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要让这风能承载我的重量。”
特兰的脱离计划准备好后,坐在窗边对隔壁的卡尔斯如是说。
两个同年纪的男孩几日来聊了许多,从个人的爱好到未来的事情都稍有交谈,他们从彼此的视角了解了许多不同的新事物,王宫里的侍女与晚宴,平民酒吧中的酒鬼琐事,这些都是他们互相交流的东西,让人沉浸于此忘了自己的囚徒身份。
“行得通吗?说大话可别忘了你面前就是大深渊矿坑。”
卡尔斯从窗口的另一面绕过两人房间的墙壁,很勉强的伸出脑袋望着特兰手里的床单。
“说来也很巧呢,我总是想成为英雄,但说到底确实个总是在逃跑的人,这次也不例外。所以说,要说是逃跑和做囚犯的话,我可以算得上是个行家了。”
来自王子的质疑也不能让特兰放弃眼前的手中事物,尤其是当他越接近要去执行的时候,便越不能放弃。
用普通人的角度来想,特兰接下来做的行为绝对与自杀无异,只拿着床单绑成的绳子套在监牢的栏杆上,再用被子披到肩旁,充当在空中滑翔的道具,无论是飞到对面的废镇,还是兜圈到卡尔斯的监牢里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看似发疯的特兰,卡尔斯绝望地双手扶额,一头瘫倒在自己的床上,然而他的床现在只剩下木板,因为特兰为了制作那些逃跑用的工具,连卡尔斯的被单都要了过来,从窗口的位置一接下后就马不停蹄地做了大半天。
“一,二,三!”
窗口外,一个少年飞跃而出,身上套的被子成了翅膀,他的围巾化为尾翼,稳定着特兰在空中这短短两秒都不到时间里的平衡,铁栏杆上的布料被特兰的重量瞬间拽弯了一截,仍然牢实的套在原位,支撑特兰在外的行动。
落下后,特兰没有直接摔倒底部,他逐渐贴近了牢房下方的矿壁,让自己能安稳地在矿壁上前进,他小心翼翼又谨慎地在矿壁上站立前进,甚至回到跳出来时那扇窗口,也可以看得到卡尔斯。
“世界果然是换个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瞧瞧这里,太不可思议了!”
特兰利用停下来的这个空隙,从矿壁上环视他面前所见到的的一切奇观,漆黑的洞穴与天然的超大矿坑,零星从落于黑暗而过的散碎灯石,人类在此间无比渺小的自卑感已经化为对壮丽景色的赞叹。
“不怕掉下去吗?你这贱民。”卡尔斯坐了起来,尽管嘴里说的好像不怎么担心特兰的情况,但语气却告诉了特兰,卡尔斯很在意外面的情况。
“刚才跳出去时我的确后悔了,不过奴隶们用的布料比预期的还要结实,而且那面的铁栏杆也坚固,所以总的来讲,我活下来了!哈哈。”
这种沉默中突然冒出来的笑声,让已经郁闷了很久的卡尔斯感到一些希望,他舍不得的又抬头特兰对视,发现在窗外的的特兰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
期待?你能期待我做什么?跟你一样发疯跳到外面吗?卡尔斯心底的想法几乎都要说了出来,这时他已经不再去看特兰,而特兰还是继续盯着他。
“别再没完没了的看了好吗?出去就是了!你该高兴才对,本王子肯为你做这种事情很难得!很难得!换做在王宫里可没人敢如此无礼。”
王子起身站到了窗前,接过特兰递过来的布条,绑在肩膀与腰间,来回绑了好几个死结,拽上八九次才肯拉着栏杆慢慢移动到窗外。
如果说卡尔斯是个没什么用的胆小鬼的话,那便大错特错,对于从来不懂得怎么打结或绑东西的他来说,仅仅几日时间就在特兰隔着一道墙的教导下学会了好几种方法,可这并无助于让他像特兰那般挺腰站立起来。
“说一次就好了吧,难道因为很重要吗?”特兰感受到卡尔斯脚腕离地时的一瞬间加重,他鼓足了力气又轻巧地拉扯布条绳索,让悬浮在半空的卡尔斯可以调整自己的位置。
最终,卡尔斯的双脚踩到了矿壁上,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特兰之所以能停留在矿壁,是因为他那双手已经拉扯到了更上层一条锁链,锁链则与其他的矿车连接在一起,从上空的黑暗里隐约能看到更高层有一处滑向废镇的空中矿车。
“比想象的好像还吓人。”
冷汗把卡尔斯的鬓角全部打湿,别说往后看过去,这大矿坑大到就算往上看也会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深渊,完全分不出朝上朝下有什么区别,连他自己那条长长的小辫子坠在空中时,都让他感觉到有什么石块锁在他背后往下拉扯他。
尤其是当第一步开始移动时,特兰卯足了力气将两个人向上拉动,布条的长度也刚好让他们一起达到上面那层废弃的矿站。
走动开始后,卡尔斯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这种悬挂感,可能比起多数人都要快,至少比起普通人,他还是为了参加攀塔比赛训练过,而且攀塔大赛中也的确依靠了自己的力量完成了比赛,如今克服了恐惧感后,也终于轻车熟路的开始与特兰配合走动。
两人很快就达到了废弃的矿站,套在楼下的布条则刚好达到了距离的极限,稍有不足的限制着卡尔斯的行动,让他发疯似扯动刚才还很用心套在身上的布条,毕竟没人想被布条重新拉扯下去,尤其是在脚下的空间还不足够的时候。
“看来的确是没人在这里看守,这样的话从用空中矿车达到废镇的计划应该行得通。”特兰没有将布条扔到深渊里,反而选择将布条垂下,营造出他与卡尔斯已经到了下面一层而不是往上走的假象。
“真的做到了!”
累坏了的卡尔斯两只手撑压到膝盖上,半蹲下来俯视地面,时不时还擦拭自己的汗水,嘴里唠唠叨叨反复念着一句话。
“要休息一下吗?”
身后卡尔斯那副模样并不利于继续前进,特兰好心的问了一句。
“当然不用!我还可以的很!继续前进!”卡尔斯听到那句问候后,即刻振作起来,强迫自己更加精神,完全不像是刚才那副缩起来的模样,肯定有什么刺动了他。
特兰仿佛见到了不久前的他自己,也很快接受了卡尔斯满是诚意回答,便继续起程前进,在没有灯石的照明下,穿过一层层矿道,沿着人工打磨的痕迹找到了一片螺旋形上升的台阶,走了上去后,他与卡尔斯发现这里果然是矿车的起始站。
粗心大意的卡尔斯不小心碰到了脚边的一块灯石,那灯石随着波动而发出光芒,照亮了他们面前这一大堆废弃的矿车,彼此杂乱无章的堆叠到一起,时不时还钻出几个黑皮老鼠来,吓得卡尔斯连连退后。
“这地方不知道都荒废多少年了,瞧瞧这锈迹有多厚。”被老鼠吓到后,卡尔斯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质疑特兰的计划是否可行。
“你信任我吗?卡尔斯殿下。”特兰在矿车专用的空中索道前冷不丁地突然问起。
“说的很突然呢,说实话觉得你很不靠谱,不过我自己也不可能逃掉吧,没有你的话。”卡尔斯回到说。
“是吗?其实我......”特兰问了句,想要张嘴再说,但很快就被矿车的抖动声打断。
“糟糕了。”
矿车突然间的振动并非源于他们所站立的矿战,感觉更像是极远处的爆炸传达到山脉下方时的震波,就是小小的这么一点抖动,就让本来结构巧妙的矿车堆产生了变化,那些黑色的矿车开始滑动,并且往特兰所站着的方向压来。
“快点上矿车!要不然就没机会了。”特兰立刻跳到一辆已经在空中索道上绑好的矿车,还不忘招呼着吓得发呆的卡尔斯。
“就看你的了!”卡尔斯回身跳入矿车后,好像对待一个正待发力的马匹一样连续拍动矿车的右侧。
不知是巧合还是矿车就是如此启动,那阵拍打过后他们所乘坐的矿车果然开始从矿道间慢慢加速,然后一下子从矿道内脱出,就跟特兰跳到矿壁上时同样让人感到惊奇、兴奋以及一点点恐惧。
或许是因为坐在矿车里的缘故,卡尔斯与特兰这回都没有太过惊讶,若非要说有的话,那一定是对他们正处于空中并且脱离了失控矿车的危险这两件事而发出的。
失控的矿车有一部分落入了大深渊矿坑,大部分都停在原地,特兰与卡尔斯所坐着的那辆则在半空中顺势向下滑动,两边的铁链在矿车的侧翼的滑槽内不断摩擦,划出漂亮的火花,空中迎面而来的清风让人保持清醒,哪怕仍然身处于黑暗,他们也并不感到害怕。
大深渊矿坑是如此的奇妙,好像能容纳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在这里一样,很难有人单凭想象力就可以构架出一个深不见底也看不到尽头的巨洞,当处于正中央时,特兰与卡尔斯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觉得自己仿佛真的会飞一般,在矿坑的中心被所有事物包围着,那种沉厚的感觉好比站在海面,或许一个人一辈子只能体验一次也说不定。
短暂的宁静过后,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矿车并没有减速,依旧是一路火花地摩擦在左右两条锁链间,这种情况超出了特兰的预期,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方法去解决掉。
就在他们即将撞击到尽头的另一个废弃矿站前,形势产生了出乎他们两人意料的发展,一个看上去与赫伯特相似的男人突然从暗影里蹿了出来,站到了锁链前,他拔出了佩刃,轻轻划了索道一下,原本用于固定两端的锁链就从终点出断开,而特兰和卡尔斯所坐着的矿车,也就了在半空中飞出漂浮的“棺材”,直接在快要达到尽头的距离开始下滑。
好在事情并非满脑子想着死后世界的特兰所预期的那么糟糕,矿车的加速救了他们一命,下滑时的减速刚好让矿车平稳的坠落终点的一块石头前。
落地时虽然称不上“平稳”,但尖叫过后的两名乘客并没有什么大碍,做多是身上撞了几下后蹭到铁锈而已。
“我得说实话,其实我也对自己没信心!”特兰从地面爬起来,吐出了刚才吃进去的一口泥,又用围巾好好擦了嘴巴。
“这就是你要说的?我还以为你准备的很周全!”卡尔斯爬起的速度比特兰还要快,紧忙走向有土地的一面,生怕身后再有什么东西把他拉扯过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好好看周围,刚才那人砍断了锁链!”特兰从地面拿起一截被斩开的锁链后,开始检查附近的环境。
然而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在场,似乎刚才那人已经离开或是根本不存在。
“什么人?”卡尔斯跟看到一个傻瓜一样问。
“你没看到?”特兰不敢相信只有他自己看见了,尤其是眼前断掉的锁链确实就在他手里,也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看错。
“我搞不懂你什么意思。”
“就在我们快撞到石头时,有个男人走出来砍断了锁链,然后我们就滑过来了。”特兰辩解着,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为幻想做解释。
“好吧。”卡尔斯叹了口气。
“你果然也看到了!”特兰很兴奋,看上去卡尔斯似乎准备承认了。
“当然不!我的意思是我作为一个国家的第二继承人,能体谅你在这破地方里时间呆久了产生幻觉。现在!既然身为王室的我都没有受什么重伤,那么贱民你也毫无疑问可以继续走下去对吧?我离开王宫太久了,父亲和兄长可等着我呢!”卡尔斯原本不打算理特兰,但一想起自己也被囚禁了很长时间,难免会有同情心,结果一说起来就停不下嘴,变成了斥责。
“到底怎么回事!”特兰忍不住想要将铁链摔在地面,可想了一阵后又收起了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走在前面,带领卡尔斯前进。
两个人一路上选择保持了沉默,不是因为没话好说,而是他们不想让气氛变化,现在是逃亡路上,并非出外郊游,要是太过轻松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被抓回去。
位于废镇附近的废弃矿站比预期的更好走,直接就有一条大路通往废镇,而且是不同于特兰来时的那片黄沙地,是正式用于通行的石路,建造这条路的奴隶大部分都应该已经作古,能留下的也仅剩特兰脚下的一快快石砖。
走到尽头时,特兰发现了在灯火通明的废镇前,奴隶们开始一个个出现,人来人往的迹象也让这个区域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城镇,在正式的入口前方负责把手的奴隶卫兵们的确有留意到特兰与卡尔斯,但看了一阵就扭头去留意其他东西。
“还好有这身衣服。”特兰对卡尔斯说,还不忘检查起身上的奴隶衣物来。
“脏死了!”
