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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新生

第九十七章 新生

奴隶们传来了欢呼声,手舞足蹈地在霍特尼斯主广场上庆祝着某件事情,那些衣着已经不再破烂的奴隶们绕成一圈,前后十几层的围在玻璃缸前,用他们能想到最美好的言语赞美玻璃缸中的救世主。

不久以前,就在将两个实验完成过后,奴隶们便迫不及待地位费雷德里克进行了他们预期的计划,铺垫在特兰失败而死的成果之上,之后的试验品获得了成功,费雷德里克也成为最后的受试者,并且终于完成了他的夙愿。

被人视为救世主的费雷德里克·特纳,如今正从缸中被绳索掉起,一个崭新的身躯替代了过往残缺的肉体。

他年轻了许多,一身本就结实的肌肉更加紧密,本已黑白夹杂的长发也被黑色浸透,完美兼之强壮。

两侧绑紧他腰背的皮带上方有两条灰布落下,如装饰品般盖在肩膀上,一套更大的红色教士袍紧接着从上套给了他,就在绳索的拉扯中,费雷德里克苏醒了。

“费雷德里克!费雷德里克!我们的救赎!”

群下们如此呼唤他的名字,无数不同音调的音源包围下,费雷德里克睁开了双眼,感受着新鲜生命的每一次爆发。

用语言不能描绘的力量流窜在他的体内,戴在手指的戒指比以前更轻盈,不再跟沉重的铅块般压着他的手掌,几乎喘息间就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这都是过去那沉沉将死之躯所不能拥有的。

加了铁夹的绳索随着他的话语突然崩断,不规则地扫向玻璃缸,绳子上的铁块交叉将玻璃缸击成碎片,内里已经血红的液体也从中喷溅到四周围。

而那自信无比的费雷德里克并未因失去绳索而坠落,他漂浮在半空一米的地方,一层能被太阳反射出淡淡微光的圆形薄膜包裹在他的四周围,若隐若无地浮现于奴隶们的眼前。

“灾罚将从空中降落至大地,为那数百代人寻求正义的时刻到来了。”

他向后仰额,好似就要倒在一副椅子上,禁闭双目将面孔对准了太阳。

“正式为清洗这城市的罪恶吧!”

吼声从他口中传出之时,那数万正在附近围观的奴隶们一齐雀跃,听到无比振奋人心的豪言,因他们的遭遇而愤怒,又将愤怒化为仇恨。

一切,一切都将在这一天发泄干净,直到死亡方休。

费雷德里克慢慢落到地面,没穿鞋的双脚不惧玻璃碎片与尖锐石块,感受新生命带来的喜悦,拖着身后的布条走出了霍特尼斯广场的正中心,用喜悦的眼神与迎接他的戴尔和梅丽尔对视。

“愿日光照耀你。”戴尔跪在了他面前,那些跟随他的人无一例外纷纷跪倒。

梅丽尔并不打算跪下,她眼里透露出的只有惊讶,曾想与费雷德里克竞争奴隶们控制权的心思全无。

不知为何,费雷德里克望着人那种温柔的目光足以令人屈服,梅丽尔几乎弯曲了膝盖,目光有从直视费雷德里克的面孔渐渐往下挪动。

可一见到那血红的脚印,她就无法忘记玻璃缸里的特兰,便咬着牙重新挺直腰板,摆明了要跟费雷德里克争辩,反倒是那追随她的奴隶与前囚犯们早已跪倒,连及特尔也不例外。

“梅丽尔!”

