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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和亲索人

第十七章 和亲索人

第十七章和亲索人

“我朝对匈奴能放弃使用武力吗?”霍光望着大将***史杨敞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问道。“盐铁会议”后,贤良文学反对向匈奴合用武力、主张偃兵和亲的观点引起了霍光的重视与深思。

“大将军,这……”杨敞捧着一堆奏文支吾道。

“我在朝中跟随先帝多年,深知匈奴反复无信,屡次破坏和亲,侵扰边境,是先帝通过战争击败匈奴,才保卫了国家边境的安宁。”霍光右手支着下巴说。

“那大人您是说桑弘羊大人的观点是正确的?”杨敞反问。

“桑弘羊坚决反对和亲,认为只有通过战争才能阻止匈奴侵扰的主战政策不无道理。”霍光恳切说。

“大将军您这真叫不因人废言啊!”杨敞眼中含着敬佩的眼光。

霍光这时深情说道:“我记得你岳父司马迁大人生前与我谈到武帝对待匈奴政策时说过一句话:《司马法》里讲,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您总是忘记不了我岳父大人,谢谢您!”杨敞拱手致礼。

霍光心里一个想法完全坚定:不能完全采用贤良文学主张全靠德化财物来感化匈奴的和亲政策,不能放弃防御备战,不可削弱边防建设,但同时要努力和亲,尽可能避免战争,通过和平方式实现边境安宁。

霍光此前通过情报得知匈奴又想和亲,曾主动向匈奴摇晃过“和平的橄榄枝”。

武帝生前多次派兵征伐匈奴,深入腹地穷追猛打,在这二十多年中,匈奴东逃西窜、梭天摸地,使得匈奴的女人雌畜怀孕而随即流产,不能正常孕育繁殖,国力受到严重消耗,百姓贫苦疲惫到了极点,单于以下官员和百姓都希望与汉朝恢复和亲关系,但却一直未能实现。

始元二年,匈奴朝廷政局发生变乱。

狐鹿孤单于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担任左大都尉,很是贤明,民心归附于他。单于的母亲怕单于不立儿子为继承人而传位给弟弟左大都尉,便暗中派人将左大都尉杀掉了。此事引起左大都尉的同母哥哥的怨恨,从此不再去单于王庭赴会。这一年,单于病重将死,对贵族高官说:“我的儿子年幼,还不能治理国家,我决定将单于之位传给弟弟右谷蠡王。”单于死后,卫律等人与单于的正妻颛渠阏氏密谋、封锁单于去世的消息,并伪造单于命令,改立单于的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单于。

匈奴左贤王、右谷蠡王因未被立为单于心怀怨恨,想率领自己的部众归降汉朝,担心路途太远难于到达汉朝,就胁迫卢屠王一起投降西方的乌孙国,再谋划攻击匈奴。卢屠王告发了这事,壶衍单于便派人查问,右谷蠡王不认罪,反而把罪名推到卢屠王身上,匈奴国人都认为卢屠王冤枉。于是左贤王、右谷蠡王便留居在自己的辖地,不再到匈奴的政治中心、祭祀天地祖先鬼神的龙城参加每年一次祭祀大典。

霍光得知狐鹿孤单于的儿子左谷蠡王立为壶衍单于后,为改善与匈奴的关系,决定派使者前去祝贺。可自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生死不明,汉朝官吏害怕一去不回都不愿担任此职。

霍光左思右想,总算选了一人,亲自去询问这个人,这个人表示愿意前往。这人就是他的“准女婿”金赏。

“你真愿意担任出使匈奴使者吗?”霍光满脸慈祥向金赏问道。

“大将军,小臣愿意。”金赏望着霍光果断回答。虽然霍光多次叫金赏私下不喊大将军,就叫叔叔,可金赏还是称为大将军。

“你心里怕不怕?你在这里跟叔叔说真心话。”望着才十岁多的金赏,霍光担心他心里还是害怕。

“我不怕!”金赏回答虽是稚声却是大声。

“你母亲和你们兄弟俩从心里是不是在责怪我?”霍光字斟句酌。

霍光之所以选派金赏使者,有着他的深思熟虑。想到金赏是匈奴休屠王之孙,不仅有着匈奴血统,更重要的是他父亲休屠王因不想投降汉朝被浑邪王袭杀,匈奴单于看在这点上不会加害于他;再说他现在继承了父亲的秺敬侯爵位,与皇上整天在一起,是皇帝的近臣宠臣,其身份地位能显示出朝廷重视;还有一点是,金赏这小就被封侯,又是自己的“准女婿”,在他人不愿意出使的情况下选派他出使匈奴,既可增加金赏的政治资本,又可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

