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残酷啊？”希露出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的表情：“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才算是更残酷呢——”
他的眼睛之中显现出的认真的神情很难让人认为他是在说笑。
他似乎是真的不明白、什么才算是更残酷——
并非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残酷——反而正是能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残酷，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来。
因为已经见识到了真正的残酷、所以在听到莉丝的话语的时候，已经不会再产生其他的动摇感了。
庞戈丝毫不怀疑、他会从笼子中脱身——尽管他早就已经忘掉了某些最重要的事——
他忘掉了当时他说过的“请等着我、我大概，是能活下来”的这件事——
或许、他最初还是相信着的、大在最初的时候还是多少残留着印象的，可是——不知不觉就不再相信了。
把这一切埋葬、正如他能够轻易埋葬掉所谓的真正的莉丝那般。
自私的、卑鄙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精神维持稳定性而做的行动。
然而这份卑鄙、他也很容易把这份责任推给希。
如果不是希向他许下了愿望的话、那么他不会有现在这种程度的执着心——
在坚信着这个信念的同时，他却忘记了其他的东西。
他忘记了、所谓的等待的承诺。
现在是让遗忘掉的东西、短暂应该全部想起来的——恰到好处的契机——
“我会等着的、在这边。”
他忍不住说出了这种话来——就好像是对当时由于受到冲击没能开口的弥补。
希的脸上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啊、啊，原来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早就忘记了呢——就算是我的话，如果你刚才不开口的话，我应该也没有想起来……”
“不、其实我……”
“不、并不需要交待得那么详细呢。说什么曾经一度忘掉、之后忽然想起来——没有什么忽然想起来的概念呢——
忘掉就是忘掉，记得就是记得。你的反应、完全就是，你把这份记忆深深印在了深处，只要一看到我的脸就能想起——这不已经足够好了吗？
真正的忘掉、大概是看到我也想不起吧——
再说我也不知道那种承诺到底什么时候能兑现——有某个和我说了一样的誓言的家伙，我现在完全捕捉不到她的身影，结果我却一直都记着当时的一字一句不是很像个相当小心眼的痴汉一样吗？
不会有谁喜欢那种痴汉的吧——我还是很明白的。只是、没办法通过手动的方式清除，想要通过自动的方式清除更做不到——
那甚至是构成我的全部的凝聚体——也就是、如果把这一切删除掉的话，连同我的存在也会被一并删掉。很可悲不是吗？就像是那种把自己的存在寄托于其他形式上的可怜人——
只是、我连自己可怜这一点也不能赞同——若是赞同了这种事，就和你若不贯彻、在没有见面的时候把一切暂时安置在忘却的格子之中一样——
我会找不到、自己漂泊的意义的。
能够自由选择想起来的、遗忘的部分，难道不是一种相当了不起的能力么？从以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了——庞戈……大哥么。”
从他的口中吐出了陌生的、自己从来没有在他的口中听到过的称呼。
无论是从年龄、资历还是能力上，自己都不可能接受所谓的“大哥”的称呼——虽然他也不知道希的年龄是多大，可是从他的阅历来看，应该比自己年长，甚至还要年长不少——
或许资历和年龄无关，可是相差到这种程度，还能认为年龄和资历无关么？他现在思索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试图冲淡站在一边的敌人似乎越来越狡猾的事。
“啊、啊，我都要吐了。被你们这俗套的戏码。”
莉丝单手贴在脸颊上：“你最好态度认真一点、不然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手动删除掉你不需要的记忆，也许我会手动为你戴上镣铐。
镣铐、让你的行动变得迟缓，失去自保的能力——你应该明白，即使是你有着远胜于其他人的实力，在行动不自由的情形下，也很难取胜吧？”
“很难、不是绝对没可能。虽然我好像一再被人爽约，可是如果可能的话，我果然还是得希望——我自己承诺的事情就全部都能做到呢。用我这张嘴巴承诺过的事情，无论多艰难、我也想兑现——”
莉丝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一向都是很有余裕的表情——那也是当然，她始终都坐在高高在上的主宰者的位置上——
现在她却失去了素常的那种闲暇感，她的面无表情反而是她内心慌乱的表情。
如若不然，她的表情大概会是更加丰富的，更悠闲，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的。
“那么、你就试试看。现在比起好不容易脱离了笼子，在友人相会的感人场景却要自相残杀之外，我倒是更期待只是在说空话的人的陨落。”
她的两只手掌“啪”地合拢在一起、身体微微向前躬身。
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味冷淡地“那么、就拜托您来认真出演我认真筛挑的戏码了。”
“不知道您弄错了什么、我又不是演员——为什么要按照您点选的戏码来上演戏剧呢——
何况、就算真的是演员，大部分情况下也都不是在出演被点选的戏剧——能够决定到底上演什么的人很多，不过似乎并不包括观众在内——
除非那种能够决定剧场存续以及演员的生死的，可是那又不是纯粹的观众了——可以叫做金主或者势力什么的。”
“那么、你就把我当做是势力好了。”
“也就是、您认为您能决定我的生死吗？”
“很显然——”她在停顿之后答道：“我是这么认为的。不对、这应该不仅仅是停留在认为的范畴内，我想我绝对能做到。”
她的手掌在扶手椅的扶手上擦蹭了两下、映在庞戈眼中的景象，是无论什么东西都在干涉着他的行动。
