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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征战于彼此之间

第七十一章 征战于彼此之间

特兰与他的朋友进入地下大深渊矿坑的同一天,地面上开出了一支近二十年来规模最为庞大的军队,为数三万五千人的常备军主力浩浩荡荡地从霍特尼斯主广场出发,分成水路与陆路往上游需要坐船几十天才能达到的船镇方向进发,但那里并非是他们的目的地,如果要走那么远必须需要多出军队人数一倍的补给人员才能供这支大军继续前进,而眼下他们所带的粮食只足够维持三个星期。

出发后的第四天,军队在总帅泽维埃的要求下驻扎下来,围绕着左侧靠近半岛山脉的分支建造起临时的营寨,远离可以用于补给和快速移动的水路。这引来了多数统军贵族的不满,他们期待着水路可以供给足够的奢侈品与生活物资,难免对泽维埃这个本来没什么势力的挂名元帅感到愤怒。

然而他们并没有留意到泽维埃真正的目的,至少在夜晚泽维埃亲自主办,看上去是来给贵族们赔罪的宴会上,没任何贵族察觉到这一点。

宴会特意设置在山岩的边缘,避免被大多数普通的士兵干扰到,又能趁着山风吹来时的清爽感更愉快的与随军的妓女耍乐,大多数贵族军官都对此颇为满意,默认为这是泽维埃的真面目,而因此打消了对他的戒心。

即便仍有少数极为机警的贵族迟迟不肯赴宴而是待在自己的营地里,但长久下来还是慢慢放低了准备好的武器,用一种谨慎又充满高傲的眼光看到泽维埃的表演。

泽维尔每天都会举办三次宴会,早上一次,中午一次,到了晚上则从太阳落山后开始算起,所有人醉到醒不了的时候才算结束,艾兰思家分支的贵族们不同于其他家族,整个军队里也就两三人肯参加宴会,其他的大多没有前去。

负责艾兰思家族在军队内工作的埃米利奥·艾兰思是个光头且有些肥胖的老年人,终日满脸笑容有如幸运女神总围绕他身边那样,埃米利奥他是艾兰思·艾兰思曾祖父第九个儿子的孙子,没比艾兰思小多少岁,西蒙还经常议论朝政时比起艾兰思本人,更多时是倾向于这个家伙,只因为埃米利奥与艾兰思向来有所间隙,对于谁该继承艾兰思家族的主导权,从四五十年前就开始有争议了,只是彼此都为了顾全大局而没有明显的冲突。

这一天泽维埃依旧如常的举办着没完没了的晚宴,埃米利奥则独自一人在白河沿岸走动,刚想要回去时一名男子骑着马逐渐靠近,夜色覆盖在他身上,让人看不出身份。

“父亲。”男子回答。

“竟然是你,下次不要这么突然就冲过来。”埃米利奥的手从钢刀的握柄上滑了下来,他最近一直寻思着泽维埃正盘算做些事情,一看到有人来就难免担心。

“你该带上卫兵的,河边可不安全,少数海盗偶尔会上岸打探情况。”他的儿子扯了一下马头后回头继续讲。

“比起那个营寨,我觉得还是这里安全点。”埃米利奥瞟一眼山上的主帅帐篷后,往河里扔出了一块石头,打出漂亮的水漂来。

“我到不觉得泽维埃能做些什么,绝大部分百夫长与千夫长都是我们的人,其他家族也不可能背叛我们去跟泽维埃拉近关系,那家伙一点资本都没有,除了他的头衔。”埃米利奥那位二十九岁的儿子骑着马与父亲并排而行,一点点的离开了河岸。

“弗里恩,你还太年轻了。我猜不到泽维埃会做很什么,但肯定对我们不利,在那之前最好离他们远点。”埃米利奥教育着儿子,实际上他也没太多话可以叮嘱,毕竟他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想法。

“我会的,父亲。需要我提前派人跑回去告诉艾兰思伯父吗?”弗里恩问道。

“他?那家伙离开了可以用魔法给他续命的怪物后,最近几天连说句话都做不到,而他那个没用的儿子整天只知道发脾气,迟早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到时候艾兰思家族就可以由我们来继承,这里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不需要回禀给他们了,我们自己拿主意。”埃米利奥虽然立刻就回答了问题,却有些后悔,以往与艾兰思的竞争中他从未赢过,难免有所顾忌。

“可是摄政王那面......”弗里恩又有了新的疑问。

“怎么了?”埃米利奥有点不耐烦地说。

“自从反抗军袭击大宅后,就有消息流传出来,听说艾兰思伯父绑架了国王的次子卡尔斯,而国王本人实际上已经在上次信魔袭击王宫时已经死去了,所以他在最近这些日子的会议上才不断找机会让国王出面解决格伦不能处理的问题,想办法让格伦的威望扫地,然后趁机拿下控制权。”弗里恩是个懂得情报重要性的男人,也是个懂得与奴隶相处来获得有用资料的贵族。

“奴隶们的流言与情报吗?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该离那些人远点,作为我的独子,以及艾兰思家族第三继承人,你该有点自觉,要不然拜亚会接替你的位置。”埃米利奥没有对弗里恩说出的情报做出回应,而是先想起了其他东西。

“我会的,可是那些情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何况主家一直都在隐瞒关键的情报,不让任何人哪怕是血亲进入主宅的范围,又时不时看到那群佣兵们在走动,很难不让人怀疑。”弗里恩立刻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把话锋一转就重新扭到了原本的主题上。

“摄政王格伦希望借着让泽维埃带兵出去的机会巩固自己的威严与地位,让泽维埃拉拢军队内的贵族们,那我们便不要让他得逞。”埃米利奥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主家会坐享其成的,国王如果真的已经死了,生日宴会那天摄政王的谎言会被戳穿,没有军队支持,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弗里恩下了马,与父亲一起步行。

“艾兰思那家伙,一直都不敢对我太过张扬的压制,根本原因是我们这一个分支在军队内的地位与影响力,只要我们对军队的掌控力越来越强,他就不会因为发现了一个谎言背后的真相就击垮我。说到底我们都是一个家族的,他不会做得太过分。”埃米利奥到不怎么担心,虽然家系有所不同,但归根结底两个家系都是艾兰思家族的一部分,目标与核心利益并无区别。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父亲?”弗里恩还是那副扑克脸,一点情感都没在五官上体现出来。

“彻彻底底的架空泽维埃,把军队所有控制权都握在手里,光靠城里现在那点人根本打不了内战。”埃米利奥终于想好了该怎么做,这是他之前考虑过但还没确定的,弗里恩就跟催化剂一样让他终于明白到除了这个方法外别无出路,毕竟国王的生日宴会即将临近,而又没人能证实国王西蒙还活着。

正当埃米利奥做出了决定后,马蹄声再次打扰了这对父子的思绪,远处来了六个人与七匹马,背后插着印有怜悯之眼的艾兰思家旗,等到了足够靠近的地方时,从马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在地面对面前的埃米利奥敬礼。

“怎么了?”弗里恩看着他们家麾下的军官感到有些奇怪,这个时候百夫长应该奉他的命令在宴会里糊弄泽维埃才对。

“塔西洛公爵的人传来了新的消息,埃米利奥大人在几个月前从黑塔园雇佣的佣兵们抵达了附近,就在几里地远的山下驻扎起来。但很多贵族们都不知情,以为是海勒古的军队,已经开始准备要厮杀起来了,副元帅希望您能回去解释清楚。”百夫长回答说。

“走吧,快点!”埃米利奥一下子就骑上了马,哪怕他很肥胖也不碍于运动的速度。

弗里恩也一同骑上了马匹,八个人以埃米利奥为首一路从草原的右侧奔波到左边的山脚下,回到营地后发现很多人都已经离开,不得不再花上十几分钟骑往半岛山脉与平地草原的交界处——褐岩裂谷。

等到足够近的地方后,他们已经听得到吵闹的人声在裂谷入口的山峡间响个不停,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公鸡一样,尤其是山峡里的两面八九十米高的巨壁,一经反射就把这些噪音重复播个几十次,一时之间连马匹都不愿意进入,埃米利奥和他的仆从与儿子唯有把马匹留在外面,各自步行进入山谷里。

裂谷内的军队分成了两批,左面是常备军的军队,九百人为一个小队,前前后后大概有十余个,横着列在裂谷的左侧山崖下,包裹他们的是一批重骑兵,弓箭手站在队伍的中间,手里已经拿着箭头准备搭在弓弦上发射。

右侧的军队人数明显少了很多,也就四千人上下,用三角形的阵型很分散的遍布于山崖下方的各个高地与褐色巨石间,显然已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甚至还有很多拿了盾牌的佣兵不停用长剑在镶了铁皮的盾牌上剐蹭,制造出刺耳难忍的尖锐噪音,以此来进一步刺激面前的对手。

