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致远花!”
贵族们又喊了一次。
尽兴被洒到天空的花瓣还没落下,就又有新的一批出现,伴随在场每个人的兴奋神情再次扬了起来。
“你愿意嫁给我吗?”
格伦此刻在王座前的高台上小声问他身边的合法妻子。
“还要问一次?我现在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梅苦笑了一阵,在格伦还在沉醉于短暂的喜悦中时,将两人的手浸入身旁金发侍从递来的水晶盆里。
血液顿时消散了,盆中的名贵药液迅速让伤口愈合,一滴王室的血都不再流。
夫妻二人依旧在高台上接纳来自贵族们的祝福,一个个家族的代表走上前去,在亲卫划出的警戒线里单膝跪下,如同异国使者来到时一样,呈现准备已久的礼物。
数百个贵族家族的礼物要许久才看得完,格伦没有参与到其中,所有工作都扔给仆人和事务官后沉浸于与梅的二人世界中。
两个人在高台上的卿卿我我全然不顾数千名贵族们的目光,仅仅是把他们当做最好不过的见证者,连回避都不打算。
“现在我总算娶上你了,就跟我小时候的诺言一样。”
格伦笑着搂紧梅的腰,将妻子一把拉到身前。
“你小时候可是个爱哭鬼。”
已经成为王妃的梅没忘记许多年前他们在这王宫中的戏言,嘴上说格伦是个爱哭鬼,自己反倒先开始流出眼泪。
“随便了,你以后哪也别想去,就在这陪着我。”
“遵命。”
他们对视彼此的双眼,从那熟悉的眼神里望见许多他们数不过来的磨练,一层层如阻碍蚕蛹高飞的丝茧一般。
如今,一切都不再是曾经那样了,他们相信彼此将永远陪伴对方,直到死神轻轻敲打他们的肩膀。
但若是有那一天,大概谁都不会放弃,宁可一同离去也不愿独自一人留下,这便是至死不渝的爱情,令旁人羡煞不已。
远处台下站着的穆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的背影,满足的眼神被格伦所捕捉到,两个很少交流的男人以平等的身份在这一刻对视了起来,仅仅是将女儿交托给他,都让这位老父亲顿时忍不住泪水,在贵族们的人群间开始擦抹眼角。
然后,他独自一人静静离去,把这最美好的一刻留给了他们。
杂乱的人声中混合了演唱团的歌吟,所有贵族似乎表面上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品尝几十年前的白葡萄酒,再将城中著名的茉莉女王所酿造的茉莉酒对比,试过的人大都不再喝任何葡萄酒,茉莉女王的产品很快就供不应求。
美食从厨房里不断被端了出来,贵族数量太多以至于还没放到大厅的长桌上就被一扫而空,一些自觉地位高贵的大贵族纷纷躲到了大厅的角落里,不愿意参与到其他小贵族们不考虑政治的狂欢,多数都在背地里非议格伦的新娘与婚事。
“瞧,他们注意到了。”
暂时的喜悦没有让格伦忘记真正的威胁,他至今还没看到特兰曾提到过潜在的刺客,却已经加紧让他为数不多的亲卫占据关键的要点,随时监控人群里身份不明的人的动向。
“注意到了什么?”梅问道。
“我父亲的事情,他们留意到我父亲还没出现。”格伦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梅。“我得主动宣布我父亲已经不在了,然后趁着这个机会继位。”
“去吧。”
梅对他的丈夫说,不再是不久前满不信任的态度,毕竟这时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哪怕是死也好,梅都会随格伦一齐走到底,
“在场的诸位,我有事情要宣布!”
格伦走到扩音器前,清清嗓子后开始了他的发言。
贵族们几乎一瞬间就停下手中的娱乐,他们毫无疑问早就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传闻中国王的死讯早就成了无人争辩的事实,如今该王室成员亲口承认了。
“我父亲是个伟大的国王,正如我祖父与曾祖父一样,未来的我也会成为你们心中预期的那人。”
热议声随着格伦站出来的第一句话遍布整个大厅,许多人都在寻思摄政王那些话背后的含义,没有多少人留意到格伦又一次开始发言。
“今天,我将继承我父亲的王位,成为致远花第十三任国王。”
接下来的话语通过扩音矿石传达至大厅内外的每个角落,过了几秒后在场依旧没有人给出任何反应。
无论是欢呼还是喝倒彩的人都不见了,贵族和官员所表现出的迷茫哪怕是格伦也第一次见到。
大厅里静的可怕,哪怕一声喘息都足以让格伦冷汗直流,接下来的几十秒内却没有任何人发言或提问。
“我......我会成为致远花的第十三任国王,就在此时此刻,继位典礼将与婚礼一同举办。”
他重复了一次,可台下依旧还是先前的状态。
“那么!”
摄政王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无人反对的前提下就此一笔带过。
“我反对!”
