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中,沫子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屋内回响。
原本因为永山精心打理而显得颇为整洁的小房间,如今几人知晓了那千斗优奈的骸骨与他们只有一帘之隔,这房间在他们眼中也变得幽邃诡异了起来。
听到沫子的疑问,琴子明显有些慌张地往弗朗西斯身上靠去,生平自己一个不留神陷入梦境,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心爱男子的温暖。
弗朗西斯见状暗中叹息一声,沫子提出的问题也浮现在他的心头。
只是说出来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徒增惶恐罢了,故而弗朗西斯闭口不谈。
从最糟糕的角度考虑,几人根本无法确定,现在与其相处在同一房间的其他三人,是真是存在的而不是那梦魇所编织出来的幻觉。
不过由于玄炎再三夸口自己不会陷入梦境,他们几人现在精神状态也尚且无恙,弗朗西斯姑且可以放心。
但现在即使将玄炎的存在告知白川姐妹,她们也不一定会相信其所说的话语,甚至还有可能认为这是幻觉。
弗朗西斯斟酌了一番开口:“哎……其实我也没有多少对付幻境的经验,不过根据我的判断……”
说着,他抽出一把刚刃,毫不犹豫地向自己左臂划去。鲜血流淌,流过弗朗西斯温润如玉的臂膀滴落在地面上,好似一副吹墨画。
“剧烈的疼痛是能够让人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我对周围的感知并没有什么变化,因此判断至少现在我不在幻境中。”
弗朗西斯感受着痛楚,右手缓缓拂过伤口,鲜血凝滞,伤口愈合。
看着白川姐妹眼中仍存有担忧之色,他苦笑一声:
“的确,我们现在能反制梦魇的手段实在是少之又少。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我们踌躇了,多拖延一分,白川家的诸位就会多遭遇一丝风险……
我们还是好好修养片刻,等着永山先生将事情处理完,一同出发。”
他并没有将失去能力的白川姐妹留在此处的打算,即使那三日月不再对她们进行侵扰,她们二人也有陷入梦境而做出什么危险举动的风险,还不如带在身边加以照应。
“弗朗西斯说的没错,那梦魇不可察觉,并且对人族抱有极大恶意,我们更是要凭借着永山先生的情报,直取要害。
不能给它太多时间,让它编制出梦境将我们困在其中。”
沫子接口说道。
见沫子在此等情景下仍能坚定内心,与自己的想法保持一致,弗朗西斯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
只见永山小跑着进入房间,将四个魔药瓶放到桌子上后说道:
“弗朗西斯,你的材料帮了大忙,这是四瓶能够稳固精神的魔药,你们服下之后就去出口处等我吧,我再看看他们的状态。”
说完他又像一阵风一般转身离去,整个人的动作充满活力,甚至双眸之中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永山于梦魇的夹缝之中苟且偷生了三年,如今终于有了破局之法,他定然极为兴奋,只是……
几人对视一眼,弗朗西斯拔下瓶塞,甄别着魔药的成分。
发现其果然如同永山所说,是某种能够稳定精神的魔药,而且看起来药效奇佳。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合弗朗西斯的材料将其炼制而出,看来同样身为金花级的药师,双方之间还是有不小差距。
说不定在恶地中苦苦支撑的这三年,永山的魔药技艺又一步得到提升……
想到此处,弗朗西斯不再犹豫,将瓶中之物一饮而尽,其余三女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各自的魔药喝下。
几人随后沉默着离开石屋,帘幕后是只为永山沉睡的千斗。
来到众人聚集的厅堂,弗朗西斯一眼就看到了永山正依次检查每个人的状态,并叮嘱着他们什么,话语中充满鼓励与希望。
一想到积极营救恶地中尚有生存希望的众人的永山最后将要迎接的命运,几人就一阵唏嘘。
“嘿嘿,看你们的样子你们是已经见过永山的妻子了?”