出生以来就穿着绫罗绸缎长大,对卡尔斯来说是一种常识,而穿上奴隶们提供的衣物,比起“不能接受”这种程度,更接近于猎奇。
听完了卡尔斯的抱怨后,特兰总算走到了废镇内部,不时留有余地的打探起这个他曾踏入的城镇来。
街面还是那么破烂,没有地砖,全是坑坑洼洼,大部分房屋都是红伞屋,看起来要比东面黄沙地方向的那些要好一点,红布看起来比较新,屋子外也很少有铁皮,有的还贴了瓷砖。
街面的奴隶数量比外面还要多,也远超了他进来时所见的光景,走几步还可以瞧见一群对着小型球体跪拜的奴隶们,街面的商铺也有十来间,三岔口看上去有很多选择供逃出生天的两人商议一阵。
“说真的,千万别让我再从你嘴巴你听到任何一个字眼是关于你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卡尔斯窜到特兰背后,在他耳边说起一句话来。
“放心,我大概知道点,不过要先从附近的店家问话。”
特兰刚说完,就走到一家店铺旁边打探,那家铺子看上起似乎贩卖灯石,窗外挂着的有几种展示品,就连贵价的白灯石都没用玻璃隔开,似乎店铺老板完全没考虑过有盗贼会来光顾。
“想要点什么?”
一个老年人独有的声音从店铺里传了出来,不一会儿一位驼背老太婆拿着扫把跳过了展示柜,直接落在特兰面前的箱子上,站的跟卡尔斯一般高。
“您真是吓到我了。”特兰退后一步,不想跟这位看起来很夸张的粉红色双马尾婆婆产生任何交集。
“哪有客人会被商家吓到的,只有地面的贼才会。”
婆婆笑了起来,继续用扫把清扫周围,完全不在意特兰的行为。
“说得好像这里没贼一样。”
卡尔斯自作聪明的补了一句,接上婆婆的话。
“果然是地面上来的人,看你们穿着还以为是同胞。”
听到卡尔斯说的话后,双马尾婆婆立刻转向扔掉扫把,没好气地背对两个人说起话来。
“我们没有冒犯你吧,只是经过这里想问点事情的商人而言。”
被人拒绝以及讨厌后,特兰反倒更加好受点,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这位婆婆,当他问的话传到老人耳中后,刚才还算安静的老婆婆突然发起火来,抽出挂在门后的鸡毛掸子扮作要冲过来的模样。
“地面人全都是狡诈又虚假的家伙,我可没少经历过你们做的恶事!我们自由人之间都是亲人,才不会跟你们一样偷家人的东西!”
她吼了一阵,最终也没将鸡毛掸子打在任何人身上。
“真的么?”特兰放下手臂,从有些担心掩住面部再到好奇,如今又走上前去问。
“你不会信她吧?”卡尔斯了的冷嘲热讽没能阻止特兰,他在想要是加上关于奴隶的字眼,说不定可以让特兰的注意力转到正经事上,但一想起那鸡毛掸子就只说了前半句。
“当然是真的了!你们两个又蠢又傻的地面人。”
很可惜的是,鸡毛掸子还是因为婆婆的怒火,落到了卡尔斯的脸上,给他自认完美的面部印了一个红印子。
“不可理喻的奴隶!竟然打人!你知道我是谁吗?”卡尔斯倒退一步,好脾气彻底被磨光,几乎要冲到婆婆面前再理论一次。
“好了好了!闹够了就先说正经事吧。”特兰跟局外人一样,冷眼看到老活宝与卡尔斯之间的短暂冲突。
听到特兰的劝谕后,婆婆也总算消停下来,很不高兴地说:“奴隶可不是个好称号,没人是我们的主人,除了费雷德里克大人我们谁都不认!”
“真是个固执的婆婆,总会说一些跟问题无关的话。”特兰笑了一阵,看得出婆婆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人后,就不再专注于不相关的话题。
“你到底想问什么?买灯石就快说要多少磅。”婆婆转悠到展示柜后面,从柜子后拿出一个秤砣来,明显是抱着早点做完生意,早点打发客人走的心思。
“白灯石,很贵吗?”
试探性的询问后,婆婆犹豫了一阵,递出一个白色的大麻袋,扔到还在惊慌中的卡尔斯脚边,用鸡毛掸子指着讲:“就剩下这些了,最近半年有一群人不断采购买走了很多,还是费雷德里克大人认可的,镇子里已经没多少存货了,青色与蓝色灯石就还有不少,你要是把这些白灯石全都买下的话,我可以算你便宜些,三磅白灯石七百北方的通用货币,不要地面人的货币。”
“谢谢,不过我们并不打算买,主要是想问下了路而已。”
“胆子真够大,地面人不买东西还要打探消息。”
“拜托了。”
面对诚恳的特兰,任谁都难以抗拒这个大眼睛男孩的请求,当他释出足够多的善意时,婆婆与他的隔阂似乎消失了,一种难以说明的亲和力让刚才还很紧张的双马尾婆婆变得更冷静,不再那么敌视特兰,但对卡尔斯依旧还是瞧不上眼的那副模样。
“假设就当你们是第一次来这,恰巧我跟巡防队的人又不熟,用不着去帮他们监视过客,而你们只是我看到的两个路过商人,要是让我给你一些建议的话,最好少说闲话免得被人听到,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婆婆在特兰面前打了个响指,好像是想索取点什么好处。
“抱歉,我身上真的没带钱。”很懂得这些市井小细节的特兰,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她。
“很遗憾,没钱就没消息,告诉外人情报也是要冒风险的。”
听到婆婆的话后,卡尔斯想起了身上还有些东西在,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枚手环,用白银打造上面还镶了颗绿宝石,一定是奴隶把他抓来搜身时偷偷藏起的。
“或许这个可以换点什么。”
他将手环在婆婆面前晃了一圈又拿回来,等待对方发话。
“好吧”
迟疑过后,双马尾的婆婆才终于答应他们的要求,心里还想着地下换掉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是容易事,能不能兑成现金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最近听说切割者在这附近破坏镇子的设施和通道,是真的吗?”特兰小声问,眼睛还盯着附近的行人,三人也尽可能地往阴影里靠拢。
“还真是罕见的问题,问这个的话你可问对人了。切割者经常在附近的确有出现,然后大肆破坏刚造好的栈道与大门,我这里可是镇中心的位置,有好几回我都能看到切割者在我家的屋顶奔跑,巡逻的卫兵根本拿他没办法,也是够有趣的混账。”
“说的好像你跟他很熟悉一样。”卡尔斯笑了起来,他不觉得眼前这个需要站在箱子上才与自己一样高的老太婆会和传闻中的切割者有瓜葛。
“那混蛋一开始就闯入过我家里,给我加开了个大洞,还把我前一段时间收购来的铁棍给抢走了,当时我瞎眼的姐姐带着她的孙子恰巧来拜访我,可亲眼看到那混蛋做过些什么。”
婆婆跳过窗口,对准屋里墙壁上的大洞用大拇指横竖指着。
“亲眼看到?”卡尔斯郁闷地自言自语,声音很小,仅仅他自己听得到。“瞎子怎么做得到。”
“不是不杀人吗?那家伙。”特兰觉得切割者无法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人也不杀就可以做到避开追捕。
“有谁跟你说过他杀人了?切割者的名号传出来这几年里,就算是我们这些前奴隶也知道他不杀人的原则,要说口碑的话,其实废镇里还是有不少人支持切割者,但别人要对他下杀手,就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管得了的事情了。”提起切割者的故事时,她的口气温和了少许,没有之前那种对地面人的不屑态度。
“真是谢谢你了,那么我们就此告别。”特兰倒退一步,走出店铺棚架的阴影,对双马尾婆婆鞠了一躬。
“哦?很突然呢,不过要走就走吧,地面人要是都跟你一样和善一些,我也用不着整天生气又提心吊胆了。”婆婆刚开始还有点意外,说话时还故意瞧了眼卡尔斯,之后变成了没精神的死鱼眼,跟对着苍蝇一样挥手让他们尽早离去。
特兰不敢多作停留,他拉扯想要吵一架的卡尔斯,把他带到一个建筑的夹缝之间,在仅仅能容纳两个人的巷子中抬头往天花板上的阿特拉斯灯石望去,朝上扔出一块石子,当石子落下后就对准了一个方向。
“这几天你不是一直在唠叨着要去镇中心吗?刚才的三岔口可就是镇中心。”几乎没什么东西能让卡尔斯满意,不明所以地被牵扯走到狭窄的巷子里后更加难以接受。
“要是你最近几天真的有通过监牢的窗户留意废镇的话,就应该知道天花板上的灯石实际上是有规律的分布在四个方向以及镇中央的,而且会随着时间变化逐渐变弱甚至熄灭,肯定是要模拟日光的照射角度。”
特兰还在继续观察四周围的光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他又扔了一次石子,这次抛的更高,几乎越过了附近好几层最高的红伞屋屋顶。
“扔石头就能让切割者出现吗?我可不像你一样指望那种人来救我。”卡尔斯猜不透扔石头的缘由,干脆拿起一把沙子到处抛洒。
“从外面的街道根本看不出光照的角度,影子太多了,那些红伞屋的面积太大,看不出影子的深浅。直接把石头扔到空中,只要够高的话,就可以发现阴影的分布位置了。知道阴影的位置后进而推断出现在光照的角度,就能得出准确的时间,再加上我观测到切割者出没的时段,很大机会就可以撞到那家伙。”
“总是说这些别人根本不会用心去看又完全没用的废话,你这家伙直接走到外面去看天花板的灯石不就得了。”卡尔斯没好气的说,双手插在胸前,靠在墙壁旁,整个脸在阴暗面之中看上去很不开心。
“直视阿拉特斯灯石的时间不适当会永久性致盲,你以为那些奴隶们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而且阿特拉斯太亮了,直接用肉眼很难分辨不同亮度的区别。”
经过测量后,特兰总算得到了答案,他没有告知正准备发火的卡尔斯王子,一个人在巷子尽头伸出脑袋来,旁观左右无人后,才呼唤卡尔斯过去。
他的呼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回应,一开始特兰认为是卡尔斯已经发火懒得理他,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在他回头时,卡尔斯已经消失在原地,既没有任何动静和脚印显示卡尔斯从另一面的出口离开了,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还在这。
眼前的一切都是一瞬间就发生而来,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在一个前后不过十几米的巷子里?
“卡尔斯?”特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无人回应他的声音,不过在卡尔斯原来的位置上传出了一些声响。
“卡尔斯殿下?”
特兰加了“殿下”的称谓,他想起了以前单独直呼卡尔斯名字时,这位高傲的王子从来都不会回应他。
就在特兰向前走动几步快要放弃时,卡尔斯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一阵明显是由他所发出的“呜呜”声,在特兰背后响起,这一回特兰没有任何迟疑就转向身后,看到卡尔斯正被人用布料塞住嘴巴,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绑好了的绳子,双手也动弹不得的,在沙地如同一条虫子般一点点向特兰匍匐爬行。
“有谁在这吗?”
见到卡尔斯那副模样后,特兰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摘掉卡尔斯嘴里的东西,然后再慌张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仅仅是站在原地,双手高举过头,跟投降了一样,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毫无疑问,他知道有什么人在这里。
“很聪明呢,特兰。你竟然会通过刚才的方式来算出我活动的范围,亏我还在想会不会因为这个露出破绽被奴隶们发现才来这巡查,倘若不是你的话,快就要有人吃苦头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顶左侧传来,不太像正常人的声音,似乎很沙哑,肯定是做了什么处理。
“让我猜猜你到底是谁。”特兰还是原地不动,很谨慎地打开了话匣。
“为什么你要猜呢?难道你不可以对自己更自信点吗?做英雄可都要独当一面。”头顶还没露出真面目的男人打算让特兰继续说下去。
“是切割者吗?”