一个声音一如既往地那么让人感到安心,梅丽尔还没张嘴,费雷德里克已经给她内心带去一道久别的问候。

“费雷德里克。”

下意识的影响下,梅丽尔也给对方一个问候,但很快她就发现根本不该这样交谈,走的比谁都要靠前。

“我是来跟你说重要事情的!别用把戏来糊弄我。”

“注意你的言辞!刚才离开去战斗的佣兵少主比你要礼貌多了!”戴尔在地面抬头警告梅丽尔,用极为不友善的语气恶狠狠说道。

“闭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曾为了救治特兰而短暂同意计划的梅丽尔,对自己有着比憎恨戴尔更多的愤怒。

梅丽尔冷言冷语间流露自己难以控制的盛怒,那愤怒源于目睹特兰那惨况后的悲伤,将特兰选择作为试验品的戴尔也被一同怨恨,完全不顾身边的其他人,甚至连费雷德里克也不在意,等级或身份都成了无所谓的存在。

她刚说完话就拔出了短刀,在场的任何人都百分之百能够确定,只要戴尔敢还嘴一句,梅丽尔绝对会不在乎自己死活的把刀**他喉咙里。

任谁都清楚,如果她真的这样做,哪怕同是奴隶,戴尔的手下也不会放她活着离开。可梅丽尔就是敢说出那些话,聪明人早就看得出她不在乎生死。

戴尔退缩了,用明显被吓到的表情吞咽了口水,只能低下头指望费雷德里克替自己出头。

“我知道你心中那团怒火的根源,说你想要的吧,孩子。”

费雷德里克并未恼怒于梅丽尔在这发火,他没有为此感到一丝不快,更加认真看待梅丽尔这女孩的怒意。

“埋葬特兰!好好的安葬他!”

从牙齿间勉强扯出几个字的梅丽尔,眼睑已经被泪水沾满,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身后那群还在看着的奴隶头一回见到梅丽尔如此的多愁善感,许多人连她哭都没有见过,绝对部分时候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年幼又不可阻挡的厉害人物,奴隶之间甚至盛传她是见谁都咬的**,那些害怕的人此时心里却也思考着原来梅丽尔也会因爱而恨。

“大家都错误的认为你爱着那少年,可我心底能感受到你在想什么。他是你的镜子,像你的灯塔,他让你看到自己可能不一样的人生。”

费雷德里克在她的脑海里再次道出了心声,仿佛早就看穿了梅丽尔,把她强势外表下的防线一点点撕开。

“我会好好埋葬他,以自由之名向你保证。”

在所有人的面前,费雷德里克张开口高声答应了梅丽尔的要求,言语格外的诚恳。

“在那之后,你又会去哪?”他继续追问。

“战斗!给我任务!我不想在待着这里了。”梅丽尔背过身,深呼吸后眨着眼睛,发现其他人用另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唯独及特尔站起身靠近她。

“致远花城的内部总共十七层,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攻入王宫,一到六层已经被我们所控制,国王军似乎已经歼灭了位于右城第十五层的艾兰思家族,十层到十七层为他们所有。七到九层聚集着大量来自民间的抵抗者,你要抢先一步在国王的援军抵达前攻入第七层,老甲已经出发在路上,以你们两个的默契拿下第七层并不是难事。”

没有经过太多的思索,费雷德里克就安排好了任务,显然他在玻璃缸中治愈伤口时就不断盘算接下来的每一步。

从费雷德里克的话语中,梅丽尔察觉得出自己只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其他人究竟会如何,早已不是梅丽尔能去猜测出结果的了。

“及特尔,我们走。”

少女的话一说出口,追随她的人便自觉站起来,比起周围杂乱的其他奴隶,这批人井然有序,在霍特尼斯主广场上调了个弯,便往向上的楼梯口前进,人龙延绵数十米,直到十多分钟才彻底消失。

留在地面的其他奴隶们则由戴尔带领,聆听费雷德里克的下一道命令。

“城墙中的守军如何?”奴隶之王问。

“一开始的进攻并不奏效,不过他们现在似乎开始逐渐从隧道撤出城墙,我们的人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控制出入城市的主要通道,到时靠城墙就能让城外的军队无论如何都进不来,但若是正面战斗的话,恐怕我们没有胜算,说到底能训练过的士兵也就一万多人,都分散在高层的建筑里,要是城外军队在我们控制城墙前先攻进来的话,可就是腹背受敌了。”戴尔回答。

“无妨,不受挑战又怎能成就万古功劳。”

费雷德里克提看起来非常兴奋,以往仅微露的笑容也不再掩饰他内心中的狂喜,所有隐藏的想法全部真实地反映在面部肌肉的抽搐中,鲨鱼似的大笑在奴隶们眼中,便是无惧无忧的救赎,只要他的道路畅顺无阻,奴隶们的未来也犹如今日的太阳般璀璨。

