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安塞无力的跪在草地上,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发疯似地往对面奔去。
两侧的人没来得及拦下,被他跑了起来,没几秒就冲到斜坡下,直接奔着老祖母而去。
“等着我!”
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这唯一话语的安塞,双脚几乎展到最大幅度,每次迈步都承受着脚腕撕裂的剧痛,丝毫不顾海勒古士兵已经搭起弓箭,对准他的方向射了过来。
“嘭!”
闷响的弓弦声在安塞前方响起,一支黑色的箭头划着弧线飞了过来,刺入安塞的袍子,把他钉在地面摔了个跟头。
疼痛与迎面而来的射击无法阻止他,想都没想就爬起身,用力迈开步伐,任由袍子撕裂也完全不与理会,还是之前那副模样。
“嘭!”
第二箭很快也射了过来,海勒古人有意阻止安塞而不打算杀死他,这一回的目标是安塞宽大的衬衫,嗖的一下在他的左肋上蹭出一道红线。
纵是死亡等着他,安塞也无法停下脚步,他很清楚,如果失去了,就真的再也没机会看一眼那从他儿时就给他讲述祖先历险故事的女人了。
“够了!”
老祖母拼了命喊出一句话,挣脱身后用长毛夹着她的士兵,往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很快就被压在地上。
这句话让失去理智的安塞停了下来,速度太快却停不了,第三次摔在地上往前匍匐前行,累的无法动弹才坐在地面,喘息间留意到左肋的擦伤,疼痛感将他带回了现实。
安塞或许有冒险精神,但从来说不上不惧怕死亡,看见一排排战列整齐的海勒古军,他才发现自己离的太近,尽管已经跟老祖母只有五六米距离,却也被海勒古人的弓箭射程覆盖。
“奶奶!你还好吗?”安塞装作一切都还好,试着安慰老祖母。
“傻孩子,这该问问你自己。”老祖母最初想责问他,但很快就改变初衷。
“我.....”完全无法接受老祖母被俘事实的安塞面部皱成一团,竟然坐在原地哭了起来。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转动了一阵,将目光重新聚集在并不太烦恼的老祖母身上,想要继续张嘴,却发现有一个海勒古军官挡在他面前。
军官手持一面帕尔玛式盾,圆且坚固,辐射型的蓝白条纹从中间如镜子般的铁块上覆盖正面盾牌,而那面盾牌又盖住了军官半个身子,将只顾着往前看的安塞面容,完好无损的反射了给他自己。
看到自己面容已经如此憔悴,安塞才想起抬头看过去,那面军官换了个姿势,露出身子的另一侧,将全身覆盖盔甲的手臂往怀中掏去,抽出一把银直锋,对准了安塞的脑袋。
“想怎么死?”军官张口问。
银直锋冰冷的剑身贴近了安塞的耳朵,逐渐向下滑行,直到抵在肩膀上,那股冰冷让安塞打了个冷颤,怕死的心情激发他的求生欲,拼了命的向后奔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没有任何言语,就那样子站在军官与老祖母面前。
“你不想死?”
