫子有些不知所措,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回答,一旁的琴子终于冷静下来,也意识到面前二人是残害自己姐姐的凶手,怒而喝问:
“和他们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沫子姐,这两个家伙显然就是那猪狗不如的畜生。
弗朗西斯,你不是说他们两个只是提供那为害人间的蛊吗?
是谁让你们出手的,是白川府内的叛徒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琴子情绪激动,双拳紧握,身上魔力开始流转,显然她已做好了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为沫子复仇的准备。
见到琴子一副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的模样,那须之内训叶终是缓缓开口:
“小丫头,你问我谁指使的我们姐弟二人残害你姐姐?你怎么不问问你姐姐她做了什么让我姐弟二人下此毒手之事?”
她的声音颇为尖锐,发声的时候宛若两片铜锣在相互擦过。
听闻此言,沫子双目无神几欲瘫倒,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她的目光落在舞子那挺拔的身姿上,满心绝望:
“是了……一定是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哪位神明大人降下惩罚……”
此时一直没有任何举动的舞子忽然转身,她的右手并出双指,其上包裹着滴滴流火,踏步疾刺,誓要一击洞穿沫子的心脏。
对上舞子双目中的无穷恨意,沫子神情一阵恍惚,一切都恍然开朗,她目前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时光仿佛突然慢了下来,从小时候牙牙学语相互嬉戏到现在的形同陌路再也无法沟通,片刻之间跨越了二十五年的时光。
“来吧,舞子,如果这样能够让你解脱的话……”
沫子闭上双眼,等待着舞子的手指贯穿她的胸膛。
可……想象中的刑罚没有按时降下,沫子一阵头晕目眩身子瘫软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接住。
“弗朗……西斯……为什么……”
沫子叫着,眼泪随即划过面庞。透过模糊的泪眼,沫子看到自己整个人依靠在弗朗西斯的怀里,那男人用右手挽住自己的身躯,左手却阻拦下舞子的绝命一击。
舞子那缠绕着流火的手指贯穿的不是沫子的心脏,而是弗朗西斯左手掌心。
不知为何,他没有选择任何防御手段,单纯只是用血肉之躯拦截下舞子的这一击。
血液还没有来得及喷出便化为血色蒸汽于空中四散,高温炙烤之下弗朗西斯那被洞穿的手掌心随即发出吱吱作响之声,他的伤口已被烧焦。
“好疼啊……舞子小姐……可以的话,能请你把手抽回去吗?”
感受着手上的剧痛,弗朗西斯露出有些悲伤的笑容看着舞子。
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之后,舞子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恨意、惊讶、恍惚、茫然依次出现在她脸上。
直到弗朗西斯开口,舞子才回过神来,她随即抽回右手,另一只手五指在空中舞动,留下金色的痕迹。
一道符咒转瞬之间便已成型,舞子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须之内姐弟的附近。
她表情复杂地望向弗朗西斯, 看着他掏出纱布将伤口包裹好,心中思索着:
那种距离下弗朗西斯若是没有预警的话,他是绝对无法反应过来的。
换言之,那个男人早就料到了自己就是幕后凶手,此行的目的表面上是为了引诱出幕后凶手,实际上则是要揭露她的真面目。
“舞子姐……你……为什么……难道你还没有原谅沫子姐吗?”
琴子的声音之中满是痛苦,目睹着一直照料自己的舞子对沫子突施重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刚刚舞子所使出的让流火覆盖在手指上的招式,名为骈指,是白川家的独门绝学。
那种距离下沫子要是被命中则必死无疑,显然舞子这些年来从未放下心中的仇恨,还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愈演愈烈。
舞子避开琴子那悲伤而绝望的目光,她的表情再度恢复平静,转向弗朗西斯: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莫非……你早已知晓此事?”
弗朗西斯想让沫子站稳身形,却发现她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显然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事态的发展,沉默片刻,他仰起头对着空中的舞子说:
“大概……在知道几位的过往之后,我心中对舞子小姐你就有了七分怀疑。
倘若远山七友先生真的如此耀眼如此温柔的话,舞子小姐与沫子小姐同时对他产生情感是很正常的事吧。
为什么现在听起来那过往就像是他二人两小无猜,舞子小姐的存在被完全抹去了一样。
何况沫子小姐在醉酒时还说过,她曾夺走你的一切,那这一切之中包不包括爱人呢?