“梅丽尔那副连掩饰都不做的戾气就这样子骄纵下去真的好吗?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派人在战场上送她上路。”戴尔想起了十几分钟前被威胁的场景,不自觉揉起了脖子。

“戾气?不不不不!那是源于真诚友情的愤怒,像她这样真挚的孩子世上越来越少,若我没有子嗣,那她会是个不错的继承人。”费雷德里克一如既往地自信,但并未深入探讨这一话题。“被我救下的巡逻军何在?”

“作为成功的试验品正被关押在巡逻军总部的地下残骸里,要审讯他吗?”戴尔揣测着首领的想法,为刚才费雷德里克的话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安慰自己。

“当然,我在白灯石爆炸中救下他是有原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去向大巫爷道谢,有劳你去把他和之前捕获的三人一齐带来,那四位可是对我们格外重要的客人。”

一道白光就在两人面前闪过,费雷德里克的身躯瞬间折叠起来,随着白光消逝不见踪影,比起以往要快上许多的使用了戒指的力量,闪烁在不同的空间之中,留给奴隶们的则是又一次欢呼,并将那魔法视为奇迹。

戴尔的郁闷与费雷德里克刚才的兴奋形成明显的对比,他有些不甘心又后悔的模样,颇没干劲地提起地上的长矛,点好了十六名最信任的卫兵开始往执行任务的目的地出发。

被几万块黑红相间的大理石砖铺成的霍特尼斯主广场东侧,大坑湖的北端,巡逻军总部的残骸一如既往地仍旧在原地,展示两个月前那场战斗过后的惨况。

本该是最坚固的要塞,如今只剩下一半的残墙,整块巨型岩石雕琢八十三年的心血如今毁于一旦,跟被压塌麦皮的硬壳面包般塌陷,连带地下的空间一起,一块与大坑湖连接的地下水脉将不断传出水流从高处坠落的回音。

尽管早就没了那场厮杀留下的尸体,路过的人仍旧能从中感到渗人的寒气,哪怕是奴隶们也不愿意贸然接近此地,权且当做一个关押犯人的禁地,极少数被迫安排在此担任狱卒的奴隶也不乐意深入其中。

大巫爷所在的大帐篷在玻璃缸西侧近二百米远,巡逻军总部又在东侧三百米开外,说不上太远的距离足以让戴尔瞄见巡逻军总部废墟外的奴隶士兵,然而就算再让人厌恶也该有看守的巡逻军总部外,此时却不曾见到任何一人。

“喂喂,再偷懒也给我有点限度啊!你们也是,赶快点,押着的四个犯人是费雷德里克大人点名要带去的。”

换做是以往,戴尔怎么也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偏偏时重要囚犯被关押在下方的今天看不见任何守卫,有些奇怪的情况让戴尔在还剩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便提速奔跑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十六人很勉强才跟上戴尔,他们大多没法理解头领内心的焦急,只顾着一心奔跑,抵达了巡逻军总部废墟外最大的缺口时,戴尔却突然停下脚步,想要用手拦住身后的部下们。

“有古怪。”

他们卡在十米高的缺口前,好似被这看上去如巨嘴的洞口吞噬,说话或喘息都传达至底层,连同水流流淌的声线传回地面。

“人都哪去了。”不止是戴尔,其他愚钝的奴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要下去么?”其他人跟着话题就问。

“当然了!难不成还在这看戏吗?”

戴尔没有一刻犹豫,来自费雷德里克的命令让他没法停歇,尽管眼前的缺口从最高处到地下的深度足有二十米,陡峭向下的阶梯也不过是最近才用残碎的石块敲打而成,甚至连那唯一向下的途径还被略微快速的细细水流所覆盖,但再危险也好,仍然有一万种理由驱使着戴尔前进。

“点算人手,留几个人在地面接应。”

话一说完,戴尔就扭过头,背靠一片漆黑的缺口,从左到右数起人头。

“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认真清点过后,戴尔呆在原地,瞪大了那双小圆眼。

“二十?”