“如果不是的话你一定会很生气吧。”
得到了一种近似于默认的答案后,特兰总算敢去抬头往上看,一个穿着牛皮甲,双手绑满硬皮带,通过布罩与面具蒙着整个脑袋的男人,背光站在他的头顶,阿特拉斯的光芒从他身旁的缝隙穿过,让特兰不知道该怎么去直视。
面前的切割者没有等特兰答复他,从屋顶垂直落下,很自然地踩着两面的墙壁,落于卡尔斯与特兰之间,他回过头去瞧了眼卡尔斯,便把注意力转到特兰身上。
“真想不到你会在这出现,不过我这辈子遇到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切割者很不自然地说,显然他好像担心特兰目前的处境。
“你认识我?”特兰觉得卡尔斯很安全后,倒退一步再问。
“别忘了,我以前救过你,就在奴隶暴动时那场火灾里。”
被人遗忘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切割者这样特殊的家伙,从未想过自己这副特殊的打扮还会被人忘记。
“我没忘记救命的恩情,但你叫了我的名字,从哪得来的?”特兰对着眼前的切割者发起质疑,眼前的义侠看上去是个陌生人,却总给特兰一种熟人的感觉,他愈发觉得切割者说不定是某个他认识的人,而在记忆里大概也有那么一个选择。
“很多途径,夏洛特·格林那里、阿尔文·安斯艾尔那里亦或者是图书馆的黑斯特瑞。”
“看来你跟他们很熟悉。”特兰不再继续倒退,停留在原地。
“这城市里有很多值得信赖的人,我曾经与安斯艾尔并肩作战过,要是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切割者转身蹲到卡尔斯面前也不忘回答特兰。
“真见鬼了,我差点以为他也被那个奴隶之王给控制了!你知道在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又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特兰突然想起霍吉尔几天前那副表情,不由得便担心起阿尔文来。
“问题太多可不是好事,要说的有太多了,你朋友的事情等到了安全的地点后你可以自己问安斯艾尔本人,要是我没估计错,大概奴隶们的王已经留意到你逃跑了,他的眼睛正在矿坑里搜索你的去向,得快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才行,等一阵子搞不好四周围都会是巡逻的奴隶士兵。”
切割者拽起在地面还在试着叫喊的卡尔斯,把他背到了背上,拆下手上的两条皮带,与他胸前的铁扣挂在一起,将被捆绑住的卡尔斯轻而易举捆到身后去,看上去一点也不沉重。
“能把我朋友放下来吗?”特兰问。
“朋友?王子殿下会觉得你是他朋友吗?你还真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说不定他只是利用你逃出去,到了地面你最好别再跟他接触。”切割者并不同意特兰的话,看上去是认为卡尔斯并不稳定,与其放下来让他自己走,倒不如跟绑走人质一样就这么强制带离更好。
“原来你知道他的身份。”
“我本来就是为他才来到这地下废镇,现在扩展了目标,就不能再花时间去教一个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怎么跟着我的节奏去做了,等一下要跟上,我们不会走那些人多的地方。”
“这我到能做到。”
特兰说完他想说的后,跟到切割者身后,扫了眼巷子外的两侧街道,发现街上的人果然多了许多,分辨不出是奴隶士兵还是普通的自由奴隶。
“就这么冲出去可不太......”
少年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就被切割者的举动打断了话语,眼前的男人背着卡尔斯,一只脚踩着墙壁,另一脚也同时蹬踩上去,就跟走过平地一般,每走两三步就用力跳到对面的墙上,反复两次就达到了屋顶。
“要帮忙吗?”切割者回过身问起还在下面发愣的特兰。
“用不着!我可不是以前的那个饭桶了。”
切割者话语里稍带讽刺的语气,让特兰拿出了他最近所学来和练习得来一切技巧,用起在矿站得来的锁链,高高抛到空中,卡在屋顶的一根木柱钉子上,极为轻巧就跳到墙面,拉扯倾斜的铁链,借用那根细小钉子与锁链缝隙互相扣紧的位置施力,走了没一会也踩上了屋顶。
不过这比起他预期的还要困难,那枚钉子仅仅是勉强承受特兰与锁链的重量,当特兰摘下手里的黑色锁链时,钉子也啪啦的断成了两截。
“刚才很悬,不过你运气也够好。”
蒙面的切割者没太多留意特兰之后怎么样,继续一个屋顶跳到另外一个上,然后停留下来在远处看着特兰,好像期待着他也能尽快跟过来。
感觉有点被人冒犯的特兰,鼓足力气后,起脚跑到屋顶的边缘,用力垮过了大概两米宽的间距,停下来时才发现切割者又到了另外一个上,而后特兰则继续追赶。
两个人一前一后永远没有站到一起,特兰追不上不远处的切割者,哪怕他用尽全力也难以在脚下诸多的屋顶之间自由穿梭,有时停下来休息一会成了必要的事情,切割者也不着急的会在前面的屋顶等待他,并且放下卡尔斯,让这个经不起颠簸的王子休息一阵。
天花板上的阿特拉斯灯石光照变得更强了一些,他们原本还很明显的影子在多重光源的照射下变得模糊不清,石灰石打造的屋顶上几乎成了看不清的淡影,让屋顶上很安全的三个人真正地在强光下隐藏起来。
就在阿特拉斯的光芒转向切割者的一刻,特兰跃过了屋顶之间的障碍,终于与切割者站到了一起,一脸得意的神情与切割者对视,仿佛是在笑话他被自己追上了。
“继续。”
看到特兰站在身边后,切割者没有感到惊讶,他重新将卡尔斯背到身后,脚下的速度逐渐增加,跃过不同高低的建筑时,几乎快的看不清身影,特兰这次再想追赶却发现太过困难,没一会就被切割者甩开,远远的落在后方。
眼前的方向难以辨认,特兰始终不知道到底是在南还是在北,他只顾着往前奔跑,再次追到切割者后,已经离上一次过了有二十分钟,途中他的声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偶尔也能看到奴隶士兵在脚下的暗道里四处流动,看上去肯定是他逃离的事情已经被人发现。
“你站在这这次又是做什么?刚才有巡逻的奴隶四处在找人,我们现在不安全。”特兰不太理解既然几乎达到了废镇的边界,为何还要停留在脚下这块大石头上,眼前也没有了可以踩踏的屋顶,接下来要做的绝对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才对。
而切割者,并没有着急继续前进,他站在石头的高处,跳跃到旁边一根天然石柱上,再往上攀爬到连接地面与天花板的位置,鸟瞰整个废镇,除了东部被建筑掩盖外,没有高层建筑的西面则大半部分都被他收录于眼底。
“到底是在看什么?”特兰问起已经被放下,并且摆在石头上发晕的卡尔斯。
“呜呜!”卡尔斯还能回答,但说不出一句话来,嘴里必然是说着让特兰给他摘掉嘴里的塞布。
“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太吵了。”几日来把卡尔斯当做唯一同伴的特兰,几乎要伸手去拿走那块布,但却在碰到时收回了手。
同一时刻,切割者也从天然石柱上回到了他们停留的石头,就在特兰收手的瞬间。
“废镇上的人全都瘫倒在地,看上去情况可不妙。”切割者告诉了特兰刚才看到的情况。
“怎么可能?我越过最后几个屋顶时还有人在附近站着。”特兰也想爬到那个石柱上,但却发现他上不去。
“爬上去只是为了证实,你过来之前我看到他们一齐倒下。”
“信魔的魔法!一定是!”
特兰坚信这一点,他见识过太多来自于信魔的古怪东西了,这次毫无疑问也不例外。
“那家伙死了,这城市也不存在有能利用他魔法的人,要说的话一定是那些传说里的戒指搞的鬼。”
“你也知道?”
“阿尔文·安斯艾尔告诉我的比你想象中的多,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亲眼看到他你就都明白了的话吗?”切割者再次背起了卡尔斯,这回他更粗暴,很着急回到他所栖身的安全地点。
“那就尽快带路吧。”
两人再次启程,接下来的路更为崎岖,纯灰色的石头过后就是废镇外的一片矿坑隧道,黑暗里没有任何照明用的灯石,只有切割者的佩剑在剑鞘里隐隐发出青色微光,当光芒强到足够当做照明工具时,切割者才从剑鞘里**。
“真神奇,竟然会发光,”
隧道里看不到尽头而又枯燥的路程,唯一可以关注的事情只有前面的那把剑,让特兰忍不住发起提问来。
“方角剑,是百年前英雄戴蒙的武器,制作武器的工匠在剑里加入了一种韧性极高的古代矿物,不过那种矿物的矿脉在古加拉斯王时代前就已经彻底枯竭了,连名字都被遗忘,听说是被两百年前的矿工们称呼作矮人神的血液,大概就跟阿特拉斯一样是很稀有的东西吧。”
切割者摆弄起方角剑来,特意端着剑柄将剑身推到靠近特兰的地方,让他能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岁月痕迹。
这把有百年历史的长剑,对比大多数武器来讲,可以算得上是个“巨人”,足有半匹马长,剑身的宽度越是接近剑柄就越大,剑身两侧甚至延伸出替代剑鄂的两侧尖角,如果不去看剑柄的话就跟一块有着三十度锐角的铁板,但加上了手柄后,剑身的末端又多出了一个圆圈,侧翼尖角的内侧成了弧形的防具,如果使用不好随时随地都会刺伤自己。
剑身上有一排排往锋刃方向逐层起伏的刻纹,每一条的深度都有所不同,光芒正是来自于这些直线刻纹的内部,古铜色的剑身加上青色光芒与红色布条包裹的剑柄,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极为少见的珍品,在切割者手里跟木棍一样轻巧。
“矮人神之血?可惜传说里的矮人别说是活的,连尸体都没有看到过,我猜应该是用了高超的工艺把稀有的矿石种类加工成剑身的一部分。”特兰用食指背面轻轻弹了剑身一下,立刻就被剑身的反传回来的振动磕到了骨头,疼的咬着牙想要发火,却不愿意被卡尔斯和切割者知道。
“小心点,不是从手柄上出力的话,任何外来的东西施加在方角剑上的力度,不是被卸掉就是准确无误的弹回去,我第一次用时断了手骨。”
看见特兰有些鲁莽又不安全的行为后,切割者收起了他的武器,只放在面前当做探路的路灯。
“你到底从哪得来的,该不会是偷的吧?看你的样子虽然身手很厉害,但也不一定有钱吧,做义侠风险可是很大的。”
特兰揉揉鼻尖,说话时还停顿一下,试探切割者的反应。
“非要说的话,是朋友的礼物,虽然我不太想要,但的确很好用就是了。至于我的身份你别想着打探最好,秘密是必须深埋在心底才能称作秘密。”
切割者的回复并不能让特兰满意,他还打算继续盘问到底,但卡尔斯的一声叫响却让他从该问什么来套话这件事里,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道路。
“总算到了。”切割者收起方角剑,再放下很是激动的卡尔斯,但依然没取出他嘴里的布料。
三人面前的矿坑隧道,突然间就从中多了一道细缝,缝中冒出了一道白光,却不只是无尽的光芒,还有一个人影伴随光线闪动,等门口彻底打开后,光芒消失了。
“阿尔文吗?”特兰张嘴问。
“什么?那家伙还在养伤。”
门里答话的人声音很粗厚,个头和面容也完全不像是阿尔文,但就跟切割者给特兰的感觉一样,有一种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麻烦你了,哥夫。”
这名字引起了特兰的警惕,上次记起听到哥夫的名字时,正是特兰在鼹鼠酒吧里被人摔伤的时候,而摔伤他的人,就是眼前的哥夫。
“丰塞卡那个恶棍也在这?”特兰下意识往后挪动,不愿意继续往前。
“喂喂,小鬼。我是恶棍没错,但你直呼恶棍的名字就不怕吃苦头吗?”
熟悉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见到说话的人之前,一阵雪茄独有的烟味飘了出来,那味道一闻就让人想起了城里黑帮势力的幕后老板,铁之兵丰塞卡。
“他们怎么会在这!”
特兰很不喜欢那次在鼹鼠酒吧的经历,应该说鼹鼠酒吧就从来没给他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包括鼹鼠酒吧里的人和物也一样。
“先进去再说吧。”
切割者拉拢特兰进到大门里,再用力与哥夫一起推上一米多厚的石门,等五个人全部站好后,打了个响指就点亮了大厅。
呈现在特兰眼前的是一片天然的白灯石矿洞,无论是地面还是天花,都覆盖了一层发出强光的乳白色矿层,与贝壳内的珍珠质相似,屋里几乎没有明显看得出轮廓的影子。
“没想到出去一趟就带来了两个麻烦的小家伙呢。”
丰塞卡坐到一块石头上,用手捏碎了一根刚刚熄火的雪茄,满脸疑问地打探着刚刚到来还很好奇身边环境的卡尔斯与特兰。
“说来话长,出去安装最后一组白灯石的时候,方角剑开始闪出光芒,顺着方向去找就遇见了他们两个。”
“那你当时一定是正想着他们其中一个人的事情,让我猜猜会是谁呢?”
