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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心声

第一百二十章 心声

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观摩“万能投手”的佣兵,对南方小国而言,阿尔文·安斯艾尔这个名字没有多大的意义,但任何一个蓝雾平原以北的人,都知道这名曾经的游侠,也是帝国十二骑士之一,作为加尔迪亚帝国三大军力的一部分,维护着世界最高的荣耀。

而如今,这个能傲视所有人的剑士,被黑皇冠佣兵团囚禁在此,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只能接受悲伤的现实。

阿尔文在地下爆炸时侥幸活了下来,可等着他的不是切割者的营救,而是佣兵们的俘虏。

最爱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就被扔到黑牢中,他目睹了太多地下的秘密,又与恩加多在牢笼前谈过许多话题,直到奴隶们用魔法再次回到地面,都没有放弃逃脱佣兵的控制,也渐渐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跟恩加多成了近似于朋友的关系。

“我不是动物园的老虎,让他们离我远点!”阿尔文的贵族老爷脾气少有地发作起来。

“他们都没恶意,要是你相处久了就知道其实佣兵也不都是坏人,只是身在其位各有不同罢了。”恩加多还是挥手让佣兵们退出了卧室。

“那天在广场上为了困住我伤害无辜女人的可不是我,翡翠色杀手,指望我相信佣兵吗?”阿尔文还记得第一天跟恩加多相遇时的场景。

“都说了,那女人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一开始她就在那了,我当时也只是装出来的性格,在加尔迪亚首都的图书馆里我读过你的履历,全是设计好的陷阱。”换做是冽银等人,一定对道德上的解释觉得无可所谓,恩加多却煞有其事想要撇清不属于自己的问题。

“既然真像你说的那么好,现在停手也还来得及,我没少听到关于你们佣兵团内的抱怨。跟福克西纳的合作失败后,幕后老板只是让你们观察与等待对吧?黑皇冠违背了老板的命令,到底在执着于什么?甚至不惜搭上佣兵们的性命。”阿尔文想挺起身子,却被剧痛又压回床上,咬着牙等待回答。

“我是师傅的养子,佣兵团不过是我栖身的地方,没有必要非听谁的话,就算是死我也无所谓,可你要是觉得活在这种世界里我很开心你就错了。”恩加多随手关上暗门,彻底屏蔽了其他人打探消息的途径。

“别说那种幼稚的话,他把近千人的性命都扔在了此地,这可是被他冠以自己名字的兵团!你是代理团长就更该懂这个道理。现如今你们是在完全贯彻黑皇冠一个人的意志,违背常理的停留在致远花,到底能得到什么?”阿尔文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兵团,只不过是个骑士团,同样管理者上千人的生死,虽说如今他抛下了职责到了南方,可仍旧没有忘记那份责任感。

“看来是我错了。”恩加多说。“我太过感激你当时没对我下杀手,把你是敌人这件事都给忘了!明明你告诉我想要的消息,然后立刻离开这国家就好。”

少年好像被辜负了一样,白了阿尔文一眼,压低了头上的暗粉色羊毛软帽的边缘,背过身不再说话。

“我来到这,是为了救人,而他呢?帮助信魔杀人取乐?外面的战乱死了多少人?你看到了肯定比我更清楚。”阿尔文不厌其烦仍旧重复他的观点。

说到这,恩加多若有所思,脑袋微微侧斜,想要扭头说出一个真相,又觉得重复多一次都会让他自己难受,想了想便再也没这个念头。

“跟我没关系!”恩加多极不情愿地说道。

“是吗?”阿尔文笑了起来,尽管身上仍然传来刺痛,他仍旧笑的开心无比。

“别废话了,告诉我戒指的下落,冽银一直觉得砍下你的脑袋比留着你更有用,我不想对你用刑,尤其是一个伤员。”恩加多没有回应刚才的话,直接说出了来此的真正目的。

“你是说这枚?”阿尔文抬起手指上的心传戒,断掉的一角显示出这枚戒指早已报废。

“是最后子嗣的魔法戒指!你到底要耗到什么时候?”恩加多叫道。

阿尔文碾碎了坏掉的心传戒,把灰尘从掌心一吹而撒,有所保留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

“拜托了!行行好!冽银真的会杀了你,我可没办法阻止他!”恩加多不觉得自己被人有意玩弄,一个箭步重新逼近阿尔文面前,抿嘴把每个字都说的极为严谨,一点不像是威逼,起码以他的形象而言是如此。

