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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当火焰熄灭时

第九十三章 当火焰熄灭时

城墙沦陷那一刻,大宅最深处也燃烧起前所未见的大火,火苗的尖子一直深入挖空的山壁,然后又被压下来反射到四周围的建筑旁。

尽管大宅防火的建材将火势遏制在中心处,阻止了大火迅速蔓延的机会,仍然将城墙内几千人统统逼了出来,其中不少人是涌入艾兰思大宅避难的贵族,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雇佣兵和私兵则几乎在刚才起因不明的大火里丧失殆尽。

剩余的那些艾兰思士兵们,看到了围绕大宅堆砌而成的尸墙,大多也丧失了战斗意志,试图在白甲军还没彻底形成包围前先夺路离开,但等他们刚刚爬上去时,另一团大火又从城墙方向燃起。

火焰还不猛烈时有人还想翻爬过去,刚迈步前进就被弧线射来的弓箭扎成了刺猬,即便如此尝试的人仍旧源源不绝,直到火势彻底拦截了任何生物的脚步,形成一道包围艾兰思大宅的火焰为止。

不少艾兰思家族的分支远亲此时仍旧试图挽回局面,用鞭子或捡来的长矛恐吓被外面火墙倒逼回来的士兵继续作战,很快没多久这群人就被屠杀个干净,仅仅是因为比起灭不掉的大火,这群根本连剑都不会用的傻贵族们身上的财宝更具吸引力。

也有一些更聪明的人是为了贵族的脑袋,希望在根本跑不出去的前提下为接下来留下一些活命的本钱。

战争的赢家已经很明显,无意义的卖命不过是给死神攒私房钱罢了。

同样的,死神依旧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不必要的棋子,内外两侧的大火开始逐渐扩散,大宅里的烈焰燃烧的足够久了,连石头都开始噼啪发出爆裂开的声音,肉香和糊味一同传出来。

那群被大火即将夺取性命的人,由始至终都未能明白大宅为何或燃起熊熊烈焰,但他们的主人比谁都清楚原因。

艾兰思在自己的卧室阳台处望着被火光映射的通红的家园,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屋外传来的惨叫声,就只剩下心脏的跳动。

很快,连惨叫声都渐渐消失,艾兰思一言不发地坐回了椅子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火焰总能净化一切,包括最深的罪恶。”戴安的声音在他背后的门房处响起。

“若能的话,世界上就不存在罪恶了。”艾兰思没有回头,他始终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道围绕大宅的火墙上。

“包括出卖亲人的罪恶么?”戴安慢慢靠近与父亲并列于阳台前,轻声细语道。

“那并非我的本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不同的选择。”艾兰思回答女儿,试图还在隐瞒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对外总是说没了一个女儿,因为那群该死的奴隶和海盗把我掳走了。亲人们以为我仅仅是不得不被抛弃了,但我很清楚这背后还有另一个事实。”戴安挪动脚步,用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弯下腰用双眼直视着他的面孔。

“是的,我知道了那个事实,你猜的没错。”戴恩仔细观察父亲的瞳孔逐渐扩大又缩紧。“你把我卖给了海盗换取船只,而不是意外抛下了我。”

艾兰思没有给出任何答复,沉默成了他唯一的表现,经过岁月雕刻的面容连肌肉抽搐都见不到,似乎这种行为背后有着必然的正当性。

“为了艾兰思的延续,我背叛了无数人,一切又何尝不是现实逼迫我们做出选择的,为了家族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我在内。”艾兰思回答说。

“或许你有无数个理由那样做,但我只有一个父亲。为了家族的你,造就了今日的我,那天我为你发高烧而甲板下偷偷祈祷时听到了你跟海盗的密谋,一个艾兰思家族的贵族女孩能换几艘船?五艘?不!至少应该七艘才行,要不六艘再加三十磅腌肉?好吧好吧,成交了!”