军官没有介意安塞的无言,更加不打算杀死他,只是收起武器,将长剑别在盾牌外侧,饶有兴趣地在老祖母与安塞之间徘徊。
“看来这位年长的女士是你的亲人,你的....祖母?”长官说出了他的猜测,又从安塞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
“你们想怎么样?”安塞猜到了军官的想法,羞愧地低下头回答了对方。
好像生意谈妥了一样,军官即刻用舌头打了个响,很高兴眼前的家伙如此聪明,颇为满意地回头看了眼老祖母。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叫巴特锡,巴特锡·席欧。”
巴特锡眨了眨蓝眼睛,摘下头盔后坐在侍从搬来的马扎上,双手搭在大盾的边缘,等待安塞的答复。
“你会杀死我吗?”安塞侧身往前一步,希望能看到巴特锡身后的老祖母。
“当然不,我们的斥候早就注意到了你,看到你在组织队伍,带领难民形成抵抗势力,不管你是谁以及是什么人,我都不希望我旗下的部队因为有纪律的抵抗而无法在奥顿先生来临前完成任务,总而言之现在你对峡谷里那群作最后抵抗的人有密切的联,我不希望这些人投降,虽然会有点损失,但我已经做好把他们全歼然后接收谷内难民的准备了。你去把他们带向灭亡,一切结束后我会把你的亲人还给你,自然也可以保证你和你亲人的安全。”
“当真?我该怎么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安塞没有考虑这么做是否正当,直接大胆的开始讨价还价。
这种行为引来了巴特锡极大的厌恶,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笑脸迎人,完全看不出表面有什么变化,只是眯着眼睛扭头往后方看去。
这一次,他看的是整齐的军队。
“以钢之军团万夫长的身份我起誓,不食言,不违誓,若我将我所承诺之事背弃,我将永远无法拥抱死亡。”
巴特锡的两根手指竖立起来,对准天空后说出了这句话。
听上去无法拥抱死亡似乎有些奇怪,但对熟悉海勒古宗教的安塞来讲,他很清楚这是非常恶毒的誓言,海勒古人崇拜死亡,也无时无刻不欢迎死神的来到,一个人处于不死状态是海勒古人想象力以内最大的惩罚。
即便如此,安塞也无法相信这名留着淡金色短发的笑面虎军官会如实履行承诺,背叛在峡谷内的人反而不再是第一考虑的因素。
“我会做,只要你能保证我家人和我朋友的安全。”安塞最终只能答应巴特锡的要求。
“那就回去吧,等你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或者说你真当起到了你的作用,我会加倍奖赏你,我喜欢听话的人。”巴特锡很满意安塞的回答,点点头后示意让他尽快离开。
安塞的确想早些回去,他这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情,就是不择手段将奶奶救出,无论牺牲多少人都不在乎,但当他考虑到牺牲的人数时,意外的又想起了峡谷内的其他难民们。
“其他人会被怎样?”安塞背着身子不敢回头。
“斧子会砍树,铲子会铲泥,船会在水面,鸟会在天空。任何东西都会在需要它的位置上完成自己的任务,包括你在内。”
巴特锡的话看上去没有说清楚,但这种打哑谜一般的比喻,已经露骨将答案告知了安塞,似有似无的预示了难民们可能面临的命运,也在警告安塞务必做好刚才达成的协议。
远处的老祖母一句话不敢说,她听得到安塞与巴特锡的约定,也自然猜得出难民会有什么下场,老祖母凡事都先考虑别人,就算身处当下这种处境也不例外,她并不怕死,至少她觉得自己活的够久,比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峡谷内数万人的性命更值得去挽救。
如果能说出来,老祖母肯定会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然而却无法发声阻止,海勒古人早就在远处的薄雾里用弓箭瞄准安塞,故意让老祖母看见只是为了要挟她在不必要的时候不要说话。
此时,沉默成了唯一的选择,生怕孙子为了自己而犯错的老祖母,比谁都要焦急。
但也只能看着孙子那已经成长起来的背影渐渐往斜坡上走去,消失在草地之后。
草地的另一头,迎接安塞归来的众人纷纷聚到一起,等待这位领导者的只言片语,肯定有些话要对他们说出来。