说话的自然是那三日月轮,他被弗朗西斯一脚踢在胸口,此刻竟毫发无损地站在几人面前,一双圆睁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往三女身上瞟去,口水几乎都要流淌下来。
琴子身上一阵恶寒,下意识地躲到弗朗西斯身后。
弗朗西斯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但想到对面毕竟也曾名扬天下,来到恶地之后还奋起反抗,不幸落败,心中的厌恶也就变成了感慨,开口说道:
“前辈还是好生休养为好,避免欲火太深,伤了身体。”
“欲火太深,伤了身体?小娃你真是尖牙利齿。
永山那家伙肯定告诉你们我快疯了吧,实际上当初我看着他抱着千斗那腐烂的尸体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疯了,你们几个还以为自己能够清醒多久?
还是说,其实你们与永山一样,身在梦中而不自知?”
那三日月踏前一步,直视弗朗西斯的双眸,压低声音急促说道。
他的话语看似疯癫,但仔细一想却又颇为合理,弗朗西斯不愿与其多做纠缠,以免被其影响心智,于是带着三女从其身边绕开。
可还没等几人走上几步,那三日月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听起来却异常理智:
“我听永山说……小娃你进入恶地的原因就是为了斩杀梦魇?”
闻言弗朗西斯沉默不语,但他终是停下脚步,对面应该是极乐道中唯一一位曾对梦魇发动进攻的存在,说不定知道什么重要情报。
三日月见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嘿嘿一笑,也不遮掩:
“小娃我告诉你,那梦魇这些年来发展壮大,已然初具肉身,只是其过于孱弱,三岁小孩都能将其杀死,因此它躲在极乐道中的最上层,积蓄力量。
千百年之后,只怕整个威尔史克都会被其蚕食,圣盟的老东西们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将你送进来的吧。
老夫虽然不知道小娃你有什么能耐,但那梦魇也知道自己的弱点,于是让这一百多年来进入极乐道中的最强者,就是一位云居家的嫡系后辈,游荡在其周围,斩杀任何威胁到梦魇之人。
不过嘛……”
说到此处,三日月眨了眨眼睛,拖长音调:
“即使她实力高强,算算时间也存在了一百七八十年,不论是躯体也好还是编制的梦境也好,都已濒临极限……”
“三日月前辈莫非发现了那位云居后人的某些弱点?”
弗朗西斯明白其话中之意,忍不住发问。
三日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在她那种深深陷入梦境的状态下,梦境如何发展就不再是那梦魇能够一手操控的了。”
闻言弗朗西斯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向三日月行了一礼。他隐隐明白了对面的话中之意。
这是极为重要的情报,若真如同那三日月所说,他们击败那位云居后人的把握都多要上几分。
谁知那三日月一交代完,又恢复成那种欲望横流的模样,对弗朗西斯的礼节不予理会,双目死死地盯着琴子,几乎要用目光扒掉她的衣服。
见状弗朗西斯无奈,几人转身离去,正巧那永山也交待完毕,早已收拾好物件出现在厅堂的入口出。
双方谦让了片刻,便一同向外,那满是灰雾的孤寂之地走去。
三日月就这样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几人,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他脸上的欲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倦怠与无奈:
“去吧,如果小娃你真的能杀掉那梦魇的话,也算是让我们解脱了。”
他喃喃自语,话语中无限感慨与孤寂。
可说完他脸上再度露出那近乎癫狂的表情,跌跌撞撞地走向那烹煮中的大锅,口中骂了一声,一脚踹开那正为众人分发食物的男子,夺过长勺便向锅中捞取食物,送入嘴中。
他‘嘎吱嘎吱’地咀嚼**着,就好似在品味什么珍馐佳肴,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无比,宛若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三日月面前的那口大锅中,沸腾不息,几颗死人头于其间上下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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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乃面无表情,眼睛微微张开一条小缝,额头淤青,口鼻之处隐隐有一丝血迹,拖着脚向前走去。
诺姆跟在她的身侧,时刻警戒着周围的动向,此刻他头上的兜帽已经不知所踪,露出那张苍白而俊朗的面容,一头金发于雾气之中显得有几分暗淡,双目时不时地看向绫乃,注意着她的状态。
昨夜,他独自伫立在洋馆中,守护着睡梦中的众人。