一早已经在裂谷入口处等待埃米利奥的众人一见到这个在军队内实际地位最高的贵族,立刻都凑过来询问该怎么解决,毕竟对面的佣兵的身份也只有少数艾兰思家族的亲信清楚,多数人即便听说过也未必那么快的接受眼前的这群家伙并不是敌人,尤其是在多数贵族真的以为是被派出来威吓海勒古军队的前提下。

“都静一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泽维埃·塔西洛那家伙呢?”埃米利奥站到高处看了眼在裂谷里互相摆开架势的两群人,却完全找不到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泽维埃的下落。

“这些军队突然间出现在附近的山里,探子回报后我们立刻组织的队伍冲出来,而泽维埃在你来到之前,就先回去试着让后方营地的其他兵力也从营寨里撤出来支援这里。”一个名叫盖温的贵族回答了他的疑问。

“别担心,不是敌人。”埃米利奥再三确认了对面那些褐色岩石后躲藏的家伙身上所穿的淡蓝色盔甲后,才终于确认这群人属实是他找来的佣兵。

“不是?可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可没那么简单,万一被偷袭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盖温这位四十多岁的贵族并不清楚埃米利奥的计划,更加没听过埃米利奥雇佣佣兵的事情。

“别犯蠢,让我简单点来讲,你立刻就去通知所有人放下武器,等会我亲自过去把问题解决。弗里恩,你过来给这位先生解释下。”埃米利奥有些恼火,训了盖温一顿后一个人重新骑上马匹,从人群里辟开一条大路,径直地故意从阵型的正中间走向对面的褐色岩石前。

佣兵们还是很小心谨慎,一看到有人靠近就对准埃米利奥的马头前射了一箭,刚好打在马蹄下一个落脚点上,但埃米利奥与他的马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跟见惯了这场景一样。

“停下,再向前我没法保证你可以活着回去。”岩石后面有人警告道。

“我不能活着就没人可以替你们支付工资,懂我的意思吗?努沙杜瓦。”

在众多佣兵面前,这名艾兰思家族的长者念出了佣兵首领的名字,迅速就引起了暗藏其中的首领注意,名为努沙杜瓦的佣兵领袖走了出来,提着一把装有倒刺的大剑,跃到褐色岩石上俯视着埃米利奥。

“好久不见?”埃米利奥没正眼瞧这名跟看上去福克西纳年纪差不多的佣兵。“我该这么说吗?”

“当然,我的雇主。埃米利奥先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出现。”努沙杜瓦揉揉嘴巴上的胡茬,手臂往后挥了一下,示意让那些隐藏起来的弓箭手收起弦上的箭矢。

“很高兴你没搞错要打的是谁。”埃米利奥看到后很算接受,也就没有进一步的找机会讽刺。

“我可没搞错,只是这些军队突然出现在这里,是谁都会警惕一下啊。”努沙杜瓦回答讲。

对两军相遇的如此凑巧,埃米利奥产生了一丝怀疑,选择军队下寨地点的正是泽维埃,或许这件事跟他有些关联,但在那之前埃米利奥还需要处理眼前的琐事。

“你如期达到,我感到很欣慰,定金都是你们的了。现在让你的人解除武装,准备在这附近驻扎。”埃米利奥扯动马头,往身后开始驶去。

“那对面的军队呢?又干嘛突然走出来。”努沙杜瓦不解的问。

“他们会跟你们一样解除警戒状态,并且回到属于自己的营寨里。”贵族回答道。

“听说你并不是军队的统率。”佣兵补了一句。

“凡事别光看表面,我的朋友。”埃米利奥冷笑一声继续前进,走到了士兵之间。

他俯视看着六七名千夫长与更多的百夫长,还有一大堆从属于他的贵族军官们,巡视一阵过后突然举高手臂握成拳头,再用力拽下。

看得懂命令的军官纷纷要求士兵们开始收起武器,往峡谷外撤退,只不过人数太多,走了有半个小时也没撤出去一半,等好不容易都走到外面的草原后,又寻找不到埃米利奥的踪影,只能在盖温和其他的贵族领导下,直接往营寨方向进发。

埃米利奥此时已经正带着弗里恩,早一步回到营地里,从山上骑着马监视着同样开始在峡谷内扎营的佣兵们,那个位置刚好同时能看清山脚下的常备军营地以及峡谷内的佣兵,附近看上去也没什么比这里更好的位置了。

“瞧,从这里可以看到峡谷深处和外面更远的地方,泽维埃选择在山脚扎营不是没有原因的。”弗里恩检查一番后,回禀了他的父亲。

“很显然泽维埃至少两天前就在附近发现了佣兵,特意驻扎在离山谷入口处不远的草原边缘,就是为了找机会在佣兵离谷前堵死出入口。”懂得军事的埃米利奥,第一眼就看出了这里地形的特殊之处,换做是任何一个有点想法的军事将领都能明白在峡谷里开战意味着什么。

“看来我们没实权的泽维埃副元帅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埃米利奥极为愤怒,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的不知情,让他难以接受一直都被他控制的泽维埃竟仍然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差点算计到自己。

“要处理掉吗?但回到国内恐怕没有办法交代。”弗里恩猜到了父亲的潜台词。

“如果有必要的话。明天开始找借口搜查这几天以来离营士兵的身份和离开的时间,找到以后编个故事杀掉,我要看看泽维埃的反应。”埃米利奥并不打算直接就攻击或囚禁泽维埃,他还需要挖出对手的党羽,否则便难以入眠。

“我会的。”弗里恩回答道。

两人并排而行,在月亮落下时也隐没于黑暗当中,为了第二天的新阴谋彻夜准备,却又不知道在山顶上有一双双红色眼睛正从更黑暗的阴影里监视着,偷听着他们的言行。

太阳很快从黎明的第一道光线里闪耀而出,淡红色的光芒配上草原独有的寒冷气息,让每个出于贫穷阶层没机会沐浴到其中的士兵们无不感叹,有着星群信仰的极少数人甚至跪倒在地,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以最优雅和善美的语言吟唱古代的诗歌赞美眼前的太阳。

军官们也并非全部都是出生于能经常见到太阳与日光的贵族家庭,故而没有去干扰士兵们的行为,只是碍于身份问题从不与士兵们站到一起,认识的军官会在空暇时间两三个的聚到山上高一点的位置,不离开营寨的前提下欣赏一点点爬升到世界顶端的太阳。

泽维埃今天起的很早,昨夜忙活了一晚上的他没有感到极为乏困,良好的生活作息让他比多数贵族都要更近似于普通人,尤其是当最近几天那些贵族军官们整日参加泽维埃设好的宴会后,大多数都把这次外出当成一次公费旅游,只有少数人保有戒心。

试着借用宴会麻痹贵族们并且大部分都成功后,泽维埃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那个几乎要成功的计划,竟然会在埃米利奥出现后失败,让他难免为下一步该怎么走感到发愁。

毕竟军营里除了几十人是他自己的嫡系外,也就那么一个来自国内的帮手,他借着这个帮手极好的脚力提前发现了佣兵们的路线,并且设置好营寨的驻扎点,就当他打算让贵族与艾兰思家聘用的佣兵发生冲突前,一切都停了下来,不可避免的往更差的方向发展。

当他还沉浸在太阳暖光下,呼吸着朝晨叶绿间的那些露水蒸发时的空气时,草原上的营地传来了一阵骚乱与波动,上百个被捆绑的士兵被一群群全副武装的侍从与刽子手押解到正中央的临时广场上,一个个双膝跪在地面,等待上司的处分。

看到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后,泽维埃犹豫了一会,但最终还是选择从山腰的主帅帐篷里走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能闻到一大股血腥味,污染了早上清新的空气。等到了广场下面时,才发现已经有二十多人被砍了脑袋,头颅临时用四个澡盆一样大的木桶装了起来,免得血液洒到地面而无法清洗,旁边还有十来根刚刚立起的柱子,上面钉着那些从木桶里拿出来的人头。

“怎么了?”泽维埃作为军人虽然不是经常的杀戮别人,但对这种场景也算是见怪不怪,到并不感到意外或太恶心。

“他们是最近几天以来没申报就主动离营的士兵,每天三次的点名报到里找不出他们的记录,而且出入营寨的记录册上找不到他们的申报离开过的痕迹。大人,他们是逃兵或擅自离开岗位的士兵。”负责指挥的一名刽子手停下手里的砍刀,很认真的回答泽维埃的问题。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这需要被处以死刑,过去可从来都是鞭刑或杖刑七十下。”泽维埃觉得还是不太对劲,继续追问了一句。