一连串模仿声中,戴安描述了许多年前她在甲板下楼梯间听到的秘密,那个晚上群星前所未有的明亮,信奉星群的她从未如此的兴奋,而愉悦很快转为绝望,没多久现实就告诉她那不是幻听。

“所以这就是你的复仇么?我们的家族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存在过的痕迹,我想大概只有历史书上我们如何消失时的惨况会被人铭记了。”艾兰思不曾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悲伤,为了不可挽回的事物而惋惜。

“凡事生生灭灭,万物运行总是根据它自身的道理不断形成循环,所谓因果逻辑就是这么一回事,古代艾兰思家被流放后在南方消灭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火精灵才得以立足于此,今日的艾兰思被大火吞噬,又有什么不公的呢?家人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真正的家人没有姓艾兰思的。”戴安顿了一下,立刻表现出她对自己行为导致的后果有多么无所谓。

“你说的对。我早就知道你为何而来,也许是我心底对你真的有着愧疚,至少我希望尝试能装作没事发生一样享受一段时间作为父亲的责任,但看来这都不大可能作为我的结局了,那么多年的岁月过去了,人总是会变,可发生的事情却不能,做了的决定更无法悔改,若时光能倒流,我保证不会做同样的决定,可惜这都是徒劳的抱怨而已,你的复仇很正确,女儿。”艾兰思再点点头,这位很少后悔的老人难得的认同了某件事。

“并不只是我的复仇,还有笛卡尔的那份也在今天完成了,你聘用他资助他,在启蒙者第一次教授我知识的同时,还为艾兰思家族设计建造一座永不会陷落的堡垒,你在他需要你的时候,背叛他成了你从来没犹豫过的选择,也许几乎没人知道过去那段历史,但我从未忘记。”

戴安蹲在父亲的面前,用她那艾兰思族人特有的金蓝色瞳孔跟父亲对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少许的改变,悲伤中夹杂了无尽的愤怒。

“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内墨会恰巧选中与你合作?”戴安又补充了一句道。

艾兰思察觉到了一切的答案,他仔细瞅了瞅围绕房屋燃的更旺的烈火,又从戴安的瞳孔里发觉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若不是生来便在这样的家族中,我很乐意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能好好的照顾你照顾海丽埃塔,不用总是那样子残酷的对待米提尔,也能让拜亚跟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真的对不起,戴安。”艾兰思留下了他的遗言,走向开始在阳台边缘燃烧的大火中。

戴安的金蓝色瞳孔逐渐被血红色的烈焰取代,如利剑一般让人心生畏惧,但却在父亲立于火焰前时有了层反光的水膜。

“复仇既是火焰,也是救赎。最后的火精灵就在我们脚下千百年竟无人知晓,艾兰思的血在今天将它释放,也当洗礼这座命定的城市。艾兰思家族的覆灭是美之祭品,为那即将到来的伟大时代感到欣喜吧,我的父亲啊。”

戴安站起身,走出了房间,留下了略带笑容的父亲,脚步刚迈出门廊,烈火即刻开始在阳台上燃烧,

不消十几秒,艾兰思就被无声的火蛇吞噬,火焰跟渗入棉花的水一般随着戴安的脚步在四处蔓延,如一条忠诚的猎犬紧随其后。

光着脚的戴安所过之处,无论人或死物,统统成为火焰的食粮,某些寄宿在她体内的东西因此感到愉悦,也令戴安露出苦苦微笑。

这座曾经留有美好岁月的宅邸,对戴安来说如今留下来唯一的挂念,也只有一样事物了。

她来到女儿的房前,一个未曾被火焰所影响过的安静小屋,外面的吵闹声都穿不进来,女儿海丽埃塔正在那玩弄着积木,胸前还别着一枚印有怜悯之眼的金属胸章。

失聪的海丽埃塔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到来,立刻抬头用幼稚的眼神打探有些陌生的母亲。

戴安轻轻抱起了女儿,用双唇在她脸颊间亲吻,又用额头贴紧海丽埃塔蹭了蹭,泪水便毫无保留地垂落。

泪珠滑落到地面时,烈焰终于开始吞噬房间,身边的一切都以戴安为中心的向四周崩塌,外面的风从裂开的天花板吹进来后立刻形成了巨大的火龙卷,戴安抱着女儿站在其中,透过火墙环视艾兰思家最后的痕迹也被彻底抹去。

这一天,戴安·艾兰思完成了她的复仇,并深深为之欣喜。

大宅之外,仍有不少幸存的人被困在内外火海之间,他们大都太惊慌,不去思考应该如何脱离困境,甚至有的人从后方还没彻底烧毁的花园里直接跳了出去,以为自己可以在空中获救或早日解脱,也比在浓烟与猛火中痛苦地死亡来的要好。