大厅尽头处有人高呼,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粗狂又傲慢,只有一个人会是如此。
几千名贵族无论能不能看得见那方向上有什么,都同一刻扭过头去,把注意力从格伦拿转移到后方。
远处的出入口处,镶铁的大门与两侧的小门都被打开,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男人走在正中央,身旁跟着全副武装的甲士,成排成队的走入大厅里。
“米提尔·艾兰思.......”
几乎每个贵族和官员都认得出中间男人的名字,他们不是跟米提尔有过节,就是曾经收受来自艾兰思家的利益,只不过更多的是对艾兰思家族的恐惧,绝大部分都默认他已经继承了艾兰思家的控制权,替代他那逐渐退出政治舞台的父亲,只是许多人都不知这一刻他们的出现在那个位置是为了什么。
“我反对!”
米提尔跟他的人撕下了在外面挂着的宫廷卫兵装束,露出夹在里面的铁甲和兵刃,从米提尔开始,那些跟随他的士兵们也叫嚷同一句话。
“布恩斯特·格伦·布龙菲尔德没有资格成为下一任致远花国王!让这只没有诚信的猪滚下来!”
这位艾兰思家族的未来继承者用最激烈的措辞攻击眼前的摄政王。
“你竟敢用这种话攻击我们的国王?他要是在场你绝对别想完整的走出大厅。”
在米提尔前进的路上,有一名坚信国王尚在的小贵族突然冒了出来,挺起腰板对伸出手指对米提尔厉声问责,口水都喷到了大厅的红地毯上,还不忘往王座旁的格伦看去。
米提尔保持不快不慢的前进速度,靴子踏在红地毯上,靠近那名贵族时突然从腰间抽出铭刻了怜悯之眼的佩剑,揪住对他不敬之人脑后发辫,从他的嘴巴开始将剑刃刺入喉咙,一直插到尽头才**。
猝不及防的杀戮让源自于米提尔身上的暴戾感迅速传播出去,恐惧因应眼前血腥的一幕而在人群里被激发出来。
即便如此,许多贵族依旧不以为然,歧视不仅仅是针对贵族群体以外,哪怕内部也保持了对生命的漠视,尤其是政治立场并不相近时,支持代表王室的格伦的做法,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投机和出于恐惧对贵族们的背叛罢了。
从大门里走出来跟随米提尔的队伍越来越多,逐渐增加到两百多人,所行过之处,贵族与仆从都统统避让,负责演奏的乐队和舞者们也停下工作,躲到安全的幕后去了。
“梅,躲起来。”
格伦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妻子的安全,拉住了她的手掌,又依依不舍地放开。
妻子对他有着同样的想法,但危机已经来到眼前,离开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梅静悄悄地在她那批姐妹的掩护下遁入帷幕之后,从卫兵那要来一把短剑,放在身旁等待要使用的那一刻带来。
王座的正前方,米提尔已经带人走到了格伦眼底,从大厅中间辟开一条道路,一撩起披着的熊皮袍,就把所有试图靠近他的贵族熟人全都挡开,隶属于艾兰思家的士兵也挡住了往来的道路,贵族们无法离开或做别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座间发生的事情。
“米提尔·艾兰思,你会为你刚才的言论道歉吗?”格伦以一个国王的身份问道。
“道歉?”米提尔开始咧嘴发笑,将鼻子下的一抹浓须都顶了起来,连续好几次往人群里看去,笑过了一阵后才张口说道。“永不!”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一瞬间,王宫卫兵就在准备好的位置举起长矛,离米提尔和他的人很远,但的确表达出格伦对当下仍有控制力的事实。
“为你的言行道歉!否则你将被处死。”
格伦下达了最后通知,卫兵们已经开始移动,五个人一队在米提尔和他的人附近摆好了阵势。
“该被处死的是你!言行不一的骗子。”
米提尔装模作样的再次开始欢笑,几秒后立刻转为平时凶狠的模样,说起话来比以往更用力。
随着米提尔语气的改变,他手中的剑也高举对准面前的格伦,身边的士兵也做好战斗的准备,任何来自艾兰思家领导者的命令都会让他们化为颠覆王室的利刃。
“你在全国的贵族们面前胡言乱语!不但让你父亲丢脸,也让我国蒙羞!”
那相当等于逮捕命令的反击成了格伦唯一可以解答的话语,他与米提尔互相的知根知底让他唯有先下手为强。
卫兵们立刻逼近了米提尔,可对训练有素的他来说并不难对付,仅仅几个动作就将前排三名卫兵的长矛斩断。
“喔?是吗?那就来告诉在场所有的贵族,国王西蒙到底有没有死去!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早就流传在这城市里许久,那就是国王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而你在这编织谎言,欺骗贵族们继续支持你,没了父亲的光环你什么也不是!”
平日里性急如火的米提尔如今反倒变得慢条斯理,极有耐心地开始解释器格伦的罪名,比起昨日的拜亚,今天的他更不在乎成文的规则,把所有人心底想着的事实全部当着格伦的面说了出来。
“没了父亲什么也不是的也包括你,大概你忘了,斯莱特已经通过自己的死证明了我父亲尚在,你弟弟拜亚也在场!”