能察觉到恩加多心中善意的阿尔文,很愿意相信眼前的美少年,可心底清楚敌人就是敌人,一切美好不过是假象,连恩加多本人都不曾明白。

“你认识特兰对吧?”阿尔文问。

他面前的少年点点头,稍带怯意地倒退了几步,靠在了门板上。

“据我了解你们两个关系挺近的,而特兰是我朋友,所以我猜这是我们两个明明是敌人却还能聊得来的原因。只有价值观相近或重叠,我们才有对话的可能,换个立场想想,身为佣兵的你真的做对了吗?整天扮演不是不属于自己的角色,为了对黑皇冠的恩情违背天性,也许你才是该离开这国家的那一个。”阿尔文不算长的一生中有过太多见闻,一眼就看得出哪些人无可救药,又有哪些人本质并不坏,他不惜代价地摧毁每个恶徒,也不留余力地拯救每个好人。

“我会的!用不着你多嘴!帮师傅完成夙愿后我会带上一大笔钱,去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找个好男人过下半辈子。”恩加叹了口气,从门板上慢慢滑到地面,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间,摆弄腰上的金属鞭,不经意间流露出罕有地哀伤。

“什么又是黑皇冠的夙愿呢?”阿尔文郑重其事的问,他总算明白到了某些早该想起的答案。

两人陷入了共同的沉思,同一个答案各自有了完全相反的想法,少年心底迷惑,青年到比较清楚,直到外部传来干扰前,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十秒后,外部传来了笛子声,演奏的是阿尔文家乡的故曲,只在思念离家远游的亲人时才会吹奏,如今却在南境边地响起,连忙让他反应过来。

“有人来了!”阿尔文先听到了脚步声,连忙提醒还在沉思的恩加多。

事先的提醒赶不上飞速从外跑来的脚步,恩加多更想转头,杂木混合的门板就碎成渣滓,一只金属手臂撕开一个大洞,从中抓住恩加多的左肩,没有任何留力猛甩出去。

反应不及的恩加多在半空翻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找回平衡落地,手上也摸索出战斗用的铁鞭,单膝跪在地面,抬头观看把自己扔出来的人。

“你想造反么?”他发怒低声质问。

冽银一身金属皮肤站在阿尔文与恩加多之间,摩出刀锋的双手仍然在啪啪作响,对恩加多却毫不在意,只是稍微瞟了眼受到惊吓的及特尔和角落里的泽维埃一家。

“说反了吧?代理团长大人。”冽银只是回了一句,立刻把双手戳向阿尔文。

面对不断逼近的敌人,阿尔文挣扎着倒退,眼看着刀剑几乎碰到他的眉梢,对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往后看去,才发现是恩加多用铁鞭捆住了冽银的身躯。

“等师傅回来你一定会被处死!”恩加多用力一甩,铁鞭在冽银身上爆出耀眼的火花,将他也用同样的方式甩到了墙上。

“是吗?”一个声音在恩加多背后传来。

长期战斗的经验激发了恩加多的本能,没有经过思考立刻侧翻到泽维埃一家身前,果然就在不到一秒后听见地板被杂碎的穿刺声,抬头看去一个手持镰型大剑的男人正站在那,身上有一大半烟熏的黑灰,一脸不规则地胡茬,身上的盔甲也所剩无几,看起来狼狈又极为危险。

“找个帮手就以为自己能赢了?”恩加多嘲弄正站起来的冽银,再将鞭子换到左手,随时准备挡住冽银袭向阿尔文的路线。

“抱歉了,这副打扮也是没办法的事,城外的战斗太激烈,从大火里逃出来一点也不容易。我可是努沙杜瓦啊,小子。”

手持镰型大剑的男人,道出自己的身份,让恩加多连忙想起了他说的那个名字。

努沙杜瓦,蓝镰佣兵团的团长,平日里掠劫成性,在贝加与加尔迪亚共被判处两万年的监禁与七百次斩首,与其说是佣兵,更像是强盗,时不时就会反过来将雇主敲打一番。

只是,这样一个毫无信用可言的男人,却有着难得的忠诚,与黑皇冠佣兵团同样,完全服从于共同的“老板”,纵然战力远不比黑皇冠,地位却与黑皇冠毫无差异。

“你怎么会在这......”恩加多不敢相信他看到的,努沙杜瓦应该在北方才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他会突然出现在此的答案。