来自白甲军的箭雨并没有因为火势变强而停下,死亡成了绝大多数人在今天唯一的结果,但仍有极少数人能从中脱困。

拜亚此时远离了险境,一睁眼就在阴暗的空间里,可他并不自由,双手被绑在身后,连动弹都有些费力。

“别回去,他们已经没救了。”黑暗里的声音提示道,显然正是绑走他的那个男人。

“我父亲还在那!你到底是谁?我又在哪?”戴安挣扎了一下,脚底湿润的岩石立刻让他摔倒在地。

他刚结束提问的同时,一道刺眼的亮光直接在他面前被点起,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灯石,但等拜亚集中精神时,才发现是火把。

而手持火把的人,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陌生,也说不上多熟悉,可却着实是个充满争议性的人物。

眼前拿着火把将他绑架来的人,留着一头短发,额头前有两绺自然垂下的刘海,细长的黑眼睛之间有一道箭头一样的巨大伤疤从嘴角延伸过鼻梁一直到另一头,身披破烂不堪的牛皮盔甲,随便套了一层黑披风了事,背上则挂着一把巨大的利剑,身形比拜亚还要消瘦,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忧伤都被他一人承担。

“夏洛特·格林!”

拜亚一眼就认出了他,有这种特殊面貌的人全致远花就他一个,过去见过几次或罕有的交谈之间,就让他记得这个从平民被破格提拔的冷峻青年。

“你死了才对!”他立刻又补充道。

“死人又怎么会把你救到山里的秘密隧道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不断跟你说话?”夏洛特走上前去给拜亚的额头来了一指头。

“为什么只救我?我父亲呢?”巨大的刺激下拜亚还是压抑住了自身惊愕的一面,保持着最大的理智。

“不只救了你一个,还有你的嫂子跟她的孩子,以及几个我来得及救的普通人,其他人超越了我的能力范围。”夏洛特说。

“你想要赏金?我可不觉得国王会让你活下去。”拜亚猜不出夏洛特在这的原因,只好勉强揣测。

“提着你的脑袋去见国王的确是个赎罪的好方法。”夏洛特拔出了剑。

“但是!”他又说道。“你必须活下去才行。”

夏洛特一把割开了绑住拜亚的绳索,迎来的则是对准他脑袋的一击,拜亚在火光中看着拳头击中了对方,但另一道影子立刻又出现在他身旁,用强有力的虎口把他的脖子掐死,比钳子还要有力。

“我不是你的敌人,就这么简单。艾兰思家也许天怒人怨,但审判他们应该有正确的程序才对,我也许做不到了,不过出于仁慈来让少数人得以幸存至少还能弥补一下。”夏洛特道出了自己救下拜亚的原因,语气里有些惭愧。

也许是因为夏洛特的手腕太用力,说话时也太过专注,忘了拜亚还在自己手中,直到这位金发的青年开始用力拍打夏洛特的胳膊时,才立刻松开手腕,下意识地想要鞠躬道歉,做了一半就停下来,倒退一步后远远观察正在爬起来的拜亚。

“是我姐姐,戴安·艾兰思。她出卖了我们,用她的鲜血打开了那扇绝对不会也不应该打开的大门,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能解决查德就不会这样了。”

短暂的激烈挣扎后,是拜亚立刻清醒又失落到极点的情绪低潮,却一滴泪水都没留下,即便他意识到前不久发生了什么。

虽未曾有亲眼目睹大火后的景象,但此时已经差不多能猜得出大宅里所有人的结局,包括他敬慕的父亲。

“想要自责的话,等你有时间再去做,现在作为救你的报酬,我需要你来做点事。”夏洛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提出了额外的要求。

“我没钱,也没人能帮我了,没了家族的我什么都不是。”拜亚依旧一副颓废的样子。

“戴安·艾兰思在上次奴隶起义前,曾经跟随福克西纳带领的大使团周游列国,之后没多久被我们称为启蒙者的笛卡尔头一次来到了这片土地,你们家族的大宅就是由他主导设计,然而有趣的是戴安在那之前就跟笛卡尔相识了。”夏洛特提起了一连串绝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别人的事情我不清楚,你是笛卡尔第一个也是最年长的学生,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到底想说什么?”拜亚摇摇头问。