斜坡往里望去,不算辽阔的草地上挤满了武装起来的难民和士兵,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疑惑,安塞却没有任何表情,唯一表现出来的就是那副越来越皱的愁眉,他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坐在草地的斜坡上不愿动弹。
“怎么样了?安塞先生。”难民中的其他领袖问道。
“他们就这样放你回来?”纳托也走了过来,不可思议的口气里透着嘲讽之意。
面对众人的提问,安塞没有即刻回答,装作一副也不清楚的模样,等足够多的人在他两米范围内停下后才开口说:“海勒古人要求我们投降,但不会对我们的性命有所保证。”
“那就跟他们拼了!”众人异口同声地呼喊。
“但是......”安塞不敢说出实话,他也正等着别人提起他为何跑出去一事。
果然,很快纳托就将话题转回了安塞身上。
“你刚才没了命似的跑出去,难不成那名被绑在阵地上的老女人是你亲人?”他问道。
安塞没得不承认,点头之余还站起身来跟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视,希望能博得少许的同情,只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容我说几句。”一个声音在人群后方传出,听上去很耳熟,安塞立刻想起了那名被铁甲包裹全身的年轻军官。
等了一会,人群里果然走出一名高大的青年,还是那副样子,脑袋上多套了一圈斗笠,故意不让人看清他的面容。
站在众人面前,这位看起来就跟怕丑小姑娘似的青年说出了他的意见:
“很遗憾你的家人被他们抓到了,但绝不能为此放弃抵抗,只要能坚持防守下去,海勒古人将意识到没法轻易拿下峡谷,就会选择谈判的途径取巧解决我们,在这期间我们既能赎回俘虏,也能拖延时间让杰宾斯城的援军达到。”
听到有机会谈判时,安塞脸上短暂的出现了笑容,很快又消失在忧愁之中,他还是不确定眼前这人的话有多少可信,他实在不愿意冒险,却也不想出卖任何人。
挣扎的过程里,安塞还是决定先按照与海勒古军团巴特锡的约定,如果眼前这名统领前锋的年轻人能做得到他所说的话,顺着谈判的路线继续做下去也未尝不可。
难民领袖们大致满意年轻军官的说法,唯独纳托一脸不爽,在众人瞩目下倒退几步,故意让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我可不会听任何人的,觉得有需要上去时,我就会选择进攻,没人能命令我,你这假装特使的商人别想,你这看不清脸的无名小卒也别想。”
对准安塞与年轻军官恶狠狠瞟了一眼后,他握紧剑柄转身离开,每经过一个人就用肩膀撞一下,颠簸很久才从人群里消失。
“要想捅他黑刀的话,上战场有的是机会,现在我们还不能乱。”年轻军官毫不在乎纳托的鄙视,跟没发生任何事一样要求所有人保持克制。
“真是个刻薄的家伙。”对比过眼前这位不知姓名的年轻军官后,安塞更加不理解纳托到底是如何成为一名军官的。
不经意间安塞跟青年军官对视了一眼,立刻让他想起之前默认让他组织炮灰队伍的事情,对不住自身良心的安塞背过身子,不想跟他发生任何接触。
青年军官大概也很理解这种心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站在了草地斜坡下,身披甲胄的情况下一步步踩上斜坡的最高峰,高举长剑对准天空,肺里的空气全部输往喉咙,对着身后的军队高呼。
“先锋队准备!”
一群披着杂乱重甲的临时士兵陆续从人群里走出来,两百多人聚成了一道防线,跟对准海勒古军的箭头一样停在斜坡顶部,准备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众人屏息以待,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安塞也是其中之一,最初还不想出现任何无辜牺牲者的他,此时比谁都要乐于见到这支前锋队伍失败。
“出发!”
青年军官再次发出命令,自己也首当其冲跳下斜坡向,带队冲往海勒古军,已经准备妥当的队伍即刻跟随他拔足狂奔,即便穿着的是重甲,手里拿的还是海勒古人的大盾,速度却远超所有人的预期,两军阵地之间仅有两百米的距离中,其中有一百五十米全部都属于斜坡的范围内,一眨眼间穿了非制式重甲的士兵已经布满了整个斜坡。
远处的海勒古万夫长巴特锡先是诧异,而后转为惊讶,最终甚至开始捧腹大笑,从马扎上摔了下来。
“穿着重甲没有马匹就敢正面从斜坡冲锋,真是一群傻瓜,被有经验的军官人送来做炮灰的吧?”
