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成为你的盾牌或者替死鬼什么的吗。”
她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她的枪口已经开始闪烁着光——
扳机看起来又压下去了不少——由此也能确定那不是扣下扳机之后释放出推动力的武器——
根据手指按压下去的深度、到达不同的蓄力阶段——是那样的武器——
“已经怕到要祈求我了，真亏得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呢。竟然敢让拿捏着自己性命的存在成为替死鬼。你都不觉得自己很狂妄么？”
“如果我真的狂妄的话、现在大概是不会和你说出这些话——而是完全顺着您的心意、说一些您喜欢的话语，之后却偷偷搞复仇或者是暗杀之类的下作事——
事先说好、我不认为复仇很下作，然而即使复仇也应该更加光明正大，已经说好了自己的心思、却临时变卦获得了偷袭的机会，这样的胜利完全不能叫胜利，反而输掉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同时、我也向您表明，我也不是不会做下作事的类型——
只是、我认为以您的心思，肯定会提前防范着这些的。认为自己说了两句漂亮话，就能让您停止动手这种念头，毫无悬念太过于狂妄了——远比我和您实话实说更狂妄，这反而是我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更加精准的估量的表现。”
“哈。”
枪口的光芒弱了一点：“你还真是敢说啊——”
“并不敢、只是暂时我的求生欲战胜了其他所有的欲望。甚至连恐惧都忘记了、所以才显得格外有勇气——
面对着太过血腥的场景、吓傻了说不出话无法思考才是最正常的反应，然而我却连那样的反应都做不出——大概是现在已经无法行程完整的正确情绪某种证明。”
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呢——至少透过玻璃观察着一切的庞戈，以局外人的视角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的庞戈完全无法得知——
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手中持着危险武器的其他人感想又是怎样。
如果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困惑了的话，她恐怕更加无法捉摸他的心绪——
她的脸上倒是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虽然红雾散去了大半、但是她的五官，他却依然看不到。
看不到五官、却能清楚看出她的表情——那么并非是真的看不清她的五官，而是无法在脑海中形成正确的容貌吧。
生物辨识他人的脸孔的时候、靠的是仅仅几张模板，把这几张模板的碎片进行拼贴分类来进行辨识的。
不同的生物之中看到同一张脸，评价不同，除了所谓的天生审美不同之外，很可能是因为作为模板的碎片不同——看到同一张脸的时候拼合出来的外貌也不同——
对于某个人来说是主体的碎片、对另一个人来说是怎么也找不到对应五官、无法还原到原貌的情形。
当模板拼贴的能力发生损坏、就不能再辨认面孔——
看所有人的脸全都是罩着一层雾气、五官看上去也很是模糊——
然而挑起嘴角、挑起眉毛、喜怒哀乐却都依然能展现在瞳孔，被意识判断出来。
像是黑色的色块上画着几条简笔画的弯钩、反而比面对着整体的五官更容易观察出不同的情绪。
仅有轮廓、倒是能简单就判断出对方的表情变动。
他是本来就没有辨认人脸的能力吗？从他现在能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人来看、他应该还是有辨认的能力的——
只对少数的几个生灵开启这种功能——如果他是所有的脸都辨认不出来，他也无从在一进门的时候就知晓躺在地上的究竟是她、还是笼子里的存在了。
“那么。”她靠近了些许：“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名字是什么？”
没有五官的面容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在他说出“是莉丝”的时候、彻底扭转成了自己最熟悉的脸。
一举一动略有差别、眉眼以及一颦一笑却完全没有发生任何的差别——就是躺在地上的人完好无损站起来的模样——
而地上躺倒着的人的身份、被他擅自替换成了和其他死在笼子中一样的可怜虫之一。
他的主人、仍然是莉丝。
他忘记了曾经存在着不同的莉丝的事实——无论是一度欺骗了他的情感、让他留下心理阴影，因而无法表现出“效忠”之外的感情，同时也开始喜欢能主动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主人的情绪，全部都是同一个莉丝赐给他的。
性格上的变化、算是能够接受的范畴之内——没有人的性格能做到一成不变，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所以、仅仅是随着时间的推进，性格发生了某些变化。
而那些无法靠着时间推进解释的突然出现的暴虐，也被他思考成了“本性暴露”。
对于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被视为自己被特殊对待的的证明。