他只是移动一小步、都要被人控制着——
出手也好、逃跑也罢，突然都变得相当迟缓。
“只要在这笼子之中的个体、全部都是被登记在【系统】内的，只要数据大部分是正确的，就能够精确链接到每个个体，进行控制。当然思想控制之类的——很可能会让所有人都变成同一人、这就没有【基因保存基地】的意义了，但是，行动上还是能进行异定限度操控的——”
她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我真是奇怪、为什么那家伙好像从来没有启动过相关程式的记录呢——上次的启动记录的年限标注意外是骨头都要腐烂的时间。”
“或许是单纯不需要吧。”被拖慢了行动的希——虽然躲避起攻击来比之前费力气得多，然而他却依然还是能够在大部分战斗中占据上风——
“至少在我印象中、她应该是能够靠着自己的实力战胜大多数笼中鸟的——您不是为数不多被留下的个体么？之前的那些家伙，到底要怎样被轻松除掉呢？
或许您可以认为始终关在笼子里就没问题了、不过我不相信其中没有靠着自己的力量能够逃出空隙的——何况在她仍然是这基地的主人的情况下，这些笼子的边缘甚至没有开启电击——
那么防御措施和性能应该比现在弱得多吧，她到底是如何贯彻这份安全的——难道要依靠庞戈……庞戈么？显然她也做不到。
那么她能依靠的恐怕就只有自身战斗力的绝对自信的。
有这种自信、自然也不会开启开关了——”
“所以、她死掉了。”毫不留情说出了略显得残酷的结论。
“或许是这样没错——她死掉了。是出于被自己最信任的战斗力的背叛而死掉的——
不过现在您不是同样很盲信自己的实力吗？虽然那不是靠着您自己的能力获得的，而是外置的力量——
靠着外置的力量，毫无疑问现在的您已经认为自己能够掌控所有的一切了。
也许之后也会被这种东西所背叛呢——这样、您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无疑您也从根本上变成了‘莉丝’这一存在，甚至还重蹈了同一命运。”
她的手掌在扶手上又擦蹭了两下、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现在挂上了一丝冷酷玩味。
这种冷酷并非是有着很大的把把握的冷酷，更多是不希望其他人看穿自己内心脆弱而不得不装出来很有把控力的脸。
庞戈对于她露出了这种表情既没有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轻松被释放的感想——
他反而产生了另一种思考。
正如希在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时候就了解着自己一样——说不定他也在这味莉丝完全不理解她自身的境况下，完全理解着她。
比她自己更理解她的内心。
动作再度被拖慢，他的行动更加迟缓——可是依然还能勉勉强强保持理性的界限。
同时、也依然还能以微妙优势占据着上风。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嘴上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周身的气氛已经显示出了这一点。
那脸色甚至看起来都颇有些苍白——仅仅是强行让自己顶着名为“冷静”的面具而已。
甚至不需要休息的时间、也花费了在庞戈的记忆中最快记录还要快的时间，他便是笼子中剩下的最后一个——
他对于每个人会从哪里跳出来、会做出怎样的攻击，他都像是提早就已经有所了解——甚至就像是预知者一样。
也绝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示弱以及示好——
和他那人畜无害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潜藏在深处的强力的杀戮能力——他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杀意、眼神之中却蕴着深深的杀戮力——
没有杀意、却能毫不犹豫落下刀子，和嗜血这两点，到底哪一种更让人恐惧，以庞戈的概念无法判断——
在人畜无害的温和表情之下、能在刀刃被血侵染的时候也完全保持着；
刀子被血液侵染的时候露出异常的笑容、甚至仿佛在这种过程中才能寻找到自身的存在——
前者和后者哪一种更让人不能靠近，庞戈也无从判断——
他在快速回溯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迷惘感丝毫没有减轻，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迟疑之中。
人畜无害的脸更有欺骗性、所以等到心怀恐惧的时候已经相当晚了吗？他想要相信这个答案的正确性、在内心的某个角落却并不能认同这一结论——
如果真的强力到了某种程度、那么即使会让人感到恐惧，也已经没有机会逃跑了，身体会像是被冻结一般吧——这种体验，他也是拥有的——
甚至这种体验、要比希在微笑下的杀意能感到更大的威胁——
毕竟希要动手杀掉的、从过去到现在并没有包含自身在内——
在过去的时候自己甚至看到的、认识的希是个更加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
人畜无害的外表之下、是他人畜无害的行动。
而因为恐惧支配着、双足被冻结了的体验，无疑就是现在在一边情绪差不多已经失控了的莉丝的伪物所带给他的——或许这份恐惧并非第一次，但时刻还能支配他的心灵，和他如影随形的，果然还是只有这个莉丝一人。
“所以、看起来至少这一局是我赢了——双重意义上。您不这么觉得吗？披着莉丝大人皮的您？”
“……”
莉丝的身体在宽大的扶手椅上靠坐着、半闭着眼睛——
看起来大概是想要通过场景上的回溯，来回忆之前的战局。
她的手指的滑动、大概是想要把整个场景放慢放映——
她挑动着眉毛、似乎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庞戈也确认自己是在注视着的、却似乎看到的是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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