巴特锡上一句的嘲讽还没结束,眼前新发生的一幕更让他难以忍笑。
先锋队的人因自身重量过重,奔跑出五十多米后已经耗尽了力气,不断加快的速度到最后成了无法控制的惯性,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操控着,从原本的奔跑变成往下翻滚,剩余五十多米的斜坡虽然比不上最顶峰的陡峭,但也足够让他们进入海勒古的弓箭射程。
没了阵型的先锋队依次到达海勒古军队前方的平地里,距离保护弓箭手的精锐海勒古士兵只有五十米远,彻底失去了高度的庇护,若是稍高一点的地方就能避开弓手的箭头,但平地上则绝无可能。
“完了,原来那家伙不会打仗。”难民领袖中有一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身旁其余正在观战的军官也有同样的想法,同一时间内就全部看起安塞来,像是用无声的质疑来表达安塞将军队交给那名青年军官一眼。
面对身旁军官与难民,安塞选择沉默不语,装作胸有成足的模样,压住心内不安稳的情绪,继续等待先锋队的崩溃,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另一面,海勒古的弓箭手很自觉地搭起弓弦,弓手在旗官挥下令旗的一刻一同射出箭矢,形成了一道覆盖天空的箭雨,以完美的弧度落在了先锋队的头上。
灭顶之灾一瞬间打中了两百多人的先锋队,产生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比几百箱钉子摔倒大理石地板还要吵,箭雨一轮结束后不到十秒,立刻便有第二轮补上,下一个十秒又是一片碰撞声,总共五队近三百人的射手轮流划出弧形的线条,让致命的箭矢袭击平地上的先锋队。
有几个本来还站得住脚的也被压到了地面,阵地上立刻成了靶子,哀嚎也被金属的撞击声覆盖,倒下的每个人都成了刺猬,一个还能活动的都不曾见,等海勒古旗官的令旗第二次挥舞起来后,弓箭手们齐刷刷地停下动作,让出道路给已经准备好收割的海勒古士兵。
配备超重甲的海勒古大剑士走出了队列,每个人的身高都超出了两米,作为海勒古军团的一道特殊风景而存在。
在人均身高远超其他国家的海勒古帝国里,想要寻找一批身高两米,体重两百斤的勇士,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每当有这样的士兵时,军队会将其加以训练,反复承受电鳗的电击,以此逐渐加强大剑士对痛苦的承受程度。
一个合格的海勒古大剑士,至少能挥舞得动超过一米八的巨型银直锋,再加上一身五十公斤的特制重甲,一旦当这群人出现,往往意味着弱势的一方在看到时,士气就将彻底崩溃。
斜坡顶等待结果的人正是有着这样的表现,四十多个海勒古大剑士拖着巨剑从大后方的薄雾里出现时,一股绝望的气氛弥漫在阵地里,他们纷纷倒退不知所措,盘算着是否要进行下一波冲锋。
但毫无疑问,难民跟吉尔达镇的士兵再也无法组织一次重甲冲锋,他们之中已经没有足够盔甲,就算有也只能抵挡远处的弓箭,又有谁敢与冲上来的大剑士正面对抗呢?
那群海勒古大剑士在巴特锡的命令下分作两批,留下一批在阵地前方后,才让另外一批往前移动,试探斜坡上难民们的底线,毕竟巴特锡很清楚就算击溃了对方的重甲部队,自己仍然处于不利的地势,地面的弓箭射程还不足以覆盖到斜坡之上,而斜坡上的射手则凭借高低的优势能轻易射杀每个从平地往斜坡移动的海勒古士兵。
从海勒古大剑士出现开始,五分钟过去了,这群常人眼里的小巨人已经靠近被射杀的两百先锋队,打探一阵过后发现斜坡上的人只是架好了长矛,一眼就看得出是群容易打散的杂兵,即刻回身发出讯号。
负责接应的普通海勒古士兵拿着银直锋开始向前快速移动,从步行转为有序的小跑,跨过那群被射程刺猬的先锋队,希望在斜坡上难民们的士气恢复前一举拿下最棘手的地形,避免在斜坡顶部消耗时间进行拉锯战。
二十名大剑士与三百多名海勒古士兵摆好阵型开始了进攻,以逆向箭头的方式对准斜坡高地发起奔击。
