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黑暗的长廊里,特兰的声音回绝于此,穿过了不少人的耳朵,直达最前方的带路人脑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脾气不太好的米提尔,一听到特兰的抱怨声就让队伍停在自己的背后,一个人气冲冲向后倒退,推开几个人后站到了特兰面前。
“那就让我们的人背着你,不过在那之前先要折断你的双腿,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贵族来说,我很乐意帮助一个残疾人。”米提尔拽住了特兰的头发,拖近了一看,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直到说完话后才用力甩开。
头发浓密在这个时候反倒成了特兰的痛点,若是没有那么多头发也许不会疼的像被火烤到一样,在他仅有那么一小会的思考时间里,又有一个人靠近了他。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些,先捂住脑袋,然后蹲在地上等人踢上几脚。
至少,他认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
试着接近他的人没有米提尔那种粗暴与野蛮,反而更为温柔,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他的肩下穿过,握实了他的手臂,用力把特兰整个人都带动起来,然后又推到一旁。
“把脚扭断不是个坏主意,只不过你没有考虑过要问问他吗?”用右手把特兰压在墙边的恩加多质问起米提尔,随后目光便越过了他,直视最前方的某个人影。
“当然,你说的没错。”米提尔点了点头,略带发抖的声音里也包含了不满的情绪。
“内墨需要的东西,最好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最前方的男人回答了他们,那声音听上去总让特兰似曾相识,但他又不敢肯定到底是谁,只知道现在那声音的主人被人称为黑皇冠,一个蒙着脸的佣兵。
“继续前进!特兰那小子交给你处理,恩加多!”黑皇冠的命令立刻就传达到了整支队伍,佣兵们再次前行。
这一次,没什么能拖延他们,特兰的嘴巴也被封恩加多从长发上摘下来的头绳勒的结实,只能发出“唔呀”的叫声。逐渐的,他终于放弃了,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试图反抗的心,在这只有敌人的地下隧道里,又有谁能听得大自己的叫喊呢?
也许,自己还活着正是有些原因在背后保护着自己,他不清楚见到内墨后对方会怎么处理自己,但肯定不会简简单单的把自己放走,在这一大群佣兵面前想反抗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万一某个蠢蛋一失手杀死了自己,那样的话就算有着特殊的“保护令”在保护自己也无济于事。
虽然那种心态逐渐在转变,但特兰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声量渐下的他尝试着观察周围的每一个细节,随着路途的增加,好奇心开始占据了他的心头,一条从未见到过的隧道在他的脚下愈走愈长,让特兰不禁询问自己的记忆,过去曾有过一条如此之长的隧道在城市的地下吗?
正当他还在思考是不是奴隶用来逃跑的矿坑隧道,前方就已经给出了一个看似不太可能的答案,一道光芒从中刺射过来,近一个小时的黑暗让他差一点被那强烈的光线所致盲,在短暂而又强烈的刺激后,特兰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带着模糊不清的残影探查起周围的景象来。
与他之前所想象的有所不同,隧道的尽头是一栋木屋,之所以这么说全因为从上到下,四周围没意义一个地方不是用木头制成,到底有多大特兰却并不清楚,只不过那些木头板子铺满了墙壁与天花,偏红色的纹理中透着油腻的光滑,被吊在屋顶的一盏玻璃灯照耀得反起光来,每个刚进入屋子的佣兵都会盖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尽可能地减少脚下“咯吱”的声响,轻轻推开了屋子尽头的华丽大门,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大厅中。
恩加多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就算进入了这大厅后也一直牢牢扣在特兰手上的绳子上,十分完美的执行着黑皇冠的命令,只是迈进这大厅后似乎有一瞬间大意了一些,忘记勒紧特兰的嘴巴,让他趁机说了几句。
“看来你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哪吗?”特兰保持着从瑟雅斯那里学来的礼仪,用自己的方法诠释着那套专门对女**谈时才会用到的东西。
“跟你没关系。”尽管恩加多还是再一次用那只细手像鹰爪一样重新握紧了绑在特兰嘴巴上的绳套,但这一次力度却比之前小了很多,看来特兰那近乎恭维对方的语气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特兰又一次被人封住了嘴巴,现在的他唯有重新回到之前那种闭口不言但专心观察的状态,现在有更多需要他好好印记于心的东西。
大厅的构造有异于多数贵族家屋子,相比起来也只有王宫里的华丽装潢才比得上,两排螺旋楼梯立在大厅的左侧与右侧,正面则是十几米宽的白色大理石地砖,明明盖着棕色的羊毛地毯却还要在石砖表面打上一层厚厚的浓蜡,稍微有点居家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人,但又有谁知道这正是为了彰显这家主人的雄厚财力。
吸引特兰目光的还不只是整个大厅本身的款式,那些墙壁上的雕塑完整的叙述了古加拉斯王继承王位前所遭遇的背叛与战乱,每一个雕像上都有鎏金的鼻子与胡须,眼睛则用上了最好的水蓝宝石,配合着大厅中间那巨大如餐桌一样的灯石吊灯,在旋转的光线中映出不同的光彩。
在吊灯的正下方,摆放着两排长桌,对准了螺旋楼梯的位置,彼此平行在二楼地板的下方,玫瑰红的餐桌布铺在桌面,摆满了热腾腾的食物与浓汤,盛着食物的器皿全都镀了金银,整齐有序的摆放在长桌上,后方则站了十几名侍者,一个个正等待着从隧道中出来的“客人们”。
“真高兴你们这么早就回来,那条隧道挖通后我们还没试验过。”一个老人站在螺旋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大厅大到他的声音传到这面时已经有些模糊。