忽然,除了弗朗西斯等人的白川家其余众人忽然齐齐起身,不论是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者,还是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婴孩,都低着头颅面向同一个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大门。
面对此景,诺姆自是试图唤醒弗朗西斯,可不论他如何催促,摇晃,推搡,就差开口喊叫了,可弗朗西斯依旧没有醒的迹象,他眉头微蹙,陷入于自己的回忆之中。
诺姆转而去寻觅华的身影,她也如同弗朗西斯那般沉眠,甚至是玄炎也意识昏聩,没有办法回应诺姆。
就在几人没有办法醒来之际,白川众人忽然缓缓行动起来。
诺姆发现,他们竟双腿悬浮于空中,依次向着门外飘去,而睡在门边的绫乃跟在整支队伍的最后方一同,弗朗西斯等人却留在原地。
面对这种超乎常人想象的景象,诺姆沉默了片刻,便选择跟在白川众人身后。
等到众人到了那有着上百条道路的岔路口之时,他们竟沿着一条坡度极大的道路向上漂浮而去,不知所踪。
而绫乃却在原地停留片刻,选择了一条斜向下的悬空道路漂浮着,就好像操控着她的存在是知道有人牵挂着她一样,诺姆没有丝毫犹豫,跟在她的身后。
等到二人来到一处满是荒芜的土地,诺姆见既然无法唤醒绫乃,那还不如让她停留在原地等弗朗西斯清醒过来。
可谁知道土石牢笼刚刚构建而成,那眉眼低垂的绫乃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嘶吼,不停地用脑袋去撞那牢笼,很快额头青种,鼻腔鲜血直流。
诺姆没有办法,只能将其放出来,虽然他能桎梏住绫乃的四肢与颈部,但谁知道这种状态下的绫乃会做出什么样的惊人之事,万一咬舌自尽可就得不偿失了。
诺姆也听闻到了弗朗西斯的呼唤,但他第一次选择违抗弗朗西斯的指令,护卫在绫乃的周围。
二人就这样走在孤寂的平原上,周围雾气弥漫,悄无声息,孤寂地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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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绫乃的眼中,她所看到的世界与诺姆眼中的完全不同。
此时二人走在香知城内,手牵着手,亲密异常。没有人对诺姆那头金发与容貌指指点点,二人看似就只是一对儿幸福的情侣。
此刻冬雪消融,春风拂面,万物复苏,空气中还有一丝寒意。
绫乃将身子紧紧地贴在诺姆身上,手中拿着一盒糕点,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诺姆也不再是那个面无表情,没有办法表露情感的傀儡之躯,他微笑着侧着耳朵听着绫乃叽叽喳喳的话语,并不时给出回应,照顾着绫乃的所有情绪,此刻绫乃感觉她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女孩子。
时光流逝,黄昏降临,意犹未尽的二人绕回到白川府。
舞子站在府邸门口不住地张望着,看到她之后快步跑过来,轻笑着说道:
“你这小丫头,一和诺姆先生约会就这么晚才回来,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此刻舞子脸上有着绫乃小时候才在其脸上见过的温柔笑容,她乖巧地向诺姆行礼,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
“舞子小姐……你不是……”
绫乃忽然感觉到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她仔细一想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怎么了,绫乃姐,你是不是玩累了啊,多少年没叫过我我舞子小姐了……”
闻言舞子清亮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转身对诺姆说道:
“诺姆先生,既然知道绫乃姐有喜了,以后就不要再带着她到处游玩,静静养胎比较好。”
看着诺姆微笑点头,绫乃头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是了,不久之前我怀了诺姆的孩子,大家让我们尽快成亲……”
幸福的回忆于绫乃的脑海中浮现,她微笑着看着绫乃,至于她于舞子的关系嘛……
三人一同走进府邸,只见府邸的墙壁之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动植物与自然风光,屋檐下风铃叮当作响,那是孩子们的手工作品。
绫乃走入正中央的大堂之中,数十名孩童乖乖坐在长桌之旁,沫子与远山七友正在为他们盛放晚餐。
几个最小的孩子们还需要垫一些垫子才能够到桌上的菜肴,最大的却已然快成年了,他们见到绫乃回来,纷纷簇拥在她的身边,讲述着今日的见闻。
每一个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面色红润,一举一动充满活力。
烛光温暖的厅堂,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绫乃每次回来心中都充满着温暖。