他清楚看得到,人群里多出了几个脑袋,一个秃头的胖子,一个蓝眼的金发青年,还有一个打卷发黑发男孩,最靠近他的则是棕色头发的死鱼眼。

“拔剑!”

一想起多出的人数,戴尔在仅有的时间里给出了最后的命令,挺起长矛刺向陌生的面孔。

他手下的人反应还算快,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数错的人头背后的意味,纷纷扭动腰膀,拼了命想要在事态无法挽回前解决问题。

十六把为了斩杀地上人磨得发白的剑同一刻出鞘,十六个高矮各有不同的人同一动作,十六个近乎一样的姿势对准了一个方向。

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一场即将开始抑或结束了的战斗,对方四人时在十六人目光投回身后时,便伸出了手,从后方把他们统统推向巡逻军总部废墟的缺口中。

还没来得及发出“啊”一样的惨叫,最前面被推倒的人就压在后面的人身上,一个个都无法将剑拔出,环环相扣一路顶到了最后,戴尔作为第一个给出反应的人,也成了第一个掉落下去的牺牲者。

“啊!”戴尔发出了惨叫声,从更高处到底部,一阵落水的噗通声给短暂又惊险的自由落体划上了句号。

不到两面后,支撑不住身体平衡的剩下十五人接二连三掉入缺口中,发出了与戴尔一模一样的尖叫,有的人活像个小女生,缺口地下的水池里还反复叫着妈妈。

最后仅有一人侥幸靠剑鞘站住了脚跟,一回头却又见到四个人围着自己,早就拔出武器对他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坏笑让人背后一阵恶寒。

“不劳您动手,小的我自己来。”那名奴隶扔掉了武器,捏住了口鼻,瞅准没人的地方直接跳了下去。

四人看到这幕后相视而笑,掐着腰带用脚踹开了挡住大坑湖水流的石块,来自大坑湖的水流立刻涌入地下空间,湍急的水流声很快就掩盖了戴尔等奴隶们的叫喊,将他们冲入更深层的地牢里。

“真有你的,麦斯。”

霍吉尔站在石头上拧了拧红色腰布,脱掉了一直穿着的开口汗衫,露出有不少伤痕的上半身躯,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的肌肉,再将汗衫拧成了麻花。

“就算变成了废墟,巡逻军总部也是我的地盘,一想到回这伤心地就让人有些受不了。”

回答霍吉尔的人正是麦斯,他脸上还有少许烧伤的痕迹,不过并未旧伤的痕迹到了某处便消失不见,好似有刷子涂抹过一般。

“你跟夏洛特的事......真的不要紧么?”霍吉尔问。

“死过一次就不要再计较那些,牢里谈的还不够么?别磨磨蹭蹭,既然要去城外就赶快出发。带路吧,拉德苏!”麦斯也脱掉了潮湿的上半身衣物,借着湿润的布料当做抹布清洗了面部。

他衣服下不协调的伤疤更多,看上去就像特意画上去的刺青一般古怪。

“一个个总是在这对我指指点点的,也就拜亚先生不会了。”拉德苏打趣地抱怨着,说完就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拜亚做了个笑脸,可拜亚还是有些冷僻,既不说话也谈不上毫不在乎,仅仅是出于礼貌地点头,要说的话已经在牢内讲的差不多,回忆起来也并不是难事。

二十多分钟前,三个人还被关在牢内,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脱困,清醒了的拜亚好不容易才在拉德苏的解释下接受了现实,便无所事事全趴在不匹配囚环境的名贵沙发上,虽然可以四处走动,却脱离不出那几根比胳膊还粗的铁杆,剩下的三面石墙壁造的结实,连头发丝都插不进缝隙里。

“用魔法的人就是在作弊,一眨眼就能突袭到我面前,本来拔出刀那瞎子就死定了。”霍吉尔尝试给他先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就被打败寻找借口,爱面子的他对这事始终耿耿于怀,一想起丢了莲娘这事更让他咬牙切齿。

