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须之内训叶看着身后华于黑夜之中浮现身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正过脸去看面前那被贯穿腹部的女子,却发现她竟当着自己的面一点点化作虚无,就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经受着魔药腐蚀与玄炎刺穿心脏的双重折磨,训叶再也无法支撑身形,跪到在地,艰难地转过过身子看向华。
鲜血从其心脏中大量涌出,死亡悄然而至。
华注视着那张濒死却依旧没有什么情感的面容,有些犹豫是否要终结对方的性命。
训叶被化骨魔药侵蚀而无法顾及到她之际,华施展了霓裳羽衣的独门神通,瞬间凝出一位能够短时间存在的,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分身,华随即躲闪到一侧伺机而行。
训叶果然因为剧痛的缘故完全没有注意到华的小动作,全力攻向华的分身。
而真正的华也在她准备咬断分身咽喉的那一刻突施重手,用玄炎精准地劈开了她的心脏。
这一次,她单纯的只是用玄炎的刀锋劈砍,而没有附着上火焰,那万生蛊针对渊狱冥火所特别进化出来的鳞片自然就起不到任何作用,被轻易摧毁。
“还是……杀了她吧,丫头,这种伤势,弗朗西斯也救不回来。”
玄炎给出自己的意见。
华没有说话,踏步向前,兵刃缓缓出鞘,二人的角色在瞬间完成反转。
即使刀锋的寒意逼近她的咽喉,即使剧痛令其面无血色,训叶依旧一声不吭,令人猜不透其内心所想。
华暗中叹息一声,挥刀劈下,从此须之内训叶就要在赐临碑上除名。
可就在华落刀的一瞬间,训叶的身上忽然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华心中一惊连忙后撤,一道惊雷瞬间落在她刚刚所处的位置。
夜空中光华一闪,地面则是焦黑一片,就连土壤都被烧焦,华的两只脚瞬间发麻,差点无法支撑身形。
“雷电?她还有后手?”
华暗中惊疑,抬头望向对面,却看到那训叶的周身无数湛蓝雷电流转不息,将其团团护住。
她那重伤的身体缓缓悬浮于空中,身后出现了一道看不清面目、身材高挑的男子身影。
那男子一显露身形,华就感受到对面身上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其周身雷电环绕,气势惊人,隐有龙吟声响起,令华感到阵阵心悸。
“这家伙……不得了,看起来与雷电古龙有所牵连,华,快撤,你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玄炎瞬间判断出场面情况,下达指示。
华紧抿嘴唇转身便欲催动羽织与训叶拉开身位,可瞬间又一道惊雷劈落于其面前,阻挡住她的退路。
感受着那惊人的能量,华面色难看地转过身来。
刚刚那道雷毫无征兆,完全可以劈在她的身上,但训叶并没有趁机重创她,她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冷冷地看着那被男子抱在怀中的训叶。
“放弃了火焰而选择刀锋吗……”
训叶低语着,此刻她那惊人的恢复能力展现的淋漓尽致,华之前在其身上造成的创伤已然不见踪影。
训叶全身洁白无暇,伸出一只手想去抚摸那男子的面庞却又缓缓放下。
“为了防止被某些离奇的手段一击秒杀,多年来我一直在磨练着自己的这项技艺,没想到……竟然是在你身上触发了……”
“你……这莫非是那种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能施展的能力?”
华皱着眉头,心中升起一股绝望,对面不仅能使自己的火焰对其无效,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华已然山穷水尽了。
“偿命蛊与傀仙蛊,是唯二封印于我心脏中的蛊虫。”
训叶右手按住心脏,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唯有当我心脏被破坏,遭受到致命伤之际,这两种蛊才会被激发。
其中一种可以替我死去……
而另外一种则会召出被我击杀做成傀仙之人,将将其唤醒之人赶尽杀绝……”
“你是说你身后的那名男子是你杀死的?”
华的语气有些古怪,训叶注视那男子的眼神,完全就是像看向自己的恋人一般,这其中,究竟……
可训叶却没有给其过多考虑的时间,冷冷开口:
“比起关心我,你是不是更应该多考虑一些自己的情况?”