她曾经是个孤儿,虽然从小就被白川家收养,但那种饥寒交迫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的梦魇之中,于是她立志要等自己有能力以后,建立一家庇护所,专门收养香知城的孤儿。
可没过几年,白川家就在一场异常的火灾之中损失惨重,全族上上下下百余口,只活下来了白川姐妹,以及因为提前醒来又叫醒姐妹使其免脱与难的她与远山七友。
他们四人就这样伫立在废墟之前,看着一具具焦黑的躯体被铺在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几人一无所有,一切都被那场大火夺去,从那以后他们就以兄弟姐妹相称。
但彼时绫乃望着已经化为废墟的白川府邸,建立起一家庇护所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将自己的心愿告诉其余三人,想不到大家都很支持她的想法,于是几人在城中四处游说,希望可以得到一笔钱财来启动。
没过几天,绫乃就遇上恰好在城内给孤儿们分发干粮的富商巨贾诺姆,他也是一位极有爱心之辈,听到绫乃这个想法毫不犹豫地将大笔款项交付与她,亲自投入到了这项事业之中,直至今日。
很快,庇护所就在白川府的旧址上建立起来,几个孤儿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其中的一切,打量着这他们将要将其称之为‘家’的地方。
现在想想这段经历,绫乃都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好了好了,大家,要是现在还不回到座位上吃饭的话,饭后甜点可就没有了哦?”
沫子那低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也将绫乃拉回现实。
“好的,沫子女士。”
沫子看起来虽然极为温柔,但庇护所内谁都不想惹其发火。她一身干练的服饰并隐藏不了她那已为人妻的风流韵味,在这里,她受到所有人的信赖。
“沫子,你又吓唬孩子们,总是这样的话,会老的很快的哦。”
舞子轻笑着迎了上去。
“你这丫头,这不也是在吓唬我吗?”
沫子望着她,轻啐道。
“哎呀,你们两个也辛苦一天了,快过来吃饭吧。”
一个让绫乃有些怀念的声音响起。
远山七友在火灾之后最先振作起来,温柔地鼓励着几人走出阴影,如同暖阳一般温暖大家的心。
同样因为孤儿身份被收养进白川府的他,被沫子与舞子二人同时爱上了。
不过姐妹二人并没有因此而相争,一同经历火灾的他们之间的羁绊远比世俗的夫妻要深厚,三人就保持着开放的关系,再也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绫乃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同时内心也暗中苦闷,爱情之神何时会眷恋自己呢?
而等到诺姆的出现,她与诺姆的感情瞬间升温,一切都是那般水到渠成。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诺姆都能够体察她的心意,并坚定地伴随在她的身侧,二人就这样结合到一起,直至幸福的种子逐渐萌芽。
“好香啊……”
今晚不知怎的,绫乃忽然开始回忆这些年的过往,她笑着坐在诺姆为她拉开的凳子上,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
众人彼此相视一笑便开始大快朵颐,一切都显得如此轻松和谐。
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严苛的教条与惩戒,让孩子们快乐的成长是他们的信条,也是他们面对漫长人生的底气。
香气弥漫的大堂中众人言笑晏晏,年纪大一些的孩子们在用餐之后主动收拾起碗筷来,三四岁的幼童也受到了其余孩子的特殊照顾,面前摆着好几份糕点。
几个男孩精力充沛饭后在庭院中你追我赶,欢快的笑声传到大堂中。
望着这一切,绫乃忽然十分感动,她感觉这一切都太不容易了。
即使身边有坚定的亲朋支撑着她,即使遇上了诺姆此等贵人,一路走来,他们所经受的那些磨难只有自己才知道,但那些都被他们一一所克服。
香知城原本就是座安宁之邦,但免不了谁家的父母出了意外,孩子无人养育。
绫乃他们将城中所有的孤儿都接收进来,从此夜晚的小巷中再也没有孤儿因为饥寒而啜泣。
这些年他们也极力培养孩子们的谋生手段,让他们在成年后可以顺利地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呢……”
在欢笑一片的大堂之中,绫乃轻声呢喃。
“除此之外……”
她右手轻抚自己的肚子,那里承载着她与诺姆未来的希望。
“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存在的吗……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子啊……”
绫乃轻声呢喃,面露梦幻之色。
忽然,大堂中那股轻快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的孩子都不再欢笑,而是面带惊恐地看向她。
“怎么了?”
