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国终是败了。
刘耀文的死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可少年满心赤诚，却最后死在了异国的土地。据悉那之后，张真源将军大怒，一波又一波的兵力攻破城门，士兵的吼声冲破天际，中原的兵没有滥杀无辜，皆数是抓住正逃窜的官家大臣以留人质。
朱志鑫拼了命的朝宫殿跑去，身为帝王却已经失去了主将和最后的保护层，他何曾不对如此场面感到熟悉，那时的中原，如今的芩国，终究都牺牲在人性私欲和有关王位的恶性循环之中。
跑了也不知多久，他听见殿中婴儿的啼哭声，上前几步徘徊在殿门外，低首透过门隙望向里面，妇人坐在床边，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孩子不停啼哭，她低眸耐心轻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徵儿乖，待会父王就来看你了。”
她的声量很轻，细柔且轻动，颊边总会挂着一抹淡然的笑。
朱志鑫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她，少女一身婆娑青衣，姿态庄容，在围猎会前夕一曲琵琶，淡雅而不失公主的仪态。
原来她也曾拾起裙摆，在舞声中随之摆动，那时的她还年仅十八，正值年华时，到如今算下也已够二十岁，有时朱志鑫不禁恍惚，或许，他也是爱她的，他想。
没过片刻，张真源带了两队兵寻到了他，被俘时他一声不吭，顺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举止维艰，正当一路看完了他这为之一生争斗的国，他从小长大的家。
沅芷听到声响，当是他在门外，满心欢喜的开了宫殿的门，入眸的却是丈夫被俘的场面，怀中的婴孩像是感应到似的，小手紧紧的握着他出生那日父皇戴在他脖子上的平安锁。
那日，芩国的泣声从未停止。
.
两日后，张真源带兵返朝，攻破芩国对国事而言无疑不是件喜事，回朝时满城百姓都在迎接他们的归来，大喊着胜利，满心都想着此后那就是太平年间了，不用再过整日担惊受怕不知何时会有战争的日子了。
庆功宴上，士兵们大肆庆祝把酒言欢，贺峻霖坐在张真源身旁，他偏头望着哥哥脸上少有的淡漠神色，又抬起头余光瞥见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也闷着声一杯杯冷酒下肚。
贺峻霖将目光移到对面的空席上，想起往日坐在那张席子上的人，常喜欢说些趣事逗人乐，有他在时的宴上总会欢声笑语，九哥生前最喜欢热闹了，如今的热闹，却尽是讽刺。
那几张空席子也曾坐满了人。
没过片刻，张真源起身无故离席，丁程鑫自然注意到却也并不恼，任由着他去。分明是庆功宴，庆功..何为功呢，他始终觉得，那是踩着他亲兄弟的肩背才得来的胜利。
夜深了，黑雾笼罩的天显得暗沉，枝叶婆娑作响，走到何处都是死灵般的寂静。
“滴答-”雨水滴落在脸颊冒起蒙蒙细雨，冰冷的触感让人不禁一颤，秦忧没让婢女跟来，她抬头眼望着以往熟悉的宫殿，目光平静而空洞。
殿口挂着丧布，外门紧闭着，宫殿里头被人点了烛灯，显现些微弱的光源，里面不断传来仆从哭丧的声音，秦忧低首，两手垂落紧紧攥着袖角，如罪人般直站在门外。
不知几时，雨水渐渐打湿了她的衣裙，秦忧伸手在腰间摸索着那半块玉佩，她握在手心里，仍一声不吭的站在雨中，强忍着打颤的双腿上那刺骨般的疼。
原来那年的雨也下的如今日般猛烈，少年抛下尊严名声，跪在遍是雨水的泥地里，跪在父皇的宫殿外，告知所有人说，他要娶她。
她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打在她身上的雨突如停了，她缓过神，抬头注视着举伞的来人，眸中闪过一瞬的惊愕，似乎是从未有过的。
张真源对上她黯淡的目光，手里的伞握的牢靠，他抿了抿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几句话却堵在喉咙间说不出口，他轻声叹气，到最后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了女人。
其实他离席后第一念头便是来这，可走到宫殿时，看到站在殿门外淋着雨的女子，他认出那是秦忧，却又不敢信那是他最初印象中的小秀女。
她单薄的身子被冷雨淋得发颤，模糊间他看到了九哥，就站在秦忧跟前，他看到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将她拥在怀中，但却像是触摸不到，抬起头看向了自己。
在她淋雨时为之遮雨，失意时默默站在一旁听她哭诉，或许这便是九哥一直以来所希望的。
秦忧拿起那两块玉佩，她将玉佩合在一起，是个乐字，另半块上还能隐约看到血迹的斑点，即使是被人擦拭过的，似乎是时刻警醒着她，在他死前，唯一牵挂的便是她了。
“那字的意思，是什么啊？”
“我希望秦丫头能一直喜笑常开，乐开怀啊。”
秦丫头，他的秦丫头啊。
那刻的秦忧却像是失了魂，她跑到前头拍打着殿门，她想见他，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她哭喊着让里面的人开门，里头的婢女听后却都堵在门边，不允她进。
“四姐，让她见九哥最后一面吧。”张真源随着她一同上前，他知道沅芷在里面，所以自方才秦忧便只能站在门外，面对着禁闭的殿门。
“让她走。”女人的声音颤抖，还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应是哭了许久。
她的丈夫被抓进监牢，弟弟就躺在眼前冷冰冰的木棺材里，她的阿文，明明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的。
即使她心中恨透了秦忧，但她却也是弟弟生前最挂念的人，那时每封他给沅芷寄来的信中，都会提她一句，提到她时字里行间满是喜悦欣喜。
“阿姐，我想娶她。”
“傻小子...”沅芷望着跟前合上的木棺，躬着身子哭的泣不成声，纸花不停的在盆中燃烧，直到燃成灰烬时才知，原来有些人真的走了。
人死后，去的应不是天堂，而是生前最挂怀的地方，喝上桥边的孟婆汤，去往极乐之地，下辈子，还是会回到所爱之人身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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