她的心比之前的莉丝更加凶悍、杀意也远比之前的莉丝更强，对于笼子中需要被筛选出来的对象——应该说是更苛刻、还是抱有着更为强烈的当做玩具对待的情绪——总之、一次在笼子中惨死的生命比之前加起来都要多。
惨死、而不是死亡。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在笼子中的生命都会平等走线死亡——
可之前笼子中除非出现了性情极其暴虐的个体、笼子之内都不会出现那种死状可怖的死亡——
一旦出现了某个死状诡怖的尸体、即使他们依然要维持着互相厮杀的姿态，却还是要优先排除最残忍的个体——
抱有着圣洁的心境的人、以及想要把这种强力对手优先排除的怀着鬼胎的人，在这种时候会分外团结——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敢和能够做出这种恐怖的事情之人真心合作。
恐惧会加剧这样的刽子手的死亡——
就连新的莉丝在笼子中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也是柔弱可怜、而并非是残忍无情的一面，才在基本没怎么动手的情形下被留到最后。
在笼子之内的下位者、太早暴露出阴险模样的会更快进入死亡。
而笼子之外的上位者、他们的手臂无法伸出笼子之外，她的冷酷会加速笼子内的竞争者们心态的崩坏——也会添增冷血无情的杀戮情绪被唤醒的个体数目——
刽子手会被优先杀死、大概是在之前的莉丝所看管着的笼子，她多少还有点悲悯仁慈的态度，哪怕是在慢慢步入死亡之中，他们也总认为自己还是有些希望的——靠着笼外人的悲悯——
他们会单方面认定刽子手这种家伙、是天性残忍的家伙——才会团结起来把他排除——
实际上情绪崩坏的边界线、比这些人思考的要窄得多。
普通人距离刽子手的距离、也远没有这些人想的那么的短——只是稍微一点点推力，就能踏入的境地。
她微笑着欣赏着这一切、仿佛之前在笼中的圣洁之人完全不曾存在一般——
她在微笑着的时候、也要求他和自己一同露出微笑。
最初感觉有些恐怖的要求、在渐渐习惯了之后，似乎恐怖性也没有那么强了。
只是对于笼中之鸟来说，可怕的冷血怪物又增加了。
一日推复一日、他最初多少还有着，期待有谁能够把她这种仿佛端坐于魔王之座的人的性命切断——
之后他已经完全不再指望了。
他甚至开始产生了竟然会有人试图违抗她的意志未免太蠢的思绪。
无敌的存在、永恒的存在——威严和令人畏惧的要素集于一身，也根本不给笼中的敌人靠近自己的机会——
只要自己不去动手，其他人就更没有机会杀她。
而她和自己保持着的距离、却比之前的莉丝更加微妙——在这种微妙性之中，他为了维持自己生存的心境，依旧把两者融为一体，混作一谈。
在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某个事实。
他以之前的视角无法察觉的东西。
纵然取而代之的赝品说笼子中的人可以团结起来、一起消灭掉莉丝，然而那些人却完全没有做到的时候表情看上去颇为惋惜——
他还以为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慨叹、只想讥讽生灵的劣根而已。
在对于两者之间的了解都打到足够的程度，可以平放在眼前进行对比的时候，她之所以会发出这种感慨、其实是只有她察觉到了——之前的、真正的莉丝的真实。
莉丝之前的筛选标准、其实并非真的要筛选出最凶残的个体。
她想要筛选出的、反而是在这种状况下都能坚持着绝对不去伤害任何人——并非是因为弱才呼唤和解，而是自己有着胜利的实力，却依然坚持不去动手的人——
笼子中的她、表现出了优秀的自保能力——能够在那种凶险的状况下完美自保、就意味着一旦参与到争斗之中，她也有着非同一般的优势。
最终的战绩却是斩杀了零个生命——
一直到人数已经仅剩下很少很少的数目，还依然保持着这份心境的姿态，打动了她——
活到最后一刻、多少有她的助力——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这家伙活下来——
她也成为了唯一一个，在这种状况下活下来的，没有被莉丝以各种手段抹消掉的个体，而是单独和她在某个房间内见面、交谈——
甚至未允许他在场。
这份不谨慎导致了她的死亡——她却并非一直都是不严谨的人。
过去的莉丝和现在的莉丝在对比之后，就能看出到底谁才是他之前所以为的那种筛选标准的存在。
为何要留下最终杀死自己的那位凶手——
“这是最后的胜利者、可是我不太满意，你要杀了他试试看么，会变强的——我也能给你保障，让对方伤不到你。”
“……”
“是吗、果然还是算了吗。可是、就算是怀着玩笑的心态，你不也应该把我当成是主人的么？为什么你敢于不听我的命令呢？”
“不是敢、是您的纵容，让我保存了这份任性。”
“那如果我不纵容你，让你动手的话，你会如何？”
“我有可能会动手吧——我不知道。可是只要您还留着让我任性的余地，我就不会动手。”
闪耀的笑容——
那张脸、本就是他能辨认的为数不多的面容。
那闪耀的笑容、也比其他人看起来更为闪闪发亮吧。
为什么那时候她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恐怕正是她筛选时心态的具象化提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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