绫乃有些迷惑不解,随即意识到那些孩子没有望向她,而是看着她身边的诺姆。
诺姆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站在那主动给几人收拾碗筷的少女身侧,双臂环住她的脖颈,手臂用力,竟将那女孩子的脖子扭断。
女孩子脑袋诡异地转到后方,双目无神地看着绫乃。
少女扑通一下跌倒在地,身子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诺姆看都没看到,面无表情地走向下一个目标,那是一位还垫坐在垫子上的幼童,他的年纪是一众孤儿中最小的,尚未学会开口说话。
他见到诺姆走向自己,咿咿呀呀地伸出双手,以为那个他视作父亲的男人会向往日一般将其抱起来高高抛起,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诺姆走到其身旁,俯视着他,伸手抽出了桌上切割糕点的长刀,寒芒一闪,他竟将那把长刀整个送入幼童的后脑,力道之大,使得刀锋贯穿幼童的脑袋之后插在桌子上,那可怜的幼童也随即被钉在桌面。
诺姆还不尽兴,竟一脚踢翻幼童身下的凳子,这样他失去了支撑,只能靠着自身重量悬挂在空中,身子来回摇摆,一如屋檐下的风铃。
可那长刀极为锐利,在幼童自身重量的带动下竟缓缓切开他的头颅。
鲜血与脑浆混杂在一起,流满整张桌面,那幼童滑落于地,整颗头颅竟被竖着切为两半。
刺耳的尖叫声在大堂内回荡,每一个孩童都发出极为尖锐的声音,可不知是否是过于惊恐的缘故,他们只是瘫坐在原地,秽物涌出,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可却没有一个孤儿能站起身来逃离,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诺姆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一个个同伴虐杀至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在尖叫与恶臭中,绫乃终于回过神来,她颤抖地站起身子,转向一旁面不改色的远山、沫子与舞子:
“诺姆……诺姆他疯了,你们……求求你们快点把他拦下来……”
闻言三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彼此对视一眼,舞子说道:
“你怎么了,绫乃,今天从回来之后就怪怪的,这不是你的要求吗?
小时候受尽虐待的你,希望收养一群孤儿,在他们最为幸福的时刻动手杀掉他们,这不是你的夙愿吗?
我们大家都一起为此而努力着啊……”
“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会……”
绫乃愣在原地,她的头忽然剧痛无比,大量相关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满是血腥、暴力、癫狂与暴虐。
但绫乃毕竟还守得一丝清明,她顾不上这些记忆是真是假,连忙起身去拉诺姆的身子,诺姆对她向来百依百顺,她一定能从诺姆手上救下那些孩子的。
“不,诺姆,你不要再动手了,放过这些可怜的孩子吧,我……我什么都没有求过你啊……”
绫乃拦在诺姆的面前,颤声说道。此刻诺姆满身鲜血,双手上还沾染着大量的人体组织,就在刚才,他把手伸入到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小男孩体内,徒手捏爆了他的心脏。
他仍旧满脸温柔地看着全身颤抖的绫乃,也不见其有何动作,绫乃就发现自己被诺姆背在身上,双臂死死地环住他的脖颈,这样她就能看清诺姆的一举一动了。
“不……”
意识到诺姆想要做什么的绫乃声泪俱下,眼见诺姆又走向一对儿双胞胎姐妹,她试图闭上双眼,却绝望地发现连这种程度的事她都无法做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绫乃颤抖地失声尖叫,鲜血从口鼻处溢出,此刻,死亡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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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绫乃的悲鸣,诺姆回过头去,望着那位四肢与身躯已被其桎梏起来的女孩子,可她仍旧双目圆睁,目眦尽裂,鲜血从撕扯到极限的嘴角与鼻腔中溢出,面色惨白地望着诺姆,近乎疯狂地摇动身体,想摆脱桎梏,上前阻拦诺姆一般。
