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前几天，景城的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样子，直到中考的那一天，才开始放晴。
不同于高考时全城紧张的气氛，中考时的景城，人们依旧三点一线的生活着。
中考前一天，我失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楚离房间的灯还亮着。
推门进去，发现他在写着什么。
“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明天还要考试呢。”
我把自己扔在楚离床上，打了个滚，望着天花板说，“楚离，我害怕。”
“怕什么？”
“就是害怕呀。”
害怕自己考不好，害怕自己没有成为他们的骄傲。其实回想起来，我好像除了成绩好一点，也没别的优点了。
楚离说，“那你躺好，盖着肚子，别着凉了，明天考试的时候拉肚子。”
我侧着身，枕头上有好闻的柠檬草的味道。
如果楚离喜欢一样东西，那这个东西，一定会出现在他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比如，他喜欢柠檬草的味道，于是，洗衣粉，沐浴露，就连他房间里的空气清新剂，都是柠檬草香味的。
楚离的床不算大，躺下我们两个人，也刚刚好，六月的傍晚还不算特别热，我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楚离说，“阮阮，我给你唱首歌吧。”
我有些诧异，却依旧点了点头说，“好呀。”
他唱《天黑黑》，一字一句，柔软绵长，像是被蕴藏了很多年的酒，醉人新房。
“在我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
我记得舅妈说，楚离小时候，学过弹钢琴，弹钢琴的人，是不允许留长指甲的，这也是楚离的习惯之一的来源。
我不知道楚离为什么会突然给我唱这么一首歌，我只记得，那年的夏日里，少年的薄荷音，驱散了傍晚的闷热，让整个梦境，都变了模样。
楚离，他大概是只能存在于我梦境里的少年。
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有人拂开我额前的碎发，然后，温热柔软的触觉，把梦里的雪，一点点融化。
书里没有说，男生亲吻一个女生的额头，到底代表着什么，我在浑浑噩噩之间，也难以思考楚离的想法，只当是一场梦，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无影无踪。
梦里，那个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的少年说，“阮阮，你要乖乖长大，乖乖等我回来接你。”
我很想问问他，要去哪里，可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的少年，他即将要远航，而他的目的地，我却无从知晓。
我在梦里，听到了少年极尽的缠绵，我听到他说，“阮阮，我很爱你。”
不是喜欢，不是爱，是很爱。
他站在树下，细碎的阳光落在他头发上，眼睑上，还有肩膀上，他笑的那样好看，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哭。
一转身，便被枕头上的湿润惊醒，回头去看，另一边，已经空荡荡。
舅妈一早就起床做了早饭，我没看到楚离，估计他又赶早去了花店，自从花店的老板娘生了孩子，老板便更忙了，花店的大部分事情，都落在了楚离身上。
下雨的空气带着凉意，自来水扑在脸上的那一刻，瞌睡虫一哄而散。
舅妈熬的红豆粥软糯，像极了我昨夜梦里少年的情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从我指尖溜走，我说不清，也抓不住。
舅妈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去考试的时候，记得带好准考证，答题的时候不要紧张，考不上咱们就留级，没什么大不了的，千万别觉得压力大。”
我笑着点点头，却总觉得心慌。
我不怕考试，可我害怕，我心里藏着的那个少年，真的会像梦里那样，现在我咫尺远近的距离，却让我无法触碰。
景城今天下了雨，小小的，细细的，预报天气上并没有说今天会下雨，想了想，出门的时候，我还是带上了楚离买的那把透明伞。
我本以为楚离会陪我考试，可他并没有，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可那时楚离说，“阮阮，你要学会一个人。”
其实，想想也是，我这十几年的生命里，前些年路途平坦，这几年，所有的坎坷，都有楚离的陪伴。
他这段时间，总会时常对我说，“阮阮，以后若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呀？”
我总是信心满满的回答，“你不会离开我的。”
可是啊，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会离开谁呢？
雨势变大，我撑着伞，走在人群中，一路上，有不少跟我一样，赶去考场的学生，有人面色紧张，有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语文考试向来是第一场，八页的试卷，写的我指尖微痛，最后的作文题目，是让写对自己影响最深的一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用文字描写楚离。
我写，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写他陪我走过那么一段漫长而又荒芜的路程，写他带着我，从黑暗的甬道里，一点点走出来，写我在他身边，是怎样，一点一点便得优秀起来。
我只是写我们的过去，却没想过，在不久后，我那篇名叫《再难遇少年》的作文，会出现在那一年的《中考优秀作文》的合集里。
陈欧知道后，笑着打趣我，说，“可能是大家写的，都是爸爸，妈妈，或者老师，而你写的，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让阅卷老师觉得，焕然一新。”
可是，我还有很多没写。
我爸爸去世的原因我没写，我妈离开的原因我没写，我在这么一段青葱岁月中，少女怀春的心事也没写。
我把那些在心底扎根生长的情愫，都隐藏在了夏日的风里，和那无人知晓的枯枝败叶下。
我想，在我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可能，再也遇不到，像楚离这样的少年了，就算遇到，可那个人，终究不是他，不是陪我一路披荆斩棘的少年，楚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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