作为队伍带领着的黑皇冠在原地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动,边走边回答:“我带来了更好的消息,来自拉苏的女将军死了,晚一点我们会派人把水刃回收,更重要的是现在拉苏没办法继续影响我们了。”
“真是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合作,拉苏的人总是认为这座城市存在着一些可以被他们所控制的非凡事物,却忽略了我这个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的需求,给他们提供的资金足够我武装一大队佣兵,但好在他们的实验不是完全没有结果的。”听到黑皇冠带来的好消息后,老人快了不少语速。
“拉苏的军人试图在我们赶到前带走玛丽峰,说明已经有人把那女人的秘密泄露出去了,想要开启通往灯塔的道路,少不了她身上那些特殊的东西,如果不是恩加多故意泄露了位置,恐怕现在玛丽峰已经被抢走了。”黑皇冠察觉到了某个叛徒的存在,但他并不认为在场的人里谁有嫌疑。
“放心,那女人现在很安全,正在我为她安排候客厅里休息。”老人瞪大了眼睛,说话的同时也在监视黑皇冠身后的每个人。
“艾兰思先生,如果没其他事情,我就要去见见内墨了,晚一点会去参加你给我举办的私人宴会。”黑皇冠脱掉了自己的靴子,交付给从侧面走来的侍者们,脚上穿了一对新的布鞋后与对方告辞。
“那孩子是谁?”艾兰思的手指着特兰,明明离得很远,但他的注意力一离开黑皇冠后便让特兰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内墨点名要见这孩子!那酒吧的事情你还记得吧,他是幸存者。”黑皇冠回答他。
“很好。”艾兰思点点头,拄着拐杖走下了台阶,坐到了一张椅子上,摊开双手欢迎那些满身风尘的佣兵们入座。
黑皇冠呼唤起恩加多的名字,让他带着特兰跟随自己,先推开了面前贴了棉花的大门,随后从中倒退几步又瞅了瞅艾兰思。
“有什么事情么?”艾兰思正试着从手指上取下结婚纪念戒指,一看到黑皇冠回头后便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聚精会神的询问起来。
“福克西纳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盟友,他把这孩子和某个极为麻烦的家伙找来调查玛丽峰的事情,我不清楚他到底从哪知道的消息,但也许跟你家里的人脱不了关系。”黑皇冠面具后的的眼睛深邃且满是血丝,没人看得到他眉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艾兰思光是通过视线便能感受到他那满满的恶意,尤其是当那双眼球对准了他的儿子米提尔时。
特兰没能在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身边渡过接下来的时间,紧接着黑皇冠与艾兰思的交谈告于段落,恩加多则抓住特兰身上的绳套继续跟随黑皇冠前行,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房间,每一座都有蒙着脸的侍从立于门前,与之前见过的那些完全不同,特兰很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更加明白前面有着什么等着自己。
灯光越来越暗,从最初的明亮如昼到渐渐暗去已经穿越了七八件屋子,特兰才被辗转带到了一件纯黑色的大门面前,那座大门看起来像是刚刚完工,上面的油漆仍为干透,纯黑色的墙壁与门框跟之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更与他所幻想的有所不同。
墙壁透息着一种宁静又极为庄重的威严,而特兰则从中感受到了深不见底的邪恶,哪怕一眼都没看过内部到底有些什么,特兰也猜得清楚,除了满手血债的信魔内墨外,没有其他人可以让他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了。
两种截然不同气息所夹杂的此刻,特兰已经来不及分辨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被推入了大门,黑皇冠的手极为有力,明明摆动的幅度不大却可以连同特兰与大门一齐推开,等一头雾水的特兰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时,后面的大门已经合得严实。
“欢迎你,孩子。”
一股猛然爆发出来的愤怒从特兰的内心连环并发到身体的各个部分,在说话那人深沉的声音落下前就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挣脱了大半,没有声音也没有叫喊,特兰是如此的沉默冷静,黑色的瞳孔中释放出的有憎恶有怒火,唯独没有失去理智时的野蛮。
他又花了一点时间站了起来,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周遭的环境,并且寻找刚才那声音的主人。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健壮!那种力量只能通过锻炼得来,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记得你好像还挺瘦弱的,是他训练的你吗?那个叫做夏洛特的人。”声音的主人再次发话,毫不在意特兰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情,像是有意暴露自己的位置一样。
漆黑的房间里,突然间多出了一道焰火,红白色的火光闪烁的一刹那耀满整个黑屋,然后慢慢变小,在一个安装在金属器具上玻璃瓶中成为引人夺目的一小撮火点,屡屡燃烧向上,白烟层层升起。
在黑色的作用下,光线变得柔和起来,特兰这一次看的不能再清楚了,十几米宽的屋子里,摆满了黑色的器具,从墙壁到桌子,甚至书架与地板,都由黑色构成,正前方的则是两道黑色厚布窗帘,挂在一块巨型透明玻璃前为某个正坐在摇椅上的男人遮光,可那窗帘间却又故意透出一小块玻璃来,让坐在那椅子上的人可以尽情欣赏月光、火堆以及山顶的灯塔。
“内墨。”特兰毫无感情的说出了他的名字。
“实际上,我更喜欢别人叫我信魔。”内墨用一只脚蹬了下底面,让椅子旋转到正对着特兰的地方。
信魔愣了一会,一双眼睛反了上去,一副受过气的样子,深呼吸后又从肺部把吸进去的空气全吐了出来:“太对不起了,见到你我都不知道要对你说些什么好,很尴尬不是吗?”