想到这一层再联想到舞子小姐你在府中的地位,不难猜出……”
舞子抿着嘴唇,看着弗朗西斯没有说话。
“而后你告诉我要带沫子小姐去空门山排解忧愁,真正目的则是将凶犯引诱出来,你表现的就好像笃定凶犯一定会动手,而你又有成功将其击溃的把握一样,我心中的怀疑又多了一分。
今天……你说夜间在森林上空行进很危险,因此需要提早过夜,可以你的才干,完全可以规划出更为合理的行进路线……
想必如此早地停下来,就是为了让那二位做准备吧,致使怀疑再添一分。
刚才我看到这位须之内先生的时候,我就可以百分百笃定……舞子小姐你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了。
那位曾在繁星盛会上与你碰面吧,我远远地看见过。”
“啊……”
琴子忽然想起在盛会的前夜弗朗西斯曾经提过此事,她当时根本没有在意此事,现在想想一切都早有征兆。
“喂,白川舞子,看样子你的行动都在这家伙的掌控之中……果然很难缠啊……”
须之内诚操控着他那奇幻的扁平虫子,飞到舞子的身旁。
舞子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在弗朗西斯等人身上流转,显然心绪纷杂。
那须之内见状也不在意,看向弗朗西斯,叫道:
“弗朗西斯……是吧?当时在那卖场中我应该做了伪装,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莫非天屿老儿的幻化蛊如此不靠谱?”
“阁下的手段很是高明,看起来完全是另一张面孔……”
敏锐地察觉到舞子与这须之内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弗朗西斯缓缓说道:
“但不论容貌再怎么改变,一个人的气息与心跳是特有的,很容易分辨。”
“原来如此……看来你这家伙感知异常灵敏啊,那也是听到了我这地泳蛊的声响,所以才察觉到的吗?”
他伸手指向在那地面上的巨大焦尸。
他原本想着出其不意对弗朗西斯完成包围,立于不败之地后再动手,没想到那些巨虫刚进入攻击范围就被弗朗西斯发现并击破。
“主要是……太安静了……”
弗朗西斯淡淡说道。
“下午停船的时候,我还能听到森林中各种野兽的声音,不知何时……全都不见了,我怎能不心生警惕?”
“喂喂……”
须之内盯着弗朗西斯,嘴角微微抽搐,他原本想着让各种蛊在森林中大肆捕猎一番过后养足精神备战,没想到却籍此露出了破绽,他刚想在说些什么,却被舞子打断:
“刚刚你拦下我的攻击,却没有出手将我制住,连伊莎贝拉小姐与诺姆先生也没有反应……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原本想的是让她们知道真相之后……再让你失去记忆,去到别的城重新开始一段生活……
这虽然也是一种逃避行为,但已经是我能够想到最稳妥的解决方法了……”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在意识舞子就是幕后真凶之后,他曾与华商议良久,最终得到如此结论。
“可是现在……你身边的那两位看似不会让我轻易得手啊……”
“那你……为何要用手掌挡住攻击而不采用器具呢?
若是有预警的话,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吧……”
舞子的声音变得低沉,瞥向弗朗西斯那被纱布包裹的左手。
“弗朗西斯……”
此刻沫子终于回过神来,扶着他的臂膀站稳身形,开口说道:
“抱歉将你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当中……事到如今是我罪有应得……我很高兴你没有去怪罪舞子……”
“事到如今还在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做什么?
不要搞得好像……好像对不起别人的是我一样,我为什么需要他的原谅?”
谁知向来平静的舞子在听闻沫子此语后像是被刺激到一般,声嘶力竭地吼道。
“舞子……姐……”
琴子看她这副摸样,呆呆地说不出话来,求助似地看向弗朗西斯。
舞子深吸一口气,眼眸之中满是恨意,说道:
“你为什么不将自己做了多么令人不齿的事情告诉他呢?看看他对于知书达理的白川大小姐会怎么想?”