华一愣,随即转首四顾,却发现其周身不知何时伫立着十七八道沉默身影。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打扮也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地冷冷注视着华,眼神中没有丝毫活人气息。
看来这些人就是训叶行走于各个道间,杀死的那些负心者或是窃取爱情之人中的佼佼者了。
华朱唇微启,刚想说些什么,忽感到左侧一阵阴风袭来,她转头望去。
只见一名满脸疤痕的老者手持一柄巨锤向其轰砸而来,华连忙闪身躲过,却被其余人接踵而至的攻击逼得有些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该死……当时就不应该心软……”
华咬着牙,极力用渊狱冥火抵御众傀儡的进攻。
好不容易避开从地面上钻出的藤曼之后,空中光华一闪,惊雷落下,华避无可避,目之所及满是璀璨,眼睁睁地看着雷击即将贯穿自己的身体。
“滋啦滋啦……”
电流声响个不停,华的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却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只见其一头金发于空中飞舞,背对着华,单手就当下了怀抱训叶那男子的雷霆一击。
“你是……”
华蹙着眉头,那人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她却一时间叫不出名字。
那人听到了华的呼声,微微回首,华惊讶至极,不由得捂住嘴巴,那赫然是老精灵王阿玛斯塔夏的面容。
当初在封炎遗迹深处,她与被火精灵做成傀儡的老精灵王有过一面之缘,故而一瞬间就将其认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华心思急转,随即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一侧,训叶颇有默契地望向同一侧。
却看见诺姆默默伫立在不远处,他的身旁则拱立着十名左右的精灵,无一不是面色坚毅,气度非凡。
那赫然是堪维纳的历代精灵王们,他们离世之后,尊容被制作成恢弘的石像守望着精灵王都圣玛尔塔,诺姆不知通过何种手段构建出完全一致的个体为其所用。
“诺姆先生……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吗……”
华喃喃自语。
“不对……这也就是说……”
“那傻大个拥有着他生前以及死后八千年的记忆。”
玄炎说出了华没有说出来的话。
华心中一动,正欲仔细询问玄炎,却被训叶的话语打断:
“你们三个……还真是各个深藏不漏啊……”
她话音刚落,那些傀仙便继续对华发动进攻,并没有因为有人扰乱战局就自乱阵脚。
诺姆身边的精灵王们,也随即瞬发而动,风、水、土三系魔法呼啸而至,逼退众傀仙的进攻。
那老精灵王更是直取训叶,一只硕大无比的石之手掌浮现于空中,径直砸下,那是对付雷电的绝佳手段。
乱战于瞬间爆发,场面颇为激荡,华愣愣地看着诸多魔力碰撞在一起,引发出阵阵地动山摇,一名精灵王的风系法术甚至将整片森林中的古木连根拔起,宛若神怒。
此刻诺姆静静地走到华的身边,伸手指向后方,那陆行船原本所在之处。
华还是第一次在诺姆身上看到如此明确的代表个人意识的举动,她忍不住问道:
“诺姆先生……你是要我去和沫子小姐她们汇合吗?”
诺姆不说话,只是持续指向同一方向,华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满天的惊雷与狂风,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在这边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去看看弗朗西斯他们的情况。
“那这边就麻烦你了……”
华捂着愈发痛楚的腹部,缓缓离去。
诺姆不为所动,直至华完全离开之后,他才高举万物葬埋,尖端土石本源光华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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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华终于走出森林,回到一行人原本打算停歇的空地,她抬头看了一眼与须之内诚激斗正酣的弗朗西斯,随即走向那陆行船,或者说陆行船原本所停放的场所。
此处战场之惨烈完全不亚于她那边,整艘陆行船只剩下些许残骸,地面上更是出现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洞,其中最大的坑洞内部满是猩红,不知是如何造成的。
“伊莎贝拉小姐……你受伤了?”
华循声望去,看到琴子那有几分愧疚与震惊的面容,她倒是完好无损,看起来只是遭到了些许惊吓。
“没什么大碍,修养几天就好。”
华淡淡回应道,此刻的她多想让弗朗西斯为其治疗,再度感受那暖阳包裹周身的温暖。
“你……击败了那位须之内训叶?”