“大将军安排我出使匈奴,这是我为皇上和朝廷尽忠效力的大好机会,我母亲和我兄弟俩怎么会对您有责怪之意?”金赏回答干脆自然。

“我回家了,夫人和小女都责怪老夫,说不应该安排你去匈奴。”霍光微笑着说。

“谢谢大将军夫人和小姐关怀小臣。”金赏脸微微一红。

霍光听了,心里一片乐融。他从金赏身上看到了金赏父亲金日磾和祖母休屠王阏氏的风范,感到这个女婿让自己顺心称心放心。

“嗯,我从你很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霍禹要有出息多了。”霍光高兴地望着金赏说,“你这次出使匈奴,除了从礼仪上去祝贺壶衍单于就位外,要注意试探观察他对和亲的态度与诚意。”

“好。”

“另外,你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霍光神情转为严肃。

“什么重要任务?”

“就是打听苏武大人的下落和李陵将军的情况,如有可能,就向单于要求放回苏武大人,说服李陵将军回归朝廷。”霍光起身走到金赏身边低声说道。

“小臣明白。”金赏点头回答。

“此事一定要保密,你一个人记在心里。在向单于要求放回苏武大人时,要顺便自然提起,切不可操之过急。说服李陵将军回归朝廷,一定要无他人在场,点到为止,不要多言,不要强他所难。”

“小臣铭记。”金赏起身说。

霍光边送金赏边说:“虽然在你一行人中,我安排了几个忠心精明武艺高强的高手,但你一定要处处小心时时谨慎,一定要平安归来啊!不然,我就对不起你去世的父亲。”

“大将军放心吧,小臣会注意的!”金赏回过头来答道。

霍光立于门外,望着离去的金赏,眼睛不由潮湿,那是一个亲善长辈、未来岳父的感动和担忧。

一月后,果不出霍光所料,金赏出使匈奴平安归来。

“壶衍单于对与我朝和亲态度如何?”霍光设宴亲切慰问金赏一行之后,传来金赏单独谈话。

“大将军,他看到国内分崩离析、衰落萧条,又害怕我朝乘机袭击,听从卫律建议,想要和亲,他对我朝派出使臣祝贺他就位十分感谢;但小臣感到他的态度并不坚决,还在犹豫动摇之中。”金赏稳沉回答。

“哦,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我朝与匈奴之间数十年战争,彼此猜忌仇恨很深,不可能一下轻易化解,两国外交也只能冷热交替,顺势而为了。”霍光捋着胡须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金赏点头称是。

“打听到苏武大人下落了吗?”霍光关切问道。

“在单于表示愿意和亲之后,我说苏武大人出使贵国已被扣留快二十年了,现在两国都是新君即位,既然罢战和亲,那就应放回我朝使者,已示单于和亲诚意。”

“单于怎么回答?”

“他说苏武大人已死。”

“苏武大人真的死了?”霍光脸上露出痛惜之色。

“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听李陵将军说的。”

“你见到李陵将军了?”霍光低声问道。

“对。”

“他情况如何?”霍光语气迫切。

“李陵将军不得已投降匈奴后,痛恨李绪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灾,就派人刺杀了李绪。匈奴十分尊用李绪,朝中聚会常坐在李陵将军上边。单于的母亲等见李陵将军擅自杀了李绪,便要处死李陵将军。单于想到李绪反正已死,便把李陵将军藏于远处,直到单于的母亲死后才叫他回来。”

“哦。”霍光舒了口气说,“李绪这奸贼该死,杀得好!”霍光拍着案几说,“你是如何见到李陵将军的?”