“我还记得那个瞎眼的奴隶,那就是过去跟你提到的老甲。是个奴隶间很出名的一个战士,才四岁就被人挖出眼睛了,当做卖给贝加大竞技场的角斗士来培养,之后费雷德里克的带动的奴隶起义救了他。”拉德苏并没记得霍吉尔被打败的那一幕,至少目前来看只是霍吉尔一个人印象深刻。

“挖出眼睛还怎么做角斗士?卖家是傻子吗?”霍吉尔不屑地说。

“有趣的噱头而已,贝加贵族可比你预期的要不可理喻。瞎了眼的人能不能打对卖家和买主来说都不重要,只不过是用来吸引观众入场的话题,反正还有其他替补品,同一年降生的孩子里有一半都被挖出了眼睛,有些还被活着做成了标本在黑市里流传,学校跟医院之间很抢手,要不就是被买去用来吃。”拉德苏眼睛都不眨的说着可怕的话,不过霍吉尔还是能从他语气里感受到少许的惭愧。

“吃?”霍吉尔想说出口的话太多,完全不知道说哪句好。

“别太惊讶,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他们之中或许是权力者,或许是富裕者,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可怜人,不过大部分应该都是被送到有鸟羽土著居住的国家,作为交换让鸟羽土著那群怪物不去袭击人类的村庄。”拉德苏揉揉鼻梁,看上去好像后悔说出来。

“不可能,太胡扯了,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摇摇脑袋后霍吉尔还是对此嗤之以鼻,不过那种傲慢没有持续多久,他又仔细思考了背后的可能性。

“拉德苏先生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族曾经安排过一些来自北方到南方避灾的达官贵人,虽然没有描述的那么残忍,不过有些人确实有着非人的欲望,跟鼹鼠酒吧的人合作时就试过要不断送奴隶进去,但没有一个活着出来。”拜亚总算开口发言,他对当下话题的兴趣明显比其他人要强。

“这......”自以为身为王子诞生于世的霍吉尔,哪怕祖国崩解,也是做了致远花国王西蒙的心腹近侍,理应见识足够多的真相,然而面前两人所描述的,却是一个超出他认知的世界。

“地下的世界就是这样子,出身于奴隶商人家族的我也不过是窥了那扇门一眼而已,到底还有什么超出我们底线的存在,真是想都不愿意去想,可非要去想的话,就会好奇那是什么,三十年前我就是这样子想到了潜在的答案。”

拉德苏的眼皮慢慢滑了下来,看起来不大愿意想起过去的往事,他还记得很久以前那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所以你才释放了费雷德里克·特纳,奴隶起义因此发生了?”霍吉尔想起进入地下时拉德苏对他们坦白过的心里话,尽管那个时候他跟拉德苏都或多或少被魔法催眠,可他相信人在追求结果时所讲的话绝对可信。

在质疑下,拉德苏不想继续开口说下去,他仍旧沉浸于悔恨中,三十年前的伤疤哪怕太阳与星月轮换交替一万零两千次也还在隐隐作痛,无时无刻如鱼刺在喉,比扎到指甲里的木刺更让人愤恨,哪怕今日仍未脱离,噩梦反而回到地面。

毁灭一切的男人仅仅源于他见识过世界不可令人容忍的黑暗后的仁慈,蠢到这般的笑话拉德苏自觉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习惯性地摸索油黄风衣下的酒瓶,一打开瓶盖就疯狂扬起灌入口中。

“里面根本没酒。”

拜亚主动对拉德苏开口,试着劝诫面前的中年人,道出了他和霍吉尔都看到的事实。

比起霍吉尔不知作何感想的内心,拜亚有的更多是纯粹的仇恨,费雷德里克因面前刚认识没多久的中年大叔被释放,进而造成了三十年前那场让长姐戴安与家人分离的灾难,还有不久前被戴安亲手消灭的家族,某种程度上都是因为眼前拉德苏的缘故才有自己身上的遭遇。

无论是真是假,拜亚都需要少许发泄,可他还是忍耐下来,家族被毁灭的绝望很快又占据了上风,复仇心被压在内心的一个角落,让他连发火都做不到,却也足以让他在短期内对面前中年人拉德苏所建立的好感荡然无存。