只是号角还没来得及吹响,负责带领这次冲锋的几名军官脑袋就已搬家,落到地上时还有少许意识,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群变成“刺猬”的先锋队举着武器从海勒古前队的背面发起突袭。
不知为何,这群已死的先锋队突然站了起来,在让海勒古军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开始进攻,强大的大剑士非但没有成为反击的重要力量,却因为自身体重在斜坡上难以控制,一回头迎敌就重蹈先锋队之前的命运,一对对的翻了下来,把自己人成片的压倒,手里的大剑跟配刀的战车轮子一样,但凡护甲较少的海勒古军士兵,都被搅碎腿部,那群先锋队则大部分因护甲保护,只是再次摔倒,不久又爬了起来。
第一批大剑士摔倒后就再也没站起来,对比普通穿着重甲的士兵,他们一旦摔到某些物体,就很难快速爬起,有的还跌断了肋骨与腿骨,身旁早就等候好的先锋队抓住这个机会,不费一人就将二十人的大剑士队全灭。
那些失去指挥官又没有超重甲部队保护的海勒古士兵,即便有良好的军纪与武器,仍因阵型被冲散的缘故被逐个击杀,不过他们没有任何一人求饶或死前发出嚎叫,默默无声地走向了灭亡的道路。
看傻眼的不止是在斜坡上面准备撤退的众人,还包括正等着看好戏的巴特锡,这位从不自负也很少掉入陷阱的海勒古万夫长此时进入一种极为愤怒的状态,转身就把注意力往老祖母的身上移去,将盾牌卡在背后,掏出腰间的匕首顶在老祖母的喉咙上,而此时安塞也正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你孙子真厉害,竟然会安排这种打法。”巴特锡不再笑脸迎人,老祖母反倒满面笑容。
“这是给我的礼物。”老祖母回答他说。
“去那个世界的手信吗?”巴特锡嘴上说着,正犹豫是否要割开老祖母的喉咙。
就在他思考时,老祖母主动往前蹭了一下,感到脖子上有冰冷的铁条抹过,一种异样的感觉随后从颈部传来。
“啊哈,这位女士你还真主动呢!但现在可不行。”
巴特锡的嘲讽十分古怪,但这也让老祖母感到奇怪,她的身子往后移动少许,看见那把匕首在她蹭上去时已经侧开,没有半点血迹,这才知道自己碰到的不过是匕首的剑身平面。
“怎么?你连杀人都怕?不打算杀我是为了留着我看你们的笑话?海勒古的荣誉可都在我眼里丢尽了。”
老祖母尽一切可能激怒对方,但眼前的巴特锡怒气渐减,变成了之前常见的笑面虎。
“你用处可大着呢。既然你孙子想抵抗到底,那就拿你去做谈判筹码,看看他觉得你值多少条人命。”
这话里比起满意,更多透着嘲弄之意,巴特锡总是想把所有东西都通过不同的方式赚到,无论是战斗还是口舌之争。
“后援队!继续前进。大剑士等我命令。”巴特锡的命令再次传出,旗官也开始发布指示。
新的甲士很快重新出现在阵前,这次又是五百人,刚上一回的一模一样,不过没了大剑士做前锋,多少让正在斜坡上观战的人群放心下来。
他们并不知道,巴特锡正是看中了先锋队只有二百人的缘故,袭击五百人在有突袭和地形的优势下才勉强占据了上风,即使如此也到了极限,光是消化五百人之中的残兵都是个问题,再来五百人显然已经超出了先锋队的极限。
但再一次的,青年军官所组织的先锋队超出了巴特锡的预期,这名同时在混战里亲身上阵的军官没有傻呆呆与五百人作最后决斗,反到是彻底杀光海勒古的前锋后将尸体堆了起来,是个费力的工作,却也着实有些用处,但更重要的是最初的箭头形阵势就是为了这一刻所布置,否则光靠人力搬运完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搭好这座尸垒。
后续五百名想要正面决战的海勒古士兵完全找不到突破口,敌军跟友军的尸体混成一片,阻隔在斜坡下方距离坡顶高低最近的道路,只露出一个小豁口。
面对海勒古士兵的选择无非三种,从尸体上踩着过去,速度便大减,还会遭受潜在的伏击,如果绕开尸垒则要多花十几分钟,完全偏离了作战目标。
此刻唯有拼了命的往中间冲锋,争夺这个缺口才有可能攻上高地,无论是巴特锡还是在最前端负责组织的士官都有着同一个想法。