琴子的声音有几分古怪,要知道那位须之内可是碑上排名三百二十九的绝顶高手。
弗朗西斯能与诚缠斗如此之久不落下风就已然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平日里看似人畜无害、小鸟依人的华更是能与排名更靠前的训叶为敌。
“并非如此,琴子小姐,那位须之内女士能耐了得,手段层出不穷,我虽然竭尽所能,但仍不是她的敌手。”
华的话语中带上一丝落寞。
“所以……诺姆先生才会……”
琴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你们这边的情况如何,舞子小姐她怎么样了?”
听到舞子的名字,琴子的表情一阵晦暗,满眼悲伤,显然还不愿去接受这一事实,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指向一侧,说道:
“她们……在那边,走吧,伊莎贝拉小姐,我带你过去。”
森林的边缘,几颗尚未遭受战斗波及的古木之下,华远远地就看到舞子的身影,她的下半身竟被封印在一块巨石之中,其无论如何也无法击破封印,显然这是诺姆的手笔。
绫乃在其身遍用手帕为其拭去因消耗过甚而产生的冷汗,一如当日对待腹中被种蛊的沫子一般。
沫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背靠树干,仿佛不这样就无法维持自己的身形。
“一开始……诺姆先生只是防御,不论舞子姐发动怎样的攻势,诺姆先生都能悉数将其抵消。
但不久之前,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瞬间就出现在舞子姐身前,我们几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舞子姐就……变成了那副样子……我四下探索,随即遇见了伊莎贝拉小姐你……”
华身后的琴子低声叙述着开战以来她们所经历的种种。
“这样……”
华低声回道,心中却暗自惊异,难道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诺姆都能探查到她那边所发生之事吗?
她没再多数什么,对着沫子点了点头之后走到舞子身前,舞子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扬起头,目光在华捂住腹部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
“须之内女士……没能击败你啊,伊莎贝拉小姐……”
聪慧如她,很快猜到华那边发生了什么。
华静静地望着她,只见其下半身的石块上满是烈焰灼烧的痕迹,却没有丝毫裂痕,对于诺姆所设下的封印舞子丝毫没有能力击碎它。华不由得开口:
“你又是……何苦呢?弄到今日这步田地。
就算舞子小姐你复仇成功,之后的日子里……你会感觉到什么呢?
解脱?愉悦?还是空虚……
更何况琴子小姐与绫乃小姐也在场……你这样……”
“你……又能明白我什么呢?像你这样能够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家伙……”
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绫乃打断,她咬着牙,极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她十指紧紧地攥着身下巨石,似乎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悔恨。
“好,伊莎贝拉,假设你一开始与弗朗西斯青梅竹马相熟相知,在最为青涩的年纪互诉衷肠,这件事情只有你们两个知道。
你们彼此写信,每一个字里都恨不得传达自己的爱意。
在日常生活中,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有着只有你们两个才能够理解的趣味。
你们为了彼此而努力修炼,盼望着有一天你们可以摆脱一切桎梏,从此双宿双飞,不受任何教条制约。
但那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你的弗朗西斯却因为忠诚,报恩这种缘故迫不得已迎娶你那各方面都不如你并一直在占用你资源的妹妹,你会如何作想?
他再也不会与你私下幽会,也一直避开你的眼神,一切都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沟通,只为了扮演成一个好丈夫好男人好父亲,成为别人期望的那样。
而最为痛苦的是,你还得无时无刻地看着他们彼此恩爱,成为人人口中称颂的神仙眷侣。
往日里他只对你的细心呵护,现在却要对另一个女人实行,你怎么能忍受的了?
夺走你一切的那个女人明明知晓你们之间的感情,却任由事态发展,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发出毫无作用的抗议。
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看着那位眼中只有你的男人即将成为别的孩子的父亲,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受得了的吧……我又怎能去原谅那个女人?”
