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越死越多,终于已经无法再牵动水脉,眼见着已逆流的水脉渐渐复原,姬承弘心中更急。
就在此时,水中终于钻出一具魂魄,却是苏随山终于归来。
须臾间已是回了躯壳,苏随山一手端阵盘,五指下压,阵盘徐徐旋转,水脉便又再度开始逆流。
他另一只手御剑,便要杀死那只蜘蛛。
不曾想对方却挑衅般看了苏随山一眼,张口又咬死了一名兵士。
“想不到一念之仁竟然铸成大祸,你这蛮夷小兽……”苏随山低低骂了一句,却已不能再走。阵盘在手,有若千斤之重。却是因为这阵盘已相当于一整条暗河。
他手中端着的,便相当于半条暗河!
有暗河如此之重,他自然再也动弹不得。
终于咬死了所有的兵士,蜘蛛呲牙一笑,便就此离去,消失在暗渠深处。
三百兵士血气,尽数被他吸纳。
“苏先生!”
姬承弘手臂已几乎举不起来,不由得呼喊一声:“怎么办!”
“无妨……鼓不要停……”
苏随山脸上已是肉眼可见显现出汗珠,却端起另外一面阵盘,双手下压,扭转阵盘,使得水脉依旧按他想象当中运转。
只是一人之力终究是比不得造化神奇,眼见着暗河水流已渐渐超过河岸,苏随山忽然间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便已似叹尽此生荣华富贵,一切泡影。
“罢了!终究是坏在一念仁慈上。如有来世,唯望我能引以为戒,绝不手软!人生自古谁无死……惟愿碧血化丹青!”
话音落,瞬息间,漫天血雾。
两条手臂终于支撑不住数以万万斤暗河之水重负,彻底爆裂,便连骨骼都一并化作齑粉。
但是,两面阵盘终于被旋转到了尽头。
阵法功成,十万军魂尽数困于暗河之内。暗河水逆流,水流竟然高出河岸三尺有余,却偏偏被阵法拦住,无法溢出河岸。
直到此刻,姬承弘终于丢下鼓槌,却忙扑过来。
“苏先生!我……”
“无妨。”
苏随山盘坐在地,怀中揣着那两面阵盘,虽然面容灰败,笑容却无比轻松。
“这是命数,终究不是凡人所能违背的。若谷实没有离开,若我当时没有一念仁慈放那鬼蛛离开,若我……罢了。说这些已是无用。”
苏随山道:“我有几句话要报于你听。其一,便是于这阵眼上封立祠堂,日后时常维护。我虽然封了阵法,终究是差了一线,如果无人保养,迟早有一天阵法破裂,暗河之水溢出河岸,自然破了此阵。”
姬承弘狠狠点头:“是,是,我记住了。日后我便住在这里,守护阵法,日夜维护!”
苏随山又道:“我本不该泄露天机,但此身已是残躯,说来倒也无妨。只是此事若是让你知道,只恐怕你子孙后代人丁凋敝,数代之后必然应验。你可愿听?”
姬承弘再度点头:“你只管说便是!”
苏随山便讲:“大周气运,注定只有四百三十年。四百三十年后,蛮夷崛起,铁骑南下,入主中原,届时神州陆沉,神器易主,诸夏必将经历千年以来未有之大变局!除非有大圣贤,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否则必将再现国土沦丧,国破家亡之祸患!但我终究不是阳神,看不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若是可以的话……留下遗言,四百年后,寻大圣贤,否则,国将不国矣!”