铁之兵嘴上说是猜一猜,但他连看卡尔斯都没有去看,而是直接把目光与注意力全部倾泻到特兰身上,让这个有些不自在的男孩越来越紧张,手里的铁链都被攥的发响。
“什么意思?”特兰问。
“方角剑是一把可以反映出持有者想要或考虑着的东西所在方位的武器,往正确的方向前进时,剑身的光会随着距离缩短逐渐加强。”巨汉哥夫插嘴道。
“真的?”特兰再问。
“凑巧罢了。”
切割者懒得再应对眼前的丰塞卡,忙着给卡尔斯松绑,摘下他嘴里的布料后,还没等卡尔斯发作大喊出来,就用掐住他的肩膀,轻轻用力弄晕了这位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的王子殿下。
“真可怜。”丰塞卡差点笑了出来。
“或许你该可怜可怜我这个上次差点被你害死的孩子,如果你觉得我还算是个孩子的话。”
被嘲弄过后,特兰立即发起火来,因为切割者在场的缘故,他能尽情的去宣泄这几天以来都闷在心里的话,一旦当丰塞卡引爆了这些压力,便难以再让他平复心情。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从永昼沙漠那贩卖黑人军奴了到贝加了,要是不满我劝你还我那把火枪最好,来了这国家以后就从没有个消停日子,都是跟奥利佛有关的倒霉事。”
面对特兰的抱怨,丰塞卡依旧保持了绅士风度,他跟看着一个刚出道的黑帮混混一样,用言行去教育他,不过说到底丰塞卡这位黑帮狠角色也不怎么在乎特兰,身边没多少雪茄才是他现在唯一在乎的。
“你该去见见阿尔文,就在里面的另一个矿洞,我在那放了些收集来的衣服和稻草给他做了张床。”哥夫跟一个保姆一样,不忘提点特兰接下来要做什么,而这还是在丰塞卡指示前。
看了眼切割者透着疲倦的眼神后,特兰放下手里的锁链,往哥夫指着的后方小矿洞走去,他爬高一层,准备进入其中。
“哦,等等,你该小心点。”哥夫用不符合自身凶悍外表的表情,在特兰身后提醒着他。
“怎么了?”特兰不耐烦地说。
“他受了重伤,很重的那种,你最好小心些。”
哥夫没有得到回答,看到的只是一个心有成竹的少年,默默点头后接受了他的好意,背过身子继续往矿洞走去。
进入矿洞后,身边的东西都暗了下来,光源的减少让特兰可以更清楚的看见身边的东西,一转眼就在这几十平方米的矿洞左侧,看到了正躺在一张临时床上的阿尔文。
他靠在湿冷的矿壁上,下半身盖着一层还算干净的被单,面容消瘦蜡黄,眼神暗淡无光,右半身缠了一大块绷带,把右手与肩部都包裹起来。
尽管那受伤的一侧没有任何血色从绷带里渗出,但挂在他左面的那套黑色风衣上,已经有了一块又一块的褐色斑块,那是血液凝固后的证据,连阿尔文的黑色帽子上有染了一大片,从里到外无不透着血腥的味道。
看来阿尔文曾经经历了一场非常艰难的战斗,足以让他这般强大的剑士也落败在这地下世界里。
“特兰?”
这句话先由阿尔文说出,实际上特兰是先看到了他的朋友,但见到阿尔文这幅模样,便忘了要说什么,哥夫刚才的提醒让他明白到阿尔文身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与他最近几日所遇到的脱离不了关系。
“阿尔文,真高兴能再见到你。”
“我也是,很高兴能活着再见到你。”阿尔文没能保持住严肃的面孔,因为特兰的出现足有让他喜悦到笑出来。
“活着?是啊,我们还活着,可你......”
“你也看到了,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站起来给你来个拥抱,不过该死的伤口至今还在隐隐作痛,所以能麻烦你过来给抱抱我吗?”孩子脾气让阿尔文总是会想着一些搞怪的花招,特意张开左臂,等待与特兰拥抱。
不算久别的重逢让特兰也明白到阿尔文这么做的意义,他说不定曾经差点就死在了地下矿坑里,无论他遇到了什么,现在一定是需要个好朋友安慰他一下。
特兰就这么抱了过去,彼此拍打后背,等松开后才发现阿尔文一脸泪水,就跟被抢走糖果的孩子般激动。
“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想不出有谁会伤到你。”特兰非常清楚阿尔文身上蕴含着超出常人想象的力量,即便他还不清楚这种强大的上限。
“关于霍吉尔和拉德苏,我真对不起你,非但没能去救到你,还失去了他们。”
阿尔文想了一阵,抽泣过后擦擦鼻子,继续还想说。
“他们......”
“我知道他们的身上发生的事情,被抓起来时见到了,霍吉尔跟没了意志的人偶一样,一会清醒一会被控制。奴隶王费雷德里克竟然还是拉德苏父亲的私生子,手上有两枚戒指,开启灯塔的那种,他特意告诉我没有王室或艾兰思家族血统的人,最多只能戴上一枚,如果继续搜索戒指我们或许可以缩小目标范围了。”
提起同伴的遭遇,特兰沮丧地低下头,即便得到了情报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有用。
“当然了,那个奴隶的救世主当然会告诉你这些讯息,从一开始我们来这就是被算计好的。”
阿尔文也难过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中了别人的计策。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许该说说看。”
“自从你选择跟那个女孩离开后,霍吉尔就变得越来越古怪,带着我到了进入了一个陷阱,我几乎无法脱离,黑皇冠和他的整个佣兵团都在那等着我,一开始我还可以应付,分不出谁胜谁负,但就在关键时刻,霍吉尔背叛了我,给了我致命一击,当时我整个人都晕了过去,差一点就被围攻死在陷阱里。”
回忆起那场战斗,阿尔文心痛的并不是自己的身躯承受多少伤痛,而是一个认识多年的好友突然暗地里倒戈相向,那种撕裂人心的不安感,足以让强大的阿尔文感到恐惧、
“别怪他,是费雷德里克用戒指的力量施加在他身上。”特兰再伸手拍拍阿尔文的左肩,让他能好受点。
“我一点也不怪他,只是我不敢相信那戒指竟然能让我从小认识的霍吉尔变成一个陌生人,他一定是早在我们进入地下前就被戒指的力量影响了,为了避免我们察觉连拉德苏也被暗示某个命令,之后逐渐加强了控制等待找机会连我们一起赶尽杀绝。”
“可惜暂时没有办法救回他们了,若是如你所遇到的那样,那么那个强大的黑皇冠一定就在附近搜索我,你受了伤我没法把你带离这里。”
“暂时不用,切割者正忙着做一件大事,他打算炸碎所有通往地面的通道,彻彻底底的完全毁坏,再利用爆炸的冲击给其他无数细小的通道造成永久性损坏,这样一来奴隶们就被困在地下了。”
刚刚又回忆过悲痛经历的阿尔文,一想起切割者的计划就重新振作起来,是个来的快也去的快,性格很随意的家伙。
“我们怎么离开?”
“趁早离开或者不离开,这个矿洞里还有一条隧道通往地面,结构坚固所以不会随着爆炸立刻损毁。”
面前阿尔文并没有张嘴说话,声音来自于后方,一个身影靠在门旁,阿尔文与特兰一起望了过去,切割者站立在那里,手里不知何时还拿了地下特产的蓝色茉莉花,隔着面罩细细嗅着那股芳香。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该起程。”特兰想了下,确信没有不能说的话后,直截了当地讲。
“白灯石需要预热才行,我不懂得内墨那种可以随时引爆白灯石的技术,也没从佣兵处学来,最近这些日子我花了不少时间铺垫几个主要出口的矿脉,如果引爆的话必须从这座矿洞里开始才行,火焰已经在另外一层矿洞里烧起来了,大概再有三十分钟吧,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那就好。”
听到切割者的话后,特兰总算发下一直绷紧的心跳,他喘了口气,以为自己能好好休息一阵,再跟阿尔文寒暄一阵来打发时间,但事与愿违的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重要无比的消息,这是他之前没有记起来的。
“还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脚步抬起,正欲往自己方向走来的特兰,切割者也没有太多疑问,当即就明白了眼前的男孩还有话说,故意停在门外的光芒中等待特兰。
“要是你还记得奴隶暴动时的事情,应该也会想起一个被你救下的女孩吧?那家伙是个自由奴隶,现在刚好是费雷德里克手下的人,似乎有一定势力,被人派来抓捕你,不过她不希望与你为敌,委托我如果逃出去就把这份地图交给你。”
一副羊皮地图被特兰从怀里掏出,一把交到切割者手里,还郑重其事的看了他一眼才肯放手,不知道身边这位蒙着面的人是否真的值得梅丽尔信任。
“看来是矿坑的地图,应该会派上大用处,等爆炸结束后回到地面时再一个个探查,至少奴隶大军不会突然利用主道涌出地面了。”切割者收起地图后伸出一只手,习惯性地盖在特兰头部,揉了揉他的卷发,再往后一推,离开时显得颇为开心。
“赫伯特,是你吗?”
这句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的轻轻淡语叫住了切割者,让他霎然间停在原地,既不是转身也不打算继续走下去,有意营造出一种让人猜不透的感觉。
“你想太多了,我不知道谁是赫伯特。”
得到切割者的看似肯定的答复后,特兰没有费时追问下去,如同被甩了的女人一样死缠烂打不是他的性格,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也许等到有一天他会好好问个明白。
“怎么了?”切割者又发话问,在他眼里特兰好心还没得到答复,尽管的确没有再问下去。
“没什么,我没兴趣了。”特兰不想搭理任何人,扭头回去检查阿尔文的伤势。
他不能相信两个只会杀人的黑帮和一个从不杀人的义侠会真正懂得给伤员包扎,即便他自己也不会,一丁点都不懂。
纯粹是凭着一种倔强又不在乎他人看法的脾气,特兰硬是给阿尔文检查了十几分钟,让眼前这个刚才还期待见到特兰的男人,已经开始对特兰的存在不胜其烦。
可悲的是,这副满是伤痕的身躯连避都避不开。
“只是肋骨折断了好几根,然后不小心插到了肌肉而已,避开了重要的脏器,作为一个高种人我有理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根本没太大必要担心。”阿尔文试着往其他方向坐过去,让特兰尽早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东西上。
“我知道,小时候说故事时黑斯特瑞嘴里常提到,那些活得长命又恢复迅速的特殊人类,致远花大概一个都没有,所以我也不在乎,总而言之你能尽快好起来就是个好消息了。”
这话听上去很简单,但对于闷了好几天只能对着卡尔斯发牢骚的特兰来讲,算是近日来相当不错的题外话了。
确定没有人在门外偷听后,特兰总算放下心来,认真跟阿尔文讨论起最近的发生的种种灾难,有多么的让人头疼。以及曾经得到过赫伯特救助与教导的过去,尤其是丰塞卡与哥夫在鼹鼠酒吧里让他体验的经历,特意说了三次。
“说实在的,哥夫是个好人,我曾经打断过他的一只手,现在也是跟没事一样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在一起,不过他不是那种善于欢笑的家伙,虽说是黑帮不过确是个很有原则的家伙。别看丰塞卡也很严肃,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健谈的老家伙,不是对手的话可以当做不错的朋友来相处,对丰塞卡来说彼此利用也不过如此吧。”
有着被丰塞卡等人暴力对待,几乎被摔倒晕厥过去的体验后,很长一段时间特兰都极其记恨丰塞卡,赫伯特的消失让他暂时忘了那些日子,但如今一看到切割者,便不可避免的去不断回忆起赫伯特将他扔上屋顶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真累,竟然还要跟黑帮掺和在一起。”少年深叹,从矿洞门口的狭缝里隐约还能见到正在忙活的哥夫与闲暇的丰塞卡。
“原本地下就是他们的地盘,费雷德里克本来跟丰塞卡是合作关系,佣兵来了之后费雷德里克背叛了丰塞卡,而这个黑帮的领导者失去了鼹鼠酒吧作为基地后,也没办法针对费雷德里克的背叛报仇,只能跟活着的手下躲在附近的矿坑里。”阿尔文说。
“所以他们就接纳了切割者?这群家伙真的如你所说有原则可言吗?切割者可是不与罪恶妥协的义侠,黑帮能跟切割者和平相处还真是稀奇,那三人并肩站在一起时还真是吓到我了。”因为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特兰掩住胸口深呼一口气后压了下去,让刚才的话说出来更轻松。
若是可以,他实在不想去质疑切割者,但眼前发生的东西着实是不可能让他回避这个有些黑白不分的话题。
“原本的话,的确是那样子没错。不过切割者在矿坑里救了重伤的我以后,也顺便救了被围剿后手下人除了哥夫都几乎死光的丰塞卡,当时他走进了绝路所以接纳了切割者开出的条件,也算是挺愉快的合作吧。”
“条件?”特兰瞪大一只眼睛。
“回到地面后丰塞卡跟他的势力必须永远离开致远花并且不再回来,这是一开始切割者救下他之前提出的要求,刚好丰塞卡因为最近一连串的袭击事件已经根本不想继续待下去,双方算得上是一拍即合,看来切割者这家伙也会偷懒,挺聪明呢。”
眼前有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义侠存在时,阿尔文难免会用他自己在白河附近行侠仗义的历史来进行比较,得出的结果似乎是他当初更死板一些,放弃了成为教团骑士的机会,但也因而得到了更好的,获取白狮的青睐后成为了十二骑士的一员,这种荣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的。
“可惜不能报仇了,就算是当下这个时候,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都拜黑帮所赐,真是一群没法让人省心的家伙。”
“哈!什么时候你这家伙也开始记仇了?”