舞子蹭地起身,抬起右臂直指沫子,目光之中满是恨意与凄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绫乃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表情泫然欲泣。
华再回首去看向沫子,发现背靠大树的她脸色惨淡,身子缓缓瘫软下去,坐倒于地,显然对于舞子的指责,她无可辩驳。
舞子第一次倾诉自己的情感,多年来所压抑着的,逐渐枯萎扭曲至今日这个地步。
她语气急促表情狠厉,临近末尾更是带上哭腔,诉说之后露出几分茫然无助,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人生还有未来。
听着舞子的话语,华设身处地地考虑了一下,倘若自己与弗朗西斯青梅竹马却被迫目睹他与莲双宿双飞,自己能够承受吗?
她刚想说自己会心甘情愿地祝福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若是一直生活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恩爱的情景,恐怕真的会……坏掉吧。
她能够接受与别的女子分享弗朗西斯,却不能够容忍自己失去他。
华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开口:
“我想……若是我的话,应该会远远避开他们吧,这样的话……”
“是啊,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想离开啊!”
舞子忽然嘶吼道,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在得知远山七友与沫子结亲的那一刻起,她仿佛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可在今夜这袒露一切的时刻,多年的委屈终是化作滴滴泪水,肆意流淌。
“可我是……白川家的人,白川家对远山七友有恩,难道对我就没有吗?
所以我才一直忍受着,无法远走高飞……
拼命地修炼,拼命地处理族中事务,希望可以忘掉一切,可是看着她那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我真的……忘不了啊……”
华有些动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转头看向空中,期待着弗朗西斯能早日击溃对手,她实在处理不来这种场面。
与面对舞子这满心哀愿的女子相比,她甚至更愿意去与训叶生死搏杀。
“你不用……看他了,即使弗朗西斯再强,他也没有办法彻底打败诚赶过来的……”
舞子声音沙哑地说道。
“真好啊……无论何时,都有人可以依靠……”
“不,舞子小姐。”
片刻之后,华缓缓收回目光,声音中带着几丝古怪:“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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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的女人看起来很厉害嘛……居然能将我老姐的傀仙部队逼出来,那哑巴也不是善茬……啧啧啧,怎么就遇上你们这种家伙……”
感受着森林中魔力流阵阵激荡,身上传来阵阵灼痛,须之内诚咧开嘴角望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浮光剑横在胸前,随时应对对面诡谲的手段。
二人鏖战良久,看起来双方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彼此。
“还有你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使出全力吧?”
诚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落寞,他可是登临赐临碑的尊贵之人,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逼迫得手段尽出,还奈何不了对方。
“被你发现了?”
听闻此言,弗朗西斯眉头一挑,说道。
在他破解了诚那九重蛊之后,就发现对面有些力不从心。毕竟噬尽窟一道所擅长的是暗中将各种奇蛊注入到他人体内,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令他人生不如死,正面作战的能力自然要弱上一些。
更何况弗朗西斯体内还流动着火之本源魔力,蛊虫生而畏惧。
致使在与弗朗西斯的对战中,诚处处吃瘪,弗朗西斯也由此微微放松心神,毕竟与现役的赐临碑上的强者对抗的机会可不常见,他也就没有多么急着去击溃对手,而是想看看诚还有多少手段。
更为关键的是……弗朗西斯低头扫了一眼森林边缘,那下半身被封印在石牢中的舞子,内心无比芜杂,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劝解对面,因此一拖再拖,但无论如何……总有去面对的那一刻。
想到此处,弗朗西斯叹息一声:
“抱歉,须之内先生,咱们还是尽早把这件事情了结了吧,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说着,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剑芒四溢,八翼展开,整个人宛若夜空中的启明星。
“哈?我应该也说过了,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面对如此架势的弗朗西斯,诚毫不畏惧。
“也罢,既然老姐都将本名绝技用了出来,那做弟弟的又怎能落后?
伟大的希斯莱特,请聆听我的呼唤!”
伴随着激昂的话语,诚竟抓住自己的左臂,硬生生地拽了下来,断口处没有一丝鲜血,只有无数被惊扰到的蛊虫慌乱地向深处钻去。
“万虫之灵,万虫之母,希斯莱特,你蛰伏于万物之渊,向万界输送着万千蛊虫。
你是巨大的一,万虫由你而始,你是不可见的终,世间万物死亡之后都会回归到你的怀抱。
现在,请吞噬掉你最忠诚的仆从的祭品,并将面前的一切悉数吞噬!”