“是埃米利奥大人昨晚订立的新刑罚,我们以为您知道了。”刽子手其实也清楚泽维埃的权限并不算大,只是并没有中层的贵族们知道的清楚,所以对上泽维埃还是要恭恭敬敬。

“我......”泽维埃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太敢公开否定埃米利奥,毕竟自从他担任副元帅的职务和进入军队系统以来,埃米利奥几乎每件事都压着他,亲信布及大多数要职控制了军中事务。

哪怕这位看上去满身皆是英气,十六岁时曾单靠目光就吓退山贼的指挥官有意彻底与埃米利奥对抗,却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成功,毕竟一旦失败就不单独是自己身死,还包括他的家人,而对他来说,家人比一切都重要。

“泽维埃大人?”刽子手看到泽维埃正在发呆,就好心提醒了一句。

“是吗?”泽维埃换了个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

“是的,大人。”刽子手以为说错了话,有些害怕的模样。

“很遗憾,我从来没批准或听过埃米利奥先生有跟我提起过。”泽维埃说着说着,眼睛就盯到了刽子手身上,把这位刚才还砍了很多人脑袋的狠角色吓得连连倒退。

听到泽维埃的话后,大多数侍卫与刽子手都远离了本应被处死的士兵们,手上的大斧也垂到被染红的草地上,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都等待着最高长官泽维埃发话。

“放了他们。”泽维埃冷淡的语气里满是威胁人的意思。

“等等。”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泽维埃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第一军团长但罗,一个从东方异土漂泊到南方致远花的外族高级将领,翘起的红色眉毛与胡子让他看起来很显眼,尤其是阳光一穿过他的胡须后,就跟着了火焰一样,一摇一晃的带着家族祖传的尖刀走过来。

“怎么了?”泽维埃并不害怕但罗,虽然这家伙是五个军团里地位最高的军团长,却依然要远比自己的地位要低,哪怕没有实权也好,对但罗命令些事情也是可以的。

“他们是我的部下,请让我责罚他们。”说完,但罗掏出了已经准备好的鞭子,开始从没被砍脑袋的那些士兵开始一个个用鞭子抽打,抽十几下才停下来换到下一个人。

搞不懂这种做法的泽维埃也就只好在一旁看戏,过了一阵他大概懂得但罗这么做是为了庇护这群人,并且拉开他与自己的距离,免得让埃米利奥的人看到后觉得有什么不妥。

对抗埃米利奥才是泽维埃的目的,既然但罗愿意做一个缓冲带来调和矛盾,以此来救下自己的部下,那泽维埃也没什么好阻拦的,干脆叫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到草地上,开始欣赏但罗的鞭法来。

抽打到第三十多人时,又有人用“鼓掌”来打断这种带有一点救赎意味的行为,当所有人往掌声来源处望去时,埃米利奥本人带领他那上百人的团队,以三角形逐渐进入临时场地,亲自从营地外围的圆形帐篷走廊里缓缓步行出来,看上去是刚刚从外面回到营地里,身上粘着几根有褐岩裂谷附近松林独有的黑色松针。

“擅自逃离岗位的士兵必须被处死,这是古加拉斯王自从命运分割战时期就订下的军令。”埃米利奥从身后侍从递过来的法典册子上找到了一条,读起来朗朗上口。

听到这话后,大多数人没有发言,连但罗手里的鞭子都停了下来,滞于空中,任由血珠从上面滴落到他的羊皮尖靴上。

“军令只适用于战争期间,现在我们还没处于战时状态,不过是出来巡逻威吓海勒古的巡逻队而言。”泽维埃坐在椅子上,没有打算站起来的意思,有意摆好姿态对抗埃米利奥。

“平日里尚且如此,战时又怎么可能做好自己的职责。”埃米利奥回答他说。

“正因为这样子,才更有必要通过合理的责罚去告诫其他人,杀戮只会激起恐惧,让所有士兵都不安心。”泽维埃立刻搬出了新的道理去反驳眼前的艾兰思家族的长者。

“喔,看起来你很懂得治军的理论呢,泽维埃公爵。”埃米利奥的口气立刻变了一番,没有之前那种高傲里带着一点礼貌,只剩下了没有任何余地的蔑视。

“作为目前军中的最高指挥官......”泽维埃的话说了一半,刚想说下去就被埃米利奥打断。

“怎么了?我们的最高指挥官竟然发话了。”埃米利奥笑了起来,与旁边的随从们相视而笑。

“就算是哑巴也好,当有需要时,也能发出喉音来让仆人们为自己服务。”泽维埃用了连自己都涵盖在内的比喻反击了眼前人的嘲笑。

听到了泽维埃的话后,埃米利奥想了一阵,才在弗里恩的劝说下换了口气:“若泽维埃公爵执意要留一条生路更这群逃兵,那就让他们活着吧。”

但罗听到这句话后松了口气,手里的鞭子再次准备挥舞起来,却又被埃米利奥的下一句话给惊到扔掉了鞭子。

“把他们钉到十字架上,太阳落山前不许下来。”

就好似泽维埃看鞭刑时一样,埃米利奥有意欣赏眼前的这群人一个个被钉到十字架上,也坐到了一张椅子上,翘着腿用拿起了放在红枕上的手持眼镜,准备当这群士兵被钉上去时用眼镜好好观看。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泽维埃便不太方便继续与埃米利奥争论刑罚的程度,毕竟他已经引起了埃米利奥的警觉,虽然还没夸张到会被暗杀的地步,但要是有需要的话,埃米利奥这种不顾后果的人还是会选择一些疯狂的行为来维护他的利益与身为古老贵族家庭的尊严。

看到泽维埃也闭上嘴巴不管的但罗,清楚的意识到抗争是没必要的,眼前两个人的话他根本没权限插嘴说一句,十字架已经是这群被人抓到把柄的士兵最好的归宿,比起被砍下脑袋,显然还是被钉上十字架更好,运气差的或许会死掉,运气好的至少能撑下去。

准备一阵子后,八九十个十字架被人从外运了进来,树立在场地的正中央,一时之间那片天空上全都是高达六米的十字架,受了背部鞭伤的士兵们最为倒霉,要经历两次疼痛,但罗的鞭刑成了完全没必要的累赘,好在士兵们也懂得这是为了什么,并没抱怨他们的长官。

叮叮当当的锤声响了很久才停下,但接下来代替的是士兵们的哀嚎,这群不惧怕鞭刑的战士们被挂在十字架上时,没有人不是用哀嚎来表达那种难以让人承受的痛楚的,如同杀猪时,猪只的嘶叫般令人烦恼,大部分人都是这般惨样,但当十字架竖的高高时,便再也没人出声,看起来是奄奄一息或干脆吼破了喉咙。

每个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们都吞了口水到肚子里,而且不止是一次,哪怕在军队里看惯了血腥之事的老兵们也忍不住转过脑袋。事实上眼前这一幕并不能说是多血腥,更多的是残忍,刑罚折磨的不止是十字架上罪人的肉体,还包括了目睹者的心灵。

“希望不会有人再犯类似的错误了,你说对吧?泽维埃公爵。”埃米利奥往不同的地方各看了一眼,警告每个曾犯下类似行为却没被抓到的士兵。

“我同意。”泽维埃的口气并非默默认同,故作高调像是一个上级下达命令一样回答了埃米利奥。

“那是最好的,同样我也希望你能不再犯昨晚的错误,那些军队是国王陛下下命令我聘用的佣兵军团,用于在不稳定的时期辅助常备军围剿反抗者,若你继续做出鲁莽的命令,摄政王殿下很可能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埃米利奥的注意力从泽维埃身上转到了但罗那里,瞧了他一会后眯起眼睛,带着他的下属们离开了。

泽维埃没有认真听进去,他早就知道佣兵的身份,还了解更多埃米利奥不清楚的事实,完全不在意刚才那些警告,依旧打算继续实行自己的计划。

他对身边一个戴了兜帽有些胡茬的侍从说了些什么,那个侍从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但罗留意到了这一点,收起皮鞭后手搭在刀柄上靠近了泽维埃。

“谢谢您,泽维埃公爵。”但罗说。

“别随意感谢任何人,有点原则吧,你只需要仇视那些威胁你利益的人就可以了。”泽维埃暗示着,也跟埃米利奥一样瞧一阵眼前这个红胡子的高大男人,没说多余的话就跟着大部分人一同离开了。

但罗隐约能猜得到泽维埃的意思,但他并不方便直接去跟泽维埃沟通清楚,尤其是在埃米利奥的眼线分布在军中各处时,随意说些不应该说的话,必然会招致死亡。

这一晚的宴会如常举行,泽维埃把粗心大意的贵族军官们都灌个大醉,三个依附于艾兰思家族的军团长本来是来此监视第一军团长但罗与泽维埃,但看到泽维埃和但罗也醉的不能自控,甚至拔出武器来要互相较量而不能走出直线,便干脆揽着随军的军妓在泽维埃的帐篷内就塌,与泽维埃等人一起饮酒作乐了,看上去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身为埃米利奥亲信的第二军团长盖温自从上午泽维埃与埃米利奥的矛盾公开化后就多了个心眼,没有敢去赴宴,选择在营地边缘的木桩墙外与随从们一起巡视。

