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州的大雪踩着十一月份的尾巴来临。
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红绿灯的路口依旧人潮拥挤，阮尘撑着伞站在人群中央，风雪有些大，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长的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阮尘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少年，心里忍不住感叹。
那时候还没有少年感这个词，阮尘只觉得大概没人能像那个少年一样，长的那样“青春”了。
绿灯亮起，耳边传来自行车清脆的铃响，阮尘顺着人群过斑马线，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岔路口，少年和她背道而驰。
她扭过头，看到少年干净的侧脸。
阮尘的心脏漏了一拍。
他们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低着头往前走，少年站在相反方向拐角看着她渐行渐远。
轻州的大雪一降临，便下个没完没了。
阮尘从梦里惊醒，拉开窗帘，就看到了窗外落满了雪的树枝。
像极了她梦里的那棵树。
她穿着拖着出门，清晨五点，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轻州这座城市，难得安静下来，人们都还没有起，学生们也都锁在自己的被窝里。
冬日冷，大家都喜欢睡个懒觉，可阮尘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李叔还没起，外面的积雪没过脚腕，她一路走到小花园，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树枝发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句诗能成为千古名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阮尘站在树下，仰头向上看，只觉得天旋地转。
太像了。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在梦里，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能想到的，只有一棵树，一棵开满了洁白的花的树。
这个世界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她一样。
她站在雪地里，积雪落到皮肤上，融化后顺着肌理渗入骨血里。
阮尘抬头看着，风吹落的雪花，让她睁不开眼。在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氤氲出一片雾气，拨不开，驱不散。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只是阮尘的房间在一楼，多少带着些潮意。
窗帘没拉开，厚重的棉布遮住了所有的光，房间里亮着灯，沈琼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资料书。
阮尘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沈琼年那张脸，他坐在那里，头顶有灯光洒落，像极了人们口中说的“神明”。
“醒了？”
阮尘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沈琼年端着碗过去，“那你为什么晕倒在雪地里？”
阮尘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接过姜汤，乖乖的喝下，却不敢正视沈琼年的眼睛。
“真的不记得了？”
“真的。”她把汤碗塞进沈琼年手里，躺在床上，无辜看着他。
沈琼年叹了口气，“睡吧，盖好被子，在雪地里躺了那么久，别发烧了。”
阮尘伸手拉住他，“沈琼年，你别走。”
沈琼年犹豫了片刻，摸摸她的头，“睡吧，我在这看着。”
姜汤里放了安神的药材，是李姨特意放的。
沈琼年想起在厨房的时候，李姨说，“小姐啊，总是爱做梦，有一次我晚上起来喝水，看到小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吓了我一跳，后来我才知道，她夜里做梦，醒了睡，睡了醒，所以白天才会经常犯困。”
“我没听她提起过。”
李姨瞥了一眼外面，轻声说，“虽然都是小姐，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沈琼年的手顿了顿。
家里一直都瞒着孟阿姨，她怀着孕，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万一出个什么事，阮清就真的没有后路了。
沈琼年心里明白，阮尘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今天做噩梦，明天或许就是梦游。
他能做的，只有守着她。
阮尘一觉睡到了下午，沈家原本就没有多少人，一觉醒来，她只觉得空荡荡的。
“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
阮尘舔舔嘴唇说，“想吃你做的面。”
中午的时候，李姨买了只鸡给孟卿韵补身子，沈琼年挑了一块，给阮尘炖鸡汤喝，鸡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现在喝刚刚好。
阮尘裹着大袄跟在他身后窜来窜去，最后被他给摁在了沙发上。
“别乱动，乖乖等着，我去给你做饭。”
比起阮清，阮尘有时候听话的让人心疼。
她会害怕自己被抛弃，害怕对她好的人，最后都扬长而去，大人们都喜欢听话的小孩子，所以，她听话一些，就能留他长一些，久一些。
阮尘一直觉得，像沈琼年这样的贵公子，就算是下厨做饭，也只是把所有食材都倒进锅里而已。厨房传来“咚咚咚”的响声，阮尘按捺不住好奇心，赤着脚跑到厨房门口，一眼就看到沈琼年在剁鸡。
厨房里不算冷，他穿着黑色圆领毛衣，领口刚好到锁骨处，阮尘清楚地看到那一块凹陷。沈琼年的锁骨很好看，他的手指也很好看，阮尘会忍不住想，以后沈琼年，会和谁过一辈子。
阮尘的心口有些疼，钝钝的疼，不算明显，却又让她难受。
“你怎么跑过来了？”沈琼年洗干净手，指尖还带着水珠，阮尘盯着那滴小水珠看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往客厅里走。
2006年的沈家还没有地暖，虽然客厅的地板上铺了地毯，可阮尘还是觉得透心的凉，李姨在一旁碎碎叨叨的说着，让她穿上鞋子，免得再生病。
阮尘晃着小脑袋，左耳听右耳冒。
沈琼年从厨房里出来，弯腰捡起她踢到一旁的拖鞋，在她面前蹲下，“穿上。”
短短两个字，却比李姨二十分钟的絮叨还管用。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阮尘歪着头说，“我很听你的话啊。”
沈琼年愣了愣，是啊，她很听话，在这个家里，谁都能说她任性，是她骄纵，唯独他不行。
因为阮尘在他面前。向来是乖巧的。
“油嘴滑舌。”沈琼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沈琼年。”阮尘又脱下了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
阮尘看着他的下巴，说了一句，“没事。”
沈琼年轻轻“啧”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说不了。
阮尘跑到窗户旁，看着外面的麻雀在雪地上踩出一连串的脚印。
沈琼年，这个名字在她心底百转千回，像是很多年前就认识的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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