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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一无所有

第九十八章 一无所有

被遗弃多年的城门外,青苔地迎来了难得的访客,从城墙的缝隙穿梭山体走出密道的霍吉尔四人,总算没有被奴隶们发现,比原计划稍迟了些的安全抵达城外,阴冷潮湿的这偏僻角落,哪怕内战即将拉开序幕的今天也如往常般平静,除了城内外的人声外,几乎让人感受不到血腥冲突的影子。

往外走十来步就到的河水掩盖了城市的喧嚣,青草绿地亦有山荫,有一瞬间几乎让四人忘了任务,只顾盯着河岸浅滩上的鹅卵石,拼命呼吸让空气进入体内。

持续奔跑了数十分钟,哪怕是身强力壮的军人也难以坚持,人到中年的拉德苏则靠在两侧堆叠整齐的立方石砖上,把一人大小的石头当做床铺,就着柔软的苔藓安然倒下,看上去并不打算继续走下去。

其余三人各自找到适合的位置,特意彼此保持了一定距离,霍吉尔在最高处的岩石上,手持莲娘从阴影中眺望远方被日光覆盖的草原,不断在脑海里寻求能解决城外军队矛盾的办法。

大部分时间处于狂奔的四人,哪怕休息下来也没心情交谈,将仅有的一会儿时间全用作喘口气,让剧痛的肺部和喉咙缓一缓。

“拉德苏,你等一下该怎么办。”麦斯坐在城门喘着气前仰额问头顶的拉德苏,累坏的拉德苏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他的职责到此为止了,剩下来就是我们该真正发挥功能的时候。”仅仅短暂的休息,霍吉尔便不再感到疲倦,超凡武者们的体质优势在这一刻无比凸显。

“我勉强还撑得住,不过这位少爷看样子还要等等。”麦斯伸手指了指正对面的拜亚。

拜亚头晕脑胀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或许不是他太羸弱,仅仅是另外两人的体力强太多,体力透支的虚弱感让他完全听不进任何话,比起拉德苏唯一胜出的地方,就是他至少还能摆动手臂示意。

“给他们点时间吧,我想跟你聊聊。”麦斯说出话时霍吉尔坐了下来,有意不让麦斯看见自己。

“我知道你想问地下发生过什么,也希望知道夏洛特·格林身上到底有怎么样的秘密,但说到底你跟他认识的比我要久吧?”霍吉尔用理解的语气回答,可讲到核心话题时反倒有些回避。

“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能肯定夏洛特跟地下发生过事情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就算你跟他认识不到一年,地下旧镇的谜团你也是亲身经历过,总能知道些。可以拜托你告诉我么?”平时不大愿意恳求别人的麦斯看开了过往的执着,轻声对高处的霍吉尔说。

“听说是你指控切割者就是夏洛特,引发了民众与军队的厮杀。”霍吉尔回答他问题前先抛出自己的疑问。

“我曾见到夏洛特的秘密,他为这事想要杀了我。可切割者面具下的人不是他,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麦斯不断回忆着切割者面具滑落那一刻,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冲突成了诸多火药桶的最大导火索,或说是巧合或说是必然,无论怎么样都好他的指控都带来了许多人不必要的死亡。

“如你所见,我在地下看到了切割者的真实面目,不过那时候他大概还没瘦下来吧。”提起切割者,霍吉尔竟然有些惆怅,明显的叹息声从石砖顶传出。

“我认识被世人称为切割者的义侠,一个熟悉的老友。请记住他的名字,布托洛·戴蒙。”他没有停下来,比之前更忧伤。

“戴蒙?”麦斯想到了名字的来源,又记起切割者挥舞的方角剑最早的拥有者,那人的名字家喻户晓,他几乎脱口而出。

“没错,布托洛是英雄戴蒙的后代,唯一能正确使用方角剑的血脉继承者,也是曾经的王宫的大管家,负责王室的饮食起居,他照顾所有人,不止是关怀缺乏父爱的王子,还有我这个沦落到南方的亡国废物。”霍吉尔像是一个人回味那些美好的记忆,说话的空隙已经不大专注回答麦斯。