“这匈奴单于认为李陵将军壮勇,就把女儿嫁给李陵将军,还封他为右校王。李陵将军平时居守在外庭,每当有了大事,就回朝入内议事。单于这次设宴招待小臣一行时,李陵将军就回朝在座。当单于说苏武大人已死时,李陵将军接连向我眨眼,我领会他是向我示意单于说谎。我想当面揭穿单于,以便要回苏武大人,但想到您的叮嘱,就没有说出。”说罢,金赏起身跪拜说,“这次出使没有完成大将军交待的事,小臣实在是惭愧不安。”

“不,你做得很不错,很好!”霍光高兴拉起金赏。

此时的苏武确是活着,但是极端艰苦地活着。

匈奴单于为了让他投降,将他囚禁在大地窖内,不给吃喝。苏武吞食雪团与毡毛,几日不死。单于见此,便将他迁至没有人烟的北海放牧公羊,告诉他,公羊何日生了小羊何日才可让他归汉。

苏武到了北海,没有粮食,挖掘野鼠所储藏的果实吃。他出使时,武帝授予符节,就是在一根约长1.8米的竹柄上,束有三重用牦牛尾制的节旄,作为朝廷和国家的象征。他起居行走一直拄着汉节,时刻不离自身,以致节上的毛都全部脱落。过了五六年,单于的弟弟于靬王到北海打猎,见他会编织打猎的网,矫正***,就供给他衣服食物。

三年多后,于靬王一场大病中赐给苏武牲畜、用品和毡帐。于靬王病死,其部下全都迁离;是到了冬天,苏武又被匈奴游民盗抢,生活又再度穷困艰难。

李陵此时到北海看望告诉苏武:“匈奴边塞哨所活捉到云中郡的汉人,说全郡上自太守下至百姓都穿白色丧服,因为皇帝死了。”

苏武听到李陵这话,面朝南方跪下痛哭以致吐血,从此每天早晚哭吊武帝。

“盐铁会议”后,霍光经过深思熟虑,确立了对匈奴的和亲对策,再次派人出使匈奴商谋和亲。

为了劝回李陵,这次霍光特地选派的是陇西郡尉任立政,他是陇西人,多年与匈奴打交道,又是李陵的老朋友。

匈奴单于设宴招待任立政一行,李陵、卫律在座。

烤全羊、羊羔酒、胡笳乐舞,宴行一阵,主客大都酒酣半醉。

“尊敬的单于,使臣借着您的美酒佳食,特请问一事。”任立政生于北方出于行伍,酒量很大,他这时假装酒醉说道。

“不知使节所问何事?”单于酒量过人,此时只是浑圆脸上微微发红而已。

“单于这次肯定要放回我朝使节苏武大人吧?”任立政端着酒直望着单于。

“对不起,苏武使节早已病死多年。”单于也端起酒答道。

“不,苏武大人还活着。”

“使节凭什么说苏武使节还活着?”单于放下酒碗问道。

任立政仰头将一碗酒一口气喝完,晃着空碗说:“我来之前,我大汉天子在上林苑打猎,射下了一只大雁,雁脚上系着一块写字的绸缎,上面说苏武大人在贵国什么、什么湖泽之地。唉,喝多了,一下忘记具体地方了。”

单于听了心里大惊,下意识端起酒碗,碗里酒却不由荡了出来。

原来被流放的常惠听说朝廷使节到了,深夜潜入使节住处,告诉了苏武情况,并想出此计。

“使节大人,您这是在编故事诳我朝单于吧!”卫律冷冷插入说道。

随着卫律的这句话,筵席上所有人员都望着任立政,汉方人员充满担心,匈方人员满怀敌意。

任立政缓缓放下酒碗,直盯着卫律平静说道:“卫大人你又不是我朝皇帝肚子里的蛔虫,难道清楚我皇上每时每刻的活动?你是不是担心汉匈两国和好了,你卫大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价值,不受宠用了?”

