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把瓶子丢入到垃圾箱中、仍然是蒙着一条手帕。
这是什么可疑的召唤仪式么？还是说这是特殊的能够降解、同时也把其他和它靠近的脏污也都清理干净的手帕？
庞戈也不大敢问出来。
如果问出来、现在这种状况下恐怕和自爆也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到了箱子的内部、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没有、什么变化都没有。
仅仅是身体的主人刚才丢出去的垃圾包装袋，还有手帕包裹着的两个易拉罐。
甚至把目光瞄在上面，他也还是没有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饮料。
“我现在很为难呢。本来我还以为相处的时间足够长，大家即使无法深入了解到我的一切，连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火、以及我到底关心什么至少会知晓呢。这也是一厢情愿么？”
“可我认为不是这样的。”身体的主人答道：“谁都能看得出来，您对于希尔·艾略特的关心。无论是希、还是我们最初的希尔，您对待他们都是特别的——
虽然您始终都在否认自己的身份——您否认自己是这基地中的第一个人、唯一一个人，声称在您之前，基地内还是有着许多的工作人员的——
可是、我挨个问过了，无论是谁——甚至就连希尔都说，您是先于她出现在基地中的。
对于目前生活在基地中的所有人而言、您都是第一、也是唯一，只有您否认——
如果这不是谦逊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和您同期的，比您先出现在基地中的人，已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那是人为的情形、还是自然发展出来的结果，谁都说不准——
或者那些人现在还存在于基地之中，只是我们看不到之类……”
“那当然、希尔是最特别的个体。你也知道吧、那条基因——不是很稳定——在天然复制的时候都可能会出现异常变化，更不用说施加干涉了。
正因为天然复制的时候能够出现变化、所以‘克隆体’的效果也不是很理想，想要打造出一个完全取代个体的并不容易。”
“关于这件所谓的常识，当然我、我们也都是知道的。就和您纵在灌输，您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基地内的旧人一样，只要长久在基地中生存，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您不是把您认识的没名字的相关人全部都取名是‘希尔·艾略特’么？这一点又和灌输给我们的常识不一样。”
“其实是一致的、只是你们没有找到足以合并的关键点。”
“大家应该也是竭力想用这个借口来劝服自己吧？可是到目前为止真的有人把一切贯穿了吗？还是说——那只是您为了隐藏真相而编造出来的、错误的路标？”
身体的主人耸耸肩：“至少我到现在、都没能找到，第一代、第二代和第三代的希尔·艾略特名字的家伙们的共通处——
第一代和第二代也就罢了，好歹都是在基地内出生的。
可是、第三代希尔——希是从外界进入到吧？甚至也不是我们的干涉导致他的异变，您能解释一下，您当时所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么？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呢。”
“不是人为干涉产生的变化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这样能显现出非人力的自动变化来。或许那就是我们要追求的答案。”
身体的主人哂笑。
“你笑什么？你不相信？”
“不、我是在笑、您简直就是作茧自缚了呢。您一边说着他们的身上说不定有答案，可是与此同时，您却同意大家在这种时候懒散散休息。重要的研究材料呢？怎么办？就这样不管了吗？
不对——应该说是‘最重要’。最重要的研究材料放在一边、既不去探查、也拿不出其他的方案来，就缩在一边休息，您确定这样的行动没问题么？”
“我是说了、最重要。”
“这个最重要、也不是某种修饰词，对不对？您应该不会无聊到说出‘可是、每个研究材料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这种有点半吊子的话语来——”
“是、不会说。最重要——已经这么使用了的话、那么限定对象当然就只有一个——
不过、因为二者同名，所以即使两个，也可以归到一个。”
“那……？”
“最重要的一个研究材料——展开来是两个个体，和我的基地中八成的研究材料，哪怕不是那么重要的，八成所占据的数字也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纵然是‘最’这种概念词、也只有个体和个体相比才有意义。