对巴特锡来说他最期待的正是拉锯战,人数上他有着绝对优势,为了攻陷吉尔达镇他投入了四千人,还有另外五千人正在船上候命,只是难以再从瓮城的海岸上岸,一艘卡在城墙附近的碎船堵住了所有登陆的可能,再登陆只能从风险极高的吉尔达镇北部。
假设真是如此,至少拉锯战也算是揭开了胜利的序幕,唯独斜坡高地上走出来的一片弓手终结了巴特锡的美梦。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或者说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原本被认为根本没能力的难民们,竟然组织了一批像模像样的弓手,站在巴特锡预料里最担忧的高地上,凭借射程优势开始对准尸垒下方射击。
而尸垒内的先锋队们,则凭借斜坡与平地之间的角度刚好避开头顶射下来的箭矢,偶尔可能出现的流矢也被架在头顶和身后的海勒古大盾弹开,杜绝了被误伤的可能。
五百名海勒古士兵很快出现了大量死伤,最外围的士兵最先被射杀,二十多人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就算还没死也没法参加战斗,最前方的虽然能借用尸垒避免被射杀,却也被卷入争夺缺口的战斗里,一点喘息和列队的机会都没有,一次次被人绞杀在尸垒前方。
每次有士兵死在尸垒的缺口处时,都会被立刻拖入后方,防止缺口出现堵塞,反复的战斗让尸垒越堆越高,长矛折断了就从内往外插到尸垒上,看上去这座尸体堆成的防线也跟“刺猬”一样。
某种意义上,这的确算得上是拉锯战,但也可以看做是一场优势方对劣势方的屠杀
当然,此时斜坡上观战的安塞与诸位军官肯定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劣势的一方了。
由于青年军官是安塞所亲自选择,眼前的青年军官也打出了个像战争样子的仗,多少军官都不敢再随意表达不满,反而是用一种恐惧多于敬佩的眼神不时往安塞那扫。
“要去帮他们吗?”难民里的首领看得出军官们不打算消耗自己的部队,故意说出来让安塞决定他们的命运。
真正已经成为指挥者的安塞,现在比谁都要踌躇难定,一方面他还惦记着与巴特锡的约定,一方面又看到有谈判的机会,当他瞧见巴特锡曾经用匕首威胁奶奶而没下杀手时,两方面的可能性都大大增加。
“去吧。”
或许是有着南贝加人血脉中那种勇于冒险的精神,安塞还没想好就说出了答案,等他回过神来,难民领袖已经带着几名军官开始了第二轮冲锋,上千人在他身边如流星般一个个跳出高地,甚至有人滚在地上,其中有运气不好的人被路边的兵刃刺中要害,带着血花一路掉到最底部,成了尸垒的一部分。
好不容易冲到底部的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适应战场,尸体的气味与秽物刺激他们立刻吐了出来,在没有吃过多少好东西的前提下象征性的呕些透明的汁液。
但更多的人则是出自于对血腥一幕的恐惧,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甚至连群架都没打过的普通人只敢躲在一旁畏首畏尾,有些胆大的则能忍着生理上的反感,用武器来回挥舞,但说到底他们只是一群难民,没有经过任何系统性的训练,除了充人数外几乎做不了别的,能被指挥的士兵仅仅是少数,大多也被调集到尸垒右侧较为空旷的地点,避开了海勒古军最猛烈的攻势。
磨蹭了太久的前线让巴特锡难以忍耐,他听到了山间的马蹄声,也许那并不是贝加援军,但未能完成任务的焦躁感让他不愿处于安全的大后方,原地转了两圈后拔出剑盾,左手拿着他的特制盾牌,右手握紧万夫长才配得上的名剑,轻装简行地小跑起来,往尸垒正面进攻过去。
海勒古的大剑士也跟了上去,后面连续两大队海勒古士兵紧随其后,近千人持续加速冲向遍地尸骸的斜坡方向,顶着空中穿插而来的箭雨,纵是有人倒下也能毫不留情的跨过同伴的尸体。
彰显海勒古铁军精神的时候到了,对防守斜坡一方的守军们来讲更是一个新的艰难时刻。
“重新列队!重新列队!”