“不,我不是老师第一个学生,戴安·艾兰思才是!城里发生变化前就有人把信魔内墨带到了这座城市,将这里的一切消息用信寄给了他!”夏洛特有些变得激动,他说出了自己不大喜欢又不得不相信的事实。

“信魔?”拜亚想起了关键的人物。

“你不会认为信魔内墨出现在艾兰思大宅里是个意外吧?也许你没接触过他,但又是谁给信魔和你父亲搭桥的呢,那恶棍不会无缘无故选择目标。还有那群佣兵也一样,他们联合在一起给了你父亲和你兄长自信,跟着在关键时刻抽身离去,把你们利用完了扔在一边,承受所有的怒火,才有了今天这个结局。”

一连串类似分析的真话,被夏洛特毫无保留的告诉给拜亚,让这个刚才还颓废样子的男人变得有些懊恼,额头都渐渐抬高。

“说这些都太晚了,我还能做什么呢?”突然间,拜亚又垂下了脑袋,两手压在膝盖上扣住脖子,不敢正视现在的结局。

“埃米利奥与弗里恩两个艾兰思仅存的希望正在归途中,用不了多久他们的骑兵队伍与跟随一起而来渴望复仇的佣兵就会突袭群龙无首的中立军队,你必须去阻止他们,说服他们,团结一切力量阻止奴隶们继续毁灭这座城市。”

夏洛特一把抓起了拜亚的肩膀,用力把他拽到墙边,死死摁着他不放手,直到顺着墙壁流淌的水流将拜亚的脖子浸透才放手。

“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到,这不可能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拜亚一遍遍的自我否定着,被父亲的死与艾兰思家的覆灭所震撼,仍旧为从中脱离。

“艾兰思家的人关键时刻总是这么不靠谱,当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还有我在这里。”

另一个并非来自夏洛特,正在从黑暗中逐渐移动靠近的年轻声音响起,声调里充满了活力,看似修养了许久,只等着一场大战来临。

拜亚仅剩的贵族自尊让他扭头看去,思考是谁在这落井下石,等他瞧见对方的模样,倒也觉得这话说的没错。

“霍吉尔?米勒都司的亡国之子?”他惊讶的高叫道。

远处已经被火光画出轮廓的霍吉尔还是一头有些脏兮兮的卷发,脑后扎了一根卷了几圈的辫子,身上穿的是破烂的奴隶短衣,还有矿工才穿的灯笼裤,唯独腰间那一抹巨大的红色布带从不改变,多了几个缺口反而增添一番韵味。

他手里的带弧线的典雅长刀来回转动,绑在刀柄末端比刀身还长的另一条红布则随空气流动而飘舞,在火焰之中几乎让拜亚看不清他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你从你那跟佣兵团合作的家里人那听到过关于我的什么消息,但总之我没死,而且很好的活下来了。”霍吉尔点点头,跟夏洛特笑着对视后又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身后的黑暗里。

“喂,待够了就出来吧!那时候被催眠了才会因为看到奇迹的事情跟你发火的,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你也不至于磨磨唧唧吧。”霍吉尔对着某人又催了一次,才总算把对方叫出来。

“抱歉抱歉。”一个有些醉醺醺的酒鬼声音在回荡着,还没见到人影,刺鼻的酒气就传了过来。

“拉德苏,你喝太多会误事。”夏洛特叫着对方的名字说。

话语刚刚讲完,拉德苏就挺着啤酒肚摔倒在地,要由霍吉尔扶起才能走动,一身破掉的黑色风衣,让人猜不出是皮制的,还是太久没洗过。

“你知道么,拜亚。我们唯一真正的共通点就是我们都是娇嫩的贵族,讨厌奴隶又自命不凡,也许过去交流的不多又算得上谈得来,但接下来才是我们真正验证彼此是否能好好合作的时候。”