格伦试着在人群里搜索拜亚的下落,却发现这位前不久还在场的艾兰思“叛徒”已经不知去向。
“斯莱特见到了什么都好,这可是你的婚礼、贵族们的欢宴......以及国王的生日宴会!”
米提尔再次高声吼叫,似乎不用这种方法就无法表达出他的愤怒。
“那么身为生日宴会主角的国王为什么还不肯现身!?”
触及格伦内心最想回避内容的提问,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之前装作强势燃烧出来的气焰,一下就熄灭殆尽,双目不再投视到人群里,先对地板上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下一刻舌头舔动嘴唇的动作将他彻底出卖。
贵族们并不傻,一片哗然声下,长期掩盖在事实上的谎言之纱再也遮不住秘密,一切都结束了。
“杀了他!”
艾兰思下任家督头一回在大厅里低声沉吟,他的爪牙即刻开始行动。
被米提尔发言吸引了注意力的卫兵们没能反应过这一刹那的变化,围住艾兰思家士兵的人当场在诸多贵族面前被活活屠宰。
本来就不多的王宫卫兵被立刻压制,大厅外奔走进来的敌人也比之前更多,人数的差距让短暂的交锋已经分出了胜负。
仆从、侍女与少数宾客,遭到了粗暴士兵们的无差别屠杀,大部分的贵族并没遭到任何影响,全部站在安全地带,不是在大厅的角落里,就是窗外的阳台上,有的人或许胆小,干脆撕下窗帘披在身上。
看着军事政变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格伦,并没有试图求救于在场的任何贵族势力,他曾有那么一小会儿考虑过这样做,但很快就放弃了。
没人会支持王室,哪怕一个字都好,都再也不会从这群刚才还在高呼“天佑致远花”的贵族们嘴里蹦出来。
从他无法在米提尔发起进攻前拿出证据时,他就彻底输了,输了正面对抗敌人的机会。
而战胜敌人的机会.......从!来!没!有!
王座前方仅剩下的卫兵们蜂拥从两侧通道冲出,试图阻拦艾兰思士兵的进攻,原本还是表演用地的临时舞台化作一片血海,贵族们成了这场战斗的观察者,大厅正中间王臣理当跪拜的空间成了兵斗之地。
“诸位!你们要看着这场叛乱发生吗?”
格伦已经无法顾及身为王的尊严,开始在暂时还算安全的王座高台上呼唤贵族与官员们。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达出去时,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到了,真正有反应的连百分之一都不见,少数人面有难色的转过去,背对着格伦,或许是心里仅剩的忠诚让他们羞愧见到无能为力阻止的局面。
“你们........”
不现实感包围了格伦,他脚下站着的王座竟然成了他最后的疆土,忠于他的卫兵们形成仅剩的防线,却也无法阻止大厅里的艾兰思士兵搭起弓箭对准他射击。
在卫兵们冲上台后,伫立在王座前的格伦才被拉走,回头看见礼仪官的尸体早就不知何时插满了箭矢,倒握在王座不远处。
回过神来时他才意识到避开了箭雨,不知是先祖的庇护抑或纯粹好运,稍微踏前一步都猜得到礼仪官的鲜血,几步之后带出数个猩红脚印。
死亡的真实威胁真正重重打在格伦心头,无路可退的环境让他放弃了求生欲望。
“算了,反正怎么都跑不了。”
他回头对拖拽他手臂往帷幕后方前进的卫兵轻声说道。
“去保护梅,保护我妻子吧。”
卫兵还没来得及松手,一支飞镖蹭过格伦的左耳,打在卫兵的喉咙里,倒在地上翻滚一圈后便死去了。
顺着飞镖的轨迹,格伦往来源看去,站在远处的米提尔已经放下了手,从怀中掏出第二枚,又一次让飞镖往本该命中的方向飞去。
飞镖滑动在人群与空气间的速度是如此之慢,哪怕还未受到任何伤害,格伦也能感受到生命从他身上开始流逝。
米提尔那傲慢兼狡诈的目光让格伦想起了过去,那一直对他忍让的大贵族尝到了胜利的滋味,粗暴的笑声离的老远就充斥在格伦耳间,是胜者对输家的最后嘲笑。
人生的走马灯将过去美好的每一个瞬间重新上演一次,一朵绽开于他眼前的幻觉花朵扩散开来,每一片花瓣上都流动以往的记忆碎片。
儿时漫步在绿茵地间同卡尔斯一起追逐父亲的记忆开启了他的过去,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回到了许多年前那还是孩子的年龄。
“格伦,快来这,来爸爸这。”
熟悉的声音年轻又满是雄性力量,在他身前不远处响起。
一个高大的影子盖住了他,让格伦抬头仰望,发现那身影盖住了太阳,光芒四射到他的周围,追逐影子的脚步不过是停了一小会儿,后面刚学会行走的弟弟立刻跟了上来,把格伦撞了个跟头。
土壤的新鲜气息立刻扑鼻而来,格伦喜欢这股味道,但又很讨厌地上的虫子,用两双还不够力的手拼命爬起。
他还没成功,另一双更大的手就迎面放在他的两臂下,用力的把他抱了起来。
阳光下的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双眉高高翘起,眼神慈祥又机警,壮年独有的雄厚声音再次从他无须的双唇间发出。
“瞧你,越来越像我小时候,真是个乖儿子,要是你叔叔与你爷爷也见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父亲西蒙强而有力的左臂搂住了格伦,另一手则随后搂起求抱的卡尔斯,笑颜间没有一点遗憾,似乎人生最能满足的事情莫过于与儿子们一同在草地上嬉戏。
格伦逐渐意识到他正身处于幻觉中,身边的世界慢慢开始关闭,黑影再次袭来,却在临关闭的刹那间看到了一个他阔别许久的亲人。
“母亲?”