三人都各自以失败者自居,尽管能说的话题很多,可当下共同的目标却无法完成,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感到一丁点的兴奋,不过很快远方有新的访客到来。

阴暗潮冷的牢外传来了锁链晃动的噪音,在不高的走廊里还伴随着草鞋踏水的声响,在呼吸都可以听到的暗牢深处,听力比其他人更优秀的霍吉尔立刻就有了反应。

“有动静。”他提醒拉德苏与拜亚,刚说完那些奴隶已经到达了他们面前。

一个看上去精神涣散如将死之人,双眼也并没有任何神采的棕发男人被押到了他们面前,穿着破烂的奴隶衣物,手脚都有一双巡逻军的铐子,未经奴隶们任何解释,门一打开就被推了进去。

还未等霍吉尔尝试趁着这个机会杀出,五个押解犯人的奴隶就将长矛前后各一的穿过铁杆,只要霍吉尔伸手抓住其中一柄,其余的就会在他脸上开个窟窿,稍有常识都清楚是有人特意吩咐的结果,想必是名叫老甲的奴隶所嘱咐,全因霍吉尔的实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像是对待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死囚般,新进来的犯人一走到里面,本来打开时幅度就不大的铁门立刻又被关上,霍吉尔不过是移动半步,长矛就会马上做出反应,以至于当下绝佳脱离的机会也让他找不出任何破绽。

没一会儿,那道被加了四五层锁的唯一出口就又被关紧,奴隶们也得意地离开,让霍吉尔不得不上前挑衅。

“有种就回来!就算我被绑住了也可以一边扣脚趾头一边干掉你们!”

没人回应他的不忿,有的仅仅是残留在走廊内的回音,气的霍吉尔用手上的锁链拼命砸起铁门,一次次的努力下连火花都被蹭了出来,铁门却还是纹丝不动。

“省省力气吧,有锁的东西唯独钥匙才能打的开,除非.......”

新进来的犯人开口说话,试图劝阻霍吉尔那让人烦躁的行为,没等话说完霍吉尔就怒气冲冲跑了过来,几乎就要把鼻尖顶到对方的额头上。

“要不然还能怎......麦斯?”霍吉尔不曾仔细看对方的面容,这次对视刚好给了他一个机会。“是你么?麦斯?”

几经确认后,霍吉尔终于肯定了他的答案,连方才的怒火也全部消失。

“麦斯?真的是你吗?”

不止是霍吉尔,经常与麦斯有所接触的拉德苏也认出了他的容貌,拜亚也有了反应。

故意低头让头发盖住自己的麦斯没有对他们的质疑予以否认,用其余三人都看得到的微笑想了一阵,这才抬起脑袋把面容全部露给大家。

明显是烧伤的伤疤极为规则的在麦色的左脸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一半消失了,另一半不规则地向耳朵方向延伸过去,瞧上去像是被特制的烙铁烧过一样,可在场的三人谁都确定那不是烙铁的伤害,因为麦斯的消息早就被霍吉尔与拉德苏所知晓。

“我听说你在爆炸里死了。”霍吉尔不敢相信麦斯还站在这,他过去跟麦斯就有不少接触,认识的时间说不上长,不过比起朱利安尔斯火爆又过于直接的性格,始终还是圆滑的麦斯更让他喜欢。

“听说?夏洛特跟你们藏的那么深就是为了躲我么?还是说你只听说我死了。”麦斯反问。

“夏洛特全部都坦白了,包括他在巡逻军总部里怎么对待你。”霍吉尔压低了音量,不知道对方听到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拉德苏与麦斯更熟,也可以说得上是普通朋友,但当下却谈不上关心麦斯,更多的还是忧虑在牢内四人怎么相处。