霍吉尔用胳膊夹住几乎醉死不能发言的拉德苏,蹲到了拜亚的身边,对他一板一眼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们二人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跟你一起到城外去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如果你不做选择逃跑,你的家族将永远失去复仇的机会,而且我想霍吉尔不会放过杀了你的机会。至于拉德苏,虽然他比不上你那么有关键作用,也远不如霍吉尔那么能打,但作为一个熟悉城市环境和一些别人不清楚的密道的走私犯,他可以轻松帮助你们避开奴隶和封锁了的城门抵达城外。”

夏洛特为哑口无言的拜亚解释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个细节,用他的话来讲,这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没人能拒绝的威胁。

“我会去,可那又能如何呢?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儿时自己选择的梦也好,还是长大成人后父母强加给自己的道路,连自认为可以成为的阴谋家都做不成,我是个失败的人,既不是骑士与英雄,也不是日理万机的能臣,真羡慕你们在一开始就一无所有,反倒不会在乎失去太多。”拜亚的自我嘲讽让他想起了查德所拥有的双狸剑,那份曾经寄宿于此的梦想也随艾兰思大宅的倒塌一起化为尘埃了。

“没人一开始就是他想要的那样子,或好或坏,曾经睿智明理的贤臣福克西纳堕落为见风转舵的佞臣,恶贯满盈的白河灾妄又做了巡逻军的队长。老实说我真没闲工夫安慰你,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这个时候竟然还会发这种感叹,大概是我们都还没老到放弃一切的时候吧。”

夏洛特与其说是在对拜亚的话发表看法,不如说是借着这一话题为自己心里的秘密找到一块安心的田地,嘴角的弯度也随之提高。

“有伤口的话就用这东西吧,抹上去会疼的让你后悔出生,但能迅速治好你,接下来的战斗力不能有一丝差池,用给你也许有些浪费,不过这都值得。”霍吉尔从腰间的红布里掏出小指头大的玻璃瓶,里面装了带有金色反光粉尘的液体,看上去比水更为粘稠,晃动过后就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递到拜亚手里时光线从指缝间跳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听过前两人的话后,拜亚循规蹈矩地问。

“某种生物的体液,从黑皇冠的佣兵团里抢来的战利品,他们都用这东西快速愈合伤口保持高强度的作战,只要没咽气都能救回来。”夏洛特替霍吉尔回答道。

“听说泽维埃消失了。”拜亚怀着恶心的心情收下瓶子后又开了另一个话题。

“是消失了没从,就因为这样城外驻军才故意停下不动,王室的谈判也破裂了,已经是事实上的兵变了,没杀进城来还要多得你们家族的存在,泽维埃那种心高气傲的家伙肯定不想便宜了别人,格伦在某方面来说既聪明又傻到家了。”霍吉尔尽情的描述泽维埃在性格上的缺点。

“确实也只有傻子才会把一笔军费直接交给泽维埃,格伦不信任贵族的想法自从奴隶之家的屠杀后已经深入骨髓,跟他父亲一样没救了,连巡逻军都被他解散,他的偏见可以说是现在诸多问题的根本起因。”拜亚想起前不久劝解格伦的场景,深信自己说的没错。

“巡逻军么.....确实是个严重的错误。”

夏洛特若有所思地将手指放在下巴上,用食指顶住了嘴唇,转过身去在三个人之间徘徊。

“是时候出发了。”他嘟哝着。“我也有必须尽早完成的事情。”他再次反复唠叨着。

“艾兰思在历史上留下的最后一团大火,也等同于他们的荣光一般,迟早都要渐渐消散。父亲死了,家人被杀,可我哭不出眼泪,只是总觉得少了某些重要的东西,但愿有一天我能想起来那是什么。”

拜亚站了起来,嘴上说着不再伤感,可抑郁的双眼让谁都瞧得出他内心的波动。

这一天,艾兰思覆灭了,拜亚·艾兰思却哭不出来。

毁灭艾兰思家族的大火,正如兴盛他们家族时火精灵的哀嚎,但现在连火精灵被释放时那最残酷的恶火也开始熄灭,等最后一点火花也无法被风吹出更猛烈的火势时,艾兰思家也将彻底的被遗忘在历史之中。

历史如车轮般滚来滚去;往前或往后,若是在某辆车上途径此国的旅人们还记得在火焰中消散的艾兰思家族,他们的荣光;他们的戏谑,都必然会为之奉上一滴满是怜悯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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