父亲的身后正有一名美丽温柔的女子靠在栏杆上微笑,谨慎的性格让她不忘提醒丈夫小心点,但格伦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切就都结束了。
“咚!”
盖住格伦幻觉的黑影并非幻想的一部分,实实在在撞到了格伦身上,将他扑倒在地,落在王座的左侧。
迎面撞倒他的不是飞镖,而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性,看衣着便知道是刚才礼仪官的仆从,可当那人掀开帽子时,刚才幻觉中回忆所见的父亲面孔,又一次的显露在格伦眼前。
只不过,这面孔更年轻更稚嫩,多了阴柔的气息,还有乳臭未乾的奶味。
“卡尔斯?”
格伦很清楚的感觉到了疼痛,也明白这里并非冥府,他依旧还在王宫的深处,压在身上的却是自己的亲弟弟。
比起从容等待死亡的格伦来说,弟弟卡尔斯突然的出现也伴随着同样的焦急,他大概是兄弟二人里唯一一个真正还试着逃跑的人,手忙脚乱地在格伦的袍子下翻弄,寻找刚才飞过时下落不明的飞镖。
“你怎么会在这?”
剧痛在格伦发言的同时开始从右腹部蔓延开来,连带背部的肌肉一起痉挛,让他难以集中精力,倒吸一口凉气后才算好转。
“别动,你受伤了。”
卡尔斯找到了那枚尖刀状的飞镖,就在格伦的肋骨最下端,并不清楚人体构造的他不但没学过医,更没受过如此重的伤势,只能把格伦拖到王座后方,不给米提尔任何机会。
“回答我,你....你应该在城外。”
格伦并非以摄政王的身份质疑弟弟的出现,语气里包含的更多是有保留的歉意。
“城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弟弟用力上下摇动脑袋,对哥哥问的话一句没答,不知为何比想象中还要兴奋与激动。
“我输了一切,你回来还能有什么可以得到的?”格伦的困惑让他难以直接表达心中的愧疚,反而转过来认为卡尔斯还试图从他这获取某些利益。
“还没,我们还没输。”卡尔斯用手捂紧格伦的伤口处,不让飞镖因呼吸加速继续刺入体内。
听到弟弟的话,格伦未免不感到一丝荒谬,心里想着弟弟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他如何归来也已经不再重要,外面的情况越来越紧张,正如受伤了的格伦一样,王室剩下的时间正在以秒为单位倒计时。
贵族的纵容与沉默之下,米提尔所率领的艾兰思士兵们屠杀了绝大部分胆敢反抗的敌人,数百名的死者染红了地板上的水槽,喷泉也随之化为血的聚集点。
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包围着米提尔·艾兰思,他双手掐腰昂首挺胸,甚至不愿意再多挪动一步,手下的士兵们也纷纷绕开了他。
此时敢接近他的唯独亲信桑德罗与里姆斯基,前者作为财务参政却性格残忍,后者身为司法部部长却知法犯法。
“有劳你了,里姆斯基。”米提尔目光集中在王座上讲道。
“当然!”里姆斯基欣然回答,向前大步跨走,鞋底踏在血水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在艾兰思士兵杀光了王室卫兵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文书,开始高声朗读:
“根据国家王权法,王位的继承人应当由王储与摄政王所继承,然而现今的王储兼摄政王布恩斯特·格伦·布龙菲尔德擅自在国王死后用谎言篡夺王位,欺骗诸位贵族与国民们的信任,更在神圣的霍特尼斯主广场上行杀戮之事,现今艾兰思家族当予以讨伐,驱逐伪王!”
虽然话是里姆斯基所说,可背后代表着的却是艾兰思家的继任家督米提尔,在场所有人都仿佛
听见了米提尔粗粝的怒吼。
果不其然,在他们想到的同时,米提尔便呐喊出来。
“滚出来!王室的背信者!躲在王座后等死的你,很快就会跟你的父亲一样化为历史的尘埃了!”