“那又如何?”特兰与之前一样,没任何变化。
“今天早上一醒来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好好的折磨你,以不至于让你在品尝这人世间所有的痛苦之前就死去。可是我又怕他们没办法把你活着带回来,要知道鼹鼠酒吧几个小时前可是非常危险的,现在见到你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这样一来我之前所计划的玩法可以一一实现了,这都要感谢你。”信魔伸出一只手,对准特兰竖得笔直,既不是要握手也不是要拿什么东西,单纯是为了指向特兰,表达他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那些话没有让特兰退缩,他向前更进一步,这一次连身上仅有的残绳也被他甩到了黑色地毯上,之后的安然无异于胸有成竹的勇者。
“你父母没教过怎么行礼吗?”威胁不成反倒受特兰侮辱的信魔动了动手指,几个肉人偶就从旁突然出现,将特兰的膝盖压倒,令他双膝跪地。
“我是孤儿。”特兰回答道。
“喔!那我们就有共同点了。”信魔神经质的跳了起来,眼睛瞪到最大,直勾勾的盯着在他面前被迫跪下的特兰。
“真可怜。”这是特兰进入这房间后的第一次表情变化。
“你可以活着看完这即将改变世界的演出,到那个时候死亡会亲自迎接你到她的怀抱中。若你觉得自己快死了才保持这死人脸,我劝你还是转换下心态更好。”内墨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隐隐地带着怒火说。
正如信魔内墨所预测的一模一样,特兰的确是在故作强硬,生怕自己立马就被对方杀死,而没有机会再羞辱对方一句。即便班德死于自己眼前的那幅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可他就是生不起气来,在撕裂绳套时产生的愤怒也仅仅有一瞬间,那之后的他陷入了让自己都感到过于冷血无情的镇定中,仿佛对周遭事物都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很好!接下来我要跟你说说我的计划,一个我规划了很久的故事,你要知道我是个文学家,年轻的时候为别人杜撰故事,上了年纪就是想写点自己想写的,不是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来的那种,在这国家安定后我就从来没停下过手里的笔,当我写的东西成真的时候,未来的人才会愿意花时间去读读这些史书,而现在的我就是在创造历史。”善于观察他人脸色的信魔在特兰面部肌肉线条稍稍改变了一下后就抓住了这个机会趁虚而入。
“故事?你是说你用别人的死亡来为你的故事做情节?”特兰并不想去回答信魔的提问,可当他意识到自己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好奇心已经占了上风。
“是的!一个故事,好的故事自然需要完美的情节,当事人一定可以记述的最清楚,让每个读者都感到身临其境,所以我必须制造那些灾难给你们,把你我如今所说所做都记述在内的故事,可这要从哪讲起好呢?真是个麻烦的工作,让我想想看。”信魔的人格有着两面性,一面是暴躁且杀戮不止的恶魔,另一面则是一个有点阴险却又内向的文人。
“就从这开始说吧,那是我还是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孩子时,总会疯狂的痴迷于一些事情,比如历史、魔法或者一些新兴的科技,当年龄逐渐增至我有能力去实践这一切的时候,我发现传说告诉我们的是一样事情,历史则又是另外一样,当两者极为相似的时候,我便无法通过魔法或者科技任意一种去分辨我所追寻的到底是些什么,往往到只有幻想才可以满足我个人的需求,可惜的是写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足以真正让人对这世界感到好奇。”他像一个到别人家做客兴奋过头的孩子一样,笑容再次绽开,但配合起他满是阴郁暗影的眼睛,总也让人感觉不到那笑脸有何善意可言。
攒够了力气的特兰试着再次从地面站起,这一举动很快就被信魔察觉,特兰的大腿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支点,肉人偶的力度就加大了一倍,紧贴地面的膝盖就算有厚厚的毯子与衣物做保护也能感到地板的坚硬与来自上方的压力,放弃逃走的举动后,信魔才放宽了力度,等待着这位房间里唯一的“忠实”听众聆听自己的故事。
“我说的有些远了,就从近一点说吧。你一定知道你的姐姐与那个叫夏洛特的混蛋由同一名老师,他的名字需要我说出来吗?蓝道夫·笛卡尔!在这国家他们都叫他做奥利佛,多么亲切的称呼,要说为什么你们会被我编入故事当中,说是全都拜他所赐也一点不为过,你们提供了绝佳的素材给我,这是之前我都未曾想到过的。”说道笛卡尔的名字时,信魔激动了许多,虽然他平时就不怎么冷静,但只有提到笛卡尔的时候他才会真正的失控。
好在,这一次他提前收起了自己那难以管控的坏脾气。
“被处死的学者之长,我听说过他的事情。”特兰并不傻,想要套些话出来可不能光等着别人来告诉他。
“其实你是孤儿的事情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就能调查过你的身世。你是在灾后孤儿里的幸运儿,既不幸又是至幸,那场灾难让你失去了所有,也让你得到了现在的一切。你也永远想不到,是笛卡尔给这世界带来了那场灾难,碰触了自己不该动的东西,而笛卡尔也恰巧是你身边所有人曾经为之骄傲的存在。”信魔回答他说。
“灾难是人为的?”特兰问。
“你可以当做人为的事故,也可以称之为一个不小心举动所带来的意外,人类每次接触未知的事物时总会付出一些东西,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别人的,蓝道夫让所有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东西都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所以我们总是说现实生活远比故事精彩,毕竟书里的东西不会给你挫折,更不会夺取你重要的人的生命。但现实里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却可以,而且还是非常轻易的就能做到。”信魔内墨站了起来,走到了特兰的面前,双手放在特兰的肩膀上,鼻尖就会碰触到特兰的额头。