“那就让我解释一下吧。麻烦给我们一点时间,虽说也没有必要,不过程序还是要走的!”努沙杜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抖下一大堆河底才有的泥浆。

冽银果然停了下来,找了一张凳子翘脚,故意装出轻松模样,甚至还吹起口哨来,刚才的笛子声大概就是由他模仿而来。

看起来越安全,恩加多越不敢大意,手心流的汗更多,还时不时与泽维埃眼神接触,发现这一贯冷静的中年男人也因手无寸铁无法保护家人而慌乱起来。

“从现在开始起,黑皇冠不再是这个佣兵团的团长,而由我来担当,外面的人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所以我劝你还是别以为自己能找到帮手,放下武器乖乖投降,虽说你是黑皇冠养的孩子,不过我还是会公事公办,不会因为这层关系就对你怎么样的。”努沙杜瓦说道。

“就你?黑皇冠佣兵团没了黑皇冠跟独角兽没了角也什么区别?”恩加多反驳说。

“这是老板的命令!”努沙杜瓦觉得自己的好意受到了侮辱,但更生气的却是恩加多没有把这当成正事。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恩加多听后就跟被拍了一巴掌,竟然下意识地往后一挪,一双大眼来回扫视,保持好的防御姿态也渐渐松弛。

“喂喂喂!怎么了!没事吧!”一直忍住不说话的及特尔总算开口,不解恩加多的表现,但没一个人有空搭理他。

“原本黑皇冠佣兵团接收到的命令只是停留在城内驻扎,如果福克西纳接触失败,则改为撤出致远花城,等与蓝镰团会和过后一起进攻,你自己心里有数的,对吧?恩加多。”

努沙杜瓦鼓起脸上的肌肉,把嘴唇堆高,表示出对黑皇冠佣兵团的不满。

“然而,黑皇冠却擅自与贵族跟奴隶结盟,把整只精锐当成自己的砝码,更别提还在帮内墨那个家伙办事,损耗了大量的兵力,提前曝光了我们的目标,原本只要等他们互相消耗,再从中得利就可以,却都因为黑皇冠一个人的欲望全部失败。”他继续说。

“你们想怎么样?”恩加多重新握紧了鞭子。

“生擒黑皇冠是不可能了,他对我而言太强,可老板也没说必须留活口,看来要又这支他带领多年的兵团给他自己写上结局了,之后我们会主动进攻反抗军,打破名义上的和平,主张议和的胡斯·沙罗温一死,要不回儿子的国王肯定会对奴隶们开战。”努沙杜瓦很随意的说。

“师傅可不会被自己人打败,别做梦了。”恩加多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不利的绝境中,仍旧要在口头讨点好处。

“不可否认,黑皇冠的确有能力活下来,但毕竟是小概率的事情,何况老板也不是没有安排后手。”

这轻浮的佣兵还是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与外表不相符的认真劲,努沙杜瓦没有随着时间推移不耐烦,反而比之前更具耐心,其中原因恩加多不想也知道答案。

“所以,你要投降么?你身上可是有很稀缺的属性,贝加有人想见见你,就算冽银再看不上你,我也能保证你的安全,不过要是敢拒绝的话,就只能作为黑皇冠同党一并处决了。”努沙杜瓦谈起了条件,说到冽银时一个亮眼的火花在谈话的目标刀锋手指间闪烁,果然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赶快说吧,黑石跟锡蜻蜓虽然不在营地里,但肯定也不会支持你的,那个我都没见过的副团长就别指望了。”冽银没有多大的耐心,只等努沙杜瓦的命令。

恩加多琢磨不出答案,下意识地竟然伸手保护起本来与他无关的人,及特尔跟泽维埃一家刚好被挡在手臂后面,这种天然的反应让他感到有些不大自在,却又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如果投降后身旁几人的下场。

要问吗?恩加多用眼神跟阿尔文交流,虽然没说一个字,却大致上有了答案。

抓捕及特尔、诱骗泽维埃与留下阿尔文的性命,以上全是黑皇冠一个人的主意,要怎么使用也只有黑皇冠清楚,要是问了反而会让努沙杜瓦更想阻止黑皇冠达成目的。

想到这,恩加多选择闭嘴不言,背叛师傅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是早就有的答案,如今唯有放弃身后的俘虏,想想办法迅速脱身才是最佳的方案。

他微微张开袖口,把平时收藏在衣肘里的香丸抖到手心,装作要回答的样子,嘴唇刚刚打开,看着努沙杜瓦双眼发光,手里就将香丸摔在地上。

“嘭!”