第三圈巡视结束后,月亮刚好升到高空,午夜最昏暗的时分他发现了一个黑影试着从墙边翻到埃米利奥的帐篷附近,当抽出剑刃准备骑马冲杀过去时,对方先发现了他,更神奇的是也没有急于逃走,而是待在原地等待盖温与他的三十多个骑兵靠近。

“陌生人,你从哪来。还是说你刚从外面回来?”盖温伸出一截剑锋,用尖端挑起神秘人的兜帽,想要一睹帽子下的真容。

神秘人没有反抗,依旧还在原地等待盖温翻开兜帽,等盖恩的剑尖真正挑起帽子后,那神秘人的面容让他大惊失色。

“抱歉,拜亚先生。”盖温认出了眼前男人的身份,慌忙地从马鞍上跳下来。

“继续你的巡逻,军团长,我奉我父亲的命令有事来见埃米利奥伯父。”没有任何官职的拜亚威慑力不亚于他的父亲,眼睛抬起的瞬间就压的刚犯错的盖温连忙单膝跪在地上。

“当然,我会保密的。”盖温是艾兰思家族的故吏,在成为军团长前也的确侍奉过艾兰思家族的大部分成员,以侍卫队长的身份。

拜亚满意的点点头,继续盖上了兜帽,在营地里四处望了一个来回后,就认准了埃米利奥的金色帐篷,往那个方向出发,把盖温等人甩在这,让他们继续如以往那样巡逻周边。

一大堆帐篷间要找一个金色的主帐并不困难,拜亚很快就达到了帐篷内,出示了怜悯之眼的徽章后,越过负责守卫的艾兰思家族亲兵,掀开门口的盖帘,直接坐到一张没人的椅子上。

此时埃米利奥正盘腿坐在一张有漏网的床上进行香薰,他还没留意旁边突然来了个无声的访客,等拜亚忍不住咳嗽一声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卫兵呢?”埃米利奥没认出拜亚来,尤其是拜亚还故意戴着兜帽时。

“你忘了大部分亲兵都认得艾兰思家族主要成员的模样了吗?埃米利奥伯父。”拜亚这时才肯拿下帽子,露出一头埃米利奥所没有金发。

“下次你最好别开这种玩笑,我正在为某件事烦恼着,鬼知道是不是有刺客杀了进来。”埃米利奥发起脾气来,语气并不友善。

“好吧,刚才是我的错,给你开个小玩笑而已。但你说有刺客?那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觉得有刺客能突破那么多的防卫进来威胁你的安全。”拜亚很好奇在军营里发生的事情,通常埃米利奥都很自大,就跟他哥哥米提尔一样,只不过埃米利奥极为谨慎。

“白眉小子似乎到了叛逆期,最近两天总是与我做对,甚至在暗地里密谋着什么,肯定有人给他撑腰才敢这样做。”埃米利奥咬起大拇指来,本是对拜亚说的话,讲了一阵子就变成自言自语的思考。

“或许吧,但我知道你肯定应付得来。这次我到这里是替父亲传话,一些必须由亲族才可以说的内容。”拜亚没什么兴趣听取埃米利奥的猜测,直接挑明了主题。

“说吧。”对面的光头老人放下了手指,眼睛开始与拜亚对视。

“父亲希望你能回去一趟,在国王生日宴会上出席摄政王的婚礼,格伦指明要求你必须出席。”拜亚回答说。

“那也用不着派你来吧。”老人很清楚眼前的年轻人还有话要继续说。

“父亲他想见见你。”拜亚低下脑袋,语气变得更柔和。

“见见我?过去他可是天天都能在国王议事大厅里看到我。”埃米利奥不太懂拜亚要说什么,只是一提起艾兰思,就难免习惯性的故意冷嘲热讽起来。

“有件事情我必须坦白,哪怕他们都对外保密。父亲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他希望能在死前尽早看到你,为了整个家族。”说出这段话时,拜亚自己都不敢相信泪水会涌出来,他知道为何他的父亲艾兰思会迈向死亡,只是无法面对现实。

“是吗?”埃米利奥也有些许惊讶,眼皮抬高了一点,露出整个瞳孔,然后又挑起眉尖,感到了一丝遗憾。

面对埃米利奥不能说是伤心也不能说是冷漠的回应,拜亚也不清楚如何给出正确的反应,或许他跟拜亚一样很迷茫,并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

“我一直听说一个传闻,我知道一部分真想,但我还想像你确认更多的事实,据说信魔内墨所使用的魔法跟你父亲的生命是如此的关系紧密,以至于失去了信魔后你父亲的生命也随之开始再次走向终点,是吗?”埃米利奥问了平时绝对不会问的话,实际上他跟拜亚关系不算紧张,比起艾兰思,埃米利奥的确有把拜亚与米提尔视作亲人。

“相信是的,我不能回答更多疑问,因为连我也不清楚,即便父亲希望我保密大部分他告诉我的事情,可我觉得既然他想见你,就必须说实话。”拜亚抽泣一阵后,才总算停止流泪。

“好吧,实话也好还是谎话也好,总而言之我会尽到我作为族人的责任的。”埃米利奥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走了下来,站到拜亚面前。

“你答应了?”拜亚抬头看着正俯视他的伯父。

“没错,明天晚上我就起程,怎么说都需要时间交代好军营里的事务,弗里恩一个人可没办法轻松应付。”埃米利奥回答说。

“父亲也告诉我,让你和弗里恩留意军营里的其他人,千万不能小心大意。”拜亚收回泪水后又一本正经地告诫着眼前的长辈。

埃米利奥用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拜亚一眼后,就打算让人送客离开,但没等他张嘴呼唤,就有一名黑发的士兵冲到帐篷里,跪在帐篷内的地毯上,脸都不敢抬起来,脑袋上似乎还包着一张纱布,刚好盖住眼睛,从里面渗出血花来。

“怎么了?”埃米利奥在士兵回答前就先一步问道。

“佣兵们!佣兵袭击了盖温军团长。佣兵们袭击了盖温军团长!”士兵慌张地说了两次,但又不至于语无伦次。

“说详细点!”埃米利奥抽出挂在墙上的小短鞭,在士兵耳旁抽了一下。

“盖温大人与他的随从们在墙边巡逻,被一伙佣兵突袭,死了十一人,随后他试着追击那群佣兵,等到了佣兵们驻扎的褐岩山谷里时,被暗箭射死了马匹,整个人压在马下,活着逃回来的只有我一个。”士兵压紧了头盔,似乎是怕铁盔里的头发散出来。

“他们疯了吗?”埃米利奥不敢相信佣兵们会做出这种事,立刻不管那个小兵冲出了帐篷,发现帐篷外已经有一群军士在等着他。

效忠于艾兰思家族的百夫长与千夫长们看样子是打算拦截那个突然冲入帐篷的小兵失败,毫无秩序的散布在金色帐篷周围,彼此也没有一个能拿定主意的人,唯有埃米利奥的长子弗里恩在人群里显得比较安静。

“召集军团长们!准备往褐岩裂谷出发!”埃米利奥出门以后直接扔掉了睡袍,露出内里一套金灿灿的战甲,看来他早已做好准备,只不过没想到原本用于防御刺客的东西要用到战场上了。

“但是,大人。军团长们都醉得跟死了一样,没人叫得醒,侍从试着唤醒他们却差点被武器所伤。”一个千夫长回答说。

“泽维埃呢?!”听到这令人恼火的消息后,埃米利奥怒不可遏,直接用鞭子对说这话的人当头抽了一鞭。

“也跟着睡死了,不过我们所幸还是能收缴泽维埃公爵的武器。”另一个千夫长搀扶被打的同僚,用更卑微的语气回答。

了解了泽维埃也同样睡下去后,埃米利奥立刻从满脸怒火变成笑颜,骑上旁人迁来的壮马,难以抑制住自己喜悦地在原地转了几圈,驾驶着马匹靠近了儿子弗里恩所在的地方。

“你留在这管理军队,在我回来前小心泽维埃耍花招,等会立刻去监禁他,有必要可以在我回来前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但罗也是,最好先杀了那家伙,他肯定因为白天的事情记恨我们。”埃米利奥知道时机或许成熟了,又有些忧虑,好在还有个能力优秀的儿子在身边才不至于进退两难。

“我会的,父亲。”弗里恩也不愿意辜负父亲的嘱托,心里暗下决心等会就立刻亲手砍了泽维埃与但罗。

听到弗里恩完美的答案后,埃米利奥也开始跃跃欲试,他拿起本该属于泽维埃的大旗,在营地里挥舞一次后,让千夫长们以最快速度在营地外和内部集齐了所有骑兵,总共三千人的军力,立刻着手开始出发,浩浩荡荡踏着营地入口的草地往褐色山谷出发。