这笑声里有着一种善意的嘲弄,完全不同于毫无礼貌的讽刺,更像是阿尔文很好奇特兰有所改变后的特殊表现方法,这也正是他表达个人情感的一个手段。
“真是无聊的话题。”
看到阿尔文也竟说无聊话题的特兰,不愿意再陪伴他的好友,尤其是看见阿尔文的伤势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后。
他没提前知会阿尔文,趁着对方转身拿水杯的时候轻轻站起身,往矿洞外走去。
“很高兴能认识你,特兰。”
阿尔文在特兰快走出去前突然说。
“怎么突然说这种见外的话,好好休息养伤吧。”
道别过后,特兰擦擦鼻尖,每当他紧张时都会这样做,这回也不例外。
矿洞大厅里,卡尔斯似乎又开始苏醒,切割者连忙跑到他身旁打算如法炮制之前的做法,见到这一幕的特兰却跑过去阻止,挡在卡尔斯与切割者之间,伸出双手挥舞,不让包括哥夫在内的任何人靠近卡尔斯。
“同情心过剩了,小子。”丰塞卡一副不打紧的样子,坐在六七米高的一个矿柱上说。
来自高处的质疑没有让特兰放弃自己的坚持,他还是不愿意继续让一路受罪的卡尔斯的卡尔斯再跟一个非人物件般被人弄来弄去,光是看着他就让特兰想起了曾经被抓走的自己。
“不这样做,他一定会添乱的。”
切割者给特兰的回应里,一点不满都没有,完全不像丰塞卡的暴躁脾气,而是尝试冷静中不断的思考,考虑到底接下来如何劝说特兰。
假设有一种声音能引起特兰的反击,那必然是丰塞卡那种性格的人才会说得出,然而切割者话语中几乎缺乏人性的理智,却堵住了特兰的嘴巴。、
自幼生长于温室花丛里的卡尔斯,无论是性格与习惯,几天来已经被特兰摸了个透彻,在场最了解他的人正是护着他的特兰,作为唯一向着他讲话的人,特兰不得不吞了吞口水,很担心他的想法是否正确,抑或者卡尔斯是否成熟到不需要别人去掣肘才不会添乱。
抱着这种完全没底气的疑问,特兰回归头看了眼始终都在屏息以待的卡尔斯,用旁人看起来勇气不足的声音问:
“卡尔斯殿下,我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吗?”
来自于身前人的询问,并不同于以往那种随意开口互相嘲讽的玩笑,而是很认真也很专注的质问,卡尔斯难以确定特兰对于自己来讲到底算是什么人,过去他们曾经一起经历生死,却又说不上喜欢眼前的这个家伙。
几日来的相处哪怕让两人互相熟悉,也并未能真正让其建立起友情,当真算不上是友人。
一个来自于高处的王宫,深居简出而又万众瞩目,另一个出身于普通的富户人家,还是个没人想要了解的孤儿,若说他们之间唯一的共通点,那就是这半年多以来,都有数次被人抓走或成为俘虏的经验,但让卡尔斯这么一点联系就让他承认一个贱民,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卡尔斯最为人所知甚至名扬国外的特点便是骄傲,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桀骜不驯,让他的性格感觉起来已经接近于目中无人,纯真的另一面也有着不愿意承认事实的直率,哪怕身处于不利于他的环境里,也不可避免的想要说出实话。
放在过去,也许就几天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是”。
这位小王子愣住了一阵,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他不是在拖时间,当下考虑的东西也绝非是不是要随便编个谎话来应付特兰,有些真正值得他为之思考的价值在他脑内的盲点里出现,令卡尔斯心里的两个价值观没有选择的去反复认定再彼此否定,最终从内心的正常里他得出了一个答案。
一个准确无比,总算可以将心声说出,不需根据身份与阶级来决定结果的答案。
“当然是!”
听到这话后,特兰感到无比欣慰,心里有一阵暖流,他本来没指望卡尔斯会这么合作,能在逃离监牢后再听到如此打动人心的话语,足以鼓励他继续坚持刚才的要求。
“谢了。”特兰竖起大拇指给卡尔斯一个回应,转身再次对着已经靠近的切割者。
“你确信要让他保持现状?”切割者最后一次问起话。
“是的。”
回答时,特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却被丰塞卡发现。
“那么紧张就别做搬起石头砸脚的蠢事,很多人事后总是后悔,作为一个长者,今天告诉你的经验你肯定会用得上的,小鬼。”丰塞卡不打算阻止特兰,在他眼里只有当特兰吃过苦头后,才会去考虑他的建议。
“谢谢你的建议,但我还记得背后的伤痛。”
虽然口头上特兰尽可能的保持礼貌,让他尊重老人的习惯得以持续,内心则完全瞧不上黑帮老大的教导,为了让他的意思更明显,还特意提起了酒吧里把他摔倒在地的那次事情。
“嘁!记仇的小鬼。”听出特兰言下之意后,丰塞卡闭嘴不再说话,把一切交给临时的裁决者,让切割者判断是否要接纳特兰的做法。
“随你吧,特兰。我坚信你是个能找出解决问题办法的男孩,但愿这次你没看走眼,有必要时我依旧会选择做我该做的,这样总可以吧。”
切割者放下手里的绳子,给卡尔斯使了个眼色,似是有警告的意思在内。
提示过后,卡尔斯果然变了一副模样,他有些不爽但又开心,兴奋地用双手捏住特兰的肩膀,用六岁孩子才会用的方法摇晃“朋友”的身躯,就差在他面前叫出来。
倘若不是在乎他的王族身份,那么卡尔斯肯定会发出点怪声,四下无人时他一向习惯如此,跟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一样活泼。
还没等特兰给他展示出如释重负后的笑容,一道光芒从他们的下巴位置穿插而过,两人一起回头望向光源所在,又有一阵烟尘扑面而来,其后身体变得轻飘飘,几乎双脚快要离地,随着气流被扯往光源后,一股新的力量将他们推了回去,直接撞到身后的矿壁上,还有一大堆碎裂的小石块,跟下雨一般直接砸倒他们身边。
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是爆炸,换做以往特兰第一时刻想到的肯定是来自于白色灯石燃烧到尽头时产生的冲击波,可这一回他猜错了,除了他与卡尔斯所在的方向外,其他人都好端端的站在原地,看上去都意识到刚才突然发生的怪事。
“不是灯石爆炸。”丰塞卡从上往下看,第一个就了解到光源所在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情况发生。
待到特兰搀扶卡尔斯爬起来,墙壁被毁坏时的灰尘也把他们覆盖在其中,从远方的一阵浓雾里走出三个人影,一个高大一个相对瘦小,还有中间的不高不低。
灰尘散去,三个人影终于显露出他们的身份,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黑皇冠站在左侧,双手已经握着两把长剑,那是他的特殊标识,脸上的面具换了一个新的,看起来更冷酷,还涂满了黑色的油漆。
身为奴隶之王的费雷德里克站在中间,穿着一套在肩部镶了铁片的长袍,外面盖着白色的鹅绒大衣,露出的两枚戒指里,其中一个红的发亮,看上去刚刚经过高温烫烤。
而最左侧的人超出了特兰的预料,眼前的人是那么让他熟悉,甚至颠覆了在他记忆里的印象。
“胡斯?”
特兰说出了他的名字,用一种不肯的的语气问。
“在这见到你可不是个好事,特兰。”胡斯回应了特兰的话,有些不情愿还有点小意外。
“叙旧就等一会,有必要就先等碍事的人清理掉,再跟你弟弟慢慢聊也不迟,话多可会暴露不必要的东西哟。”费雷德里克留意到丰塞卡的存在后,第一时间抬起手腕,催促身旁的人出手攻击。
胡斯听从了费雷德里克的要求,闭上嘴巴对特兰的询问不理不睬。
“恩加多!快进来,别浪费时间了。”
三人身后的矿洞缺口再次碎裂扩大后,黑皇冠的命令传出,一群佣兵在恩加多的带领下从他们进来的隧洞里一个个显现,曾经与切割者在图书馆一战的几个佣兵也在这,黑石、冽银两人蠢蠢欲动,只等待黑皇冠的命令便会杀出。
切割者虽然已经准备好了方角剑,并且和哥夫并肩站在一起,试着防护特兰前方的区域,但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打算进攻的费雷德里克停下了脚步,站在较近的地方打探着切割者。
“先谈判,如何?”
费雷德里克突然坐了下来,就在屁股还没落地前,几个奴隶立刻搬出一张椅子给他坐下,整个过程快到让切割者都感到有些意外。
“欢迎。”切割者扫了一眼正在燃烧白灯石脉路的后方小矿洞,完全见不到任何火光,看来有必要拖延一阵,当即回答了费雷德里克。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明白事理呢!罪恶切割者。不过老实说,我们可算不上是罪恶,这点你很清楚,奴隶被压迫了数百年,上百代人,如今我们得到了两个帮手和这股力量,是时候让我去清算地面的恶徒了,所以麻烦你,别挡我的路好吗?”费雷德里克他举起两根手指,分别指向胡斯与黑皇冠两人,暗示他们已经结盟并且有了利益一致的目标。
“如果你是个明白是非的人,必然清楚不是所有人身上都背负了血债,他们的价值观与认知还没成熟到会主动去帮助奴隶们,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继续去改变地面的居民们。”切割者用几近于恳求的语气,对费雷德里克说。
“致远花的居民永远不会改变,他们总是用不知所谓的态度来肤浅向他们求救的人。哦!这么说并不正确,奴隶在他们眼里又怎么算的上是人呢?寻求通过个人的正义行为来改变所有人甚至改变这国家价值观的想法,太幼稚了!这几天我不知道你在我的地盘里搞什么鬼,但要这次你绝对跑不了,我用戒指的力量探得你们的位置,可不是让你喋喋不休的跟我废话。”
“你说我的行为是正义的,为什么我们之间就不能给彼此更多的时间呢?”切割者问起话来,总有没说透的事情。
“我打心底相信你是个不错的人,为了奴隶也好,还是为了地面的罪人也罢,你都肯战斗到底,所以才试图拉拢你和你的盟友,但若你执意挡在我面前,那你终将被碾碎在我脚下。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投降于我还是在你这个临时基地里死去!”费雷德里克的语气越来越强硬,几乎变得有些傲慢。
“就到此为止吧。”切割者觉得奴隶之王并不打算聆听他的话,继续靠对话拖延时间反而有被发现目的的可能。
话音落下时,双方都做好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拼死厮杀,然而就在冽银带着佣兵冲锋前,特兰站了出来,用他能喊出最大的声音再次呼唤。
“胡斯!”