某个人有着最为珍视的东西、和比较珍视的东西再加上不那么重视可是习惯了其存在的事物。
如果让一件最重视的事物、和一个比较重要的事物之间，要选择哪一个的话，那么是前者，这样没问题。
可是、把自己比较珍视的东西、加上不算太重视的事物都混在一起，要一并换最重要的事物的话，这生意就不怎么划算了。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么？为什么你还会提出质疑呢？
就像是莉丝一个人的生命、和我一个人的生命，你会选择莉丝那一边，如果是整个基地的话……”
“我还是会选择莉丝的一边。”
“……”她扯了扯嘴角：“认真的么？你那个回答？”
“是啊、所以，最好不要发生让我做选择题这种事。我可不是数字主义者，并且——其他的人对我来说，也不见得就是比较重视的、还有不太重要的，全部都是完全不重要的——
就只有唯一一个是重要、连同我自己的生命都能献祭，如果谁把选择权交给我的话，那么，基地大概就糟糕啦。”
他发出了“呵呵呵”地低笑声。
庞戈能感觉到、他不是在说谎——
不过、那不是针对这具躯壳的主人自己的思考，而是借用了他的思考来回答。
庞戈很讨厌莉丝——伪物的莉丝、就算是现在，他也没办法完全掩饰住自己的厌恶感情。
不过、如果让伪物的莉丝和笼子之中的样本做选择，他却未必会选择笼子里的样本。
莉丝、伪物的莉丝已经是从笼子中爬出来的了——如果他再选择笼子之中的样本的话，说不定还会迎来比莉丝更麻烦的家伙。
良善、人性、以及对莉丝是否喜欢这些都不重要。
他仅仅是已经受够了那种不可预知、哪怕莉丝如此危险，他也依然认为事态还有更加恶化的可能性。
这具身体主人的庞戈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真的认为大家都是可以舍弃的家伙，那么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对眼前这位和伪物莉丝一模一样的家伙说出“最好不要让我来做选择”。
让他来做选择、他可能会做出最恶劣的选项——
然而、如果其他人来选，就能规避这种恶劣选项。
说到最后，其实还是不希望大家毫无道理死亡，只是把自己说的宛如恶人一般罢了。
他在这时候、调用了自己的情绪，来让他的话显得诚挚些。
如果只是肉眼鉴谎的话、这种程度大概已经足够了。
若是对方想要用更加精妙的仪器来鉴别谎言，他恐怕会把自己推出来，让自己来说这番话语。
纵然他自己的话不是真心、让他来代替着说出来的话，就会变成真话了。
“嘛——”伪物的莉丝一样的灰发女子没有说什么、手指放入到头发中：“和你探讨这个话题，不是就像无论多少棍子叠加在一起都能靠一己之力掰断的那种人说团结就是力量的故事一样无趣了么。
感觉这样的话，我的想法完全无法传达给你啊。”
她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到底怎么解释你才能明白呢……？”
“不管你怎么解释我都能明白。”躯壳的主人回答道：“我刚才和您说那番话，目的只是在向您说明，即使我能听懂您的思考，也未必会与您采用同样的行动。
我能理解您的做法，可是我还是会贯彻自己的做法——”
“是受到‘信念’什么的支配吗？”
“如果说一个既不是领导者、看起来也不会称为恋人的人能够称作‘信念’的话，那么大概就是信念吧。
不过、应该是更加抽象化的东西才能称作‘信念’才对。比如说您对基地的感情什么的？”
他的眼睛紧盯着她——
他似乎是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就像是立场反转了一样，鉴别谎言的人变成了被人观察着把柄的人——
然而、竟然还真的在那家伙的身上，看出了某些微妙痕迹。
她不敢看躯壳的主人的眼睛，也不敢迎接他的目光。
在这种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的话，只意味着，她其实……
没有这么重视基地么？
她重视的是其他什么东西？
“啊。”她大概也觉得自己发愣太久了、打了个哈哈道：“不过其实‘基地’也是具象化的存在吧？那么、似乎按照你的标准，也不能称作信念呢。”
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那么，我可以接着之前的说了么？你真的能明白吗？即使再宝贵的东西，我也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这件事——虽然你刚才的话，明显就是与这相反的世界观——
你认为有值得失去一切也要换得的事物——”
“可以。”躯壳的主人从桌子上拿起了容器、发出了“啊”地一声：“摸起来都不怎么烫了，似乎有点泡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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