问题引发新的问题,一层堆叠一层的逻辑带来更多思考,循环式的因果分裂成无数如树杈一样的可能性,让麦斯完全没有头绪,逼他暂时放弃了没完没了的追问,希望等霍吉尔说完后再做出总结,把脑袋埋在石块间,学习正深呼吸的拉德苏,放松紧张不已的内心。

“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具体我也只是听说,怎么样的过去我这个外人没法加以评价。可切割者也好,还是布托洛也罢,都曾救过我许多次,在布托洛引爆旧镇附近的灯石矿后,夏洛特就跟切割者一起来营救我和拉德苏,又在地下奴隶们的追捕中东躲西藏,还要背着被费雷德里克跟黑皇冠打的半死的另一人,能活下来全靠他们两个,我发自内心感谢他们。”

霍吉尔也不愿再躲起来唠叨个没完,他手持莲娘站到了麦斯面前,刀锋始终保持微微扬起,那是将要挥刀时的准备。

自认为看穿霍吉尔举动的麦斯推开了小石块,又背靠在石砖表面,懒洋洋地原地傻笑:“恨着我这样把一切都搅乱的人么?想杀我的话,我也不会抵抗,已经没什么好去为之活着的了,也许真相还是不知道的更好。”

“我不可能动手的,但我曾经从夏洛特那知道有关你的事后,的确闪过类似的念头。”霍吉尔将莲娘收到腰间,双手掐腰审视着麦斯。

“是么?谢谢,比起我,你真正放开了。”麦斯苦笑着,想要挤落几滴眼泪又哭不出来。

类似的经历霍吉尔也曾遭遇过,被蒙在鼓里无论是师傅卡墨娜还是敌友仍不确定的米勒都司议会,没一个人真正把他所想的认真看待,而偏偏就是如此孤单的存在,却能真正的伤害所有人。

然后,真的做了。

接着,悔恨足以将他毁掉,堕落在沉迷过往美好记忆的岁月里,完全不敢直视残酷的当下。

“不,我还没。”霍吉尔又想起了卡墨娜推开自己的那一下。

麦斯的求知欲得到了满足,那份憎恨自身的心也是,大致确定了想要的答案,接下来只要再次见到夏洛特,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拉德苏,你怎么样了?”霍吉尔问。

“嗯。”拉德苏很勉强才给出了模糊的回应。

“照顾好自己,你之前在地下时说过要去见家人。等一切都结束后大家一起吃顿饭吧。”霍吉尔很肯定的说,等待拉德苏的再次回复,可拉德苏反倒说不出话来。

几秒过去,霍吉尔明白了拉德苏的想法,重新打开腰布后再次勒紧,确定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最佳准备。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霍吉尔不想等待太久,除了拉德苏那无法移动的疲倦身躯外,麦斯已经整修完毕,只是等待霍吉尔的命令,一个人正在痴痴望着草原。

“艾兰思家的小少爷准备好了么?”霍吉尔面向拜亚所趴着的石块。

他的话得到了立刻的回应,拜亚在他询问前就跳出了城门的石块堆,一个人往下坡的草地上狂奔,麦斯也起身紧跟着他,霍吉尔反成了最末的一员。

并不了解拜亚那莫名的热情出于何种原因的霍吉尔,用他最快的速度踏烂一片青草,几秒内就超过了麦斯,遇到下坡时直接用身子在草坡上滑行,“呲溜”一下就到了最底部的河岸浅滩旁。。

拜亚停在了那,试图拼命搬弄一根被河水冲上岸的腐朽树根,跟发现宝贝的野狗似的。

“别太大动作,营地的哨兵如果看到我们就麻烦了,要偷偷潜入进去!”霍吉尔按住了身后的莲娘,蹲下身子紧盯斜坡之上是否有人监视河道。

可拜亚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依旧不肯回头,过于弱小的力量不足以搬开树根后,便将剑鞘当做不堪用的铲子,拼命地刨起鹅卵石来,就算河水淹了他的右脚也不在乎,任由泥浆灌入鞋子内。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他们会看到的!”