所有人都停下来,被特兰的声音所吸引,哪怕黑皇冠也不例外。
“你真的站在他们那一面吗?我还以为你只是生国王的气!”特兰说。
“这不是生气或感到愤怒与否的问题,如果你能理解我,就别阻拦我,我绝对不希望你受伤害,瑟雅斯也一样。”不是因愤怒还是情绪难以自控,胡斯的声音有点颤抖,说话的语气比平时冷漠如雪的常态更接近于普通人。
“眼前这些奴隶和佣兵们可是跟信魔内墨合作过的混球,你忘了班德怎么死的吗?破坏城市的一大堆白灯石矿又是谁提供的?他们把你最爱的家园毁于一旦,如今你却跟他们同流合污!”特兰声音逐渐加大,不断地从事实上责备胡斯。
“你不知道我曾经经历了多少痛苦才走到今天,所以你也没资格批评我!老师的死告诉我这城市需要一次彻底的洗礼,国王势力与贵族势力正在内斗的今天,没人能让我放弃任何机会去完成我的梦想,我老师的梦想!”随着特兰的声线提高,胡斯也变得逐渐激动起来,尤其是提到他的老师奥利弗时,整个人都会变得与以往不同,剑鞘中的金丝剑也变得不再那么稳定,有意识般自然抖动起来。
“黑斯特瑞一定对你很失望!”特兰倒退一步,让卡尔斯站在自己身后。
“果然只是个孩子。”胡斯受够了特兰的责问,第一个抽出了武器,将金丝剑刺向地面的缝隙里扫出一块岩石,飞向切割者与哥夫。
一米多大的岩石还没落到哥夫的脑袋上,就被更高处坠落的一个黑影撞成碎片,那个黑影站起身来,拍拍粘在青果领上的灰尘,打了哈气。
“总算开始了?看来我没睡过头。”
丰塞卡的话宣告着这次本来就不会有结果的谈判正式结束,战斗就此打响,虽然从人数上对比差距非常大,但从实力上来看,切割者与丰塞卡两人就可以抵挡敌人好一段时间。
冽银为首的一群佣兵从右侧席卷而出,唯独恩加多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等到佣兵们快要接近走远的卡尔斯时,切割者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方角剑,瞬间从空中消失,又出现在卡尔斯身前。
“魔法吗?”冽银来不及躲避,被突然冒出来的切割者打翻在地。
黑石跟了过来,在切割者背后扫了一腿,速度却远远比不上他的对手,膝盖刚刚抬高就被切割者踹倒,翻滚了四五米才停下。
其余的佣兵试着包围卡尔斯与切割者,生怕他们再逃到其他地方去。
另一面,黑皇冠原本打算拖动双剑直取切割者,起步的过程中却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飞速撞来,好不容易才闪避后,退了几步。
“你这混蛋毁了我的酒吧,还杀了我的客人,又联合奴隶把我从地下的地盘里赶了出来,别以为这次能全身而退。”
闲暇时找不到雪茄的丰塞卡,总算从衣服里找到了一支,用戒指上的打火器点燃后,夹在手指间一边吸食,一边用极为不爽地眼神看着有些惊讶的黑皇冠。
“杀你的话,可要准好一些准备才行呢。”
这句话说出的后半段,黑皇冠的速度提高到了一种程度,在外人看来如同瞬移一般,冲到丰塞卡面前的一刻甚至爆发出了一阵噪音,双剑上气流划过时造成的音波把遍地碎石冲散开来。
丰塞卡还是一副不要紧的模样,正面用手臂打在黑皇冠的面具上,然而却扑了个空。
那是一道残影,真正的黑皇冠已经到了他的背后,长剑顺势劈砍下来,但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口,打到丰塞卡背部时如果砸到地面一样。
还在思考中的黑皇冠,立刻换了位置,避开了丰塞卡随之而来的迅速反击。
之后他又进行了一次次的试探,每次的斩击和刺击都无法穿透丰塞卡的皮肤,那层“钢本”硬的连黑皇冠也无法击穿,比岩石更坚硬,比钢铁更柔软,如果无形铁甲般。
“没办法了。”
他的嘴里嘟哝了一句,双臂上的肌肉立刻鼓到一起,产生出让人丰塞卡也感到吃惊的力气,每一下挥击的给地面和天花板造成了一道斩痕,附近十米内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称得上完整,除了丰塞卡外,也只有稍远处的费雷德里克能够怡然自得的欣赏着这漂亮的剑技。
为了打破只有防守的尴尬处境,丰塞卡也尝试着反击,比石头还硬的拳头正面与敌人的双剑碰撞,每次上面都会多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甚至摩擦出火花,两人便是如此你来我往的拼杀,没人倒退一步,只想着拼搏体力的过程里,能找出对方仅有的破绽赢得这次战斗。
而他们不远处的特兰,则连续好几次都跌倒在地,切割者与佣兵们的战斗让他无法从后面的道路离开,丰塞卡与黑皇冠的死斗也将他困在了矿壁左侧,唯一能脱离的道路就只有正面逐渐走来的胡斯身处的出口处。
“有老板帮我们挡住黑皇冠的斩纹,暂时都不会有危险,不过这面就......”哥夫手里提着一块巨大的铁锤,另一手搀扶着特兰,试着让他能在自己的帮助下不被黑皇冠制造的强风吹倒。
眼前并非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进行着,胡斯逐渐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却让人完全看不出是要做什么,让特兰更担心的是,摸不透胡斯的想法也仅限于过去,当下的情况或许已经成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一直以来呵护他的胡斯会怎么样的对待他,始终都困扰着特兰。
他不希望胡斯不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人,那个冷漠又有活泼一面的兄长。
就在哥夫没留意到身后的短短几秒,胡斯便消失在原地,当他再出现时,一把明晃晃的金丝剑已经横立在哥夫耳边。
“胡斯你......”特兰刚想说话,胡斯的金丝剑就在半空中抖动,利用剑身产生了一道弯曲的铁弧,如同弹簧一样在特兰胸前撞了出来,一下弹飞五六米远。
毫无防备而被胡斯打飞的特兰,虽然还能喘气呼吸,想要再站起来,却难上加难,他的手脚变得发麻,比灌了铅还要严重,几乎可以称得上感受不到四肢,只能瘫在地面,望着胡斯与哥夫的战斗。
击飞特兰后,胡斯并不急于杀死哥夫,但也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比起对待特兰时的攻击,完全是两个态度。
“拿着跟木棍一样细的剑有什么用?”哥夫嘲笑着他的对手,对胡斯手里所持的金丝剑满不在乎。
被特兰所烦恼的胡斯,完全没心思理会哥夫的嘲讽,不慌不乱地走向他的面前,将金丝剑慢慢抬高至与肩膀平行的高度,随后一阵闪光而过,哥夫就被看不见的攻击划伤了手臂,若不是眼角提前看清了胡斯的攻击方向,恐怕已经没了脑袋。
被刚才那一招吓到的哥夫,把两米长的铁锤拖到尽头,双手只握着最低端的位置,举到背后一甩而出,这一回的攻击看上去似乎奏效,胡斯闪避了一下而不是反击。
但当哥夫再次故技重施时,胡斯的金丝剑则在铁锤落下的那一霎间,爆发出近似于枪击的声响,在铁锤中心凿出一大块碎片。
那股冲击力不止于此,还将铁锤从哥夫的双手里扯飞,失去武器后的哥夫,不但双手发麻,连虎口都被摩伤,只能在胡斯不快不慢的逼近下连连退后。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这家伙真厉害。”
退到特兰身边后,哥夫自言自语地说。
“快跑!他会杀了你。”能够动弹的特兰,一边爬行一边警告哥夫离开。
“跑了就输一辈子。”
哥夫没有听从特兰的劝告,抱着尝试一下的打算他赤手空拳尝试抱紧胡斯,将他拽离特兰面前,但两只手刚刚张开,还没合拢就看见空气里有什么东西闪过,扭曲了他面前的空间,借着便有东西打中他的胸口与腹部,比拳头更强力,甚至可以说是看不见的火枪。
他倒退了几步,差一点跪倒在地,看着胸口的瘀伤,他就知道刚才打碎锤子的攻击现在正打在他的身体上,能支撑多久依然是个疑问。哥夫没有害怕,他继续站起来,鼓足力气再次尝试,但胡斯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让他得逞的意思,更加不存在同情可言,加快了弹射金丝剑的速度与密度,单是五六秒内,哥夫胸口就被打出七八个凹陷下去的伤痕。
“会死的哟。”胡斯小声对哥夫说,话语里既不包括愤怒也不包括怜悯。
与敌人实力差距过大的哥夫,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双手撑在地面,跪倒在胡斯面前,胡斯也停下脚步有意看哥夫的那副模样,手中的金丝剑在哥夫面前摇摆。
这名身形巨大的硬汉几乎失去意识,他从未曾猜得到竟然会输给一个身形比自己要小得多的男人,越是思考他越是愤怒,最终奋起站立,用随后一口气扑向胡斯。
还没等他嚎叫出爆发时本该有的怒吼,胡斯就已经在原地翻跳一圈,避开哥夫的扑击,等这一圈结束后,右脚借着转圈时的力度,“砰”的一声踢中哥夫的脑袋,把他的面部压在右面的矿壁上,几乎都要陷进碎石里。
面对发生在眼前的这场灾难,特兰无能为力,只有蹬踹地面让自己尽可能远离开始朝他走来的胡斯,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喉咙干燥,紧张感将他一点点包围。
终于,胡斯走到了他面前,收起了武器,半蹲在地面和他的弟弟对视。
“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停下来,但你一定要明白一件事,地面上的人每个都有着自己的家庭,也有着等他们回去的家人。”特兰确信胡斯没有攻击他的意欲后,才说出话来。
“相信我,当所有的事情结束后,我会让一切变得好起来的。”胡斯伸出手掌,盖在特兰的额头上,往后梳起他的打卷刘海,尝试给出一个不靠谱的承诺。
“因而而死去的人不会复生,黑斯特瑞和夏洛特都跟我说过,他们都认为你已经变得偏激,看来一点凑没错。”特兰说。
“我的朋友和老师也不会死而复生,这城市过去的希望之光被人熄灭了,如今我必须再次将它燃起,原谅我吧,特兰。”
留下了最后的轻语,胡斯推动疲倦的身躯站起身来,从剑鞘里抽出金丝剑,准备跨过特兰从切割者背后偷袭,就在他摆脱特兰的阻挠即将得手前,丰塞卡撞中了他。
一个巨大的身躯有一半都与胡斯相撞,将他压在矿壁表面,这没能给他致命的打击,胡斯的金丝剑撑在中间,背后则发力顶住丰塞卡,很完美的卸去丰塞卡的冲力,甚至还在这之后用金丝剑的弹击拱开他的身子,让自己有避开的空间。
“哥夫?没死吧?”摆脱了黑皇冠的丰塞卡,纯粹只是为了看看部下的死活,一见到哥夫还有口气,就放心的再次点起战斗时被黑皇冠削掉一半的雪茄。
“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特兰对哥夫的行为极为敬佩,他不敢相信现在还有人这么古朴的去为了尊严战斗。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跟班。”丰塞卡将晕迷的哥夫安顿好后,脱掉了上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满身古铜色肌肉,每次喘气时都带动他的胸肌颤抖。
“我去帮切割者!”
从疼痛中恢复后,特兰第一时间站起来,手持他的锁链还有一把佣兵掉落的短剑,直接冲向卡尔斯。
留在原地的丰塞卡如同一面墙壁,将胡斯与黑皇冠两人挡在面前,两个剑术高手一起进攻,即便能在攻势上处于上风,却无法真正的杀死丰塞卡,能给他制造的伤口很有限,最终消耗的还是彼此的体力,只要丰塞卡在灯石爆炸前就精疲力竭,胜利的还会是他的对手们。
就在背后的丰塞卡还承担着防守的义务时,特兰已经撞倒好几个没看到他的佣兵,试着用短剑进行有生以来第一次刺杀,却意外的全都失败,佣兵们的护甲比想象的还坚硬,特兰本身的剑术也算不上很高明。
意外的突袭给那群佣兵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本来是彼此贴近的佣兵因为特兰的缘故,开始压倒身旁的同伴,一下子有不少人都摔倒后爬不起来,总数三十多人的佣兵仅剩下左侧的一半还站在原地。
“做得很好!”切割者拉起特兰,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特兰!快告诉我你有办法离开这。”卡尔斯在他身后尖叫着,又变回以往那种模样,只不过这回没给任何人添乱子,就连切割者与其他人战斗时,都没必要抽出一只手来保护他。
“切割者?”卡尔斯与特兰两人一起望向切割者。
刚砍倒一个冲过来的佣兵,切割者就倒退几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答:“去看看矿洞里的白灯石脉路烧得怎么样,要是快准备好了就告诉我们!”
“阿尔文呢?阿尔文该怎么办?”特兰猛然想起一个被遗忘的人,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在里面矿洞养伤的阿尔文不可能没反应。
切割者没有给出回答,直接冲入佣兵群,将刚刚站起来的佣兵们再次撞倒,并且试着阻拦想要抓捕卡尔斯的冽银,翻过一个佣兵的背部后,他用方角剑狠狠砸了他的脑袋,跟一大块矿石一样被打进地面。
特兰与卡尔斯察觉到了佣兵们的目标后,急忙往白灯石脉路所在的矿洞跑去,沿途试着阻挡他们的人全部被切割者打飞或杀死,没过一阵子就连斩卷都被使用出来,三个躲避不及无法防御的佣兵,被卷了进去后立刻成了断了手臂,瘫倒在地面晃动,不断地哀嚎着。
冽银与黑石不想重蹈覆辙,退开几步后拉开与切割者的距离,趁着对方没有防备突然大喊:“锡蜻蜓!开火!”