原本二人在灰雾之中前行,诺姆忽然停下脚步,他赫然感知到了周围有数十神秘生物向其接近,形成围拢之势。
诺姆原本想带着绫乃突破包围,奈何那些生物的速度着实太快,转瞬之间,它们就从四面八方悄然而至,于灰雾之中显露身形。
那是怎样一种生物啊,拥有野兽般身躯的它们却拥有六根镰刀状的足肢,长而粗壮的颈部从中间分裂开来,蜿蜒曲折而成三颗被长发所覆盖的人类头部。
那头颅扁平而骨干,利齿向外突出,眼眸中闪动着恶意的光,嘴角咧成难以置信的弧度。
这种超乎常人理解的怪物,明显是被送至此地的神弃者,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它们将诺姆与绫乃团团围住,修长的脖颈极速摆动,上百颗头颅低声絮语,似乎在彼此交流又似在自言自语。
可就面对这种令人畏惧的怪物,绫乃竟向着了魔一般上前两步,想要将面前的那一只拥入怀中。
那怪物三双眼睛死死盯着绫乃的举动,前肢微微抬起,显然是准备在绫乃一进入到攻击范围内就将她的头颅切下。
诺姆自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万物葬埋魔力涌动,一面土墙将绫乃与那怪物隔开之后,那怪物果然气急败坏地咆哮出手,在土墙上留下三道白印。
确认了对方的恶意,诺姆自是不再犹豫,法杖一挥,一张石制巨掌就从那怪物的脚下浮现。
那怪物猝不及防,被那巨掌所攥紧,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就化为一滩肉泥。
见状,剩下的怪物们齐齐嚎叫起来,似悲鸣,似咆哮。
可绫乃也出人意料地惨叫一声,她看着那团怪物的血雾,面色惨白地跪到在地,满脸悲伤地望向诺姆,就好似诺姆杀死了她最亲近的人一般。
面对绫乃异常的表现,诺姆有些不知所措,但此刻来不及他多想,又有数只怪物冲了上来。
诺姆又顺手将之镇杀,这种由神弃者组成的怪物,实力虽然有所提升,但面对稳坐赐临碑前三百名的诺姆它们自然不是对手。
纵使其速度极快,诺姆也只要使其必经的道路变成流沙,再处理案板上的鱼肉就好。
可绫乃的反应却愈发激烈,她站起身来,满脸哀求地走到诺姆身边,口中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诺姆沉默着,当他抬起一只手刚想宽慰绫乃的时候,又有数只怪物飞身上前,即使见证了同伴的下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它们也要尖鸣着攻向二人。
诺姆无可奈何,只能在绫乃绝望的目光中将其杀死。
等到再有怪物攻来的时候,绫乃甚至舍身拦在诺姆的面前,声泪俱下地不让他对那些怪物痛下杀手,就好似它们是绫乃最珍惜的存在一般。
面对此景,诺姆只得将绫乃完全禁锢起来,防止其伤害到自身,也防止其干扰自己剿杀怪物。
那些三首怪物依旧尖鸣不已,即使目睹同伴身死,仍旧一个个毫不犹豫地扑向诺姆。
诺姆背对绫乃,将其完全灭杀,尸块与血污沾染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绫乃也从一开始的苦苦哀求到最后悄无声息。
直至最后一只怪物在地上颤抖不已,诺姆站起身来,转向绫乃,她的目光中满是绝望与茫然,愣愣地看着诺姆。
二人就这样对视良久,周围又恢复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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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诺姆,求求你住手吧,我真的没有让你这样做,那不是我……”
“你不是和我说过吗……这些孩子是你除了我之外你最珍视的人……为什么……”
“不!不要!住手啊啊啊!!!”
原本安宁祥和的庇护所变得死寂,再也听不到孩子们的欢笑与歌唱,风铃叮当作响,其间混杂着棍棒砸向,刀刃刺入人体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个躲在树上的小男孩被诺姆吊死,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此刻他的身上满是血污,不论是金发还是尖耳都被鲜血染红,让人分辨不清其本来面目。
被迫趴在诺姆背上的绫乃从歇斯底里到茫然无措,看着自己平日里照料有加的孩子一个个被自己的爱人虐杀至死,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
“这是真的吗?真的是我让诺姆这样做的吗?