鹌鹑蛋大的香丸拍到地面时,碎成大量的蓝色粉尘,遇到空气后迅速把与水分融合,不到一秒就化成充斥整间屋子的蓝雾。

整间屋子好似被掉进染坊,到处都是蓝色雾气蹭过的痕迹,冽银与努沙杜瓦反应再快,也未能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立刻做出还击,只能退到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防守随时可能从雾气中打来的钢锥或鞭子。

努沙杜瓦并未苦苦等待,还不到三秒便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挥舞起大镰,将右侧一排墙壁斩断,大量的空气立刻卷走了蓝雾,留下的只有空洞洞的密室,还有被打烂的窗户。

“冽银!他们肯定是去投靠反抗军了!你立刻带着所有人突击反抗军的营地,要是晚了一步那小子肯定就把情报告诉给沙罗温!”努沙杜瓦为自己太过轻率的做法感到羞耻,如今想办法解决难题到也不完全于事无补。

冽银无所谓谁给他下命令,总之摆脱了黑皇冠与恩加多的束缚,能让他杀的开心就好,一翻身就击碎背后残墙,撞烂护栏再从楼上跳到了地面。

那群早已听见命令的佣兵们一个个从四周围赶来,先是由冽银的亲信跟随,而仍旧有所犹豫的黑皇冠支持者们,也在努沙杜瓦的注视下不得不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工夫,整座九百多人的营地就完全撤空,努沙杜瓦作为断后人反复检查,确定没有人敢躲着不听从指挥,才像牧羊人一样把整支队伍驱赶向前。

直到雪花飘进来再把院子中心再次铺满为止,营地里才总算传来新的动静,米仓中的密室踏出一只高跟鞋,把碎掉的地板踩的咯吱作响。

“恩加多,我们安全了吗?”、

“全都出来了,他们走了。”

一声回答接触了询问者们的警戒,若干人这才爬出了米仓。

恩加多并未离开过密室,甚至原地未动,他早已对冽银有所提防,曾经针对阿尔文设下的陷阱,如今又用在了冽银身上,运用他天赋奇迹的蜃影楼,借着封闭的空间制造出覆盖一切的幻象,只要打碎窗户,就能引发冽银的追逐。

即便如此,刚才也是命悬一线,没人能确保冽银就一定会在这对他发难,倘若换个地方,计划好的一切也就发挥不了作用,选在这里也仅仅是因为冽银想对俘虏下黑手,恩加多预料他总有造反的时候,要是刚才努沙杜瓦不那么着急离开,第一时间先检查起米仓来,恩加多自己八成也逃不掉。

既然已经安全,恩加多剩下的便是思考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看着楼下一地被踩踏过的雪痕脚印,他不禁皱眉陷入了沉默。

“咳!咳!你怎么做到的,他们竟然看不到我们?”及特尔从他站着的位置翻滚而下,一路滚到了走廊口。

恩加多没有回答他,将仅有的注意力投向泽维埃一家,确认他们没有问题后,对众人说出了当下的困境。

“你们都看到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是你和黑皇冠把我们绑架或骗来这里,仅仅是为了黑皇冠个人的目标,如今他也被佣兵团背弃,我想不出跟你还有什么关系。”泽维埃少有的开腔发言,他近来都不怎么说话。

“好吧,你们能走了。反正最初就是为了让你脱离军队,好让贵族们对摄政王逼宫,如今目的都达成了,真要走我也拦不住你。”恩加多说。

“塔西洛先生,国王软禁你的家人,你又没有及时效忠摄政王,他巴不得杀了你泄愤。此处距离会保护你的城外军队距离可远着呢,城里无依无靠,你拿起剑来,城里大部分人也对付不了你,可保护自己是一回事,保护好几个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身负重伤的阿尔文勉强挪到床边,特意将脑袋转向泽维埃身后的家人一侧。

一提起家人,泽维埃就没有了往日的气势,只是跟所有步入中年的成熟男人一样,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思考,可很快就发现他们在城里根本没有出路可言。

“恩加多是个好男孩,他一定不会对我们弃之不理的。对吧?”阿尔文又将话锋转向恩加多,凭借他对日对恩加多的观察交流,利用这个男孩天性中的善良。

“嘁,我才不管呢。”恩加多又哼了一声,看都不愿意看过去,嘴里的语气到完全与话语不同,几乎就是对阿尔文的描述予以不否定的赞同,连泽维埃的妻子看了都不经意间微笑起来。