霍吉尔总算靠近了拜亚,一手抓住他的左肩,用力往后扳动,而拜亚身下的景象,让他足以理解拜亚那有些近似于疯狂的冲动是为了什么。

那是一个中年老男人的面孔,他的半个身躯被埋在鹅卵石间,染血的短袖衣物红的发黑,波浪形的长卷发毫无光彩,也无法从他脸上瞧见血色,有刀痕的右眼让霍吉尔想起了他的身份。

“拉赫马?”他惊讶地差点叫出来,在那之前条件反射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就是拉赫马!”拜亚用肩膀甩开了霍吉尔的手,扔下剑鞘后用双手从拉赫马的身后把他从鹅卵石里拖了出来。

“巡逻军的拉赫马怎么会在这。”霍吉尔由衷地敬佩着拉赫马,这名独眼冷面剑客曾作出的举动,任谁都能对之刮目相看,尤其是两人同样那份对国王发自内心的尊敬,而拉赫马比霍吉尔更甚。

“他受了非常重的伤!帮我把他衣服脱掉,我要检查下伤口。”

拜亚没有心情跟霍吉尔聊这个那个,头一回强势地提出了要求。

霍吉尔没有拒绝的打算,手里的莲娘一挥舞,那些被凝固血液干粘的衣服硬块立刻被分成两截,刀刃完美地划过皮肤而没造成伤害,跟老裁缝手里的剪子一样。

拉赫马那健壮肉体下的伤势立刻暴露在两人眼下,曾经干练的他跟没有线的玩偶般四肢无序地散开,本该古铜色的皮肤变得有些灰白,那是大量失血造成的结果。

他的右腹有一处明显的刀伤,不过看上去正在愈合当中,其余还能看见瘀肿即将消退的痕迹,拉赫马的生命力比拜亚所见到的要强的多。

“别担心,看来他还算安全,自我恢复的速度比普通人快很多。”

霍吉尔很清楚这一点,有天赋或肯去努力的普通人,长期战斗与训练下,肉体会产生质的变化,生命力也会同时提升,身躯会比过往更能适应伤害,无论韧度亦或速度,都非常人所能比拟,也因此才得以使用看上去眼花缭乱的招式,包括大多数持兵者都需练习的斩纹或斩卷。

“他跟你什么关系?”哪怕是傻子也看得出拜亚不会为了陌生人表现的如此焦急,霍吉尔的惊讶很快就被新的疑问取代。

“拉赫马是我姐夫,放过西蒙国王的长姐戴安他的妻子,而且拉赫马本身也是我朋友。”拜亚没有任何隐瞒,把外人听上去一点都不现实的话很自然地说出了口。

“拉赫马是艾兰思家的上门女婿?我从没听说过这事。”霍吉尔很少目瞪口呆,那副总是无精打采的眼睛竟然对着拜亚完全睁开。

“我的家族已经覆灭了,我没有胡说的必要。之前你也不是没对我隐瞒切割者的身份吗?”拜亚反问。

“原来你听到了。”霍吉尔矢口否认,嘴上并不想承认,可那否认的态度也没多认真。

拜亚没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重新托起拉赫马的肩膀,霍吉尔则将双脚带起,两个人将拉赫马带离了满是硬石头的河岸浅滩,在靠近城墙碎砖角落的一个草坡下停了下来,这里离致远花的码头有几百米远,高高的草坡刚好掩盖了草原那一面的兵营,暂时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可千万别问他为什么会在这,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上次见到他还是在庄园里,那天下着大雨,他来看戴安,然后很久都没见过了。”

多次检查后,几个明显的伤口看起来都没有恶化的迹象,无论拜亚怎么想,他能做的都只有陪在拉赫马身边。

“所以他是个好丈夫?”霍吉尔无话可说地讲。

“不止。”拜亚摇摇头。“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他还是鼎鼎大名的白河灾妄。”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我们不可能在这只陪着他,夏洛特单独救下你是有原因的,如果你不是那么特殊,也许他还可以救更多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没人可以摆脱责任,任何事都是要付出成本的。”霍吉尔不太愿意打断拜亚美好的回忆,尽管他可怜着家族被毁灭的艾兰思青年,正如他的国家毁灭时一样,可任务必须完成,这是夏洛特给出的唯一要求。

其他人该有的挣扎未曾在拜亚身上体现半分,懂得孰轻孰重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压制着不舍后看着霍吉尔。

“但愿他在这不会有危险。”他回答道。

打算站起来的拜亚撕下身上的衣物,将布条包裹在拉赫马空洞洞的左眼上。

他叹着气松开两手,突然又有两只手紧紧抓住了他。

“拜亚?”