大厅里所有人都被米提尔的吼叫震慑住,贵族们不敢吱声,连王座后的兄弟两人也没话可说,仅剩下阳台外的瀑布湍流巨响与疾风的回音。
“历史尘埃?我可从来没变成那种东西。”
某道让卡尔斯兄弟想起以往的声线以最大的声音在大厅入口的大门外想起。
声音来自于门外不知何时站在那的黑影,身上披着黑鹅绒的大袍,从边缘看得出他留有常常的金色卷发,压在地毯上的步伐迅捷稳重,几秒后就显出了他的真身。
上千人的目光下,一个不再驼背且精神满满的老熟人正走在被血染透的红地毯上,无人不知他的威名,无人不知他昔日的勇壮。
致远花的合法国王,西蒙莱克斯·西蒙·布龙菲尔德,有如壮年之姿般手持宝剑,任由世人对他的出现感到惊恐或慌乱,以平日里的王者身份傲视每个贵族。
“听说有人宣布我死了?今天明明是我的生日宴会才对。”
西蒙自信满满地对两侧站立的贵族和官员们说道。
无人敢上前回答,大部分人还以为看到了幻觉,使劲**眼皮。
有同样想法的米提尔本能地将剑锋对准了身后的西蒙,跟他的两个嫡系部下一起思索为何西蒙会站在这。
活人死去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但死人复活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大厅里所有人的不再投入艾兰思的军事政变里,转而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国王身上。
他们无声中在心底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再一次的,大厅里又只剩下了水流声。
“怎么了?诸位爱卿难道没有话要说么?今天可是我的生日,瞧瞧艾兰思家为我准备的大礼多丰厚。”
西蒙的脚步离开了血红地毯,鞋子的硬木底在石砖上压出啪嗒声,每一下都让米提尔颤抖,呼吸时的幅度也有意压下来。
军事政变已然被西蒙的突然出现所打断,基于指责格伦背信弃义的前提下才发起的袭击,不但没有任何道德基础,连作为依据的国王死讯也成了谎言,艾兰思家成了真正的叛徒,在场的大贵族则是帮凶。
“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桑德罗不以为然,表现出他那种一如既往地大胆,没心没肺地与王室撕破了脸。
他右手握着血迹未干的剑,往前有序移动,在快要抵达时抬手对准西蒙的脑袋砍了下去。
如其他在场人士预期那般,西蒙的确抵挡了,宝剑被他迅速挥舞过头,挡住桑德罗的第一下斩击,很快就又迎来了第二下,两人前后攻防了几次,互相都不肯退让。
本被认为体力不佳的西蒙国王,短兵相接的十几秒内没有任何惧色,连气喘吁吁的表现都不曾有,让桑德罗咬紧缺口的门牙,支起鼻翼的肌肉表露出紧张的神情来,没一会儿就挡不住西蒙的进攻,开始连连退后。
“呼!”
这位贵族圈中剑术小有名气的财务参政开始节节败退,西蒙反倒一脸笑意的减慢了挥舞长剑的速度,有意戏弄眼前的桑德罗。
“啪咔。”
仅仅是一个闪步,西蒙稍微向前对准敌人的心口突刺,桑德罗便来不及回防,手腕扭转的太快,脚步跟不上肩部的平衡,一下子向后栽倒,撅着腰滚了一圈。
“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西蒙将一分钟前桑德罗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恭敬地向在场两侧贵族们施以剑礼,再转过来故意侧身用一只眼睛斜视面色难堪的米提尔。
里姆斯基立刻走了上去,右手将倒地的桑德斯推起,两人左右手各自拿着一把剑,分别从两侧进攻。
性格粗狂的桑德罗更乐于直截了当地跨步大斩,里姆斯基更多的是趁着西蒙抵挡的间隙,迅速飞出手里的刺剑。
两个人作为自小接受教育的贵族,所学到的剑术从来不止是用来装饰的花架子,可在西蒙面前却一丁点用都没有,每次兵刃接触的同时,西蒙都借着对方挥舞的力度让手里的宝剑压回另一面,还将对手的兵刃弹的更远。
不过是一秒内的变化,里姆斯基就露出了破绽,刺剑过细的形态挡不住西蒙的重剑,被对方顺着剑身削了上来,为了保住手掌,他被迫放弃了剑柄,吓的往后跳走。
正是里姆斯基的不足,让本来就勉强支撑的桑德罗彻底失败,西蒙反手用剑柄砸中桑德罗的鼻子,一脚将他踹开。
“该你了!”西蒙将宝剑抬升到米提尔鼻梁的平行水平,随时都有一种飞速奔来的威胁感。
眼见两个部下被轻易戏弄的样子,米提尔再也没有兴趣在贵族眼前遵守无聊的规则,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才能玩弄一切。
“杀了他!”