如同上次在图书馆里那一战一样,名为锡蜻蜓的佣兵从暗处进行射击,火枪发射出一枚铅弹直接打到切割者的头部,但没能真正的杀死他,铅弹在方角剑抬起防御的瞬间消失在半空中,然后又从另一侧打中了某个运气不好的佣兵。
“真厉害,那武器我也想要。”
锡蜻蜓从远处一个高台上站起来欢呼,暴露了他自己的位置。
“你这蠢猪!他看到你了。”冽银刚才还打算在锡蜻蜓掩护下继续进攻,但随着锡蜻蜓主动暴露自己位置而停下,让双方僵持下去。
听到锡蜻蜓的名号后,好奇的切割者打探起对方,这才发现这个唯一能威胁自己性命的佣兵,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戴了一副的防风镜,由各种机械零件所组成,一看就不是南方的产物,俊俏的面孔上只有一种兴奋过度才会产生的笑容,乱七八糟的头发跟蘑菇一样四散开,刘海也完全没有打理过。
他的穿着一件褐色皮制夹克,上面挂了不少与衣服缝在一起的包裹,里面装的必然是弹药,当锡蜻蜓手里那杆特制的超长火枪,则有黄铜色的纹路与调节器,还在枪口处悬挂了一支幸运兔脚,和他腰间的黑犀牛角火药瓶互相搭对。
看上去疯狂的少年除了傻笑外,并没有太多与其他佣兵相似之处,真正让切割者担忧的是锡蜻蜓背着的另外几杆火枪,他不太了解火枪的射击频率,很担心防御一次结束后,就又有第二次的枪击打中他的要害。
对峙中的一小会疑思,已经足够锡蜻蜓开出第二枪,被针对了的切割者勉强躲开后,试图在大厅里找到一个合适的掩体,但每一回都会被冽银与黑石联手破坏,拥有锡蜻蜓的支援下,这群佣兵成了非常棘手的敌人,不再向之前那样被切割者轻松击溃或阻拦。
双方僵持了有一阵子,作为首领的费雷德里克总算看腻了这些无聊的闹剧,他抬起手指,打算用其中一枚戒指的力量,却被身后的一个女孩叫停。
“等下!让我来对付切割者。”
一向与费雷德里克不和的梅丽尔从隧洞走出,身后还带着一大群人。
“哦?真意外,你也会愿意主动走出来,内墨一定很欣慰,他没白费心血。”
看到身后的梅丽尔时,费雷德里克笑得连露出的牙齿都在嘎嘎作响,碍于说话漏风的缘故,他说了几句就没继续讲下去,连寒暄都没做。
“就交给我吧。”
说完话,梅丽尔就一个人手持短刀,让及特尔与其他部下在费雷德里克身后等待,独自走进佣兵们布好的阵势里,与切割者面对面的互视。
“让她过去,是费雷德里克的人.......”
冽银认得出梅丽尔的面貌,他还记得以前与内墨合作时,这个女孩也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梅丽尔一步步靠近了切割者,没有即刻发起任何攻击,她静静等待还在战斗中的切割者冷静下来,试着与他对话。
“还记得我么?”她问。
“抱歉,记不得了。”切割者的回话时还盯着远处的锡蜻蜓,很担心被人狙击。
“总记得地图吧?”梅丽尔小声说,避免被佣兵们听到。
“原来是你。”
一提起地图的事情,切割者就想起较早前特兰给他的那张羊皮地图,记录了地下的所有通道和细节,连他不知道的和没听说过的都标记在其中,更重要的是,地图提供者的身份已经被他回忆起来。
“是的,是我没错,我不想与你为敌,但背后的老板可不答应,所以想帮你总要有个机会。”梅丽尔的声音压的更低。
“我从没指望救别人来得到任何回报,你用不着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切割者不是那种让其他人用代价换取自身安全的人,一听到梅丽尔提出的说法,就当场拒绝。
“别误会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些我一直依赖所坚信东西。有些时候,我总是感到迷茫,觉得你是个能为我指出道路的人,如今我渴望你能证明你的价值观是否正确。”梅丽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手里握着的小刀反手提起,拳头一前一后,看上去很有经验。
“怎么验证?”
提问之前,切割者就已经猜到了梅丽尔的意思,他也顺手举起方角剑,横在他的面前。
梅丽尔没有回答,用小刀在他面前反复挑刺,还不时用扬起沙尘,让锡蜻蜓无法瞄准,结束了观望的佣兵们也随着梅丽尔一同杀来,冽银没有如同黑石那样着急赶上去,他拔出了猎刀,对准切割者扔去,即将刺中时却遇到梅丽尔的突然阻挡,不得不收回半空中落地的猎刀。
由于梅丽尔不成熟的身躯与特殊的身份,佣兵们无法在她在场的情况下大展拳脚,锡蜻蜓连续射了两次都没有打中任何东西,这对于一个神枪手来讲是一种侮辱。
扳机的声音一瞬间就响了十一次,没人知道锡蜻蜓怎么做到的,但的确也有十一下枪声响起,那些子弹两三秒内就散布到同一个区域内,但没一颗打得到切割者,大部分砸倒冽银身上后弹到其他佣兵的身上,导致有四个佣兵因此受了重伤,就此退出战斗。
“那个蠢货。”冽银很不满锡蜻蜓的所作所为,但又离不开他的远程射击。
正面与切割者一对一的战斗,他和黑石加在一起都毫无胜算,恩加多此时又不愿参与战斗,却并未见黑皇冠予以任何责罚,心里难免有所抱怨,要不是地位比起恩加多低,这件事他迟早秋后算账。
眼前碍事的对冽银来说,不止恩加多、锡蜻蜓,还有刚刚加入战斗的梅丽尔,他找不出借口怎么避开她,只能在攻击时让出一点位置,一旦梅丽尔抢先攻击,他和黑石就完全没余地去偷袭切割者,这种反复的套路被他看破,察觉到梅丽尔故意的行为背后,隐藏着某种背叛。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张嘴去询问,盘算着或许可以在以后找个机会背后捅她一刀,就此结束这段刚刚产生的仇恨。
冽银思考的空余时间里,切割者已经绕开梅丽尔,闪到他面前,方角剑的剑身对准他的铁脸狠狠砸了一下,将他彻底击垮,回荡在体内的震动持续了一小阵,冽银试着拼死挣扎,让自己更加清醒,最后切割者臂力制造出的震荡还是把他的那算得上强大的意识压入黑暗。
解决冽银的同时,切割者也付出了代价,梅丽尔在这一过程中没能妨碍到黑石的偷袭,当冽银晕倒后,黑石已经打掉切割者肩膀上的皮甲,配合着锡蜻蜓的枪击,给切割者在左肩制造了一个穿透性的伤口。
跟着的一切全都发生的很快,受伤后的切割者有意让黑石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如同预料好锡蜻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样,忍住疼痛拉紧黑石的脖子,子弹袭来的一刻,推到了面前。
黑石也明白到这意味着什么,他想要扭转身躯让切割者一齐中弹,却失算于锡蜻蜓的效率,再他动身前,枪声已经响起,三颗子弹分别打中他的左胸口与大腿,这位以武斗派著称的佣兵因自己同伴的攻击丧失了战斗力,好在切割者没有打算杀死他,只是在后面补了一脚,把黑石踢飞到其他攻过来的佣兵面前。
看似已经结束的战斗,随着另一个人的到来而重新开始。
脱离了与丰塞卡鏖战的黑皇冠,已经站到了其他佣兵的面前,这次连锡蜻蜓也不敢乱来,包括梅丽尔在内的所有人,纷纷退后,把切割者让给黑皇冠来处理。
有些气喘的切割者,留意到费雷德里克旗下有人开始参战,看上去是个挺厉害的奴隶,手里拿着骨刀正在连同胡斯一起抵挡丰塞卡的还击,甚至连被控制的霍吉尔也走出来,参加到讨伐丰塞卡的战斗中。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还没烧好吗?”
切割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但他很肯定,继续下去就算不会累死或被杀,也会因为被爆炸波及而为碎石掩埋在大深渊矿坑中。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特兰与卡尔斯已经到达了白灯石脉路的所在,这里连接着整个矿坑的白灯石矿脉,由切割者逐一连接在一起,只等着燃烧到极点时产生惊人的连锁爆炸,将奴隶们通往地面的通道堵死,以此换取地面的和平。
灯石没有如期爆炸,有些意外发生了,特兰最担心的情况果然在眼前出现,离开了矿洞大厅后,在这间不大不小的人造矿洞里,仅有中间一个如同深井的矿脉入口,特兰能从上往下看到六七米的地方有火焰在燃烧,然而那片火光越来越暗淡,似乎外面的空气无法进入其中,让本该燃烧起来的大火越来越弱,本来用于往地下矿脉灌入新鲜空气的气井似乎因为某样东西而被卡住,已经停止了运作。
“难怪烧了这么久都没变化。”特兰听得到外面偶尔传来的枪响,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很清楚绝对不是好兆头。
“你给我等待,这是要下去?”卡尔斯看到特兰正打算摘掉脖子上的围巾,伸出一把手抓住他。
“我必须下去检查气井到底哪卡住了,要不然光靠添加燃料是烧不到高温的。”特兰实在不想耽误,有些粗暴的撤掉了卡尔斯的手。
“你给我等等!”
他的手又抓了回去,重复了一次。
“怎么了?!”特兰这回彻底发火了,眼前他实在不想花时间与卡尔斯争论。
“让我去!”
听到卡尔斯的请求后,特兰诧异的眼神绝非一般人想象得到,也绝对学不来,那种真的源自于惊讶的表情,是对于当下所处状况中,对卡尔斯所提的要求的惊恐。
“别开玩笑了!他们还在外面跟好几个强的离谱的家伙战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特兰当即拒绝了,但这没能阻止卡尔斯。
“你去的话我根本拽不住这条铁链。”卡尔斯指出了原因。
他说确实是个再合理不过的原因,眼下特兰是想要依靠手里一直拿着的铁链当中绳子,把自己放到井里。
同时卡尔斯所说的要求也对应了这个因素,比起特兰锻炼过的手臂,卡尔斯完全没能力承担一个人在井中的重量,这工作恐怕必须由特兰完成。
思考一阵过后,带着不信任的语气,特兰不得不再三问道:“真的吗?搞不好会死哟,让我来也许比你做要更好。”
“贱民死了的确没人会可怜,不过我没兴趣看着你死。”卡尔斯连一丁点的犹豫都没有,他接过特兰手里的铁链,给自己身上缠了一圈,做好了一个可以卡住的结扣,然后将铁链尽头的另一端交付给特兰。
“好吧。”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特兰清楚能意识到,做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退缩,万一卡尔斯又害怕了,那他恐怕就没机会解决气井的问题,有一个靠谱的帮手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卡尔斯站到了井口上,特兰则将锁链挂在身后,穿过后颈用两只手拉扯,双脚则半倾斜地卡在井口前,做好了将卡尔斯放下去的准备。
“开始吧!”卡尔斯深呼吸后,就发出了信号。
他的双脚慢慢合拢,直到能进入井口中,他一面踩着井壁减轻上面特兰的压力,一面摸索着凹凸位的落脚点,让自己更安心些。
下降有一段时间后,空气明显变得混浊,白灯石被燃烧的地方是一大片跟上面同样的矿洞,但开凿的痕迹非常上,更加白也更明亮,就跟小型太阳在井中滚动般。
就是在这片光芒里,卡尔斯总算在快要达到下层天花的某处看见用于互通空气的气井。
一个镶嵌于井口内超大风箱,上面操控的把手坏掉后,掉落到与风箱同在的管道内,卡死了应该依靠热气流上升时会借着这股力度工作的风箱。
风箱的出入口里,还能看到不少灰尘,卡尔斯擦抹掉这上的灰尘后,见到一个人的名字被刻在风箱的出气口的正面。
“奥利佛·笛卡尔?”
这名字卡尔斯似乎在哪听到过,他想了一阵子,上面就传来了特兰的叫声。
“好了没?我快顶不住了!”