拉赫马的右眼打开一道微微的缝隙,交错的眼睫毛里闪着泪水的反光。

“果然还活着。”霍吉尔蹲了回去,用手扶住拉赫马的后颈,将他抬了起来。

仍旧被捉住双手的拜亚激动地讲不出话,嘴巴大张着却被高兴的心情冲散了理智的思绪,转而用手扣住拉赫马的双手合十,单手搭住拉赫马的肩膀凑近了盯着他的右眼。

“你在这里,拜亚。”

拉赫马当即留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身边的妻弟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

“军队已经进城了?”

“不止,可要说的话,我们更需要他们现在立刻进城。”

霍吉尔率先透露了如今的情况,他看得出拜亚的怯懦,不敢向拉赫马说出真正的事实。

那声“不止”比无数利刃都能刺激着拉赫马的心,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许还可以让他接受现实,可若是“不止”的话,可能性就远超他的预期,加上拜亚出现在他面前,已经猜得到最不想接受的答案。

泪水,不可抑制的流成透明的线条,顺应拉赫马突出的颧骨划成弧线,从上到下的湿润了他的胡须和鬓角,尽管看上去他没太多表情变化,可这冷面剑客心中的痛楚,仍旧反应在放下后抓在两侧泥土中的手。

石头与泥块同时被拉赫马握在手心,不受控的力量瞬间就捏碎了泥块,把石子攥的嘎嘎作响,地上也留下五条深深的沟痕。

“米提尔的政变失败了,国王没有死还带着一群不知从哪来的军队杀光了赴宴的贵族,紧跟着围攻了我们的城堡,原本几乎要赢了......”

拜亚总算开口,可怎么也想不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何去解释。

“戴安呢!我女儿呢!?”原本安静无言的拉赫马听到国王仍然在生的消息先是瞪大眼睛,紧跟着一把拽住拜亚的衣领。

“是她。是戴安她导致了城堡的沦陷。姐姐放走了国王,父亲的计划原本困住了国王和那个铁匠查德。可就是那时候戴安放走了他们,城堡里的守军被三十多人的背后突袭立刻冲垮,我们组织防御的机会都没有,不知从哪来的大火几分钟就吞噬了整个大宅,戴安一定是在那之前就准备好了出路,海丽埃塔肯定跟着她。”

拜亚摇摇头,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拉赫马,希望他能冷静一点。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拉赫马听到拜亚的解释稍微放心下来,可一想起手无寸铁的妻子如何逃生,心头的担忧又成了巨大的负担,一转身背过身旁的两人,眼球死死盯着地面不愿转动。

“是夏洛特救了他,也是夏洛特救了我,他想让我们在艾兰思家仍旧控制的贵族们杀回来前阻止城外的军队内斗,还有另外两人在附近,拉德苏和巡逻军的麦斯,你肯定认识吧。”

霍吉尔的语气显得不大耐烦,他很尊重拉赫马,也同情他的遭遇,然而当下不是叙旧或抱头痛哭的时候。

“夏洛特么。”

拉赫马明白到了什么,眯着眼用不稳的脚步站起来,一步都还没走出就摔在后面的岩壁上,捂着脸用恍惚的目光观察四周围的环境,确定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我与来自北方的加尔迪亚士兵们一起协助泽维埃夺取军权,可在那之后泽维埃不想一味效忠王室,摄政王派小王子卡尔斯做人质,我放走了他才会被打伤,城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独眼的冷面剑客解释前一段时间发生过的种种麻烦,跟着反问起霍吉尔。

“泽维埃下落不明,没有按时回到城外,军队也没进入城内,但地下旧镇的奴隶们却成千上万地涌到地面,除了国王那几千人外没有任何势力能阻止他们了,你我都明白现在要做什么。”

霍吉尔确信拉赫马是个聪明人,也明白大家彼此的目标一致,一个微微侧身就把走出去的路让给了拉赫马。

“他不能跟我们去!瞧他伤重的连路都走不好!握着剑就能挥舞么?”拜亚第一个反对霍吉尔的做法,故意挡在拉赫马身前不让他离开,还想伸手拿走他的武器。

“谁说我会跟你们一起去了?”