“哈、哈、哈!”筵席上一片笑声。

这时单于酒意大醒,环视了席上左右侍从,然后将一碗酒一口气喝完,满脸堆着歉意向任立政说:“对不起,苏武使节确实还活着。”

任立政一听,示意侍从倒满一碗酒,然后举起说道:“如果单于确有与我朝和亲诚意,就请放回苏武使节。”说罢,汩汩一饮而尽。

“好吧。你真厉害!”单于无可奈何答应。

“好!”

“好!”

双方人员听到单于表态放回所有被扣使节,都为汉匈和亲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拍手叫好,酒宴进入高潮。

席间,任立政等人见与李陵没有机会私语,任立政便多次含着深意目视李陵,多次抚摸佩刀上的铜环,并利用敬酒的机会踏踩李陵的脚,意在暗示他可以回到汉朝。

李陵、卫律虽叛汉投匈,但想到曾与任立政同朝为官,特别是李陵与任立政那是多年的好朋友,在任立政等人回国之前,两人报告单于后设宴款待任立政等人,也算是为之饯行。

李陵、卫律两人都身穿胡服,扎着胡人一撮发髻,与任立政一行推杯换盏、划拳行令、高歌低吟,欢声笑语,气氛融洽。

任立政离席大声说道:“如今我朝新君即位,正值青春年少,霍光大将军、上官桀左将军执政,已经大赦天下,中原到处一片平安和乐。”

任立政一行出使匈奴,霍光交有三个任务,已经办成两个,只剩下劝说李陵回归朝廷了。任立政这番话暗含三层意思:朝廷现在是你的两个好朋友执政,你过去的投降罪行已被赦免,你回去后现在也没有人打击迫害。

任立政想用这些话来先打动李陵的心。

李陵听了,十分明确任立政的用意。他沉默了一会,一边注视着任立政,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说:“唉,我来这里多年,你看我都已经穿上胡服了!”

席间一阵沉默。

卫律是精明之人,心里明白任立政与李陵话意。他听到李陵话中已经表明不愿回归,便放下心来。他见酒席陷入沉默,便起身笑道,“对不起诸位,我去更衣一下。

任立政看见卫律走出后,马上趁机对李陵说:“哎,李陵将军确是委屈辛苦了!霍光大将军、上官桀左将军要我向您问好。”

任立政的话让李陵回想到过去与霍光、上官桀、司马迁相处的日子,心中不免一热,“霍光与上官桀二位大人身体还好吧?”

“霍光大将军、上官桀左将军身体很好,他俩恳请李陵将军回归故乡,并请您不必担忧平安富贵。”任立政答道。

一提到故乡,李陵就想起了被杀的家人,马上生气责问:“我为汉廷率领步兵五千人横扫匈奴,因为没有***箭矢救兵支援而失败,没有什么对不起汉朝皇室的,而朝廷为什么要杀死我全家?”

“因为朝廷听说你在帮助匈奴训练士兵,教授作战谋略。”任立政解释说。

“那是李绪,不是我。”

“上次金赏大人出使这里,回去已经讲明,连皇上都说错怪你了。你我是多年的好朋友,我认为你应该回归汉朝,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乡啊!”任立政含泪动情劝说着。

李陵见任立政动情,便叫着任立政的字说:“少公啊,回归倒很容易,要是回去后再受凌辱,那又怎么办?”

李陵话没说完,卫律回来了。

原来,卫律说是更衣,在外面晃了一下,便悄悄走到门旁偷听。他怕再继续说下去,李陵就会动摇,便赶忙走进来说:“李陵大人是个聪明人,肯定懂得这个道理,人一生要成就一番事业,不仅仅就是居住在一个国家。春秋时期,范蠡遍游天下,由余离开西戎到了秦国,如今又怎么好说住在哪里好呢?”

大家发现卫律已经知道谈话内容,感到不安,便不好再说起什么。

卫律见宴席已经陷入难堪尴尬局面,便说:“对不起诸位大人,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已感到疲劳,需要回去休息了。”说罢离席而去。

散席之时,任立政跟随在李陵后面悄声说道:“李陵将军有意回去吗?”