在诚近乎癫狂的祷告声中,他那只微微扭曲的左臂竟自主悬浮于空中,弗朗西斯一时间无法挪移开目光,就好像即将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将要发生。
下一个瞬间,虚空陡然裂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到足以吞噬天地的怪口,那巨口猛地一收,将那左臂瞬间吸入,甚至都没有咀嚼就吞下肚中。
一只体型巨大而形态怪异的巨虫身形缓缓浮现,对着弗朗西斯睁开了头顶那数以千计的复眼。
“那是他所信奉的神祗吗?
通过献祭的方式召唤出神祗分身作为绝技……还真是符合威尔史克人的风格……”
弗朗西斯瞳孔一缩,从那怪虫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亘古蛮荒的气息,似乎早在日月出现之前,这怪虫就在某片不可见之处蛰伏着。
此刻它被诚召唤出来,适应了一下环境之后缓缓舒展着身体,只见不论是腹部还是背部,它都长满了长短不一的足肢,侧部四片半透明的薄翼震动起来,身后的数根怪尾来回摆动着。
它一出现就死死盯着弗朗西斯,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
“看起来……是个难缠的家伙啊……要与……所谓神明为敌吗?”
弗朗西斯羽翼一闪,转瞬之间出现在那因为施展了最终绝学而面色有些苍白的诚的面前。
既然那巨虫是诚召唤出来的,诚要是落败的话,那巨虫也就无法维持了吧。
如此思虑的弗朗西斯对着诚的胸口一张拍出,耗费过剧的诚喘息着,眼睁睁地看着那炽热的手掌即将触及到自己的身体。
可就在此时,一阵狂风袭来,弗朗西斯好悬没有稳住身形,攻势不由得为之一缓。
他抬头望去,看着那巨虫的四翼极速震动着。
“仅仅是靠翅膀……”
弗朗西斯有些出神,那巨虫却毫不客气地展开足肢,作势就要贯穿他的胸膛。
“麻烦。”
等弗朗西斯再度出现之际他已然与那巨虫拉开了距离,可那些足肢在空中挪移方向,竟将诚的身子攫住,收在自己的腹部之下,看来弗朗西斯想要直接击溃诚的想法就此落空。
“弗朗西斯!”
看着自己的男人被那巨虫逼退,华起身就欲相助,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剧烈地喘息起来。
“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吧,丫头,若是你们想继续前行的话,单独对抗未知敌人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
玄炎淡淡说道。
“可是……”
感受着巨虫那令人心悸的气势,华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放心,丫头,现在的小子,可不会输给那种程度的‘神明分身’。”
玄炎悠然回应,语气颇为自得。
“那么……这里。”
巨虫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感,弗朗西斯也懒得试探对方,羽翼一震旋即出现在巨虫的背部,其上的足肢前后摇曳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
他深吸口气,右臂于转瞬之间转变为熔岩,一拳轰向对面的脊背,那可能存在神经中枢的部位。
对付大型敌人,弗朗西斯也有了一点经验,它们大都行动迟缓,皮糙肉厚,但只要挪移到对方视野盲区再找出对方的软肋,便可轻松取胜。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在熔岩之拳轰出的那一刻,巨虫背上的粗糙表皮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的井水一般掀起阵阵波澜,随后裂出无数隙缝,一种生有巨目的虫子从中钻出,它们大张吻部,发出阵阵哀嚎之后喷射出大量的深紫色气体,喷图之后随即死去,滚落于地。
面对未知的攻击,弗朗西斯不敢大意,随即放弃进攻,闪身躲避,谁知那深紫色气体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随之而来。
弗朗西斯这才看到巨虫背上的足肢不知何时展开原本隐匿起来的薄翼,极力将那雾气向其扇动而来。
弗朗西斯心中微沉,屏息凝神,在紫雾即将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引发爆炸。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弗朗西斯躲藏于爆焰之间,将那不明气体悉数吹飞。
他刚想调整一番继续发动攻势,却感知到自己脑后一阵阴风阵阵。