还不等米提尔开口,桑德罗就先为他的老板喊出了他们都期待的结果。
艾兰思家的士兵立刻调转枪头,从早就准备好的包围圈里逐渐收拢,可刚才西蒙一人打翻里姆斯基与桑德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哪怕人数占有绝对优势,士兵们也不敢轻易靠近,离西蒙五米远便停下来,在高处拿起强弩,瞄准了西蒙的脑袋。
“嗖。”
十几只弩箭先后射出,半空中尚未射中时,便齐刷刷的断成两截,掉落在西蒙四周围。
“还是那么值得让人信任呢,查德吾友。”
西蒙胸有成足地对身旁某个靠近他的身影说道。
艾兰思家的士兵们此刻才察觉西蒙附近多了一个人,他身后负责保卫的士兵纷纷在神秘人到达的同时现身。
一大群身穿白甲白盔的士兵们,犹如套了染白漆的甲壳一样,一排排站立在以西蒙为中心的一圈,辐射状将艾兰思家的士兵逼退到一旁,手里大多拿着巨大无比的镀银大剑,还有一些手持同样银白色的双刀,一群毅然具备古美感雕像般的白甲军人就此拉开了艾兰思家族与国王西蒙的距离。
“让你一个老头子秀的够多了,现在是时候把我的银狸剑还我了吧?”
“当然,那我的呢?”
西蒙将手里的银狸剑交换给查德后,又伸手索要查德所持的另一把特大剑。
年老的查德坏笑了一阵,拆开了背上的带子,将一直压在肩膀上的巨剑敲在地板上,将意欲靠近的艾兰思士兵们再次吓退。
“古加拉斯王的无审判大剑,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曾经在古加拉斯王手中制裁无数背叛者的巨剑被西蒙握在手里,深蓝鲸鱼皮包裹的手柄被攥的咯吱作响,两侧如八字胡延伸开的剑锷跟一百多年前时一样,尖端梅花状的装饰铃铛还能摇出剑下冤魂的声音,那一道道血痕代表着每个背叛者都终将奉上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鲜血。
国王双手握紧大剑,向前走动几步,将无审判大剑戳在他的正前方,地砖被戳出龟裂的纹路来,一直蔓延到米提尔的脚下才停止。
“投降!或者死亡!大剑之下绝无无辜者!”
来自于国王的怒吼从大厅正中央被传播开来,最前排的贵族们纷纷向后倒退,却又压到了在更后方站着的其他人,一排又一排,从低往高处逐渐散开,就好似西蒙发出某种气流将那些人推了开。
包括桑德罗与里姆斯基在内的一些艾兰思家小头目,也都开始有些动摇,几乎在刚才的恐吓中放下武器。
“拿起你的剑,我们还没输!”
米提尔最后一次提醒身旁的两位亲信,左手夹紧一把飞刀,右手已经将披着的袍子扔了出去,盖在地板上闪过一道金色的薄光,对准袍子甩出飞刀,趁机避开西蒙的前方,绕到靠左侧的盲点反手提剑刺去。
一切看上去完美的计划总是会露出破绽,米提尔在袍子还没落下时就看到了结果,一把手掌宽的剑刃从半空中飞速抬起,连同金袍与飞刀一齐斩断,袍子撕裂的声音提醒他接下来无审判大剑的轨道。
经验救了他一命,收回武器时他没有选择硬吃下那一剑,深蹲避开再翻滚开来躲过了接下来的追斩。
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动作,国王西蒙就将久经战练的米提尔逼至绝境,他对此还感到颇为沮丧,壮年时的昔日速度已经回不来了。
“查德,看上去很不幸的在艾兰思的叛乱里无人幸存,不过主犯三人被我生擒了。”
留给查德与白甲老兵们最后的命令后,西蒙开始孤身一人投入到与米提尔、桑德罗、里姆斯基三人的战斗中。
整个大厅瞬间乱做一团,艾兰思士兵叽喳的开始用长枪突刺,齐刷刷地被白甲兵们切掉了脑袋,查德的带领下哪怕人数占尽优势,也无一人在艾兰思士兵的攻击下丧生,甚至他们的铠甲也无法被突破,长矛戳到上面只会让矛杆这段,砍刀砸到了也会崩裂。
大厅中间的一百多名白甲兵们逐渐开始扩散开来,属于艾兰思家的阵地越来越少,某些人试图先行抓捕王座后方的格伦与卡尔斯,查德飞速甩起两把金银双狸剑,在人群之间俯身前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留下一排排停在原地的断脚,还有一秒后落在地面的残疾士兵们。
“想要过去可要问问我手里的这两把狸剑答不答应。”
查德站在王座前,还不忘回头与王座顶探头扫视的卡尔斯对视,两把颜色不同的无锷剑来回转动,河狸形状的剑柄刚好弯曲,几次转动就形成了看不清的风刃。
“双持刻有河狸长剑的男人.......难道说是战争英雄,那个铁匠查德?”