埃米利奥也没给弗里恩与拜亚做道别,第一个就自己先冲在最前面,试着极早解决问题,或者以速度换取安全,当后院起火的可能性加大时,便以骑兵的速度优势回来支援。

望着已经离开的军队,金色帐篷前的弗里恩驱散了闲杂人等,只剩下他和拜亚,两个人一开始不打算说点什么来解决尴尬,但想了一阵子过后,拜亚还是主动起来。

“伯父很信任你。”拜亚说。

“也许父亲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可我却不想也不愿意看到,总而言之你还是少点来比较好,我不欢迎只会把亲族当属下驱使的人。”弗里恩冷言冷语地讥讽他的远方堂弟,背过身子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好吧,我会离开。”拜亚不是那种受了挫折后还会去热脸贴冷屁股的家伙,一听到弗里恩对他的污蔑就想上去反驳,而理智最终占了上风,拜亚还是选择了尽快回到城里。

对拜亚答案很满意的弗里恩这才肯回头望一眼他的亲戚,但等转过头去时,发现拜亚已经走远到营地门口,被几名士兵拦用长枪拦截住。

“让他走!”弗里恩离得远远就喊出来,看上去他对这件事充满了干劲。

听到命令后,士兵们收起长枪,让开一条路口,拜亚走到正中央,也没抬起脑袋就撞到了另一批擦肩而过,正拿着书卷档案经过的士兵身上。

他帮忙捡起那些卷轴免遭泥土污染,听到了一声“谢谢”,抬起头来用笑意回应着对他说话的士兵,转而又变成了好奇,短暂的惊讶后他最后一次看了仍然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弗里恩,便抱着一种遗憾和歉意走出了营地,骑上他放在营地外山边的马匹,迅速飞奔回城里。

听到马蹄声渐渐变小且远去后,在这黑夜里弗里恩终于能放松下来,稍用蛮力抽出腰间的长刀,让长刀的末端圆圈套在手指上飞转,一边走一边吹起轻快的口哨,召集属于他和他父亲的亲兵们,慢慢汇聚到一处,往山腰处泽维埃所在的主帅帐篷前进。

另一面,已经驰马飞奔了十多分钟的骑兵们,跟随者最前面的埃米利奥开始往左侧转向,顺着山体开始进入褐岩裂谷之中,然而埃米利奥的马蹄还没踏进去,或者说马蹄刚踩到褐岩裂谷的阴影中时,就被岩壁中飞来的一枚箭头给打了回去。

“谁?”埃米利奥用力拽扯受惊的马匹,控制马头免得让自己坠马。

他的提问没能得到任何人的答复,佣兵们看起来没有在这个位置设下岗哨,犹疑一阵后埃米利奥派出了一名百夫长代替自己率领一百人先进入裂谷中,等确认刚才不知何处飞来的箭头再也没有出现后才肯前往其中。

“他们人呢?”埃米利奥问起身边负责与佣兵联络的千夫长。

“抱歉,大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没能来得及知晓这里的情况,不过看悬崖上的火把还亮着,说明一段时间前他们还有人在这附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往山谷深处进发。”千夫长回答说。

“但愿如此,传令下去所有人极速前进,反正这裂谷够宽又没有障碍物,早点到达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才是关键要做的。”埃米利奥的拳头再次举起,挥舞第二次后,千夫长们跟上一次听从命令时一样,开始倒退整顿自己的队伍。

他们纷纷列成三角形,一个小三角有一百人上下,每队一个百夫长,三个小三角组成一个大三角,而三个大三角组成了三角形的巨大骑兵方阵,将负责指挥的千夫长包围在中心三角形的空地中,最终三个三角方阵化身为一个超级巨大填完整个山谷的巨型三角体,把埃米利奥包围在正中央,于他的短鞭下加速开始前进,比之前慢了,但更加有序。

真正的深入到山谷深处的分支后,埃米利奥的耐心总算得到了回报,他们达到了原本安排好的佣兵营地,这里还留有不少刚刚才使用过的痕迹,还有没燃尽的篝火,却始终不见一兵一卒。

“难道他们都人间蒸发了吗?”有个千夫长从阵型里临时脱离出来,骑马到埃米利奥身边汇报侧翼所看到的东西。

“瞧,看来他们是提前开始工作了而已。”埃米利奥从正前方的山谷分支里看到了倒映在墙壁上的红色光芒,不自禁地好奇起来,还驱动了大军前往,毕竟他也肯定这些佣兵应该就在那个方向里。

“我会去查清楚的。”千夫长说

“等等。”埃米利奥突然叫住了眼前要离开的军官。

“大人?怎么了。”千夫长反问。

“你去调查下四周围的地理状况,瞧见那些在分支路上面挂着的岩桥和火把了吗?专门针对这些相似的东西去打探,一旦有什么异样的立刻亲口回报给我。”埃米利奥劝开眼前的这位千夫长后,很快又用同一句话让另一位千夫长也开始调查起相类似的东西。

而埃米利奥他本人,则率领了大部分军队和最前方的千夫长,一如以往那样走在最前端,开始向红光发出的地方进发。

队伍前进了一阵子,听到那拐角处传来一阵厮杀声,埃米利奥没放弃这个探查的好机会,即刻让百夫长们冲进去,他自己也跟着在后面,等队伍全部达到后才发现此处山谷已经成了战场,大量看不出是什么的不知名生物尸体散布在四周围,还有一群像佣兵的人正在这个死胡同里整合部队。

“是兽人,埃米利奥大人。”一个百夫长检查尸体后回禀他的主子。

“你确定?致远花附近可有近百年都没有兽人的影子了。”埃米利奥记得上次听说兽人的传闻时,还是十几年前大灾难那段岁月里。

“是兽人没错,大人。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看着模样绝对不会是人类或其他生物,瞧他们披着的盔甲和獠牙就能分得出来了。”一个千夫长插嘴说。

“所以说是兽人袭击了盖温的部队,而不是佣兵吗?”埃米利奥想了一阵子后,从千夫长手里接过长矛,用矛尖挑刺兽人的尸体,对这群黑色皮肤的生物吐了口水,表示他的不满。

当他打算叫身边的人去联系还在整顿中的佣兵们时,佣兵们却先“回复”了他的雇佣者,黑夜里看不清数量的飞矛被佣兵们甩了出来,大多数没能砸倒任何人,但有一根却意外的刺穿了埃米利奥所骑着的马匹头颅,使得埃米利奥被抽搐的马匹摔倒了地面,好在没被死去的马尸压倒。

对面的佣兵等这轮攻击结束后才远远的张口问候:“刚才拿一下如何?是我扔出去的!真庆幸你没就这么死了!”

佣兵的首领努沙杜瓦用异国人的口音辱骂着埃米利奥,伴随而来的还有零星飞到半空中但没能打到他箭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部下盖温呢?”埃米利奥试着搞清楚现状,没有迁怒于努沙杜瓦的攻击,为了暂缓眼前的矛盾而让口气比之前更温和。

“真有意思,谋杀犯竟然会问被害者发生了什么。”努沙杜瓦不留余地的讽刺着眼前的前雇主。

“我的人说是你绑了我的军团长盖温,这趟前来特地是为了搞清有什么误会。”埃米利奥的怒火瞬间被冲到极点,但一想起盖温的安危就压制下来,毕竟眼前这副情景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要搞清楚必须依赖努沙杜瓦的解释。

“让你的人退后,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或许努沙杜瓦也发觉有些奇怪,但又不能对眼前的大军放下戒心,便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试探埃米利奥的反应。

“好吧。”埃米利奥当即答应。

骑兵们听从了埃米利奥的要求,直接往后慢慢倒退,只留下一部分亲兵与百夫长和千夫长们在前端等待努沙杜瓦的回应。

“我做到了我要做的,现在请你从那个山口里走出来,让我们彼此面对面的谈谈。”埃米利奥在阵地前绕了一个来回,等待努沙杜瓦的回复。

“当然。”异国的口音最后一次从山壁里反射到埃米利奥耳中,随后一阵阵铁器碰撞的声音开始响起。

刺耳的噪音结束后,佣兵的首领努沙杜瓦才从石墙后露头,满脑袋的伤疤与粗糙又剃不干净的灰色胡茬,夜色里显得更为苍老,实际上他才三十三岁,只不过常年在沙漠的暴晒让他的皱纹大量增加,埃米利奥一直都以为他至少有五十岁。

努沙杜瓦一步步靠近,身穿淡蓝色的紮服,肩上压了两道铁带,拖动他那把带有倒刺的一米大剑,给山谷里的沙地留下一条很明显的痕迹。

埃米利奥主动迎了上去,单独一个人在努沙杜瓦身边,距离他的部下们大概有六七米的距离,以此让努沙杜瓦更加相信他。

“为什么兽人会出现在这里。”埃米利奥知道不能着急,没有第一时刻问起盖温的情况,找了个新的话题询问。

“兽人?你是指刚才袭击我们的那群怪物?鬼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我过去又没见过。”努沙杜瓦很不满埃米利奥的提问,却比刚才收敛了一些,懂得不说出一些必须说的,等待埃米利奥自己亲自说出口。

“无论盖温在哪,我必须说清楚我没有让人袭击你们。”埃米利奥果然讲了出来。

“那这是什么?”