弗朗西斯连忙抽剑转身格挡,刚好架住那暗中袭来的足肢,其力道之大逼迫着弗朗西斯向下坠去。
而下方则是巨虫的背部,无数足肢蓄势待发,弗朗西斯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进入到它们的攻击范围,身上就会多出好几个窟窿。
“浮光跃影。”
弗朗西斯低声吟唱,极力操控剑身,一道幽光从剑身上闪出,那幽光一瞬即逝,却径直将那根纠缠不清的足肢斩断,伤口处依旧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弗朗西斯得以脱困。
那是弗朗西斯在启用浮光剑近乎半年时间以来参悟的最终奥义,将剑身中所有的能力集中于一点,在瞬间激出,所换得的是常人难以理解的破坏力,弗朗西斯曾用多种坚固的材料进行测试,却无一能抵御其斩击。
他拉开身位,面色冷峻地注视着那名为希斯莱特的巨虫分身,心思急转。
对方的实力之强远超那须之内诚,不仅体内同样寄生着大量手段百出的蛊虫,它的足肢也对自己造成了很大麻烦,更为棘手的是,它似乎不畏惧自己的火焰。
“难办啊……这种东西的破绽……”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那不知名紫雾被爆炸吹飞之后大量流向地面,只一絮就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深坑。刚才若非他小心谨慎,恐怕早已是累累白骨。
可对面的巨虫却不给弗朗西斯丝毫考虑的机会,千目死死地盯着弗朗西斯,张开血盆巨口,其间漆黑一片,弗朗西斯并看不真切。
一丝凄厉的嘶吼声传遍整片空地,弗朗西斯由于作战的缘故感官全开,瞬间遭重,他的耳膜被摧毁,鲜血涌出。
弗朗西斯甚至没有听到对面的声音,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甚至眼前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啊啊啊啊啊!”
弗朗西斯嘶吼出声,危难关头他掏出血肉礼花扎入自己大腿,让杀意在体内肆虐来抵消听力受损的混沌。
他的抉择颇为果断,在目光恢复清明的瞬间,数条足肢便已挥刺而来,看样子那巨虫竟想将其刺穿一口吞下。
弗朗西斯连忙身子后仰,闪身躲过致命袭击,接着他极速挪移起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果决。
他知道自己此刻听力受损,若是拖延下去的话局势只会对自己愈发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带着光焰的羽翼极速挥舞,弗朗西斯极速挪移,让那巨虫判断不清他的位置,整个人围绕着巨虫闪转腾挪,四面八方都有他的身影。
巨虫尝试伸出足肢去抓住这只讨厌的小飞虫,却发现根本跟不上弗朗西斯的速度。
它周身足肢不耐烦地摆动了片刻之后,突然全身一阵颤抖,大量蛊虫从中飞出,向着各个方向分散,只要稍微能减缓弗朗西斯的步伐,它就有把握杀掉弗朗西斯。
可惜它的想法还没有实行就被弗朗西斯打破,在蛊虫蜂拥而鸣的瞬间,弗朗西斯出现在巨虫的正前方,周身绽放着极为耀眼的光芒,宛若烈阳一般驱散整片黑夜。
“破。”
弗朗西斯双手青筋暴起,极为吃力地在空中挥动着,那些蛊虫见弗朗西斯停留在原地,像一股洪流一般朝其飞去。
此时,弗朗西斯的双掌也闭合到一起。
那一瞬间,一道难以言喻的波动传遍整片森林,连同那巨虫在内的所有蛊虫身形悉数为之一顿,世界仿佛静止了片刻,随即炸裂开来。
强烈的震动传遍整片森林,那炽热让无数古木瞬间皲裂,树叶枯黄掉落,可还未落至地上便已化为灰烬。
地面也随即出现道道裂痕,不明所以者恐怕还会以为是有什么沉睡了千万年的可怖存在正在苏醒,钻出地面。
“那……究竟……”
面色惨白的琴子眯着眼睛看向空中的一片赤红,难以想象那是人为造成的。
之前在那巨虫发动音波进攻之刻,几人虽然没有被正面命中,但也由于距离的原因受到了不小的波及,琴子勉强压抑住那股反胃之感,心中正担忧弗朗西斯会不会不是那巨虫的敌手,弗朗西斯就用行动证明了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只见巨虫的身影完全淹没于烈焰之中,它的周身至少有数百个点位在向其释放着熔岩、爆炸与烈焰,整只巨虫宛若一颗燃烧的火球一般悬浮在空中。
这都是弗朗西斯在其周身挪移之时所留下的魔力流,最终再同时引爆,才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炎劫永狱,这是弗朗西斯为这一精心构思的招式所想出的名字,自然遭到了玄炎的鄙视。
但当他第一次将其使出的时候,玄炎并没有嘲讽它的威能,这一点,足以说明一切。
体内魔力濒临枯竭,弗朗西斯勉强维持身形,他还是第一次对敌人使用,也是第一次释放出此等规模的魔法。
“干……干掉它了吗?”