姬承弘狠狠点头,一样记下了。
“还有什么呢……想不起来了。罢了,就到这里吧。”
顿了顿,苏随山忽然开口:“便让我往南而坐吧,我只遗憾未能尽职尽责持节行走,终究是不能尽数镇压四王之乱。但妖类之中也未必都是祸国殃民之辈,或许四王也未必不能化作大周之助力。若是谷实回来,便将那旌节与他保管。只是四王之事,他就莫要再参与了。”
姬承弘连连点头,却再听不到声音。久久不语,再抬手时,便见苏随山已是渐渐合了眼睛。
弥留之际,苏随山却是渐渐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迁居百姓来这鸣条关旧址的时候。
那一次,有陈留驿来的百姓做了一味汤,麻辣鲜香,真是美极了。
然后又想起来,再早之时,珍螯岛上那一战。
“玄王……遗憾啊,此生在下再不能回吴地了。若有来世,在下定然能履行承诺,便与那东海之滨,逍遥快活。”
他自从在闻香教内出生,因道法天赋出色,便被当时的长老选为徒弟,日夜传授道法,不得空闲。
后来奉闻香圣女之命归顺了大周,也未曾休息过一时半刻。
细细想来,一生之中,唯有在珍螯岛那七天,最是快活。能见晨风月露,能见东升西落。能与玄王持手相顾,结发而眠。小白蛟年幼无知,总是惹得玄王大发雷霆,却每每无可奈何。
那真美好。
若是还能再回珍螯岛,该有多好啊。
【十八·曲终人散空愁暮】
姬承弘隐了四百年后的事情,只是说了那只蜘蛛。
谷实听完,目睚欲裂。
“混账……狗贼!我定要遍寻胡地,亲手将那蜘蛛碎尸万段!”
姬承弘连忙劝阻:“万万不可!他曾说过,你命中注定要丧于妖族之手,所以只传你闻香教中克服鬼怪之法,不教你如何慑服妖族!你若是去了,只恐不能生还!”
谷实闷哼一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二字,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师父养我育我,此仇此恨若是不报,让我如何做人!好了,王爷也不必再劝我,我姑且再留几年,养出下一代弟子,之后便踏破胡地,上穷九天,下极黄泉,定要杀了那狗贼!”
姬承弘见劝解不住,唯有一声长叹。
眨眼已是二十年。
二十年后,姬承御故去,其子继承天子之位。
随山道日益昌盛,忽有一日谷实留下书信,飘然远去。此后再无人见谷实踪影。
姬承弘自己虽然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但孙辈却始终留不住,年纪稍大便夭折,七个子嗣,到最后竟然只留下一个年纪最小的孙儿,但也依旧身体虚弱。
姬承弘心知是当年事情应验,但并不后悔。他知谷实定然是去了北方胡地,沉稳半生,如今终于决意任性一把。
姬承弘留下遗书,要子孙后代日日夜夜看守阵法,一定要时常修补,待到四百年后,遍寻大周江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有圣贤之相的人。
另外,若是有朝一日见了苏姓人来,一定要以诚相待,不可怠慢。
随后便也带私兵去了胡地。
此后再无人知姬承弘踪影。
那之后,一代新人换旧人,许多东西终究是不再一如当年。
姬家已渐渐忘了先祖遗书,再无人看守、维护阵法。更不知什么圣贤之事,唯独只是这好生招待苏姓之人的事情,始终记在族中事典里。
却是因为只有这件事情最简单。
直到大周四百二十四年。
那天,姬承弘第二十二世孙姬学义在府中焦急踱步。
却是因为其子姬罗苍遭了鬼怪迷惑,命不久矣。
他虽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但却知道自家一直以来人丁不旺,因此早早就收养了义子姬度生。
尽管如此,义子终究不是亲儿子。若是姬罗苍出了什么事情,他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镇子上本来有个什么随山道,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就被鬼怪覆灭了。
他去求城隍,竟然连城隍都不在,方圆百里居然找不到能驱鬼除妖之人。
眼见着到了深夜,姬罗苍已是面如金纸,眼见着没有几天活头,忽听外面有人敲门,本打算让门仆赶走,迟疑片刻,想到可能是城隍庙来人,姬学义终究还是让门仆开了门。
门外却不是城隍庙的人,而是个穿着古怪衣着的青年。
姬学义略略拱手,问他:“小儿辈何许人也,深夜造访,莫非有事?”
青年笑笑,露出一口整洁白牙。
“实不相瞒。我观气运,发现,你家有鬼。”
姬学义目光缩紧,忙请教对方姓名。
青年便自报家门,名唤苏潜,自陈留驿来,稍微懂些驱妖抓鬼的手段。
再问师承何门,青年却只是一笑,说自己并无师承。如果非要说的话,便是,师承白龙娘娘。
两日后,姬罗苍复原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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