努沙杜瓦退后一步,拆开腰间缠着的两道布条,直接扔到地上,拿大剑摊开布料的表面,一朵代表致远花的茉莉花标志闪射着淡淡的月辉。

“这是高等军官才可以佩戴的月织纱,你从哪得来的?”埃米利奥不认为盖温会主动袭击佣兵,哪怕之前的确差一点就跟刚刚到来的佣兵们发生冲突。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的士兵身上得来的。至于你说的叫盖温的军团长,可从来没俘获到。这几件还是从唯一一个被我们打死的士兵身上取来的,当时他们正在用弓箭居高临下的袭击我们,死去的四十二个佣兵这笔债必须要有人血债血偿!”努沙杜瓦的脾气很暴躁,刚说完就拿起大剑砸向一块褐色巨岩,一转眼就将其劈开,或者准确的说是砸碎了。

“所以你亲眼见到了袭击你的人了吗?”埃米利奥用长矛挑起地面的月织纱,细心的看了眼,发现上面并没有有两道不同的血迹。

“看到了,都穿着你们的军服,你最好解释下原因,否则我不会再跟你客气。”努沙杜瓦回头回答。

“披着这件月织纱的人是怎么死的?”埃米利奥自言自语地问,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如何都想不出答案,没想到这句话反倒被他右侧正在乱斩石块的努沙杜瓦听到。

“穿着这东西的家伙从山崖上滚了下来,大概是被我们还击弓箭射中了。”努沙杜瓦直接就回答了,并没深入的思考太多。

“看来你被耍了,我的朋友。”埃米利奥盯着两道血迹有一阵子后,将月织纱扔到地上,调转马头想要撤回军中。

“等等,你是什么意思?”努沙杜瓦连忙追了上去,跑的不比正要起步的马匹慢,之前他一直都认为埃米利奥想要自己的队伍困在山谷里全歼,一听到那句让人难懂的话不免紧张起来。

“好好瞧瞧月织纱上的血迹,旧的血迹已经凝固,新的血迹又面积太大,不会有人在受伤后还能继续顶着致命伤跟你们用弓箭对射,那家伙早就死了,还被人推下来来骗你么!难道你的人没检查死尸吗?”埃米利奥又转了一个方向,用长矛对准佣兵们临时缩入的山谷口,命令努沙杜瓦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好在努沙杜瓦的脑袋转的也并不慢,眼睛动弹一下就慌张的背起武器,往回奔跑试着阻止士兵们做某件事,但等到达后才发现已经太晚。

埃米利奥知道冲突已经暂告段落,挥手让亲兵们跟上,靠近了佣兵们,等待努沙杜瓦的回复。

“太晚了。”努沙杜瓦跳了出来,站到石墙上,手里还握着什么。

“尸体怎么样?”埃米利奥问他。

“我的部下们为泄愤所以把尸体剁成了碎块,从碎片的手感上来看,这倒霉鬼的确是死了得有半天了。”努沙杜瓦直接扔出了手上的尸块。

那尸体碎片也分不清是哪个位置,刚好掉到埃米利奥的怀里,虽然没有吓到他,却也让他恶心的几乎要吐,尸体上凝固的血液与淡淡的脂肪蹭了他一身,他很清楚努沙杜瓦有些故意的成分在这里,报复他把佣兵们引导在这扎营,毕竟这事说什么都跟埃米利奥脱离不了关系。

当埃米利奥扔掉手里的尸块后,干脆也扔掉了披在身上的外衣长袍,露出内里的短袖衬衣,在侍从的照顾下再披上一层新的铁甲,一边整理一边不满地回头对努沙杜瓦说:“看来盖温死了,要再选个军团长才行。”

“兽人又怎么回事?”努沙杜瓦想起了另一个难题,而这个则不是眼前埃米利奥能控制的。

“不清楚,我对这方面一点情报都没有,说不定就是运气好遇到了。”埃米利奥还在用毛巾擦拭身体,似乎努沙杜瓦刚才的行为对他这位贵族中的贵族已经侮辱到一定地步,必须擦出血才能去污。

“运气好?我受你的雇佣来到这个国家可没做好准备被人全歼,你应该清楚我过去在边界抢了不少商队,传闻致远花一直都想消灭我们。”努沙杜瓦回答说。

“那就是你这么紧张的原因吗?努沙杜瓦,你太不了解我们国家内部的情况了,国王怎么想不代表我们作为臣子就必须执行,如果你还是觉得我是为了全歼你们才设下这么一大堆陷阱,就拿着定金走人吧。”埃米利奥擦完脖子后,冷不丁地突然对佣兵首领讲。

“只要知道你不是敌人就可以了,我们会继续完成任务的,毕竟报仇比赚钱更重要,我还要继续留在这国家杀死突袭我们的人。”努沙杜瓦蹲在石墙上,用石墙的边缘摩擦剑锋。

“喔?那个我到时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目标,我大概也猜到是谁在背后这么做的了。”

埃米利奥总算擦拭干净,但还没等侍从伸手过来接下那块毛巾,就远远的扔开,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拿回去洗一洗再用。

“谁?”努沙杜瓦停止了手上的事,很在意的问。

“我们的指挥官,泽维埃·塔西洛先生。”

老贵族想笑一下,既是庆幸自己没有落入与佣兵们的冲突里,也是在嘲笑,嘲笑着泽维埃的计谋多么的单纯,这时他故意弗里恩或许已经开始动手,只需要等他回到营内看着泽维埃的脑袋就能像所有人证明他在军中的地位。

但这种得意感维持的并不长久,就在他与努沙杜瓦都打算回到大部队中时,山间响起巨响,亮眼的光芒将整个裂谷都照亮,如同白昼般的光景刺激到了骑兵们**的马匹,惊扰了一批又一批的马只,这些不受控的马匹有的抛下了它的主人,直接冲往佣兵们所在的营地,而佣兵们又一致的予以还击,弓箭在埃米利奥身边穿插而过。

过了好一阵,等光亮消退后,努沙杜瓦与埃米利奥才各自控制了彼此军队的形式,二人一同环视周围,发现进来时的出入口全部被巨石掩盖,从悬崖上碎裂的石块一路堆积到有二十多米高,堵死了附近几个出入口。

尘埃彻底落定后,埃米利奥才从惊慌和茫然中缓和过来,他总算想起了那些在悬崖上燃烧着的火光是什么,这些爆炸的威力与那特殊的白光,唯有致远花的特产白色灯石才可以制造得出,现在他们被彻底围困在这一个地方,成了笼中之鸟而不能飞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努沙杜瓦几乎要提起武器劈下埃米利奥的圆脑袋,但还是忍住了。

面对努沙杜瓦的质疑和差不多要杀出来的其他佣兵,埃米利奥选择了沉默,只是沉默一小会,随后叹气起来,已经完全发不出火。

“我们中了陷阱。”他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努沙杜瓦继续问,手还握在剑柄上没动。

“离开!我的军队大部分还在那,军团长与我的儿子依旧掌控权力,只要我们能尽早回去,一切都不会有变化。”埃米利奥休息了一阵,让他自己能好受点。

“当然,但在那之前,你最好让通报盖温被袭击的人受惩罚,如果他还在这的话。”努沙杜瓦突然提起,他不能杀死他的雇主,但至少也能让埃米利奥找个替罪羊来让他发发火。

埃米利奥想了一阵,留意到直接报信给他的士兵并不在这,那么只剩下负责这件事的另一个千夫长了,内心挣扎一阵后,他全是脂肪的脖子开始扭动,目光瞅向那个有点惊慌的千夫长,一直凝视着他的面孔。

努沙杜瓦似乎明白了,他即刻在石墙上大步飞奔,高高跳起后一跃至三四米高的空中,双手背举大剑,顺着落下时的力气由后甩出剑身,将那名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千夫长,连人带马一同从上劈成两段,大剑直接砸到地面,有一半剑没入地下。

不单只是这名被抛弃的千夫长,连那匹马也一样,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此死去,他们的鲜血混在了一起,流动起来浮过沙子,流经埃米利奥所起马匹的黑色马蹄。