有识货的艾兰思士兵想起了过去的往事,但哪怕记得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知道也就好。”
话音停下的那短短一个眨眼内,刚才还转动的双剑立刻停下,对准面前的敌人喉咙刺去,查德一个人开始对涌入潮水般的敌艾兰思士兵进攻。
几秒内他连续变化了数种剑法,从刺击到斩击,两手变化自如,没有任何的停顿或犹豫,一剑只杀一人。
那千般姿态的剑术变幻有如带雄壮气息的野兽扑杀敌人,也正是铁匠查德最为著名的“山虎美舞”,在他的战斗范围内没有任何人能靠近王座,等待他们的只有优雅的死神。
无忧无虑的王座已并无危机发生,在王座后的卡尔斯与格伦得到了安全的保护,他们的父亲却一个人开辟了新的战场,在白甲士兵和艾兰思家的人之间战斗着。
无审判大剑的重量压的桑德罗与里姆斯基喘不过气,每次接剑就算没被切下某个零件,所持的佩剑也逐渐弯曲或被削出棱角,无论是手腕还是双臂,此刻早已疲倦不堪。
西蒙未曾停下过他的大剑,来回在三人间使劲挥舞,速度还比一开始来的要快,哪怕是剑术最好的米提尔,步伐也逐渐散乱,防御用的剑法不再精准,连基本的防反都做不到。
“作为生日礼物,你们的确很用心啊!”国王对他们大吼道。
他甩起无审判大剑,再次以自己为中心用剑身切向米提尔,试图保护主子的桑德罗奋力反击,西蒙却突然变换了手势,用剑身根部拨开敌人,把手里的大剑当做手半剑使用,一个抽身绕过桑德罗,大剑也在他后背划出喷洒到天花板的血花。
更弱些的里姆斯基举剑做最后反抗,细剑刚一抬起,来自西蒙的怒火就随着大剑一同落下,剑身与他的前半左脚脚掌被瞬间斩断,而后西蒙对着他的胸口狠狠踹去,飞起来的里姆斯基撞倒了后面的米提尔,把这位不可一世的大贵族压在身下,成了国王的手下败将。
尘埃落定的不止是这里的战斗,大厅里每一处刚才还在交锋的战场,都伴随米提尔的彻底落败将胜利果实拱手让出。
艾兰思的士兵大部分被当场杀死,剩余的人也缴械投降,跪在地上等待国王的处理,还没等米提尔从地面推开里姆斯基,前来追捕他的白甲军士兵就已经给他们三人套上了铁链与枷锁,故意割掉了绑在脑后的发髻,让他们披头散发跪在正中央的西蒙面前。
原本示意支持或对艾兰思政变视若无睹的贵族们,现如今都害怕自己成为同样的阶下囚,但在西蒙的命令下白甲军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反倒开始靠近贵族,用较温和的表情在一旁防守,既不给任何人逃离,也没逮捕谁,贵族们的紧张气氛暂时被这一幕所缓解。
结束手头战斗的查德也凑了过来,跨过遍地的死尸,在众人面前对国王鞠了一躬,呈上米提尔所使用的专属佩剑,象征着这场不值一提的战斗就此结束。
“这不会是结束,你的统治注定失败。”
米提尔被押在西蒙面前,乱七八糟的卷发下抬起一双满是怒意的蓝眼。
国王西蒙听到了米提尔喉咙里颤抖的怒音,转过身来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稍微向前一步,站在他跟前。
“这确实不会是结束,今天艾兰思家族将会覆灭,作为勾结信魔内墨与国外佣兵集团的后果,到时候历史会书写胜利者的名字,你不会真以为靠三个人就能打败我吧,也许你该过会儿问问你父亲,我年轻时到底有多强。”他开口回答。
作为给米提尔的答复,西蒙觉得这就足够了,跪在他眼前的米提尔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低下脑袋,整个人趴在地面的血水中痛苦,在混合物中用力喘息,完全没了过去的骄傲。
西蒙不再浪费时间,径直走向王座方向,还没抵达就一把甩出大剑,将其钉在王座前的石头裂缝中,然后一跃便踩到石台上,单手拧住还在颤抖的剑柄,右手掐腰往大厅里看去,发现查德正在走来。
“艾兰思家的小儿子拜亚跑了,进攻的计划必须提前发起。”查德喘着气对西蒙说。
“你就不能盯紧点么?”西蒙抱怨道,但很快就放弃了继续责备老友的机会。“黑甲军的人还不能调动么?”