绫乃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华却没有办法回应她的话语,因为……火焰中巨虫那奇特的气息,依旧存在着。
再炽热的火焰也有熄灭的时候,巨虫身上的光华逐渐转暗,身形于空中颤抖不已,大批大批的蛊虫于那炎劫永狱中死亡,甚至连残骸都没有留下。
可那巨虫却呈现出一副诡异的模样,别看它全身焦黑,表层龟裂,可仔细望去却发现它竟将身子上下两侧的足肢折叠起来贴近皮肤表层,将自己的身躯掩护个严严实实。
‘滋啦滋啦’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些如同藤曼一般缠绕在躯干上的足肢悉数崩裂,化作焦块纷纷脱落。
巨虫面部那数以千计的复眼损毁大半,剩下的仍旧死死盯着弗朗西斯,毫无情感。
它大张巨口,准备继续用对弗朗西斯颇为有效的音波攻击了结他的性命。
但弗朗西斯怎会上同样的当,挺身,拔刀,斩出,动作一气呵成,一道幽绿弯月悄无声息地划向巨虫。
巨虫似乎从中察觉到致命的危机,宛若魔神一般的身躯在空中灵巧地转动,竟将它尾部数千根不知道隐匿于何处的修长触须显露出来。
它们齐齐缠绕在一起,宛若一团硕大无比的毛线球,其上光华交织明暗闪烁,仔细望去那些触须上竟有大量样式蛮荒奔放的纹路,不知是如何形成的。
弗朗西斯做了万全的打算,他不认为一记虚空月芒就能彻底灭杀这神明虚影,极速上前,准备凭月芒之势对其展开致命一击。
月芒毫无阻碍地切入那球尾触之团,将其从中分开之后并持续不断切入巨虫的身躯。
众人见状大喜过望,以为那巨虫对虚空之力毫无抗性。
弗朗西斯也极速鼓动羽翼,准备对对方施以绝命一击。
可就在其穿过裂为两半的尾触之团时,从中忽然疾射而出一道颇为细长的足肢,弗朗西斯猝不及防,径直被那足肢尖端贯穿腹部。
“唔!”
剧痛使得弗朗西斯闷哼出声,他极力保持神智清醒,准备用力将那足肢拔出,可他伸手握上去才发现,那足肢之上竟满是倒刺,身为猎物的他根本无力挣脱。
在使出炎劫永狱与虚空月芒之后,弗朗西斯体内魔力濒临枯竭,根本没有办法催动那浮光剑斩断这足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自己拉入那虚影的巨口之中。
“不好,丫头,快上!”
玄炎焦急地说道。“那东西根本不是对虚空之力毫无抗性,而只是想以此为铒抓住弗朗西斯!”
华不顾剧痛瞬间起身,黑焰涌出燃烧虚空进行挪移,只是由于双方距离实在是再过遥远,她不一定能赶在那巨虫将弗朗西斯吞噬之前将其救下。
“那东西,不怕死吗?玄炎大人?就算它将弗朗西斯吞噬,那虚空月芒也会将其劈为两半的……”
华的声音也颇为慌乱,弗朗西斯遭重,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别忘了,丫头,那虫子是那叫须之内的家伙所信奉的神祗虚影。
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只要在其死亡之前将弗朗西斯抹杀,那这场战斗不就是那男的获胜?”