“满意了?”埃米利奥问。

“差不多了。”努沙杜瓦的回答让其他千夫长不寒而栗,百夫长们更是一个个开始倒退,包括埃米利奥侍从们也一起流出了冷汗。

“不要再犯他的错误,这家伙的疏忽差点让我们全灭。”埃米利奥再次振作,用他的粗厚嗓子训斥身边的军官们,

“现在该怎么离开。”努沙杜瓦剁碎地上的尸体后,将尸体混在一起,让死去的千夫长与马匹分不出谁是谁来。

“很简单,瞧那面还有一条路没有被炸毁,看来我们的泽维埃小朋友漏了一个出口。”埃米利奥避开了努沙杜瓦,也不去正视他劈砍的尸体。

正当千夫长在埃米利奥指挥下打算带来其他远处的骑兵们前进时,一声非常响亮的号角声从那唯一的出口处传来,之后又有节奏地连续响了三次,最后一次响起足足有四十多秒,已经足够骑兵和佣兵聚集到一处,却又有秩序的分割成两个阵地。

“那是伏兵吗?”努沙杜瓦一如既往地问起埃米利奥。

“不可能,泽维埃没有军队。”埃米利奥很确信,这是他经历了这一系列阴谋后最肯定的一件事了。

他的话音刚刚传开,那个唯一没有被堵死的山口尽头出现了一大批穿着黑甲的人形生物,用奔跑的方式一步步靠近,等到了足够近的地方,埃米利奥和他的部下们才惊讶的发现那是一群兽人,一大群而又装备精良的兽人,红色的瞳孔与纯黑色的皮肤在月光下如同最能勾起人类心底恐惧的野兽般,不知疲倦的往这面靠近。

褐色裂谷之外,爆炸的开始时的几分钟前,已经包围了泽维埃主帅帐篷的弗里恩与数百人做好了万全准备,就在弗里恩一声令下后一齐刺穿帐篷的布皮,冲入其中,见到每个瘫在地上的醉鬼都刺上几剑,不一会大部分人都被杀死,只有属于他们阵营的军团长们安然无恙,依旧还处于梦乡里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

而在正中央的位置处,泽维埃却没有如之前士兵所说一般醉的不省人事,清醒又穿了一些薄甲在身上,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对付弗里恩和他的刺杀者们。

“真热闹,都是来这里一起庆祝我生日的吗?”泽维埃装作喝嘴了的模样,嘲弄面前的弗里恩。

“生日变忌日,也很难得哟。”弗里恩反击道。

“听到了吗?那爆炸声。”泽维埃暗示着,说完慢慢抽出了武器。

外面传来的爆炸声不免让弗里恩分心,没有即刻发出命令让部下杀上去,他还想确定但罗在哪,用眼睛环视一圈过后,果然看不到但罗的身影,再加上泽维埃那满脸的自信的笑容,立刻引起了他的怀疑,还未等战斗开始就准备撤退,并且让身边的人也一同离开帐篷。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数不清的飞刀被人从山上甩下来,帐外等候的士兵早就被击杀,刚刚离开的也没有活下来,被迫退回帐篷内的弗里恩不得不重新面对泽维埃。

这一次,他觉得哪怕输了也好,起码也要杀掉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身先士卒冲到泽维埃面前,抡起长剑准备劈开,泽维埃也并不回防,单纯是在弗里恩冲过来时,避开了他,侧身到弗里恩的右面,伸出脚腕将他绊倒在地。

在弗里恩爬起来前,其余退回帐篷的士兵开始围攻泽维埃,但比起剑术,这些久经实战的老兵们却没一个能比得过泽维埃这个空有头衔的指挥官,每次挥剑时,泽维埃都并不会杀死任一一人,他的剑不像是拿来砍人的,更类似于一种棍子抽打这些从职务角度来讲背叛他的士兵们。

显然,哪怕是用来抽打而已,泽维埃的力量与剑的硬度也足以打碎骨头,运气不好的几人直接就这样被中脑袋而死,剩下的人失去了行动能力,一个个倒在附近的地毯上。

“别误会,我不希望你们的血污染我妻子亲手织的地毯而已。”泽维埃说出了真话,迎接着弗里恩第二轮袭击。

身为贵族的一份子,尤其是大贵族艾兰思家族的一员,剑术是弗里恩·艾兰思从小必修的一个课程,他的父亲对这一项技术尤为看中,因此弗里恩对比多数贵族来讲,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浮夸子弟,他更冷静也更懂得参与到平凡人的身边,去学习而后利用,也正是这一点区分了他和他父亲的不同,只是弗里恩从不会因此就滥用他的同情。

对于眼前的泽维埃,弗里恩更加没有同情的必要,剑刃轮转时总有机会擦到泽维埃的身体,可总是打空,当他想要改变策略时,泽维埃显然厌倦了,一下子就把武器扔到把空中,趁着弗里恩刺过来的时候,绕到他身后接过落下的剑身,拿着剑柄对他的肩膀狠狠砸了一下,下方又用膝盖痛击弗里恩包了皮甲的肚子,两方面的疼痛瞬间从前后涌来,让弗里恩失去了意识,晕死在帐篷中心。

那些看到弗里恩下场的兵士们,也明白到在这投降或许比被活生生敲死更好,立刻放下了武器,跪倒在地等待泽维埃网开一面。

他们这样做并非单纯是因为泽维埃的强大,也包含了外在的因素,新进入帐篷的士兵大多数看到另一批效忠于泽维埃的人马,几乎有上千人之多,在军营里逐渐靠拢过来,而山上面那些投掷飞刀的神秘军队,也往下走来,原本包围泽维埃的队伍,这一回反倒成了瓮中之鳖。

整顿过后,泽维埃发现死亡的人数超过了他的预期,弗里恩带来的四百人里,已经有二百六十四人死亡,剩下的人有一些受伤严重,医治也无法彻底痊愈,有的则瑟瑟发抖生怕处罚。

绑紧已经晕迷的弗里恩后,泽维埃并没有着急处置弗里恩和他的党羽,一场新的战斗又即将开始,一部分死忠于艾兰思家族的千夫长与百夫长并没有随埃米利奥出征,留在了营地里辅佐弗里恩,当看到弗里恩的刺杀行动失败后,聚集了一批三千人的部队,试着趁大部分人没有反应过来前就杀死泽维埃重新夺回控制权。

但罗的存在制止了这可能,作为军团长他能调动的部队比起这些反叛的千夫长与百夫长更优秀,有相当部分的军官仍然在观望中,他们或是隶属于不同的贵族派系,或者平时听命于艾兰思家族的领导,但在这一刻都静了下来,待在自己的小营内,堵住了木门不肯出去,更加不愿意与任何一方接触。

大部分叛军都从主要的路线前进,还有相当一部分留守于钉着但罗部下的广场上,本来占据主要路线持有优势的他们,在人力的分配上出了矛盾,千夫长们无法调和互相之间的矛盾,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策略来决定该怎么做,更为重要的是身为千夫长能调动的人数却有限,七个千夫长里有一半认为希望直接进攻山腰,而其他人要么认为应该投降,要么就觉得必须以小路为主要战场。

当他们还在犹豫时,但罗的军队就已经在泽维埃的调动下开始行动,以但罗为指挥官的五千人军团直接绕过了小路与主要路线,穿过那些中立等待结果的士兵兵营,没发生战斗的情况下避开叛军们的防守线路,直接捣入他们的指挥中心,那个营寨正中央的临时广场上。

没有料到敌军突然而又如此之快袭来的叛军们,大多忘了迎敌,尽管其后千夫长们又重新组织起一道战线,但又因为千夫长们的数量而无法协调,最终几乎可以说是僵持在原地一般,用盾牌和坏掉的木棍搭建起防线,用削尖的木棍扔往敌人的头上,替代短距离内无法使用的弓箭。

就在僵局几乎已定时,两个独眼的勇士从但罗的军团里飞奔出来,弹开一切阻挡他们的剑刃或刀枪,如同闪电般卷入叛军刚刚稳定的营地内,而但罗的军团很快就随着这短暂的优势跟着一起冲锋,彻底击垮了叛军的指挥系统。

泽维埃本人并没有坐享其成,他带领着亲兵由另一条小路出发,等待在主要线路上的叛军发现广场被袭击回援时突然截击,在他个人的带领下,连三十秒都没用上就冲垮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而他的亲兵总数也不过三十三人而已。

一整个晚上,军营里到处都是厮杀,有的中立阵营加入了叛军,但更多的最后还是选择了泽维埃,最终人数上占了优势的泽维埃军队在黎明开始的前一刻结束了这场内战,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也同样有很多人死去,不少人也获得了新生。