尸体的增加没有让最前线的青年军官感到安全,这些堆积不起来的尸体反而成了累赘,一时间难以阻止其有效的防御阵型,面对由万夫长带头的新一轮强攻,原本的缺口阵型绝不可能阻挡下来。
他试着再呼喊一次,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巴特锡就已经冲入了人群,一眨眼轻轻挑开了几个重甲先锋队的喉咙,灵活而如骏马般快速突进,单独一人杀到尸垒中间。
四面八方准备好的长矛一齐插向他,反成了巴特锡前进的助力,他先用右脚压下长矛顶端,左脚再对长矛杆部施力,那些没经过准备的难民们一下子被压倒一群。
紧接着这名万夫长又用他的盾牌连续挡下所有来自右侧的刺击,那面盾牌做工好的出奇,就连盾牌齐射也被弹开,有倒霉蛋冲过去想偷袭时就跟锤子一样砸在人脸上,顿时眼珠从眼眶里爆裂出来,还飞出去四米远,结实的砸垮了一片堆起来的尸体。
左侧方向已经被打开缺口的尸垒,很快就被大剑士的巨剑打个稀巴烂,尸体被巨剑绞成了浆液,以为躲在尸体后就安全的难民,还没反应过来,巨剑就扯碎了他们的身子,只是短短一会这个刚才还很安全的方向就彻底崩溃了。
巴特锡没有就此停顿,他寻找任何可能负责指挥军队的军官,偶尔针对他的流矢与长矛全数被盾牌挡下,完全没人能阻止他猎杀军官的行动,等找到第一人后,一句话没讲就用长剑刺穿喉咙,其余的军官想要逃跑,巴特锡便追了上去,后方则交给即将接近的海勒古军队。
往斜坡奔跑的途中,突然有一人挡在他的面前,浑身扣紧铁甲,手里握着一把锤子,这副打扮让巴特锡一下子想起了带来先锋队冲锋的军官,一种耻辱感从逐渐明朗的感觉中诞生。
“原来就是你指挥这支队伍。”
稍作废话后,巴特锡跳了起来,惊人的弹跳力让他能踩到一旁的尸体上,转身反到青年军官的身后,一剑劈下去后立刻又转为刺击。
难以预测的攻击方式没有杀死青年军官,反而被他手里的剑和锤子挡下,两人交错的武器噼里啪啦响了几下,一个小破绽被巴特锡抓到,利用青年军官浑身铁甲的重量,反复在斜坡上下移动,最终让他难以快速转向,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巴特锡用长剑劈开了他大半身躯。
这名青年军官往身后的斜坡后退几步,没有任何失血,碎裂的铁甲下反而从中露出一件几乎被切开的海勒古肌肉甲,看来他防护做的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期。
“原来如此,刚才你就是这样避免你的士兵被射死的吗?”
即便巴特锡搞清楚了先锋队为何能在密集的弓箭射击下幸存,但表示敬佩之余,也给了青年军官一个机会,他没有选择继续进攻,拔腿就跑回斜坡。
被晃了一下的巴特锡想要追上去,但射手们的攻击当即大部分开始针对起他,唯有暂时举起盾牌,放走这个难缠的青年军官。
不但两分钟的时间,整个斜坡下方的平地都彻底沦陷了,海勒古人没有就这样放弃,他们一鼓作气在巴特锡的带领下继续发动进攻,上千海勒古士兵遍布整个斜坡,拼命的往斜坡顶端的高地跑去,而站在高地上射击与抛掷长矛的人们,则越来越少,留下来的要么是杀红了眼,要么是纪律严格的士兵。
大部分难民们的时期已经彻底崩溃,没有一个人敢上去组织队伍,退下来时的溃败潮还将想要赶上去帮忙的纳托给挡在斜坡后方。
“赶快走吧,这里已经守不住了。”难民领袖还有人没离开,试着拼命劝解安塞,希望他可以跟着逃跑。
一如既往地,安塞说不出话来,他的如意算盘被彻底打破了,既没能换取谈判,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没准一开始就不应该让难民们去帮忙。
最后一次在高地上往远处眺望海勒古阵地里的老祖母后,安塞还是被迫撤了下来,中途遇到了纳托带来的新部队,两个人没有交谈,仅仅是看了彼此一眼,纳托还是一脸的嘲讽,骨子里好像就看不起安塞这样的人。