玄炎颇为理性的分析,但华却能在其中听到一丝隐含的急迫。
听闻,华不再言语,极速运转魔力。
“一定要,赶上啊……”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弗朗西斯看着巨虫那仍旧漆黑到不可名状的口器内部,不知道被其吞下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放弃抵抗,吞掉我与我同归于尽来确保须之内的胜利吗?很好的想法……”
弗朗西斯只感觉意识一阵阵模糊,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感受到那足肢正将自己向巨虫口器内送入,弗朗西斯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来,身后不远处是满脸焦急,急速赶来的华。
他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啊……都到这一步是真的可惜,差一点,就可以了。
不过这场战斗,是我赢了,抱歉,舞子小姐。”
他的目光中映出的是森林的边缘,那下半身被困在石制牢笼之中的呆呆地望向这边的舞子,接着回首用力挥出右臂,一个在黑夜中几乎无法辨别的小瓶飞入巨虫的口中。
一切都结束了。
巨虫推动弗朗西斯足肢忽然于空中停止,它周身颤抖不已,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身形,栽倒于地,激起阵阵尘埃,将周围的一切笼罩于其间。
救夫心切的华没有因为此等异变而变得迟疑,黑焰涌出将那根足肢瞬间切断。弗朗西斯失去支撑无力地倒了下去,却被一个柔软而温暖的臂膀所接住。
那是命运早已与其纠葛不清的女子,大概也是这个世界爱其最深的人。
“抱歉……华,它要拉我同归于尽的确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让你担心了……”
弗朗西斯闭着眼睛靠在华的身上,感受着那令人心安的香气,低声说道。
华沉默片刻,最后轻轻说了句:
“笨蛋。”
玄炎却罕见地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缓缓悬浮至空中,低头看着那仍旧颤抖不已的巨虫身躯。
此刻其周身足肢尽折,尾触之团被切为两半,虚空月芒几乎切入其体内三分之二才消失,现在应该仍在腐蚀其身体。
“你把‘轮回永生’投进去了?”
华低声问道,她看到了弗朗西斯的举动,也知道弗朗西斯身上最为珍稀的魔药名称与作用,能推断出来弗朗西斯所作所为不足为奇。
“嗯……我原本想着从月芒切开的伤口投进去……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弗朗西斯眯着眼睛注视着巨虫的动向,身上的疲倦与伤痛已至顶点。
轮回永生,是弗朗西斯所炼制的第二种金花级魔药,也是他身上最后一种高阶魔药。
这魔药与别的能够制造瘟疫与死亡的骇人听闻的魔药不同,效果则激发出生物体细胞所有的潜能,使其无尽分裂。
一般来说,将这魔药的一小滴稀释成千分之一的浓度后再取一小滴,任何严重的伤口,坏死的组织都能够极速修复,甚至还能使得一个人的容貌因为新生细胞的缘故年轻数岁,在威尔史克的富家太太内颇受追捧。
可是,要将数亿倍于适用剂量的魔药原液投入到生物体内呢?
那生物体内的细胞就会无尽分裂,没有尽头。而一个正常的细胞可以分裂六十次左右,超过这个次数细胞则会失去控制,肆意攻击吞噬体内的其他细胞,最终导致整个机体走向崩溃。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
弗朗西斯话音刚落,那巨虫的身体便诡异地扭曲起来,有些部分肿胀其中满是浊液,而有些部分塌缩宛若枯萎坏死。
无数体液迸射到空中,它那硕大的身躯微微颤动着,甚至连翻滚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巨口微张,大量潜藏于其体内的蛊虫纷纷掉落而出。
那些蛊虫落到地上之后,稍微颤动两下便没了声息,显然它们也被那轮回永生侵袭。
即使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巨虫脸上的千目依旧死死盯着弗朗西斯,就好似要将其容貌刻在灵魂之中一般。
弗朗西斯与华沉默着注视着这一切,直至巨虫的躯体化作一滩脓水,须之内诚的身影在其中显现,其双目无神,脸色惨白,一息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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