“胜利了。”但罗喘着气,擦抹着他那视为生命般的弯刀,将血迹印到红胡子上来清理刀身。

此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几个活人,战斗开始的三个小时后,整个营寨内外到处都是战斗,从原本的突袭战变为混战,哪怕是但罗本人也无法避免贴身跟那些叛军士兵作战,所有的侍从被杀死后,但罗一个人失去了与大部队的联系,等重新遇上时,又不得不带领着一群残存的部下跟包围了他们的七百人叛军作战,哪怕当时他们只有二百人,也还是胜利了,只是这次胜利的代价比预期大很多。

营寨的其他地方中,活下来的军人大多休息着,抱着武器瘫倒在仅有的床铺上,虽然也有些人为了争夺舒服点的地方而争吵,但大多数基本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泽维埃依旧保持着超乎常人的精力,他还在处理一大堆文件,都是关于贵族在军内势力的分布,他清查的同时还不忘处理那些活下来的叛军。

“杀了。”泽维埃走过一批被绑住的叛军面前,脸色一点也不好看,尤其是当他看到叛军士兵人头落地时。

那些被捆绑压在地面的叛军士兵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在哭泣着的,嘴里念念有词的唠叨着或是求饶,排成了一条上百米的长龙,而这条长龙足足有六七排,身后都站着手持利刃准备斩首的军士。

每当泽维埃走过一段距离,完全沉默而又没有任何表示时,军士们就立刻挥下砍刀,成批杀死身下曾经的同僚,其中不乏过去是认识或友好的人,一旦做不下去就会被立刻替换,并且从其他人里再选一个,毕竟三万五千人的队伍里,总能找出好刽子手。

似乎是有意这么做,泽维埃杀死了那些不能战斗的叛军,连投降的也没有放过,这些被另外两个帮助他的人看在眼里,其中一个有些后悔。

很快泽维埃就走完了这百米的距离,往一个小帐篷里走去,坐到两个独眼男人的中间,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手里还端着一壶茶,用很习惯的眼光看着面前所发生的悲剧和惨叫。

“你都吐了三回了,或许该让拉赫马先生教教你怎么抑制一下。”泽维埃忍不住对另一个同样独眼但留着黑色长发的男孩说。

“我很习惯,只是有些时候也会恶心而已。”男孩擦擦嘴角回答他。

“不夜光,我一直以为你作为北方军团的领导者来到南方肯定是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家伙,没想到呢。”泽维埃说了一句,转头就吩咐侍从拿点茉莉酒来。

“我是很擅长并且经常战斗没错,可北方很少有这种战斗了,大概也就拉苏跟贝加过去十年来的战争比得上,我在北方诸国参与讨伐野蛮人的战斗时也没有如此感到厌恶,或者说我感到很不舒服,身体里有一种剧痛在刺激着我。”不夜光还没等侍从将酒瓶递给泽维埃,就抢先拿了下来,一个人全喝了进去。

“看来你病了,那就该多喝点,茉莉酒可以治愈人的身体。”泽维埃没发火,反倒挺乐意不夜光能喝点东西。

“以及你的心灵。”拉赫马补充道。

“合作愉快,绅士们。如果没有你们,单单依赖亲兵的话,我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泽维埃拿了第二瓶茉莉酒,与不夜光和拉赫马互相碰杯。

“应该说该感谢不夜光和他的军团才对,那群军人们的效率和能力真不是一般的高,在山顶射击佣兵和投掷飞刀时,精准度已经高的离谱了,很难想象北方到底还有多少这种人。”拉赫马更在意其他事情。

“说得好,没有他们执行,我的计划再好也是不可能成功的,所有我才喜欢有能力的人,可你也很重要,我的老友,作为探子探查地形和敌人的一举一动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泽维埃回应着说。

“所以你们两个果然早就认识。”不夜光又一次做了个陌生的中间人,上一回像这样子是在阿尔文跟霍吉尔之间。

“他是个优秀的家伙,有天赋的精英彼此会互相吸引,更何况当年招降他的就是我。”泽维埃喝完一瓶又一瓶,几乎每回都是一整口的吞光所有的茉莉酒,然后再喘口气回答别人。

“这一回来投靠你也算是完成我的任务了,从艾兰思主宅那死里逃生以后没想到刚好遇见你招收巡逻军的残部,既然巡逻军彻底被解散了,那我想我也应该再找个去处,暂时在你这做幕僚也有助于调查巡逻军内部的叛徒一事,不过比预期更好的是还来了个更大的麻烦。”拉赫马想起了昨晚的战斗,就不免感到心累。

自从逃离佣兵追杀,装作被杀死的反抗军士兵被清理到某处后,顺着奴隶们居住的矿坑一路奔波,花了一整天才重见太阳,却没想到巡逻军总部消失在霍特尼斯主广场上,连同巡逻军本身也消失了,借着这个机会他隐藏了身份,给刚刚从摄政王处得来密令的老友带来了新的消息,恰好又正是彼此需要的。

“随便你们怎么想,这次出征回去后只要摄政王允诺我提出的条件,继续帮助你们对抗敌人就也不是问题,本来是不应该如此的,但内墨既然死了,我不把另外一人抓回去可没法交差,所有等结束所有事情后必须答应我一起围剿阿尔文·安斯艾尔。”不夜光后悔混了进来,他想起了格伦的父亲西蒙,那个固执的老头完全不搭理他的要求与开出的条件。

即便格伦比起他父亲来要好了些,但考虑到不夜光对格伦的承诺依旧保持疑虑,他不得不再三提起,一旦秘密地帮助泽维埃重新夺取军权,就必须答应北方军团的要求,这是格伦与不夜光在巡逻军总部被袭击后第一天已经于暗地里用书信约定好的。

“但愿能困住埃米利奥·艾兰思的骑兵大军,他就算离开了也是带走所有的骑兵才走的,肯定早就准备好了随时突袭回来,在这平原上我们根本没法应对三千人的骑兵冲击。”拉赫马有些担心,他能到这里来不止是因为巧合,还有他的个人意愿,能否夺回军权事关整个国家的安危,也关乎到他妻子与女儿,最近几日他一直在想,若是自己能立下功劳,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向国王会求开恩典,给艾兰思家族一条活路,而不是如同当初克莱恩所透露的那样灭绝艾兰思。

“困在?我相信埃米利奥必然会死在褐岩裂谷里,我试着一开始就引发军队与佣兵的冲突,可惜没能成功,这一次在山谷里就算没成功,也有后手,还有后手的后手,被炸烂的山谷没人能出的来,还有一条路通往兽人们出没的地区,总而言之那六千人在那里不会撑太久。”泽维埃对自己的计谋非常自信,完全听不进拉赫马的提醒。

“军内现在该怎么处理,既然已经处死了寻找效忠艾兰思家族的士兵与底层军官,剩下的军团长们又要怎么处理。”不夜光提起了一个新的难题,他很好奇泽维埃会怎么做。

“那个不需要担心了,但罗怨恨艾兰思家族杀害他的部下,已经表明对王室再次效忠,盖温与弗里恩仍然被囚禁着,而其他效忠于艾兰思的贵族军官已经被我控制了大部分,剩下的军团长昨晚开战前就活埋了,他们的亲信随着他们一起死去,那群家伙到死都没清醒过,看来酒精彻底毁了他们,还有他们的家族。”泽维埃喝到第三瓶茉莉酒后,不禁好奇地拿起酒瓶,欣赏起里面旋转不停的淡黄色酒液,就是这些东西让他成功了,也让他最近这一个星期没少遭罪。

“真残酷。”不夜光没经历过这些事,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残酷?我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加人尽最大的努力去生存而已,换做是过去或许还有苟且偷生的余地,但如今不去拼命就会被历史的磨盘给碾死,永远的消失在虚无中。相信你比我们更清楚,与其死的窝囊还拖累家人,不如放手一搏,一旦赢了就可以得到一切。”泽维埃的口气更为傲慢。

“那么摄政王格伦承诺给你什么?权力?名誉?还是财富?”不夜光继续追问。

“自由,是自由!我的朋友。”第四瓶茉莉酒入肚后,泽维埃明显能感觉到手指和嘴唇发麻,思考东西的速度缓慢起来,他知道自己有点醉了。

“你呢?拉赫马先生。“看到泽维埃的模样后,不夜光眼睛也没眨过就面向拉赫马。

拉赫马沉思了一阵,没什么大不了的张口说:“我只想活着,让家里人也活下去,可没有他那么高尚的目标,如果说在这个年代有什么奢求的话,大概就是能与家人团聚了。”

“那么你一定能做到,拉赫马先生。”不夜光点点头,肯定了眼前与自己同样独眼的男人。

两人彼此相望,用各自露出单眼瞧了一阵子后,拉赫马首先移开目光,转身去做其他事情。

当拉赫马走后,不夜光想起了过去与师兄弟失散的自己,也陪伴泽维埃喝起茉莉酒来。

“你一定能的。”望着拉赫马离去时的身影,他又重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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