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东西吧，瑞厄斯。”
海乐诺对于那两人的厮杀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于可以说这是一个近乎于娱乐的保留项目：反正魔法少女就算被碾碎成为分不出彼此的肉沫，只要灵魂宝石有能量并且不碎，就可以恢复得完好如初——更不要说这片空间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
所以，她现在将精力集中在面前的瑞厄斯——同时也是对于外界来说最是神秘的少女身上，声音轻柔而缓和。
“我又失败了。”瑞厄斯的皮肤白嫩如雪，不，比雪还要白，而且白得一点都不自然，就好像是漂白在身体上一样。
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只是让她看起来除了美艳以外也显得有些…诡异：“我和南星杀入到了最后一层的迷宫，然后我们就迷路了，在无尽的死胡同中绝望地寻找着最后的敌人。”
“吃一个橘子吧。”海乐诺没有理会对方，而是坐在了旁边一把做工精致的木椅上，拿起了放在镶嵌着金边的盘子中的橘子，仔细剥了起来。
“好几次，我明明都要捕捉到它了，”瑞厄斯没有张，声音微弱得就像一直嗡嗡叫的蚊子，“真的，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锁定它，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它都能够在我马上就要追上它之前将距离拉远，将方向感抹除，让我们再一次迷失在硕大的迷宫当中。”
海乐诺没有回复，而是在沉默中举起橘子，将其递到瑞厄斯的嘴边：“你喜欢吃酸一点的橘子，所以我刻意选择了还没有成熟的。”
“你为什么不来呢？”
瑞厄斯眨了眨那有着修长睫毛的眼睛，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耀着：“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用蝴蝶，帮助我锁定它，找到它，捕捉它，直到最后干掉它，将第二层梦境彻底打通，并掌握在我们手中。”
“你很累了，吃点东西吧，”海乐诺一直在刻意回避着问题，“它们不是真的，但是依旧可以填补你的肚子，解放你的味蕾，舒缓你的神经。”
“你还爱我么？”瑞厄斯看着近在咫尺的橘子，她那一直闭合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却依旧在发出着能够被清楚听见的声音，就像一羽飘落到湖面上的轻纱。
“我对你，始终如一。”海乐诺将那樱桃小嘴撬开来，把橘子轻柔地放了进去，再将下巴合上，就好像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
“那为什么，在我最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呢？”瑞厄斯的腮帮子蠕动着，可以看出在慢慢咀嚼着橘子，却并没有影响到她说话，“我一直在呼唤着你，寻找着你，你却没有出现，你没有来到我的身边，你没有和我一起狩猎最后的那个它…明明，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已经成功了。”
“相同的结局，我们已经重复了千百遍。”海乐诺一字一句，以最是沉稳而成熟的语气回答道，“无用的循环，理应及时止损。”
“明明只差一点点啊，”瑞厄斯将橘子咽了下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只需要再努一努力，再咬一咬牙，四个人一起发挥出一加一加一加一大于四的力量，不就可以了么？仅仅只是，差最后的，差最后临门的一脚啊…”
“那最后的临门一脚，你必须亲自去面对。”海乐诺将又一瓣橘子塞到了瑞厄斯嘴巴里。
“我不想，”瑞厄斯用牙齿死死咬住了橘子，崩裂出的汁水向前飞溅而去，“我想和你，和对我来说最是重要的你一起面对，一起面对最后的那个它，一起面对心中最是厚重的阴霾，一起将它战胜，将它击败，将它吞噬。”
又来了。
海乐诺默默闭上了眼睛。
一模一样的对话，一模一样的颤音，一模一样的拒绝。
“你是不是…”瑞厄斯将橘子反复咀嚼，几乎将里面的汁水全部榨干净，也不愿意咽下去，“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只有对你，”海乐诺再度睁开眼睛，里面幽深得宛如一口古井，“我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回答。”
“可是你今天没有出现，”瑞厄斯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仿佛全身上下的力气都没有出现，“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在我最是绝望的时候，你没有出现，你甚至不愿意和我一起将它找出来了。
你腻了么？你厌倦了么？千百次的闯关，千百次的搜寻，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将它锁定，一次又一次地将它逼向更加狭小的地带，但是你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退出，选择了不再面对。”
“我说过，很多次，”海乐诺将剩下的橘子全部塞到了瑞厄斯嘴里，“你必须自己面对，你必须独自面对心中的它，不能有帕里安，不能有南星，也不能有我。”
“所以…你不爱我了，”瑞厄斯没有接过剩下的橘子，一滴泪水从眼角流出，“明明我们以前都是风雨同舟，一同扛过了孤儿院的种种悲惨，一同在乱世中携手共进，一同在战争中闯荡出现在这般成就，一同许诺要彼此之间爱着对方永远地在一起走下去，你也对我说过，要守护我一辈子…