“反抗军被袭击才是大事吧,反正在这他们也不会回来了,楼下一旦打起来就没有敌我,这里应该是暂时安全。不过那拿大镰刀的怪人到底要干嘛?竟然打起自己人和盟友来。”对话中途加**来的及特尔给众人提了个醒,从该去往何方的争议中添了更多疑惑。

“他是蓝镰佣兵团的团长,我们是黑皇冠佣兵团,都服从于同一个领袖,说白了佣兵团始终是半私人性质的军事组织,老板下的决定往往就算是师傅也没法违抗。我虽然早就感觉到师傅故意对上面阳奉阴违,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恩加多又陷入了失落的惆怅中,他没想过会变成一个人,再一次的。

“老板,沉默者?”阿尔文想起信魔曾故意透露出的情报。

“不清楚,佣兵团内禁止讨论老板,不过师傅曾经跟我说过,老板有很多名字,很多外貌,很多代理人,他们内部管他叫做......”恩加多说到最后,竟有些犹豫。

“怎么了?”阿尔文问。

“镜面。”恩加多深呼吸后说出了那个名字,“佣兵团的团长们开会时都叫镜子脸,或者就叫镜面客,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收下仅有的消息后阿尔文暗暗记在心中,又忍着痛从床上站起身来,彻底撕开束缚双脚的沾水棉绳,找来他的靴子勉强站起来。

“你身上的伤势太重,继续走下去会死的。”泽维埃提醒道。

“留在这也会死,我要去阻止佣兵再引发战乱。”阿尔文几乎站不住脚,挺起脑袋咬着牙才迈出第一步。

及特尔还算有些眼力见,抢先在泽维埃过去搭把手前就扶住了阿尔文,把这个他照顾没多久的重伤员扛到走廊一旁,让阿尔文靠在残缺的栏杆上休息。

“我说啊,之前见到你们佣兵用那种古怪的绿色液体医疗伤口,不如现在也给安斯艾尔先生用上点吧。瞧那块,不就有一罐正摆在那么!”及特尔手指着院子左角里的一个巨型陶罐对恩加多说。

“那是处理过的龙脊椎液,治疗小伤口可以,像他这么严重的只会被杀死,而且龙脊椎液要投入活物降低活性,否则人一进去就会烧成渣滓,营地里剩下的都是只用俘虏提纯三次黄色原液,跟送给奴隶们的差不多。”恩加多觉着不是个好计划,可还是没有保留的说出来,生死抉择与否,完全交给阿尔文自己决定。

“我死过很多次了,这次大概也不会死。”死里逃生是阿尔文这辈子的主题,运气从没有一次背叛过他。

“别太过轻率,战争也许会持续几个月,你还有足够时间养伤,及特尔告诉过我有一个好去处可以躲藏,到那一起想办法吧,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行事谨慎成熟的泽维埃拉住了即将起身的阿尔文,尝试劝说这个他瞧得起的男人。

“”

这位注重自己长发的骑士梳理了头发,用刚才扯开的棉绳绑成一个发髻,扶着楼梯走了下去,及特尔想伸手帮忙,却遭到了拒绝,泽维埃一家也走出米仓,目送阿尔文慢步移向陶罐。

伫立许久的恩加多不知为何突然行动,也许是忍不住阿尔文的迟钝,上去问也没问就扛住阿尔文将他带到近两米的陶罐前,一踩旁边加了配重踏板,脚下的折叠木头楼梯就被拉向罐子边缘。

“你认识特兰吗?”在阿尔文走到一半时,恩加多突然开口问。

“这问题你问过了,特兰是我朋友啊,你不也跟他关系挺好的吗?”阿尔文以为是在缓和死亡带来的浓重气氛,面带笑容回答了问题。

“他死了。”

再简短不过的一句话,把刚才阿尔文说出来的话都塞回了心底,两人没有看对方一眼,更不曾继续交流。

只能听到阿尔文靴子底下咯吱作响,一层层走上了最高处,衣服腰带一齐落地,“噗通”一声过后,便没入了罐子之中。

该有的挣扎喊叫,他们一句都没听到,远处的及特尔跟泽维埃一家想要上去瞧一瞧,可又不敢直面结果,几分钟后恩加多才转过身,抽出铁鞭对准罐子横扫过去。

没等铁鞭打到,罐子表面就裂出一道痕迹,巴掌厚的陶罐从内爆开,一只手从半空接住了恩加多的铁鞭。

待到陶片落地,罐内的龙脊椎液喷洒而出,绿色液体迸射四方,阿尔文从中走出,没有衣物的上半身缠绕着高温蒸汽,好似清洗过了身躯与灵魂,结实瘦长的身躯上不再有一道伤疤,积攒下来的伤口也不见踪影。