他的双眼从特兰的嘴唇向上望去,一直到看见了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才停下来,毫不犹疑的说:“而你!特兰,我亲爱的孩子,你就是万千被蓝道夫的愚行所影响命运的人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怎么会......”特兰仍不肯相信信魔所说的话,但那也仅仅是止于外表的一种猜疑,在心里他早已知道信魔所说的话可能属实。
“别光说我那些还未完成的故事了,让我们谈谈现实世界。笛卡尔曾经找到了某种古迹,那东西引发了改变你人生的灾难,这些话不需要你去相信我或找人验证,我只是很简单的告诉你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为何会作为我的贵宾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越来越远,动作也变得更慢。
男孩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不是不想说就是说不出来,找不到适合形容眼前状况与自己内心的词汇。
“绝望,绝望永不沉沦于希望,别让那轮轮旭阳止步幻想,万物群起而激昂,愿黑暗来临时与之搏斗,黎明到来时黯然离去!”信魔用缓慢而有节奏的方式朗读出了特兰最为熟悉的句子,那是班德曾经无数次说过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特兰的后半句显然是在问对方的身份,抑或他已经开始怀疑起对方作为人的身份了。
“别一脸吃惊的表情,小朋友。这是我写的诗句,在二十年前。他一定把我写下过的东西在这国家里广为流传过,至少现在看来你从某人那里听说过很多次,那么相信你也一定知道一本笔记的存在,如果你知道在哪,立刻告诉我。当这国家消失的时候,我会考虑放过你和你的家人朋友。”内墨又一次远离了特兰,自己拿起酒杯围着某个书架绕起圈来。
“视他人性命如无物的你又怎么可能因一时的心软而放过我。”特兰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家伙绝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兑现空口许下的承诺。
“还真聪明,我就知道你懂得这笑话。”信魔咧嘴笑了一下,没有露出自己的牙齿,一直保持着这幅面容,把刚才的书架从一堆叠加在一起的信封中推了出来。
“瞧瞧,这都是我的珍藏。”他拍了拍书架的侧面,大量的微尘从盖在表面的黑布上飘扬起来。
那是一个一米多长的“书架”,但更像是一个装了四个轮子的箱子,之所以称之为是书架,全因为透过黑布的缝隙间可以看到横着的木板架在中间,看不清有多少层,摆放整齐的书籍却一本本紧紧贴在角落里,刚刚好足够塞进书架,不多也不少。
信魔那双白色的手套在在这纯黑的房间里格外不搭配,可他就是喜欢舞动那双杀死过无数人的手,在特兰眼前闪来闪去,从左移到右把黑布揭开,竖起一根手指在书脊上反复转了几圈,终于从那不多的书藏中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从书柜中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只有书本而已,这是多数人的既定印象,但信魔手里此时拿着的却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书本,更像是类似于钉装在一起的零散书页,没有木质的书脊也没有封皮,就连质地都极为粗糙,也许是黄纸或莎草纸,但在特兰的眼里更像动物的皮所制成。
信魔轻轻地掀开了第一页,将书页卷了起来,抓紧用于固定这些书页的架子,放在特兰的眼前。
现在这一刻,特兰才总算见证了所谓的奇迹,面前那些书页上附着无数纹理,就像未经加工的矿石一样,条纹整齐而有规则的分布在每个地方,一经信魔抖动就带出了青色的光芒,那些流动在纹路间的光线不停闪烁就几十次,颜色随着速度的逐渐增加而不断改变,直到肉眼无法察觉闪动的速度时,书页上来回抖动的纹路成了一个人类的面孔,并不清晰却可以让特兰分辨对方的性别。
面孔的主人是一个男性,看上去最多三十多岁,戴着黑色木框的半月形眼镜,消瘦的面孔上全是略微打卷的胡子,眉毛也与头发一样浓密,多出来的毛发甚至微微上翘,配上胡子以后与他那有点清秀阴柔的面孔完全不符,远处看上去就跟边疆的军人一样。他的头发向后梳起,中间的一部分有一大块延伸至后脑勺的白发区域,另外两侧头发连同鬓角都是浓密的棕黑色。
这名男性在那书页中正手持在一堆书籍中撰写某些东西,为身边的墨水被某个人不小心打翻而苦恼,但他并没有因此生气,一脸笑容的对着特兰的方向招手,但很明显并不是对着特兰,而是另有其人。
“就我的个人观察而言,你还算是个挺聪明的人,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了?”信魔放下了书页,坐在肉人偶刚刚推到他身后的椅子上。
“奥利弗。不,蓝道夫·笛卡尔?”特兰对这个男人没有太多的了解,比起笛卡尔他现在更在乎信魔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内墨轻易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即便特兰一句话也没说,内墨还是拿起了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颇有兴趣的讲:“这是用记忆石加工过的书页,处理起来很困难,想要找到这种原料更困难。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东西,更别说从哪能弄到了。”
“你是他的好友?”特兰反应的速度总是比别人快上一些,这一次就连内墨自己都预测不到。