拉赫马没有往东面的草原走,甩开拜亚后顺着河流往相反方向的西侧的码头与渊湖步去。

“河岸看不到看守的奴隶,也就是说码头还没沦陷,霍特尼斯主广场到码头至少要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会在那等你们,奴隶们一旦控制城墙,国王军想进城唯有从那进入。”他说。

“拉德苏就在废弃城门那休息,我们走后你去找他,要是码头安全的话就把他安置在那,麻烦你了。”霍吉尔嘱咐道。

无声中走远的拉赫马没有反对,一瘸一拐向后轻轻挥手,在霍吉尔跟拜亚的目送下离开。

仅剩两人的浅滩上霍吉尔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同伴,急忙往草坡之上跑去,拜亚没搞清楚就跟在身后,走处于几步就当即明白到原因。

“麦斯这么久还没跟上了!”

霍吉尔可能猜到了麦斯的处境,声音压的非常低,连脚步都只落在能最大程度减少噪音的草皮上,即将爬出草坡时却又趴到了草皮间,匍匐往前挪动身躯,稍抬颈部越过草丛,窥探草坡另一面的情况。

拜亚并不清楚霍吉尔行为背后的理由,追上霍吉尔后只是有样学样,等看到草原上的情况后,才明白了自己身处的险境。

草原上驻扎的士兵已经来到了废弃城门下方两百米外的区域,陆续抵达的超过百人,看上去绝非偶尔巡逻路过,领头的红胡子正是泽维埃的副手但罗,他们围成圆圈,从中押解着某个人。

几秒过后,不用猜也知道的答案就呈现在他们眼前。

麦斯遭捆住手脚,被人从后揪着头发拉直脖子,故意让他弓着背部向前拉扯,一点尊严都没有,附近的士兵甚至欢颜大笑,手舞足蹈地边跳边唱,完全不似知道敌人即将抵达的样子。

“难怪刚才麦斯没跟来,还以为是在放哨。”霍吉尔又往兵营更远方盯去,看到了四处扬起的灰尘。

“我们就这样子走过去跟他们谈话大概也是一个下场吧,那些人看上去不会听我们解释,但罗一直都因为血统被军队里的贵族嘲笑,大概此时还在恨着我们,不过除了泽维埃外,但罗就是最有权力的人,不少基层军官都是他亲自提拔,能劝得动他就有希望。”拜亚说。

“现在不需要考虑这个,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麦斯没可能会无缘无故暴露自己。”

逐渐散去的士兵们将麦斯之前所在的地方显露出来,地面上却多了十多具尸体,看上去皮肤黝黑,大多衣不遮体,无论是谁,都有一场专门针对麦斯的袭击令他引起了军营内哨兵的注意。

“有谁在那?”

两个趴在地上的青年同时发出一样的提问。

霍吉尔盯着远方的尸体,想不出答案来,拜亚则转过身,引起了霍吉尔的注意。

刚一回头,一个巨大且满身鲜血的黑色影子就盖了过来,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连拜亚究竟怎么了也顾不及,腰后的莲娘立刻被他反手抽胡,对准看不清模样的袭击者劈去。

那一刀着实打中了对方,大量溅射在他刚才俯身的草地上,然而黑影还没停下,又接二连三地用手里疑似是棒子的东西对准拼命挥舞,没有任何章法或目标,看起来更接近于疯狂的发泄死亡的怨念。

也许是刚那一刀砍的太浅,霍吉尔转而用莲娘的布条旋转帮助手腕,刀锋刺入那个庞然大物的肺部下方,随后一口气抽出布条制造螺旋形的旋转运动,从胸腔处一通乱搅,再甩出莲娘任由对方倒下。

“这是什么东西?”

霍吉尔用草皮擦抹刀刃上的黑血,发现拜亚翻的够远,避开了刚才的混乱。

他将浑身黝黑只穿了少数布料挂在肩膀的死尸反了过来,一个满嘴粗厚尖牙的面部差点吓到了他,那黑里透红的眼睛仍旧睁着,宽大的鼻子里还喷着热气,一节节粘起来的头发跟硬块似,脸上还有一处并非莲娘造成的刀伤,光从暴露在空气里的骨头颜色就能确认绝非人类。

“是兽人,我在书里看到过画像,上次出现好像是十几年前了。”好不容易避开的拜亚看到霍吉尔还算安全,却始终不敢接近尸体。

“我也听说过,可致远花从来没兽人的记录。”