可是现在，你忘了么？你全部都忘了么？我们的承诺，我们一共度过的那些点点滴滴。南星之前说，怀疑你已经变心了，已经变得成熟了，冷酷了，不再怀有小孩子那样天真浪漫的想法，我一直在反驳她，我一直在说，不，我的海乐诺是不会变的，她永远都会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海乐诺。”
瑞厄斯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海乐诺的脸颊：“曾经，是你将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为我的世界带来了光明，而现在，你就像，就像一个玩腻的…的…”
她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已然泪如泉涌。
“我会继续重复，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对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海乐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缓缓吐出，“我对你的心意，从不改变，只是有些事情…”
“没有你，我办不到，”瑞厄斯放开了捏着海乐诺脸颊的手，将脑袋轻轻靠在对方的胸脯上，聆听着那砰砰的心跳，“你是我的全世界，你是我的唯一，唯有你，才是照亮深渊的那唯一的光芒，有了你，我就仿佛沐浴在光芒中，浑身充满了力量，哪怕整个世界背叛我，都只会以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迎接。
可是如果你不在了，你离开了，那光明都全部消失了，我就宛如风中残烛一样，没有任何勇气，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劲头，即使是一捧水，也可以灌满我的肺部，将我溺亡，离开这个悲惨的世界。
你不知道，我之前在孤儿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么地害怕，我怕有一天，你不在了，你死了，从这个世界静悄悄地离去，丢下我一个人连一句话都不说都离开了。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念，立刻选择追随你而去了。
现在，明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明明我们可以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明明现在就依靠着你，彼此之间的肌肤是那么地亲密，甚至可以听见你的心跳声，但是却感觉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亲爱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求求你…”
海乐诺将开始抽噎的瑞厄斯紧紧地抱住：“我从来都没说要选择离开，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为了能够让我们四个人永远在一起，为了能够在恰斯卡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听话，去一个人面对它吧，我不是抛弃你，只是有些事情，你必须一个人面对。”
“我不明白，”瑞厄斯在她的怀里拼命摇头，反复蹭着那丰满的胸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明明我们四个人，都是那么地幸运能够被精灵龙选中，又能够在乱世中成功爬到之前想都不敢想到的高峰，明明可以就此履行之前的承诺，可是现在却…你却想要转身离开…”
“人和人之间，需要保持距离。”海乐诺知道这句解释说出来会面临怎样的反应，但是此刻，她也只能这么说。
“不需要啊…”瑞厄斯死死咬住牙齿，“我们是爱人啊，是彼此之间水**融的爱人啊！我们的距离…我们不需要什么距离，明明就应该紧紧地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甚至于如果可以的话，直接合二为一好了，一具肉体，一具灵魂，这样一来谁也无法再将我们分开了。
你爱我，对吧？你明明是爱我的，我是知道的，可是现在分明，分明就是在嫌弃我，想要找借口远离我，逃避我…”
车轱辘话啊车轱辘话。
瑞厄斯的悲鸣听起来是那么地长，但是说来说去又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内容，精简起来甚至有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住所有：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真的是…老奶奶的裹脚布。
海乐诺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疲惫感，但是很快就又压制了下去。
瑞厄斯太缺爱了，过于严重的缺爱已经让她的心智扭曲了，只要自己离开哪怕一丁点都会变得不安而紧张。
但是，人和人之间，真的可以像一个灵魂一样毫无保留地共享一切么？
另一侧，南星已经开始继续在一个小巧地露天厨房里忙碌起来，她旁边坐着帕里安，在安安静静地编制面罩。
海乐诺眨了眨眼睛。
或许，自己需要阅读更多的书籍，变得更加成熟，才能找到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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