“他们在找各种借口避免离开驻地,如果等下去的话会发生不必要的意外,我们人手不够分开防御,必须想办法集中一齐进攻艾兰思家的庄园城堡。”查德对此无言以对,抿起嘴唇将两只手往上一抬,表示出他的无奈。
“不必要的意外不在外面......”西蒙嘟哝了一句,把眼神放到了两侧在座的贵族身上。
“你确定要这样做?”查德问起西蒙来,看上去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听出那语气中的不情愿后,西蒙再次变成了一个国王而非朋友,眼球低了几分,冰冷又无情,随后便往天花板望去。
会意的查德知晓唯一的答案,他往贵族中望去,发现不少人还什么都不知道,父亲陪伴着儿子,亦或者是女儿依偎在母亲怀中,或许就在西蒙抬头的那一刻,当中有些人感觉到了某种异样,但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太晚了。
查德举起的手臂瞬时就挥下来,演练无数次的命令被真正的执行,在贵族身边的白甲兵们再次抽出滴血的刀剑,对身边的人群无保留的斩杀着。
白甲兵一齐抬手,又一齐落下,重复性地动作让肉沫在他们眼前横飞,大部分人第一刀下去时已经死了,还有少数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刚刚抬头回望时,第二刀就顺着他们的眼睛斩到了胸腔中。
众多的贵族不过十几秒便死了一大半,想要逃离的人惊慌失措试着翻滚下去,手掌刚一落地,就被钢刀连带地板截断,变成只有白骨横切面的存在。
也许贵族们经常练习剑术,甚至有的拿奴隶们作为活靶,但一到真正需要拔剑的情况下,几乎都成了待宰羔羊,猩红色的屠杀在几分钟内就彻底结束,最后一名死者的呻吟落下后,西蒙才将屠杀时闭上的眼睛睁开。
“卡尔斯。”
他第一个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幼子卡尔斯。
从王座后走出来的卡尔斯,注意力并未全部放在西蒙身上,更多的是在观察屠杀后的大厅,满天的血点,还有洗不干净的地板,随着喷泉流动的尸体,连那些笼子里的野兽都被吃不完的尸体所吓晕,这场景他从未见过,哪怕梦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大概阴间也比此处温暖上百倍。
“卡尔斯,你还好么。”
西蒙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让卡尔斯感到了恐惧,尤其是对父亲的恐惧,类似的事情也曾经发生在西蒙和他父亲身上。
“他们都死了?”卡尔斯的询问更多的是对父亲这种不分身份的残忍感到诧异,他当然早就知道没人幸存,父亲也不会允许有人幸存。
“你该庆幸从城外逃回来时遇到的是我,否则你在进王宫前就会被他们杀了,这群人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我还有任何你爱着的人。”
西蒙拔出无审判大剑,一步步靠近他的爱子,然而卡尔斯却开始向后倒退。
明明是阔别已经,从生与死的隔阂中重新再遇的父亲才对,为何总有一种让人看不穿的陌生感笼罩在彼此面前呢?
卡尔斯想不透这个问题,西蒙也是,父亲和儿子,总是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尽的繁琐事。
“算了,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了,我还要去艾兰思庄园清除剩下的叛军,你留下陪你哥哥吧。”
短暂匆忙的见面很快就结束了,手提无审判大剑的西蒙没有走向儿子,甚至连再去看王座后的格伦的打算都没有,仅仅是不舍地往那望了一阵,立刻又在查德的带领下从进来时的路走出大厅,剩下少数用于防守的白甲兵。
卡尔斯在绝对算不得空荡的大厅里,一个人站在王座前,始终没有做下去的打算,他一直试着避开任何血腥的事物,但现如今从小玩到大的王宫内,便有着他无路如何都无法躲避的惨景。
“卡尔斯?”
“梅姐?”
一来一回之间,卡尔斯确定了来者的身份,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一个穿了婚纱但满身血花的端雅黑紫发**子正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侍女和王宫里的医生,正吃惊于眼前所见。
“太好了,你没事!”卡尔斯几日来见惯了人的死亡,连兄长都无可避免的受伤,能看到处于漩涡中心的梅安然无恙,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
“嗯!”
梅给不出别的话,她也被大厅里的事情惊呆了,看到晕迷在王座后的格伦时,忍不住的哭声仍旧憋在嘴里,带着止血的纱布蹿到了格伦的是脚边,开始为他包扎。
“我看到国王陛下了。”梅在清理格伦伤口时冷不丁地提到。
“他是在这,不过又出去了。”卡尔斯在医生和侍女的帮助下扶起了格伦。
听到这消息,梅的面部表露出一种既非忧愁也非欢喜的表情,复杂又带着纯粹的一面,全身心地将精力投入在受伤的格伦身上,不想为烦心事所困扰。
“嗒....嗒。”
脚步声从大厅门外传来,所有白甲兵都警觉起来,卡尔斯也从远处看见了,他离开了兄长和其他人,在王座的石台上眺望门口。
逐渐被推开的两扇大门外,一个算得上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脖子上缠了红色的长巾,背后用皮带挎了一把武器,撸起袖子的长袍有些发黑,任谁都看得出只是个孩子罢了。
“特兰?”
卡尔斯没有跳下高台,白甲兵也未曾有所反应。
站在大门口处的特兰拘谨又悲伤,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到痛苦,可骨子里又有一种说不上的困惑,好像局外人一样,连白甲兵包围过来时也不理睬,默默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碰触一道流向自己的血流,刚沾到就收回手指,将染了血的手掌握成拳头。
他越握越紧,愤怒又从中而生,在最用力的那一刻很快就松开手掌,仿佛脱了力,就这样站在原地,用一双大眼望着王座方向,等待白甲兵们的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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