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很少会问我楚离的事，可它还是会在无聊的时候，问问我，听我讲我在景城的那些年。
我给她讲在景城的那几年，路野问，“阮清，你在景城过得好吗？”
我看着缺了页的练习册，皱着眉头说，“挺好的。”
我给他讲我和楚离初见时的清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被舅舅从看守所带出来，铁大门拉开的时候，我看到门外的那棵大树下，蹲着一个瘦弱的少年，那就是楚离。”
路野问，“他很瘦吗？”
我抽出路野的练习册，核对着我缺失的那几页，“是啊，他很瘦，我初见他时，他瘦的可以完美诠释皮包骨头这个词，他整日带着帽子，不出门，也不见阳光，白的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小血管，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好可怜啊，可怜到我想好好照顾他，却没想到，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搭进去了。”
“一辈子？”路野转着笔，笔杆在空中划出一个圈。
“也不是一辈子吧，只是，到目前为止，我想用我一生去爱他。”我耸耸肩继续说，“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想法能持续多久，毕竟，小时候喜欢的东西，也以为自己会喜欢一辈子，可长着长着，就忘了自己喜欢什么了。”
人这种生物，最是善变了，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喜欢多久，我看着窗外在空中打转的树叶，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圆。
地球是个圆，那我和楚离，是不是终究也会相逢。
“小阮清呀，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吗？”
“是的呀，”我咬着笔杆说，“他很温柔，他病没好的时候，会每天静静的坐在门口等我刚学回家，我哭的时候，他会把他的肩膀借给我，他没有多少零花钱，但他会每天给我一颗糖，在那些我难过的语法用言语表达的岁月里，他是我唯一的慰藉。”
路野“啧啧”了两声，然后说，“怪不得，你能对他念念不忘，换做是我，我也会把他放在心里，放一辈子。”
我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圆，圆里有一棵开满了花的树，还有一个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的少年。
路野总是嘲笑我，“捂的这么严实，不舍的给我看吗？”
我总是一笑而过，路野不知道，在我初始楚离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楚离病刚刚好的那一年，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我害怕他那时候的一切都只是假象，我害怕医生说出来的话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坐在天台，吹着晚风，看夕阳洒落，看学校大门人潮拥挤，我对路野说，“你不知道，楚离的病刚好的时候，话都不会说，只能凭借着记忆，吐出一两个字，就算是如此，那也能废他好大的劲。”
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连说话都吃力的小少年，怎么就走的这样快。
那年，我教楚离说话，看他喉间的字，辗转几次，一点一点的说出来，书上说和蜂蜜水对嗓子好，所以我就拉着他去超市买蜂蜜，那时候还不算多么发达，买蜂蜜要跑好远，我们去的时候坐公交，回来的时候，我便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我对他说，“楚离，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来，就算你学不会也没关系，只要你一个眼神，我都懂。”
那时候总会想让他快点好起来，总想让他过上别人口中正常人的生活，其实，那时候的日子，才是真的好，因为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能够顺顺遂遂的。
我记得，那天楚离低着头看我，他的眼里带着反光，那时候以为是他眼睛亮，现在想想，怕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想好了后来的路。
路野摸摸我的头说，“阮小清，你不要难过，你看，我的唐柔，不也离我而去了吗？”
是啊，路野的唐柔，也离她而去了。
“阮清，我的唐柔，她也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她走路的时候会避开落下的树叶，在学校门口的流浪猫，都吃过她喂的东西，她喜欢花，却从来不摘花，她喜欢猫儿，却从来不肯驯服它们，我不能说摘花养猫的人都有罪，可是，他们都不及我的小唐柔。”
“就像清风霁月的沈公子，不及你亲爱的楚离一样。”
是啊，谁都不及我的楚离。
可在我收拾东西，准备搬到一楼住的那天，沈琼年突然敲开了我的房门，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从窗户射进来的光。
我蹲在地上收拾着那对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某个方面来讲，它们像极了我的那些年留下来的残骸。
沈琼年蹲下来，翻开一页笔记本，那离写得都是楚离，我也不怕他看，本来就是没什么好遮掩的，就算是遮掩，也遮掩不住。
上天在我的生活里降下一道响雷，雷声过后，生活翻天覆地，只剩下一堆残骸，供我怀念。
我在笔记本上写：他是如此的少年，如同迎面吹拂过的海风，带着自己特有的气息，吹向世俗，永远干干净净，澄澈清明。
沈琼年扬起笔记本，挑眉问道，“他就是这般的少年？”
我说，“是，他只是这般的少年。”
沈琼年轻笑道，“原来，也不过是普通人。”
是，楚离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只不过是在他最好的年华里，离开了我，我未曾见到他的狼狈与不堪，所以，他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少年，他和其他人一样，只不过单单被我神化罢了。
我说，“他同其他人一样，放进这茫茫人海里，我也未必能一眼就看的见他，他只不过是我那漆黑黯淡的岁月里，射进来的光，所以，我永远怀念他，永远怀念初识他的那一年。”
沈琼年拍了拍我的头，帮我收拾着那散落一地的东西，我不知道沈琼年是不是也遇到过那么一个人，就像在之前，我也不知道路野心里藏着一个叫唐柔的姑娘。
沈琼年帮我抱着大箱子下楼，我跟在他身后，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楚离回来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叫楚离的人很多，相似的人也很多，世人皆可以是楚离，只是他们不是我心里的那一个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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