抖抖手中的剑,重新召集还能战斗的部队,凑足了五六百人,一字排开加速往斜坡另外一面进发。
两波新的部队在斜坡高地上同时相遇,引起了一轮冲击,许多人撞倒彼此,盾牌也砸到对方的身上,不少人还没抡上哪怕一剑,就掉到后方。
运气不好的家伙则滚落敌人控制的斜坡面,人刚站起来就被砍成肉糜。
前端厮杀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一百多米长的斜坡高地能站立的宽度也就五六米,但却要容纳一千多人,不少人仅仅是挤到一起,手里的武器根本抬不到头顶,从腋下刺去成了多数人的选择。
还有些人已经死了,却始终被夹在人群里,跟活着一样的来回蠕动,成了双方厮杀之间的肉盾。
这种平衡没能维持多久,五百多人的后援队伍显然不够看,海勒古人的兵力越来越多,巴特锡与大剑士的存在很快就打开十多个缺口,纳托也被无尽的尸体埋入其中,不知去向。
彻底占领了斜坡的海勒古人不再那么遵守军事规则,肆无忌惮的从斜坡奔跑下来,不讲究阵型与旗语,一个个都跟散兵游勇似的往峡谷的入口冲锋。
另外一批占据了斜坡中间处悬崖的海勒古人,架好两座了本用于打击城墙的床弩,将绞盘拉得到最大,等海勒古军的士兵靠近峡谷入口外侧时,射出两道铁锁,直插峡谷两壁。
船锚一样的钝头弩箭刺入斯派洛所在的石窟,幸运的没有打中任何人。
就在斯派洛还打算暗自庆幸嘲讽海勒古人的准头时,铁锁上的东西逐渐立了起来,成了两道空中浮桥,其中一道刚好就在石窟一米旁。
蚂蚁般的海勒古人手持短弩即刻登上了嘎吱嘎吱响动的浮桥上,对下方和石窟两侧射出致命的弩箭,有几枚射入了石窟里,差点就打中斯派洛,害他倒在地上,撞在安妮和孩子们的身旁。
“来了吗?”安妮早就醒过来,之前要来的长剑也被她攥紧于手中。
“往下撤,这里不能待下去了。”斯派洛听出安妮话里的想法,竭尽一切可能让她不再考虑自杀的问题。
或许是两个从睡梦里苏醒孩子的缘故,安妮又软下了心,要强的她讲长剑当做拐杖,支起自己的身子,一个个的将孩子移动,走到石窟的出口处等待斯派洛。
然而斯派洛没有跟上去,反倒是拿起没用完的火把,一个个铺在石窟外侧。
“你们先下去找安塞,我很快就来。”斯派洛的回答很坚决,安妮也没法劝解,领着孩子们走下了石窟。
等石窟里只剩下斯派洛一人时,他将尚未燃尽的火把与地面的火把相交,逐一地点燃,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火堆,虽然还不足以覆盖整个洞窟,但烟熏火燎下不大的洞窟已经难以让人呼吸新鲜空气。
防止海勒古人进入石窟的布置也已经完成,斯派洛打算就此撤退,刚走出一步就感到下肢有明显的酸胀,大腿无力的瘫倒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一只刻有海勒古铭文的弩箭射穿了他的左大腿,卡在肌肉之中别住他的下半身,没有多少鲜血流出,也说不上多疼,但想要只靠一只腿移动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哪怕拼了命的用双手爬行,那支弩箭也会成为障碍,一旦前进就带来剧痛,致使他无法移动半米。
旁边的火把越烧越旺,距离石窟出口的十米此刻成了天地之差,就算不死于海勒古人的弩箭之下,迟早也会窒息而死。
正想着,石窟里的烟味开始浓厚起来,呼吸变得逐渐困难,灌入石窟内的新鲜空气则远少于斯派洛需要的。
他的眼神模糊,不顾疼痛侧身挣扎翻滚,换来的只有慢慢闭合的双眼,在这片被大量火把点燃的石窟里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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