十二骑士之一的万能投手,阿尔文·安斯艾尔。如今获得了重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扫往日因被囚禁所带来的颓废,灵活的步伐中多了轻松。

冷风一吹过去,带走了体表的蒸汽时,阿尔文冷的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反复摩擦在雪花中取暖。

看呆了的恩加多都忘记要给他送去衣物,还是泽维埃的夫人靠近递出披着的河狸披风,他才从吃惊中反应过来,接下河狸毛的披风送给阿尔文。

“我以前的风衣和帽子在哪,战斗时必须穿那套才行。”阿尔文躲在披风下,反复跳动脚尖,保证不会被冬风吹到发僵。

“就在那间临时军需库里,你的武器也被收到一起了。”恩加多抬手指着左面十米外的一扇门,阿尔文一听见想都没想箭步蹿进其中。

“谢了,女士。”恩加多对泽维埃的夫人予以最大的感谢,他刚才楞的确实太傻。

“不用谢,还要多谢你才对,没你保护那些佣兵早把我们拖出来扔到冰天雪地里了。”泽维埃的夫人反过来感谢恩加多,给他别上一朵女儿秀好的红色绢花。

少年恩加多惭愧地没有拒绝,他认为是师傅把泽维埃一家骗到这里,只不过是绑架者而已,如何又有资格受下这代表善意的礼赠呢?

“喂!”楼梯那面传来及特尔的长呼,“我跟塔西洛公爵商量好这就去避难的地方了,阿尔文会去楼下阻击佣兵,你要一起来吗?”

“要一起来吗?”泽维埃夫人问。

“不了,黑皇冠佣兵团里还有很多我认识的人,就算现在站到了对立的局面,我也必须看照他们才行。”恩加多想说出对不起,到了嘴边又觉得就这样讲出来太不要脸,红着脸憋了回去,找个理由回绝了泽维埃夫人的邀请。

“可别再受伤了。”也许泽维埃夫人察觉到了恩加多的用意,好似看穿一切一样微笑着走回楼梯一侧,与丈夫泽维埃一行重新会和。

远处的三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只是在对着恩加多挥手道别,泽维埃虽然什么都没做,可往日严肃的眉梢间也表露出难得的轻松,即便恩加多确实作为佣兵坑了他们一家,最后一刻仍然感谢恩加多为他们所作的一切。

无言的和解就这样过去了,及特尔带领其他人从院子另一侧走了出去,往更北端早就商量好的废弃矿洞庇护所出发,如今大院里就剩下他一个。

师傅不知去了哪,没了整个佣兵团,还被身边人背弃,一直保护关押的俘虏到成了仅剩的盟友,恩加多感到格外的薄凉,有一瞬间想蹲到地面跟以前一样抱头痛哭,却发现怎么也挤不出泪水,心底的哀伤无法转化成眼泪。

淡淡的;轻轻的,不经意间就在心头抹走重要的东西,无形的痛苦中恩加多学会了成长。

“好了!”

一声叫喊后,不止是恩加多从惆怅之海里回过神,阿尔文也撞碎军需库二楼的窗户,由刚才进去的屋子里跳到院子中。

他身上以往那套黑色风衣一如既往地绅士,绑好交叉绳的手套又缠了两圈粗布,衣物内里则是染了红色的鲨鱼皮夹克,胸口顺下一条穿有绿宝石的白丝巾,扣上一定夹杂金属花与鹅毛的黑帽,往日的阿尔文回来了。

“他们人呢?”

“走了,提前一步去了他们讲的避难所。”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

阿尔文刚问出来,就开始后悔,他明白恩加多已经打算与自己一起并肩作战。

“你没死还真是奇迹,大概像你这样的高种人都这么古怪吧。”恩加多这才想起了表示阿尔文能挺过来的惊讶。

“还有更多让你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等着发生呢。”阿尔文拍了拍他的宝贝武器,两把长刀在腰间晃了晃,带出阿尔文脸上神秘的微笑。

也不只是谁先踏出脚步,两个人一起在仍旧落雪的院子里自大门步出,扔下这座曾经有不少回忆的院子,奔向下一个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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