“大丈夫不能第二次受辱。”李陵说罢,拱手与任立政等告别。

望着李陵离去的背影,任立政无奈摇头。

其实李陵从内心深知桑弘羊严酷寡恩、上官桀奸狡滑头、霍光明哲保身、众臣落井下石,关键时刻只有司马迁一人为他辩护;特别是他深知朝廷里面将会继续你争我斗,他回去之后随时面临政局突变而遭受伤害。

李陵此后在匈奴生活二十多年,于汉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病死,尸骨埋葬于异国他乡。

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春,苏武等人终于回到祖国、回到长安。

苏武出使匈奴百余人一同前往,除去已经死亡和投降的,总共只剩下九人随同苏武回来。

匈奴单于为了显示他和亲诚意,还将汉朝另一使节马宏也一同放回。

马宏先前是武帝派往西域各国使团的副使,在前往西域各国途中受到匈奴军队的拦截,使团主使光禄大夫王忠战死,马宏被俘。他不肯投降匈奴,也被扣留二十多年。

武帝面召派遣苏武出使匈奴时,霍光见他曲眉丰颊、年富力强,被匈奴扣留十九年,现在返回时已须发斑白、满脸皱纹,显得极为苍老。

“苏武大人!”

“大将军!”

霍光疾步上前,与苏武相扶痛泣。

两人感慨唏嘘后,霍光说道:“我奏请皇上两次派出使者,终于将您苏武大人要回来了。”

“老夫深感大将军良苦用心!”苏武拱手致谢。

“苏武大人坚贞爱国,精神节操令我十分敬佩,我身为辅政之臣,这是我应该做的。”霍光还礼说道,“苏武大人与李陵将军都是朝廷急需的可贵人才,只是没有将李陵将军说回,我深感遗憾。”

“从李陵将军与我几次相会来看,感觉他不会回来了。”苏武摇头苦笑。

李陵与苏武曾在朝中同为侍中,平素交情颇深。李陵投降匈奴后,心里感到惭愧,不敢去看望苏武。单于将苏武流放北海不久,派李陵去北海为苏武设摆酒宴和歌舞,劝说苏武投降。

“单于听说我和你交情深厚,所以让我来劝说你,他确是真心实意愿你能成为匈奴的臣子。你也明白,你这样到死也不可能回归汉朝,一个人白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受苦,即使坚守信义又有谁能看见呢?”席间,李陵对苏武说道。

李陵见苏武沉默不应,进而说道:“先前你兄苏嘉做奉车都尉,随从圣驾到雍城棫阳宫,扶着皇帝的车子下来,不小心撞到柱子折断车辕,被定为大不敬之罪,他伏剑自刎,皇帝只赐钱二百万作为丧葬费。你弟苏贤随从圣驾去河东郡后土祭祀,骑马的宦官与掌管皇帝出行车马的黄门驸马争船,把黄门驸马推到河里淹死了。骑马的宦官逃跑了,皇帝下诏让你弟追捕,没有抓到,你弟因害怕而服毒自杀了。”

苏武听了这些,心里十分难受,闷闷低头喝酒。

李陵喝了口酒说:“我来匈奴这里时,你的母亲已经去世,我送葬至阳陵。你的妻子年少,知道你的情况后已经改嫁了。你的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自你离家已经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唉,人生如同朝露一般短暂,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么大这么久的苦呢!”

苏武听完李陵讲到这些,心里如刀割一般疼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眼中含着酸苦之泪。

李陵望着苏武,以为苏武心动,“我刚开始投降时,也痛恨自己背叛了汉朝,加上老母亲被囚禁在监狱,真是心神恍惚,如疯若狂。你不想投降的心情,难道会超过我当初?况且武帝年老,法令无常,大臣们没有犯罪就被灭族的有数十家,你就是能够回去,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证,你还为谁效忠守节呢?这样的皇上,这样的朝廷,难道还值得死忠吗?希望大人听从我的计策,不要再说别的了。”