纠结中的霍吉尔觉得今天遇到的麻烦事太多了,各种稀奇古怪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东西纷纷跳出来吓人,别说魔法和那一大群的奴隶,连只在故事里才听说过的兽人也刚才差点杀了自己。

“致远花的确没有,可不代表兽人们不会迁徙。”

给出回答的不是拜亚,一个对拜亚陌生却对霍吉尔来说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从河岸方向传来。

顺着兽人尸体跟瀑布似流淌到河流里的血水,一个在粘稠血瀑中“逆流”而上的老熟人逐渐靠近他们。

“霍吉尔,你怎么在这?”

喊着他名字的不是别人,正是同出卡墨娜门下的不夜光,那位授命前来南方拘押信魔内墨的北方剑士。

“该我问你才对。”

他早就知道不夜光在城外军营里,能遇到怎么也不是坏事,霍吉尔总算能放下心来,不再提醒吊胆。换做是但罗恐怕他们就要跟被抓住的麦斯一个下场,对拜亚不得不做出手势让他安静一会儿,腾出有限的时间用于跟不夜光交流。

“附近流窜的兽人袭杀了国王军的哨兵,草地那面的情况你大概也看到了,这一只被我砍伤后追击到这,没估计错被抓到的家伙就是你的人吧?”

不夜光从上到下打探霍吉尔的衣着,又分出少许时间猜测拜亚的身份,很快就不再那么多寒暄,漫不经心的话反成了导火索。

“城里正发生着屠杀,你们却在这猎杀无关紧要的兽人?就算你现在有了高官厚禄,但卡墨娜不会乐于见到你见死不救。”也许是太熟悉了,霍吉尔没有任何预示就对师弟不夜光发起火来,一脚在死去的兽人大鼻子上。

“哦对!所以你就毫无顾忌的能投入到战斗里,因为你一无所有了。而我们不再是任性的孩子了!这事也由不得我,我的部下们都被当成了人质。泽维埃只要说正确,但罗就绝对不会说错误,泽维埃可以被劝,但罗却从不听他不认可的人的话。”

不夜光的脾气被霍吉尔激发出来,这些天他一直在窝火,空有旁人不可制止的实力却又受制于人,只能根据但罗的立场来作为战力被驱使,对与不夜光来说已经是忍耐的极限。

他手持长刀靠的更近,一只手在半空甩了一下,充分表达对霍吉尔的不爽,没到一秒就表现出后悔的模样。

尽管霍吉尔有些不可理喻,可即便不夜光自己说出口后也立刻意识到那话太过火了,那句“一无所有”打击的不止是霍吉尔,旁边的拜亚喘着气一下撞在草地上,回想起了大火中燃烧的艾兰思大宅,还有那来不及道别的父兄。

霍吉尔刚要发作,不夜光的面部表情再一次的僵硬起来,这回他看的不再是霍吉尔,而是他身后的高地。

一个被日光拉的极长的影子从另一面盖住了霍吉尔的身体,走动时响动的铃铛声提醒背后有人前来。

他扭过望去,泽维埃的忠实支持者红胡子但罗正与其他部下站在那,刚好位于刚才他们趴过的草坡上。

“不夜光先生,恭喜你提前找到那家伙的同党,这份功劳我就不跟你抢了。”但罗高高在上,手指抚摸挂在做左侧的弯刀刀柄,还不忘把玩上面的黄铜狮子头。

他背着阳光讲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傲慢,影子中透出了阴谋的气息,黄色的眼仁反复在他面前的师兄弟间观摩。

“知道了。”

话音才刚落下,不夜光就冲到了拜亚面前,一拳把他打晕在地,稍有缓和的给霍吉尔准备的时间,看上去想展示给但罗观看,把自己的关系彻底撇清。

和解的师兄弟被迫又一次开始了决斗,双方手持过往驰名于世的名刃,以同一种武技对峙着。

无论霍吉尔想不想,不夜光都有必要表现出最大的敌意,连一丁点的余地都不能有。

而霍吉尔也比其他人更心急解决不得不去面对的战斗,位处但罗与不夜光等人身后平原远方的那阵烟尘越来越浓密,预告着眼前两人所不知道的灾祸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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