“知道就好。还要废话么?反正我跟夏洛特的事也和你们没关系。”麦斯瞧了沙发上的拜亚,不理霍吉尔与拉德苏是否想和自己谈下去,一个人就坐到了墙角。

“总要知道为什么你能活下来吧。”霍吉尔冷不丁地提道。

“活下来?我真的还活着么?麦斯用力张开手掌,展示着仅剩下的两根手指,不由得地又想起了朱利安尔斯。

“是费雷德里克吧,我们前不久才被他用一些古怪的戒指给突袭,一瞬间能闪到其他地方就有机会把你救下来。”拉德苏眯眼想了想就得到答案,除此之外他给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麦斯如何在大爆炸里生存。

“瞧见了?还是整体跟夏洛特接触的人应快点,公子哥们有的学了。”麦斯承认了拉德苏的猜测,顺带还戏弄了霍吉尔,跟着又瞟了不动声色的拜亚一眼。

“三句不离夏洛特,你肯定很想见他。”几乎不用猜疑,霍吉尔百分之百的确定着。

“我又不知道他在哪。”麦斯收起了轻浮的表情,语调沉重起来。

“但我知道。”

霍吉尔尝试认真对待不断轻视他的麦斯,哪怕对方曾经的礼貌是装出来的,也妨碍他想得到真正答复的意愿。

“如果你跟我们一起出城,回来后就能见到他,我向你保证。”

“你连自己都出不去,还怎么来向我保证。”

麦斯给出的答复是让人沮丧的,不止是打击了霍吉尔,连其余两个插不上嘴的人也因此有些失落,不受自身控制的命运无时无刻不左右他们的意志,一副小小的锁链作为人类智慧的发明,就足以限制他们所有人的一切。

面对麦斯的话,霍吉尔无言以对,连唉声叹气都不愿意大声传出,只敢徐徐喘出肺里的闷气,面部的肌肉全部僵硬在这一刻,再一次将能逃出去的办法反复思考一番。

“咔啦。”

清脆又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突然在沙发的背面砖块上响起,霍吉尔、拉德苏与拜亚三人马上就将目光移了过去,发现麦斯身上所有的锁链已经打开,无论是手链抑或脚铐都被他用一条钥匙打开。

“不过有我在,什么人都可以出得去。”麦斯又捡起被他玩弄着的手铐,装模作样套在手上,然后用衣物掩盖住松脱的位置。

“钥匙?”霍吉尔反复确定不是看到了幻觉,光眼皮就揉了四五次。

“被押进来前装作无精打采的样子,曾经是职业盗贼的我又做过巡逻军,这里的情况比谁都熟,稍微花点心思就能偷到钥匙,不过比起这些,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一边说着,麦斯一边为其他人打开手铐,但跟自己的一样并未将之扯落,好像故意要装出没事发生的样子。

他说话的几十秒内,原本只有滴水声的牢外传出脚步蹚开水池的声音,那群奴隶狱卒们正往这赶来。

“做了点小手脚,让他们能发现我拿了钥匙,这样才能把他们都吸引过来,要不然没法空手走七个人看守的楼梯出口。费雷德里克现在差不多也应该被治好了,肯定会派人来把我们都带到他那亲自看押,要在那群人来之前先埋伏在外面。”麦斯说完就探头用左耳听了听脚步声,确信他的计划仍旧在进行中。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三人几乎同时间用类似的话提问。

无论是谁,都用愣住的表情仰视着麦斯,仿佛这家伙什么都算好了一样,一想起夏洛特曾与自己说过的故事,便更难以相信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若麦斯的精明已然如此,夏洛特从麦斯身上察觉问题又该是何等的仔细。

“估计还有四十秒就到了,准备好了么?有话上去再说,你们的东西都存在奴隶的手里,只要能抢到几把武器,估计霍吉尔一个人就能搞定他们。”

麦斯没有任何问题,又一次确认了步伐加快的奴隶们正在赶来,等其他人有些懵懂的一齐点头才放心重新装出颓废的模样,故意靠在较远的墙边不去看任何人,却留出少许空隙让自己从腋下瞧得见身后的铁门。

用不了几十秒,几双穿了草鞋的脚就停在了铁门前,驻留一段时间后就闯了进来,而这些奴隶绝对想不到等会儿所见到的一切,正如人生不可预料一般,人总是回到原点,被命运强迫不断思考着,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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