沫子闻言,双目紧闭,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之中满是压抑:
“弗朗西斯先生,其实……七友他爱的人一直是舞子,但他由于身份的缘故,一直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感。
我也只是因为与其过于熟悉的缘故,才察觉到蛛丝马迹。
而我倾心于他的事,被父亲与祖母看透,舞子她又向来不喜形于色,也没人知晓她的心事……
当父亲提出要让七友他娶我为妻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迟疑就应承了下来。
对于他来说,报答白川府的养育之恩高于一切。
我虽然满心欢喜,但也体察到了舞子与七友心中那隐藏的极深的绝望……
于是我旁敲侧击地询问是否能让舞子担当家主之位,却被父亲否决……
从那以后,七友完美地履行了他的指责,为整个家族倾其所有,对我做到了一个男人能够做到了一切,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他深爱着我的错觉……
恐怕从那时开始七友与舞子之间就再无任何私下的沟通,我与舞子之间……”
说到此处,沫子再也无法说下去,仰起脸看着对面的舞子,眼神中满是愧疚。
一旁的琴子与绫乃都是面色晦暗地望着二人,她们是白川府中唯二知晓这项隐秘之事的人。
“真是的,这威尔史克人的情感,怎会如此激烈?像是之前华遭遇到森柊吾与五十岚老妇的事情……为了爱情他们可以付出一切吗?”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暗中想道。
“而那位须之内训叶女士……流传着一个关于她的说法……”
沫子在吐露完自己的过往之后,缓缓开口:
“据说她从十余年前开始,就在威尔史克内各道显露踪迹,去猎杀那些……对自己的伴侣不忠之人以及……破坏别人感情之人,想必她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帮助舞子吧……”
但弗朗西斯此刻没有心情去关注须之内,转身问向沫子:
“沫子小姐,事情的原委我也算是了解的七七八八了,那现在,你是如可考量的呢?”
“我……什么?”
“你是想活下去还是想以死谢罪呢?”
弗朗西斯的声音平淡,仿佛在问她今天吃没吃过饭一般。
“你若是感觉活下去也只剩痛苦的话,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你若是还想活下去,去度过属于自己的人生的话,那就只好委屈须之内姐弟白跑一趟了。”
“我……”
弗朗西斯的眼眸澄澈的宛若湖面一般,沫子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她低下头,那些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其脑海中流转。
“虽然这样说很是狡猾……即使很痛苦,但,我还是想活下去……弗朗西斯先生,请你帮帮我……”
“嗯,我知道了……诺姆先生,麻烦你将她们三位送到地下,像以前那样。”
听到沫子的回答之后,弗朗西斯语气低沉地向诺姆下达指令,他已经准备好了要与两位登临赐临碑的高手相抗衡。
“等,等一下啊,弗朗西斯。”
看着泥土如同液体一般包裹在自己周身,知晓其用意的琴子连忙拒绝。
“我也可以成为战力的,光是让你们三位去与他们为敌,哪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舞子姐还在……”
沫子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同样流露出坚定之意。
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
“琴子我知道你想要……劝说舞子小姐放下仇恨的心情,但对面毕竟实力高强,说实话,你们两位在场上……恐怕……”
他表述的很隐晦,但白川姐妹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二人在场不但没有办法对对方造成威胁,而且她们一旦被攻击,弗朗西斯等人还要分出心神来营救她们。
此消彼长之下会让局势向不利的方向发展,于是她们不再坚持,默认了弗朗西斯的举动。
“哼,不要紧,你就让她们几个留在战场上吧,我必然要在让蛊虫将你的血肉吞噬殆尽之后再去找她们的麻烦。”
此刻那须之内诚忽然冷哼一声说道。
“你这小子的口吻令人很不爽啊,说的好像是你想要保护她们就能做到一样……”
他盯着弗朗西斯,目光之中竟流露出几分怜悯。
“看来自己真是被人看扁了……”
弗朗西斯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对白川姐妹说道:
“你们绝对不要对那二人出手,明白了吗?”
见弗朗西斯不搭理自己,须之内脸色一沉,刚欲说些什么,一旁的须之内训叶开口:
“不要低估他,诚,那一手火焰魔法之威,足以使其排进赐临碑,白川舞子之前不也说过,那弗朗西斯还有其他手段吗?”
“你太谨慎了,姐姐。”
诚毫不在意地说道。
“不过是个异乡人罢了,难不成他还能一招将我秒了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浮现在他的面前,弗朗西斯的身形出现在其中,宛若流星划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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