一听到特兰的话,内墨脸部的表情就产生了极为夸张的变化,眉毛中间的肌肉死死压住,腮帮也憋的像在水下窒息一样,只有极度的愤怒与仇恨才能引起这些特征。可很快,内墨的面部肌肉就再次松懈下来,转为了一副更轻松也更为友善的面孔,眼睛不知道望着何处,似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
“曾经。”内墨回答特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特兰面前承认些什么,而且还是他自己不想说却又渴望说出来的。
“曾经?”特兰重复了那句话。
“那也是我要跟你说的,也是你必须告诉我的。”内墨又变成了以往阴险狡诈的样子,声线也变低了很多。
“我不知道什么笔记,别想从我身上问出什么来。”嘴上强硬并不难,下定决心承担之后的风险对特兰来讲仍有些难度。
“噢!绝顶的聪明吗?大概你就是那种人吧。刚刚的一瞬间我都没反应过来,你竟然可以立刻意识到这记忆是来自于我过去的回忆,真有趣。”信魔用那一叠书页拍打着自己脑袋,不顾特兰说了什么就笑了起来。
“蓝道夫!他的确是我的朋友,挚友!我们没有一起长大,但我们人生的主要经历确是完全一样的,父母都死的很早,年纪轻轻就进入文学院学习如何抄写,等我们能够自立的时候价值观或是人生观已经完全成熟,直到那个时候我们这两个一直都在一个文学院学习的学生才终于认识彼此。”信魔的话里没有任何太多情感,大概有那么一丁点对过去的不满。
“他跟我都喜欢历史,认为历史赋予了这世上大多数东西延续至今的意义,当人类追寻过去的时候可以给所有人一个答案,可有一种东西却超出了所有我们已知的概念,当那种东西出现后笛卡尔从我这夺走了一切。我为了追求那未知背后的可能,几乎付出了一切,可我从不认为我真的就失去了付出过的东西。直到那个人带走了所有的成果,我才真正无法挽回我曾经拥有过的。”内墨继续说道。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特兰试着挣脱束缚,表示自己的怒意。
内墨毫不在乎,连一丁点的威胁都感觉不到,刚才的对话让他又一次回到了过去。
只是,特兰对他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更不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些什么,如何虐杀自己?或者拿自己去要挟夏洛特与胡斯就范?恐惧感依旧包围着他,哪怕特兰曾认为自己可以克服那种感觉。
“坚强的意志的确有助人尽全力去完成一个目标,哪怕那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你认为你的意志有多坚强?小子。”内墨第二次接近特兰,拿着不知从何时取出来的小刀,用刀尖压在特兰的脸颊上,熟练的手法让他将力度控制的刚刚,既不会造成伤害也不至于压的太浅而失去痛楚。
“比你强。”特兰咬紧牙关忍受着疼痛,勉强地从嘴里说了几个字出来。
“那就让我为你那比我还要坚强的意志力感到吃惊吧!直到我摧毁这国家达到我的目的前,你都会在地牢里渡过每一天,看不到太阳也享受不到新鲜的空气,等你再回到这地面上时,任何一个你熟悉的人都会死去,没人可以在这一次的劫难里存活。而唯有你,你要活着受罪,到那个时候再来看看我们的小英雄还有多坚强。”内墨的手里的刀尖压的越来越深,但也随着他的话说完离开了特兰的面部,只留下一条浅红色的印记。
“啊。”特兰总算可以喘口气,从极度的紧张中让自己稍微好受些。
“既然你不肯透露些我可以用得上的事情,那你就只能作为一个客人留在这里了。我的剧本里可没有料到有你这样一个家伙存在,等时机恰当的时候,我会给你的亲人寄去一封信,告诉他们你在我这里无限期的做客。”信魔那随时随地都会突然消失的绅士态度意外的在这个对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回来了。
被一路押解到这里的特兰既没有吃过东西也没够喝过哪怕一滴水,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疲劳给他尚算年幼的躯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信魔那几乎折磨式的问话带给他不少冲击,尽管现在特兰的确应该多关注下自己,可由头到尾一有空闲所想到的仍是那些与他关系紧密的人是否会为他而担心。
特兰用他那马上合上的双眼最后一次抬起头看了看信魔的所在,发现信魔这一次真正的远离了他,背对他一步步走向大门,大概就在刚刚碰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又回过头来俯视起毫无生气的特兰。
“反正,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不是吗?”那是内墨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特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大门关闭起来的声音刚刚响起,特兰就彻底的倒了下去,任由肉人偶们对他进行搬运,失神的瞳孔里照射过数不清的灯光,最后在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有一度他曾以为是又回到了那个黑暗寒冷的书房,他没能再继续思考下去,意识迅速离他远去,疲倦不堪的眼皮终于如同帷幕一般落下,彻底盖住了那双深邃又纯真的黑色眼睛。
在他昏睡的期间,一场宴会正进行着,宴会上的人不算多,加上大屋的主人也才四个,艾兰思家的家主,艾兰思·艾兰思。一位有着奇怪姓名的老人,以及他那从小就傲慢自大的儿子米提尔·艾兰思,生性残暴又不知自己能力极限的接班人。
这是一场私人宴会,就算是最信任的人也不会被邀请到其中。自然,所在的地点也十分隐蔽,在艾兰思大宅那几百的房间中,有那么一间是专门用于商量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装修却不比外面的差,甚至更为华丽,连摄政王格伦的书房也无法与之媲美,相对的,也更为安全,墙壁夹层间的铁板厚度就算白灯石的爆炸也可以抵挡上一阵,没有钥匙的大门几百人也要砸上几天几夜才可通过。