不,不对,建立一家庇护所,让香知城的孤儿们再也不用忍受极寒,这难道不是我的夙愿吗?
可为什么?那童年被虐待的记忆与心中的憎恶是如此的强烈……”
绫乃痛苦地抱紧脑袋,她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自己了。
此刻忽然身上一股力道传来,诺姆将她抱在身前,温柔地注视着几近疯癫的她,口中倾诉着温柔的话语,即使满身血污杀人如麻,他依然是她的王子。
绫乃呆呆盯着诺姆的嘴巴一张一合,可诺姆究竟说了些什么,绫乃完全没有听清。
见状,诺姆毫不在意,低头轻轻在绫乃的面颊上吻了一下,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他大踏步向屋内走去,此时,其余三人不知何时将大量的煤油倾倒在整件府邸,见到绫乃与诺姆回来,沫子微微一笑,拉着绫乃的手扶着她站起身来,将一个小巧的火引子递到她的手上,在其耳边轻声呢喃,宛若神谕:
“来,绫乃,动手吧,完成我们最后一件事,让我们的一切都被这场大火焚尽吧。”
“焚尽?”
此刻绫乃大脑一片空白,极力理解沫子的话语。
“是了,是这样的,当初那场火灾,烧光了我们的一切。
大家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我完成心愿。
现在不论是收养孤儿还是将他们屠戮殆尽我们都做到了,大家也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了……”
大量的回忆涌入绫乃的脑海,她抬起头,对上几人鼓励而善意的目光。
“不想那么多了,不论我究竟是一个努力赡养孤儿却疯掉的可怜人,还是一个内心扭曲的精神变态,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一把火烧掉一切就可以了。
大家为我一直努力至今,我又怎么能不达成大家的心愿?”
绫乃的脸上忽然露出虚幻又释然的笑容,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远山、沫子、舞子,诺姆,与每一个人,她都相拥道别。
最后她站在大堂的最中间,回首顾视一圈微笑的四人以及满地尸骸,是时候和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告别了,绫乃不再犹豫,轻轻引燃火引,手指微张,烈焰瞬间将其吞噬。
在烈焰焚身的一瞬间,绫乃忽然感觉自己被人紧紧抱住,她转过头,对上诺姆那诚挚无比又满是爱意的目光,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一句话都不必说。
看着这样的诺姆,泪水模糊了绫乃的眼眶,她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有她与诺姆未出生的孩子。
即使剧痛从身上的每一处传来,绫乃也依旧感到身后男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绫乃恍惚想道:
“我果然……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女孩子……”
五人就这样被烈焰所吞噬,连同那数十死得不明不白的孤儿一同化为灰烬。
火光冲天,香知城内却无一人出来救火。多年以后在白川府邸原址上再度建立起来的孤儿庇护所又再度被焚烧,这一家人难道真的被诅咒了?
无论如何,白川家族不会第二遍出现在这片被烧焦的土地上,他们将会成为传闻,再渐渐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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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诺姆已然解开绫乃身上的桎梏,将其拥入怀中,二人依旧停留在原地,四周灰雾与血腥弥漫。
绫乃在诺姆对怪物展开剿杀的过程中极力挣扎嘶吼,身上满是瘀伤,嘴角与眼角悉数裂开。
不过过了片刻,她的表情却平静下来,诺姆见状坐在地上,活动着她的手脚。
绫乃的脸上浮现出飘渺的幸福神情之后没过多久,她忽然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诺姆那俊朗的身影。
感知到自己被其抱在怀中,绫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顾全身伤痛,努力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诺姆的面庞,轻声说道:
“啊啊,诺姆,告诉我,这里是天堂,还是我们应该下的地狱?