卡尔斯从特兰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这活绝对不是件容易事,换做是他来的话,恐怕特兰已经掉入井内。
被催促后,卡尔斯也加紧了手上的工作,他忍着恶心,卷起袖子后把手伸入风箱出入口内,摸索着那把断掉的木柄。
在看不到的闷热环境里找到木柄时,卡尔斯几乎使出了他所能用到的所有力气,拼了命寻找木柄,探索的时间足够多后,他总算在最深处的位置抓住了木柄,并且用力将其拽出。
而这还并不足够结束一切,风箱还需要运作,上面的手柄已经损坏的情况下,是不能在上方操作让风箱再次吹起新鲜的空气。
抱着必须要成功的决心,卡尔斯开始尝试利用手臂忍受摩擦,一下下地带动风箱的运作,反复数十次后,特兰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就连井口外的温度都高到让特兰难以接受时,卡尔斯才确信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用力抽出已经磨损的手臂,一巴掌一个血手印的往井面上升。
脚下的火堆已经因为空气重新灌入再次燃起,有些火苗被热风带动,飞到了卡尔斯身上,迅速点燃了他的裤脚。
在哭声中,卡尔斯总算回到了地面,但左脚也被火焰吞噬,鞋子跟一小半裤子都没了影子,脚趾还有些许烧伤。
待在井外的特兰也并不好过,手心有着与卡尔斯同样的擦伤,还被满脸都是热汗,发丝卷了一条又一条,看起来非常狼狈。
“干得好!卡尔斯殿下。”特兰趁着这个机会喘了几口气,让他的双臂休息一下。
“叫我卡尔斯就行了,你这贱民。”
卡尔斯皱着眉头,也没工夫检查脚上的伤痕,用手掌拍了特拉你肩膀一下后就瘫倒在地,看上去真的是累坏了。
想要继续休息的两个人没能多待下去,井口下方传来了白灯石即将爆炸前的碎裂声,这一次的爆炸规模恐怕远超特兰过去见到的任何一次,不早点闪避肯定会被波及。
抱着这种想法,特兰拖拽着不情愿的卡尔斯,两个人连滚带爬的往大厅的方向跑去,等到达大厅后却看到了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本应该坚持战斗在前线的切割者,已经被黑皇冠击溃,单膝跪在黑皇冠的不远处,身上有好几处剑伤,左手的皮带和衣物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鲜血。
丰塞卡也没好到哪去,他身上的伤痕不算多,但瘀伤不少,面部流下的鼻血盖住了嘴巴,往后梳去的背头也散乱成一团,表情上没了以往的锐气,嘴里的雪茄仅仅剩下最后一小撮,但他还是叼在唇边,不知是累到没有差距,还是不愿意在临死前放弃这么一种最后的乐趣。
“大家都......”
特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生怕在爆炸来临前,同伴们便失去了逃跑的体力。
留意到特兰与卡尔斯的黑皇冠,用衣物遮掩住他身上被切割者打出的两处伤口,喘着气举起双剑,似乎要了结面前的手下败将。
想要回救的丰塞卡,也遇到了新一轮的强力打击,费雷德里克亲自出手,用其中一枚戒指,对准丰塞卡身后的墙壁,用力向后拉扯时也拽碎了他附近所有的矿壁,那些石块全部中到丰塞卡身上。
以往还能轻松抵抗的他,今次则因体力几乎消耗殆尽,难以再坚持下去,在费雷德里克反复的敲砸中跪倒在地,却死都不愿意让自己失去意识,用最后一口气强撑着。
两面的情况哪一个都好,特兰都难以插手,就算真正的帮到了也无法救下任何一个人,此时他只能抱怨自己能力不足。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随着黑皇冠的双剑落下而终结,特兰觉得一切已将走到了重点,他绝望地放下了卡尔斯,跪倒在地后想要发声痛苦。
就在泪水涌到眼角时,一个男人的话语声音让所有人停下了来。
“适可而止吧。”
特兰回望往声音来源的地方看过去,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高台处,手里拿着一把破魔钢刀,扣着一顶带着鹅绒的黑帽,身上的夹克风衣凸显出这男人最英俊的一面。
此时此刻,来自于北方的绿侠,也是鼎鼎大名的万能投手——阿尔文·安斯艾尔,正立于他们所有人的面前,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鹰眼扫视每个在场的敌人,耳朵还抽动着,看起来是听到了某些声音。
“这家伙竟然还没死。”黑皇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担心的对手竟然出现在眼前。
“阿尔文!”特兰没想到还有他在这,原本应该哭出来的泪水却变成了喜极而泣。
“抱歉!来晚了,请趁现在各位快逃吧,这群人交给我来对付。”
阿尔文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打算。
“可你的身体?”
想到阿尔文受了重伤这件事,特兰又被拉回到现实里。
“那个啊?已经好了,总而言之不要担心我,我是不会死的!好友。”阿尔文回答后用空闲的手拉低了帽子。
虽然特兰搞不懂到底阿尔文通过什么办法恢复了体力,抑或者他只是装作伤势恢复的样子,无论哪一种都好,都让他猜不透。
但当下有一件重要急事必须确认,灯石已经燃烧到临界点,随时都会发生大爆炸。
这个消息不用他说出来,就随着整个大厅的抖动,告知了在场的每个人,不止是天花板在颤抖,就连他们所站着的地面也变成波浪状,如同有浪花打过般,每次波浪穿透而过,都会有一堆被挤碎的石头飞起。
费雷德里克对眼前发生的事情非常敏感,他发狂一样抬起戴着戒指的手臂,试着让所有石头砸向切割者和特兰。
本以为能将敌人掩埋在石头下的奴隶之王,却被阿尔文的突然出手打破了算盘。
在场的敌人众多,阿尔文完全不需要顾及任何无辜者,他手里的钢刀甩出一阵斩纹,卷出火红色的光芒,足足有五米厚的光芒比移动的墙壁还要夸张,黑皇冠看到后连闪避都来不及,只能做出同样的斩击,打出蓝色的另一道斩纹,碰撞时制造出的热浪点燃了下方散落的衣物碎片,结束时又有一道新的气浪,将围攻丰塞卡的奴隶与霍吉尔吹到了隧洞外。
胡斯意识到继续向前说不定会被波及到其中,上次交手时他很清楚自己与阿尔文的差距,这一次更加清楚的了解到彼此的差距,非常理智的退到了洞口,不愿意再参与到这种超出人类极限
的厮杀中。
就连黑皇冠的部下们,也不得不带着黑石与冽银倒退出去,只有锡蜻蜓还停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借着护目镜的优势观看眼前这场难得的超级大战。
特兰趁着黑皇冠忙于袭击时,与卡尔斯分头行动,一个搀扶丰塞卡一个搀扶切割者,一前一后往高处的矿洞躲去。
第一波的斩纹对冲结束后,矿洞的中心多了一个烧焦的圆圈,两侧的矿壁多了一条看不出有多深的裂痕,烤人的热浪到处都是,哪怕费雷德里克也不得不往矿洞附近撤退。
黑皇冠在结束时也停顿了一下,刚才的那招让他几乎握不住剑柄,再抬头时眼见面前的敌人竟然消失了,下意识地往身后跳去,却成了笼中之鸟。
一瞬间,几乎就是一瞬间的过程里,阿尔文利用斩纹制造出八根石柱,树立在黑皇冠的身边,跟着用适当的斩卷将其捏合到一起,打算靠着这种方法将黑皇冠夹死。
他的对手并不是浪得虚名的佣兵,单靠这种方法还没法击杀黑皇冠,阿尔文也猜得到这个结果,趁着石柱还没彻底合拢的空隙,便冲上去再次施加一道新的斩纹。
石柱间冒出来的是两把长剑,直接穿透了被黑皇冠拳头打碎的石柱,穿行于碎片之中,开始了与阿尔文的对刺。
两个人一起消失了,刚开始众人眼前勉强还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但那也仅仅是残影罢了,稍微过了一小会,就连残影也不见了,伴随着越来越弱的矿洞亮度,剩下的仅有他们武器相交时产生的火花与光影。
黑暗中,有四个人艰难前行,利用仅存的一小块灯石,在崎岖路上找到了通往地面的通道,但正准备进入时,有另外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的。
“你想炸毁地下通道吗?你知道那会让多少人因你的行为而死吗!地下世界会就此毁灭!”
费雷德里克的怒吼从暗处传出来时,明显还有其他奴隶也跟在他身边。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我会让这一切就这么样的结束,没人可以打破平衡去制造战争,谁都不能!”
切割者并不知道费雷德里克和他的手下到底通过什么方式越过阿尔文的防线,愤怒之下挣脱了搀扶他的特兰,用同样的喊叫回应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
轰隆声开始从远处响起,爆炸已经开始,再不进入矿道就将被埋在外面,丰塞卡与哥夫已经互相搀扶彼此进入了矿道里,卡尔斯和特兰依旧选择留下陪伴切割者。
听闻到爆炸声传来后,费雷德里克米,命令奴隶们扔出手里的灯石,制造出一片临时的光芒,查找到切割者的所在后,一个个都把手里的武器扔了出去,还包括地面的碎石与弹弓发射出来的铁球。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方角剑前面传出,作为盾牌用于抵挡三个人还是有些不足够,切割者不得不不断挥舞,在这仅有的最后一战力找出一个合适的位置来保护好身后的特兰与卡尔斯。
爆炸声越来越近,奴隶们的攻击也越来越慌乱,还有人开始尖叫,但切割者停顿下来的一刻,似乎感受到了一阵平和。
远离矿道的地面所在,梅丽尔举起了灯石,青色的光芒在她脸上画出了美丽的轮廓,正用一双大眼睛凝视特兰、卡尔斯以及切割者。
三人无法得知梅丽尔在所想的事情,他们知道所有的苦难都将随着爆炸传来而结束,卡尔斯试图推动切割者进入了逃难用的矿道,但切割者看见特兰并不肯离开时,选择走了回来。
“这里马上要崩塌了。”切割者只告诉特兰结果,他坚信已经没必要说其他的话来劝说。
“阿尔文不走,我怎么能离开!”
特兰很清楚必须走了,可他的脚就是不愿抬起。
“好吧,你继续跟着卡尔斯,我去寻找阿尔文的下落。”切割者把他的方角剑推给了特兰,站到了矿道悬崖的边缘。
“这怎么行!?”还没等特兰发出同样的惊叹,卡尔斯就先说了出来。
“保存好我的剑,你会找到让我回到地面的道路的。”
说完,在特兰提出反对意见前,切割者摊开双臂,用自由落体的方式坠向奴隶们的所在之处,一经黑暗吞没就彻底消失不见,连回音都听不到。
刚才切割者的声音还在他们耳边回响,如今只剩下轰隆的碎石与爆炸声,特兰手捧着方角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一点都不相信切割者的话,但也没想到切割者会为了让自己离开做出这种事情。
他有些感到茫然,那种茫然是来自于自责的不满,不满于经历那么多苦难,却在什么都没有失去的前提下即将成功,而又在即将成功之时,突然失去了他绝对想不到的东西。
“特兰!”卡尔斯已经看得到右侧的空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奴隶们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黑暗则是大深渊矿坑的一部分,他们已经暴露在大矿坑内。
在大深渊的面前,没人能保持冷静,特兰却做到了,失去了好友和一个导师的伤感让他连哭泣都来不及,陷入一种需要别人拖拽才肯离开的状态。
看着席卷而来的爆炸,卡尔斯不得不拽起特兰,却发现怎么都拖不动,正在发愁时,丰塞卡的手臂从后面伸了出来,把他们两个全部都拽到更高处的矿道理,避开了最后一波爆炸。
而这一下,矿道便彻底堵死,再也没有去路通往大深渊矿坑,就算从上往下走,最后也会发现眼前的道路只剩下矿壁,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大深渊矿坑。
地下世界里,由大深渊东部矿洞内引发的爆炸开始产生了连锁反应,从矿壁内部如同雪崩一般,将一层层的矿壁滑到大深渊里。
内部的无数通道,无论是高处还是低处的,无论细小还是宽敞的,无论是否有人走过的,统统被冲击带来的压迫改变了形状,支撑矿壁的承重结构遭到了毁灭性的的打击,让几乎所有通往地面的隧道变成了死路。
连锁的爆炸也改变了废镇的地形,有几秒的时间里,废镇和附近一带的所有建筑群陷入了黑暗,光芒回归后,每点灯光都对应着一阵哀嚎,奴隶们要么惊讶于突如其来的灾难,要么为身边死去亲爱之人感到悲伤,对他们来讲唯一的家园就此陷入了绝望中。
爆炸或许改变了奴隶所居住的世界,但对这大深渊矿坑却一点影响都没有,这片黑暗依旧在原地覆盖所有存在,如同一个等待泉水上升的井口般,依旧默默无闻。
黑暗里的光明是奴隶们的一切,然而对黑暗来讲,光明不过是个小插曲,熄灭或亮起对它来讲都只是个必然会发生的结局罢了。
“啊!”
一声喘息过后,特兰与他的同伴们总算爬回了地面,出来的地方并不在城里,看上去是城外的废墟上,商队经常会在这里驻扎,但下着雨的外面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差点被土给埋住,还以为会死掉。”
卡尔斯第二个钻了出来,半趴在地面,身上全是泥浆。
四个人逃离的过程里,崩塌覆盖的范围逐渐扩大,原本还能坚持一阵的直通矿道被压成碎片,即将走到出口时,泥土把他们彻底掩盖,如果没有丰塞卡巨大的身躯开路,恐怕还是无法逃离出身后的那片恐怖之土。
等丰塞卡背着半路又晕迷的哥夫走出来来时,清新的雨水瞬间洗刷了他皮肤上的血与泥,给这位上年纪的老人带来了新的动力。
“我们还活着?”
特兰站了起来,把方角剑背在身后,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眼前那座他长大的城市。
丰塞卡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倒是卡尔斯很高兴能与他一起面对面坐着,用一种非常确信的口气回答道: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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