比起那些看不到的外在,内里的铺张摆设依然保持了艾兰思家作为第一大贵族的奢华,外面那些房间对比起里面的东西来略显穷酸,墙壁上黑色的钉扣皮革下是最好的吸音棉花,任里面的人争吵也不会穿出一点声音到外围。地板上一块块几近乎透明的石板下铺满了摆放整齐的白灯石,光线透过石板的纹理射穿到了装着镜子的天花板上,让那些放在餐桌上的蜡烛变得毫无存在感,只是螺旋状的玻璃烛台让仍能起到辅助照明的作用,不至于让那些蜡烛全无用处。
考虑到这是一间密室,哪怕再华丽也好,能用来放置餐桌的位置也是极为有限的,六七米长的圆边长桌打横放在屋子的正中央,四个方向各坐着一个人,艾兰思与他的儿子占了一角,另外一面则由他们的两个盟友坐着。
“为什么你还带着面罩?我从没见到过你的样子,最多也就看过你的眼睛。”米提尔的双脚压在餐桌上,几乎碰到了坐在他正对面的黑皇冠。
“你不会把你的脸皮剥开给人看你的颅骨。”黑皇冠回答他。
“难道是说你没脸见人吗?”米提尔拿着酒瓶开起了眼前之人最不愿意听的玩笑。
黑皇冠抬起了手,轻轻挥动一下,似乎甩出了什么东西来,但米提尔则看到黑皇冠稍微打开了面罩的一小部分,然后便又低下头,用起另外一把切肉刀分割自己盘子上的牛排。他的面罩还是紧紧贴在他的面孔上,连头发都不露出丝毫,整个头部仅有眼睛露出了一大片,让人看得清他的左右两侧眼角下方有两道顺着脸颊边缘下落的深红色痕迹,越是向下便越淡,在颧骨上方就已经变成了粉红色,最终与白色的皮肤相容,看不出多大的差别来。
“嘁。”米提尔不耐烦的收回了双腿,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坐在椅子上。
在远处的艾兰思看到了让米提尔收回双腿的原因,就算上了年纪,但那么明显的动作仍不可能逃出他的眼睛,就在黑皇冠抬起手臂的一瞬间,手里的切肉刀就已经飞出去了一把,直接从米提尔的耳垂边擦过,完全没入到他背后的墙壁中,连刀柄都看不到。
“内墨,你说过那孩子会有用的,万一他要是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了。”艾兰思一点都不饿,只顾着跟坐在远处的信魔交谈。
尽管艾兰思有点着急,信魔内墨却完全不在心上,写完一封信后才回答他说:“那就让他变得有用,但这要看我们的想象力了。在我的信发出去之前,我相信他们多数人都以为叫特兰的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该怎么去运用这个消息会成为最有趣的一个地方。”
“内线提供了一些可能帮得到你的消息,不过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那孩子的姐姐,还有另外两个人的所在,你要报复的那群人的位置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只不过做起来不太容易,要想办法搞定格伦和福克西纳。”艾兰思也在玩弄着手上的戒指。
“那个摄政王只是个幌子,一点能力都没有,我已经写好了他的结局,你觉得被炸死怎么样?至于那个福克西纳,看来他真的如你所说一样,狡诈到连你都难以对付,今天差一点就被他破坏了计划。”内墨回答他说。
“怎么了?”老人回问。
“福克西纳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十二骑士里一员。你一定听说过阿尔文·安斯艾尔。他想要调查戒指和灯塔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知道我们把玛丽峰从巡逻军总部带离的时间,应该没有那么巧才对,一定是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还不清楚国王的死活,到目前为止都躲在家里,就连摄政王召开会议都不见他,除了大火升起的时候在护卫的陪同下才敢露脸,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们对他的看法了。”黑皇冠插嘴说。
“比起福克西纳这个离开了政治就一无是处的老东西,有万能投手称号的绿侠阿尔文更棘手,他是跟随我的踪迹来到这国家的,和我的目的很接近,最关键的地方却完全相反。一开始也许他还不知道拿了笛卡尔第二本笔记的人是我,但现在我恐怕已经成了他的目标,为了追捕我们两人的兵团也已经开始警戒,要避开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内墨对这一点颇为担心,之前与阿尔文的短暂交手让他意识与之正面抗衡只有死路一条,我还需要一些帮助。
“恩多加就算用了他那些能力也只能勉强拖住他,虽然是诈败但也跟输了没什么区别。所以还是把他交给我最好,的确不可能打得赢,至少比起其他人也不会被压制的太惨,这城市的构造可不适合他全力战斗。”黑皇冠的总算有机会说了第二句话。
“西蒙国王已经死了,格伦却不敢对外宣布,他想要通过给继续举办国王生日庆典来强装镇定,在那天来到后他一定会找各种方法帮他圆上谎言,那个时候我们就有机会摧毁他的大本营,相信反抗军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那我们就更应该为他们开一条道路去解决那些会妨碍我们的常备军。”艾兰思很是得意,计划在他脑海里已经策划了无数次。
“总而言之,福克西纳还不能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内墨。老板说过了,他跟福克西纳有个交易,就算再狡猾也好,这城市在混乱之后仍需要一个合适的管家。”黑皇冠表示出对信魔手法的担忧,生怕内墨的愤怒会波及自己的目标。
“当然,你的老板有他的目标,你也有你的,我也有我的,在座的每个人不正是因为利益相同才坐在一起吗?”内墨抬起头看了黑皇冠一眼。
“灯塔到底怎么回事,那女人呢?谁又是老板?”米提尔终于按耐不住,试着在这三人间找回自己的位置。
“艾兰思先生,你没跟他说清楚?”黑皇冠惊讶地瞅了瞅艾兰思。
“作为盟友我不认为他是个合格的人选,自然不会全盘托出。倘若他不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继承人!那他早就被我赶出家门,更别说坐在这里。”艾兰思完全不在乎米提尔的想法,当着他的面就予以讽刺。