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不论在哪里,只要你在我的身边……”
诺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绫乃从中感知不到丝毫情绪。
“你怎么了,这么严肃,也不说话……”
她迟疑着问道,向四周望去。
看到周围灰雾弥漫,绫乃的脑袋忽然一阵剧烈疼痛,大量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几乎要迷失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绫乃整个身子剧烈地抽搐着,诺姆别无他法,只得紧紧抱住她。
“庇护所……孩子们……在哪……不……我……”
于战栗之中,绫乃逐渐平复下来,她望着周围满地的残骸,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整个白川府并未因为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她仍旧是一位侍女,伴随着白川三姐妹长大。
而后舞子身死,整个白川家也遭遇了灭顶之灾,她随同诸人来到了恶地之后,来到那神秘洋馆之后……
在诺姆的怀中,绫乃双手抱头,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自己竟做了一场极为可怕的噩梦。
“那真的……是梦吗?为什么会如此清晰……庇护所的大家……”
她伸出一只手,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那梦境虽然逼真无比,但也有数处不合理的地方。
沫子与舞子小姐都是性格刚强之人,怎能二女同侍一夫。
她们若是遭受心理阴影的话早就应该寻得一处静谧之所自缢,何苦帮助她完成心愿呢?
弗朗西斯与琴子更是不知所踪,诺姆则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富商巨贾,甚至没有人对他的异族身份提出质疑。
除此之外,诺姆要是真的像梦境中那样爱恋自己的话,他肯定会尝试疏导自己,帮助自己疗愈创伤,而不是选择释放她的欲望之后与她一同葬身熊熊烈火,这毫无道理可言。
现在仔细想想,绫乃竟叫不出任何一个孩子的名字,香知城也并非她所想象的那种安宁祥和之所。
确认了自己经历了一个逼真无比的梦境之后,绫乃长出了一口气,有些不舍地从诺姆身上离开,望着周围的怪物尸骸。
其中有些即使身死,瞳孔依旧显露出恶意的光芒,显得狰狞无比,见状,绫乃阵阵心寒。
她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将这些怪物当成那些她收养的孤儿而极力阻拦诺姆,不知给他造成多少麻烦。
想到此处,心怀愧意的绫乃看着诺姆的双眸,低声说道:
“抱歉……诺姆大人……我似乎被拉入到了一个梦境之中……竟将这些怪物认作人类……不过现在清醒过来了……”
诺姆面无表情,单手拂过绫乃的头顶。
感受着诺姆的温柔,绫乃心中暗喜不已,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攥住诺姆的手,说道:
“诺姆大人,其他人呢?难道也陷入到了梦境中吗?
我得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姐她们,这恶地里……有某种存在,能让人毫无征兆地陷入噩梦……”
看着绫乃脸上显露出焦急之色,诺姆沉默片刻,抬手指了指头顶。
与弗朗西斯有着紧密联系的他,自然能感应到对方所在的方位。
“居然在上面……诺姆大人,你能带我过去吗?”
绫乃抬头望着空中那缓缓流淌的灰雾,有些焦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身边有着诺姆的庇护,那白川家的其余人众呢?仅凭借弗朗西斯与华是照料不过来的吧。
诺姆闻言,缓缓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出两步,停下来回头望着她。
那意思很明显了,绫乃心中雀跃不已,小跑着跟上诺姆的步伐,二人向着同一方向前行。
一片死寂的荒凉土壤上,绫乃一边行进着一边偷偷望向诺姆,不论从那个角度看去,他的面容都是如此俊朗。
“那梦境……居然如此真实,这恶地中的主宰,真是太可怕了,不过……”
绫乃一边注视了诺姆的容颜一边想道:
“在那梦境中,诺姆大人竟那般温柔地对待我……那种感觉……我还怀了他的……”
想到此处,绫乃脸上早已一片绯红,她忽然觉得,那诡谲而疯狂的梦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只要不再经历一次就好了。
现在她既然知道了这恶地让人陷入疯狂的缘由,等他们与沫子等人汇合之后,他们一定能顺利走出去的。
绫乃不知为何忽然信心满满,甚至轻轻哼起了歌谣。
诺姆依旧面无表情地前行着,可当绫乃的歌声停止,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绫乃不知何时又眉眼低垂,双脚拖着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又陷入到了另一层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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