苏武见李陵把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抬头严肃回答说:“我们苏家父子无功无德却深受皇恩,由于皇上的提拔,我父亲官任右将军,爵封平陵侯,我们兄弟三人皆为皇上近臣,都愿意为皇上为朝廷肝脑涂地。现在如果能牺牲自己,报效国家,即使蒙受斧钹之诛、汤镂之刑,也还是甘心情愿。臣子侍奉君主,就如同儿子侍奉父亲。儿子为父亲而死没有什么遗憾抱怨的。希望你不要再说了。”

劝说不成,李陵为了能完成匈奴单于交办的任务,继续在北海与苏武宴饮了几天。

“苏武大人,你就听从我的话吧!”晚宴进行大半之时,李陵再次话题重提。

苏武一听,正色厉声说:“右校王你不要说这了,我苏武自上次自杀早就已经死了!如果今天您一定要让我投降匈奴,那就请现在结束今日的欢宴,让我直接死在您面前吧!”

李陵见苏武以自己在匈奴的爵位相称,知道苏武对自己已经生气、对汉朝十分忠诚,喟然长叹一声,“唉,苏武大人真是忠臣义士啊!与你相比,我和卫律的罪过那是比天还高啊!”

李陵说完随之泪如雨下,眼泪浸湿衣襟,哽咽着拱手与苏武告别离去。

这时,听了苏武的讲述,霍光也在流泪。

他的泪是为苏武的忠诚之坚而感动,也是为李陵的变化之大而痛惜。

“苏武大人,您在回来之前还见过李陵大人吗?”霍光擦完眼泪向苏武不甘地问道。

“见过。”苏武回答完便剧烈咳嗽起来。他长期生活在北海冰天雪地里,身体因寒气久浸,犯上了咳嗽哮喘的毛病。

“苏武大人,还好吗?”霍光望着苏武忧虑问道。

“不要紧,老毛病,习惯了。”苏武喝了口茶,继续说,“他在我回国之前摆设酒筵为我饯行,说我如今返回祖国,美名传颂于匈奴,功勋显扬于汉朝,即使是古籍所记载、丹青所描画的人物,又有谁能胜过!他还说他虽无能怯懦,假如当年汉朝能宽恕他的罪过,保全他的老母,使他能够忍辱负重,或许能做出像春秋时曹刿劫持齐桓公于柯盟的壮举。”

“哦。”

“李陵大人说这是他被迫投降时念念不忘的志向。谁知武帝竟将他家满门抄斩,这是当世最残酷的杀戮、最大的侮辱,他从此便觉得这汉朝这世上没有什么可留恋了。如今一切都已过去,他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我知道他的心情罢了!”

“唉!”霍光深深叹了口气。

“大将军,其实李陵大人心里十分痛苦。”苏武说时,与李陵分手的情景又在他眼前浮现:

李陵向苏武表白完自己的心思之后说,“你我这一分手,各处异国,那将永无相见之日了!”说完便起身边舞边唱:

驰骋万里啊度过沙漠,为皇帝领兵啊奋击匈奴。道路断绝啊矢尽刀折,士兵战

死啊我名声毁坏。老母已死啊报恩何处!

舞罢,李陵涕泪交加与苏武诀别。

“就在我回来的前一天,李陵大人可能羞于亲自赠送财物,就派他的妻子给我送来了几只牛羊。”

苏武流泪说完,抬头一看,只见霍光泪流满面。霍光心里十分难受:盛名的李氏家族为朝廷确是有着屡屡功劳,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好回报,整个家族只剩下李陵一人远在异国他乡背负耻辱活着,而这里面又有着自己霍家的因素。

霍光带着苏武拜见昭帝,任命苏武为典属国,主要负责对外事务,俸禄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官田二顷,住宅一处,还令苏武带一份祭品拜谒武帝园庙,在武帝墓奏报自己回到了汉朝。

随同回来的常惠、徐圣、赵终根都被授予中郎之职,每人得到赏赐绢帛丝绸各二百匹,常惠后来官至右将军,封为列侯。其余六人因年老不能任官而返乡,每人得到赏赐十万钱,免除终身徭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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