“如果他真的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内墨对米提尔会犯下什么样的错误十分好奇,并不是出于善良的纠正心里,单纯的是想看着米提尔因为自己那贵族的性格而毁灭。
“确定?”黑皇冠的质疑颇有分量,让内墨都顿了一下。
两人的谈话完全没有影响到桌子另一面的艾兰思,对于是否要对亲生儿子全盘托出这个问题,他仍在谨慎的思考中,对其他人命运决策了一生的这位老人,似乎对决策起可能影响到亲子关系的事情要更为犹豫。
“告诉他吧。”艾兰思紧张的舔了舔舌头,眼睛则是对着不在乎任何嘲讽的米提尔。
“这还差不多。”米提尔面容里满是喜色,他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早已习惯了被父亲指指点点的他难得得到了认可。
“很多人都知道,西蒙的曾祖父,也就古加拉斯王!那个酒鬼国王曾经经历过一场叛乱,在那次叛乱中绝大部分跟王室有着血脉联系的人都死在了灯塔中,最后仅存的两支血脉你我都很清楚,艾兰思家与先代王的后人们。多数人都以为王室跟艾兰思家完全没关系,实际上这个秘密也只在两个家族之间流传。”内墨翻开了自己的书籍,对照着读了起来,他早就把今天可能发生的一切写入到本子上,等待着事情发生时用得上。
“王室是艾兰思家的分家,而你们的艾兰思家族则是至圣血脉中被流放的一支,也许是几百年前或者更久,那个时候这个国家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王室的第一个继承人就曾是艾兰思家的私生子,但到后来血脉越来越薄弱,经历过两三次覆灭和建国的经历后,艾兰思家与王室的血缘关系越来越薄弱,而前朝的王室残余往往被新的王室吸收到自己的家族当中,所以你跟你的父亲的确算得上西蒙的远房亲戚,很远的那种。”黑皇冠知道的事情很多,但从不挑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你又从哪听说的?”米提尔的眼睛始终盯着黑皇冠的眼角,心里想着这男人面纱下的模样。
“他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也许你该问问我。”内墨用书本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王室每一代都会保证艾兰思家的利益,作为一个最为可靠的盟友与助手,长久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最后都会平安度过。可问题来了,再完美无间的合作也好,都会有小小的裂痕,裂痕则会随着时间变大,联系彼此的绳索也脆弱无比,巩固于血缘的关系也不复存在。”
“那我就懂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天来临前先下手为强不是吗?”米提尔插嘴道。
“即便不得不找一个适合的时机消灭他们,但仍需要一个有着两个家族血统的人来为我们服务。”信魔内墨回答他。
“所以才要把卡尔斯带到这里囚禁,可你不是说过血缘已经不起作用了吗?”米提尔继续问。
“我们过去的血统的确太薄弱了,幸运的是西蒙的妻子,两位王子的的母亲,她有着纯正的艾兰思血脉,我爷爷在民间的私生女,这件事直到她死后我才知道。格伦与卡尔斯,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双生子,为我们重新开启灯塔做准备。上一任国王不愿开启灯塔,同时他也无法开启灯塔,皆因他身体中流淌的艾兰思家血脉太过稀薄,哪怕他试着封印灯塔里的东西,却也无可避免的让西蒙又一次与艾兰思家的血脉结合,提供了绝佳的机会给我们。”艾兰思用叉子插住了一块牛排,吃力地往自己盘子里搬弄。
“米提尔子爵,想必你一定很好奇灯塔里有些什么,我很难准确的告诉你,但你可以理解为那里的东西是一种武器,一种哲学抑或者只是一个灯塔,它的物理构造我只能简单的描述为一块巨大无比的白色灯石,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去接触它便能引发出无限的力量。”内墨翻书也有一段时间,终于变得不耐烦,合上书本专心致志与米提尔交谈。
“从没听说过有人进入过那里,灯塔的附近天气恶劣,难道你要徒手攀上去。”米提尔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加不太相信魔法的存在,只是近日来对内墨所作所为的顾忌,让他不得不谨慎择词。
“我不认为直接在外部靠近灯塔是一件难事,事实上我尝试过很多次并且成功了,想要进入内部却几乎不可能。直到最近才从书籍中发现通往灯塔中心的方法,就跟你回来时走的那条道路一样,必须通过古老的隧道向上爬升,如果你想了解一下有关于灯塔的细节,我会在我写过的书籍里为你注解,过几天你可以亲自到我书房去拿。”内墨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到了艾兰思父子,平日里那副癫狂一消而去,一个有礼而不失威胁感的学士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谢谢,我当然会去看,你写的一定也会非常精彩。那么,现在还有两个问题,你知道我问的是哪两个,那女人到底有什么用以及你们的背后老板又是谁。”被内墨礼遇过一番的米提尔信心急速膨胀,似乎自认为已经在内墨那里得到了的信任已经超越了父亲。
艾兰思本人并不在意那女人的事情,却十分不愿米提尔张嘴提出任何一个跟“老板”有关的问题,不由得地“咔”一声压倒了桌子上的盘子,让仍在缓慢进食当中的黑皇冠停止了手里的事情。
“你一定听说过玛丽峰,那是一个美丽又危险的地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这女孩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无论是我的魔法还是恩加多那小子制造幻觉的能力,都无法对她产生影响,我想这全都是与她的血统有关,那女人跟死掉的富商生了个不得了的孩子!我有很多实验要在她身上进行一下,在那之前先让她以贵宾的身份好好休息。”内墨捡到宝物一般,眉飞色舞的形容起玛丽峰身上的神奇事情来。
“说不定是另一种奇迹之力,跟恩加多一样是与生俱来的。”黑皇冠说。
“无论是或不是,我的正在书写的故事里又多了一份精彩,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受奇迹蒙眷的人呢?半个?不不不!那都太多了。”如果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当下的信魔内墨那股癫狂的喜悦,那也就只有“乌鸦黑”这种不祥的颜色了。
“有着奇怪名字的富商女是她的孩子?这世界真狭小!找你们之前说过的那样,一定可以当做格伦的备用品。果然当时选择他们来作为袭击酒吧的掩护是正确的选择,我办了一件好事呢,老爹!”想了半天后,比别人都慢一拍的米提尔终于知道了内墨一直说着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一时间涌起的兴奋让他难以自制,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比起你这唯一一点贡献,我更希望你收敛下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大,艾兰思家需要的领导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你该学学你弟弟。”艾兰思没有给他人和鼓励,连一句多余的贬低也没有。
“嘿,我跟弟弟之间关系比你要好得多,最应该支持我的父亲却反对我继承家督,最应该提防的弟弟却是我最忠坚的支持者,真有意思。”米提尔仍停留在之前的笑声中,就跟过去一样,艾兰思对他的无视已经无法起到任何嘲讽作用,曾经的激将法现在全部成了米提尔那自信欢笑的来源。
“最后一个问题。”他抬起一根手指,向内墨示意,也可以说是要求。
“要说明白一点,他们说的老板不是我的老板,我不为任何人服务,这是我必须纠正你的一个错误,机缘巧合下我们才做到了一起,为了同样的目标努力罢了,不该想的问题上深究太多会给你自己添麻烦的。”内墨最后一次对米提尔说话后就闭上了自己的嘴,把一切事情全部交给已经聆听他们对话许久的黑皇冠解释。
“别误会了,内墨是个独立行动的疯子,我才是在佣兵军团中有自己地位和任务的佣兵首领,而我要向老板负责。老板顾名思义,就是所有人的老大,这样还不够清楚吗?”黑皇冠将一截大拇指对准了自己,稍稍用力点向胸膛。
“为什么总是要兜圈子,不能告诉我老板是谁吗?”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一件事的耐心极限,何况是焦躁的米提尔。
“当然可以,但事后我要杀了你保密。”那句不像是开玩笑的一句话,黑皇冠已经拔出了放在两侧的双剑,放在桌子下面随时随地准备杀死坐在对面的米提尔。
“看来你们都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不是吗?”米提尔立刻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单只是自己没权利知道,就连身旁的父亲也心甘情愿的被蒙在鼓里,估计只有信魔内墨才知道一点内情,毕竟一开始就是这两个家伙一起出现在即将垂死的父亲面前,拯救了他那风中残烛般的生命,让他能以一个健康的老人形态出现在公众面前。
但是,米提尔并不在乎父亲的死活,他不像父亲一样需要信魔内墨的救助去延续本已走到尽头的生命,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内墨的所作所为都有着与米提尔自己利益相矛盾的地方,其中包括了艾兰思家的未来与自己是否能越过父亲的威信竖立起仅属于自己的威信。
想到这些对他复杂又不算轻松的事情时,一贯以脾气暴躁又多嘴闻名的这位贵族子弟,终于学会哑忍那么一小会,以此换取更多的机会发言。
“不过你放心好了。别杀死你的雇主与投资者,这是佣兵们入行时学到的第一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只要别越过其他人的底线,恐怖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至少对我来说这就是我做事的底线,对他可就不一样了。”哪怕没人看得到黑皇冠面具下的表情,都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笑意,尤其是眯着的眼睛一刹那就从米提尔转向了内墨时。
“谢谢你,我的老友,这种称赞对天才来说并不过分,我虚心的向你表示谢意。”内墨突然站了起来,只对黑皇冠一人起反应。
“你要去哪?”艾兰思与之一同站立起身。
“有一只老鼠混入了这座大宅当中,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蠕动,在那群奴隶之间在忙着做些什么,该是时候运动一下适应许久未活动的身躯了,顺便也给剧本加点新故事。”内墨从黑皇冠身边走过,手指划过一排排椅背时还不忘说出自己要做些什么。
“不用交给我吗?”本打算收起双剑的黑皇冠颇有兴致的问。
“刚吃完饭就运动对身体可不太好,老友。”没吃过什么东西的内墨对自己亲自执行任务极为感兴趣,完全不让其他人有插手的余地。
“玩的愉快点,建筑被破坏也不要紧,费用算在我账上。”艾兰思也附和说,显然他比谁都期待伤好后的内墨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通过这种方式来验证自己的投资与选择没有出错。
“那是当然!”内墨带着一脸扭曲的笑容走出了密室,静悄悄关上了大门,一个人在铺满了螺纹石砖的走廊里寻找起他茶余饭后的猎物来。
无论是谁在这贵族大宅中潜行都好,他都不知道在这空荡荡又显得有些冷清的走廊里,正有着一个恶魔在无声无息的接近自己,一步步逐渐靠近,直到死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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