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之末的特纳庄园中,三角形的大宅边缘有一块延伸出去打造出的空中花园,花园的最尽头上又有一块突出的玻璃栈道,在那的尽头上坐着两人,一名少年,一名少女。
“会有太阳吗?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日出,地下矿镇的人很多都不能看太阳,我看到了一定要回去告诉他们什么样子,免得他们总说芬妮你想太多了,世上根本没太阳。”女孩躺在男孩怀里说。
“当然有!我向你保证。”坐在沙发上的费雷德里克·特纳如是回答。
他们的不远处,正有一批同龄大小的奴隶孩子们聚集在附近玩耍,趁着凌晨中无人使用的空档,在费雷德里克作为特纳家少主的带领下,时不时就偷拿厨房吃剩的美食,将顺来的贵族衣服套在身上互相嘲笑,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们生活是如此多彩,总能给自己烦闷的日子找到乐趣,即便是奴隶也不例外。
从城内高处的看台观望致远花一线天外几百公里的平原日出,的确是个奴隶一生中都很少有机会看到的场景,日光的照射时间决定了城里的房价,普通人大部分时间都需要依靠灯石照明,作为终日在地下或夜里禁止外出的奴隶,若能一睹日出,纵是死大概也值得吧。
“瞧!”
费雷德里克对着远处指着。
仍然深黑色的天际之边划了一道白光,太阳从中升起,立刻吸引了奴隶少年们的注意,连费雷德里克钟情的芬妮也站起身,直勾勾地不顾日光刺痛她的眼睛,留下了不知是光线刺激抑或感动的泪水。
“真美,可惜我不能带回去给奶奶看。”芬妮过了几十秒才从中回过神。
“不着急,听说北方人发明了一种机械,可以把图像画到纸张上,不过非常贵,等我继承了家业就买来拍给他们看。”
费雷德里克对喜欢的女孩许下了承诺,顺带给她的手指套上了五枚草环戒指。
“继承家业后?可真有你的,费雷德。”
一个能让费雷德里克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他们背后传来。
所有人一同回头望去,特纳家的家督巴泰塔斯就站在他们一旁的黑暗里,身边全是带着真刀真枪的家丁和侍卫,少说也有七八十人,似乎为了将在场的二十多名奴隶一网打尽做足了准备,封锁住扇形平台的每个出口。
“父亲......”
“老爷。”
费雷德里克愣在了原地,奴隶们则立刻跪在了地上,好像天生的服从性在催促着,众人之中不愿意下跪的只有芬妮,她知道该怎么做,却故意强撑着身体,立刻惹来了横祸。
一根铁棍在巴泰塔斯的授意下扔到了芬妮脸上,一下将她的平衡打乱,向后摔倒在地面。
看到心爱女孩的样子,费雷德里克马上捡起铁棍想扔回去,却在眼神与他父亲交接的一刹那在半空中犹豫下台,渐渐跟剃了毛的猫一样软了下来。
“我们回宅邸里再说。”
巴泰塔斯下了命令,家丁与侍卫随即带走了束手就擒的奴隶们,费雷德里克跟随他父亲的脚步,特意拉开了距离,如丧家野犬一般尾随其后,很快就到了平日里巴泰塔斯用来会客的私人大书房。
奴隶们成排跪在落地窗前,侍卫们则已经用木枷锁控制住了他们的四肢,特纳父子则坐在最右端的篝火沙发前。
“你又让我失望了。”巴泰塔斯拄着手掌在两腿之间,对他的儿子说道。
费雷德里克给不出任何回答,他知道自己理亏,已经有些不大敢想之后会发生的事,难道又是一顿毒打?上次他从酒吧的演讲上回来,仆人们就把消息告诉了巴泰塔斯,随后一个月都没被允许走出卧室,吃饭喝水都受到严格控制,还被罚打了二十藤条。
“我有很多儿子,你是其中最出色的,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出色,这是我为什么选你做继承人的唯一原因,因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壮大特纳家族。”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巴泰塔斯没有发火,反而语重心长地耐心讲解。
“特纳家族的传统是什么?”他问道。
“贩......贩卖奴隶。”费雷德里克回答说。
“如果你跟奴隶混成一片,别说是外面的贵族,连你身边的自由人仆从们都看不起你,还想管住整个家族?分支有成千上百人的远方亲戚都等着机会呢,所以你是在毁灭我的家族,费雷德。壮大家族就要接受奴隶生意的事实,也要接受奴隶与我们不是一个物种的事实,他们只是会说话的钱包。”巴泰塔斯用他的手杖指了指身边的奴隶。
“他们也是人,也该......”费雷德里克觉得父亲似乎想讲道理,可下一秒就被打断。
“够了!我们生而为贵族,我们接受这世界运作起来的一切道理,不去质疑它们的存在,仅仅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想玩想吃想喝,一切随你,但如果你想改变和毁灭我的家族,那你就不配在这里待着。”
巴泰塔斯立刻一转眉目,给出了最后的通牒。
他站起来走到离得最近的芬妮面前,望着这个被堵住了嘴一个劲哭的黑发少女,捏住了她的脖子带到了篝火沙发前,厉声强迫费雷德里克盯紧她的双眼。
“杀了她。”
一把杀猪用的猎刀被放在费雷德里克的面前。
“我.......”
“杀了她。”
巴泰塔斯没有感情的重复道。
费雷德里克没有接过那把猎刀,而是转身逃离,撞开想拦住他的侍卫,然后被巴泰塔斯的一声呼唤叫在了原地。
并非他回心转意,而是扭头的那一刻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一幕。
巴泰塔斯握住了刀柄,将刀尖抵在芬妮不断流泪的双眼前,跟摘葡萄一样剜出她的双眼,还没等芬妮叫喊出来,就一脚把芬妮的脑袋踹进篝火中,手里握着她的两个眼球在费雷德里克面前展示,沾了血的猎刀也滑到了地面。
“其他人也都杀了,天亮了以后去把他们所有认识或近亲的奴隶都骗或抓到庄园里,四天后是国王出征的晚宴,只能在第五天出征后才有办法解决这批人。远征军出征在即,我可不想让某些摆不正自己位置的畜生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军队出城后就把罪人们一齐剥皮,做成奴隶名册警告庄园里的奴隶们。”
侍卫们毫无犹豫执行了老爷的指令,还没等奴隶们来得及为芬妮的死而感到难过,下一秒各式各样的武器就落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天亮了,一道阳光顺着落地窗洒射在猩红血路间,留下的只有泪水都哭不出,几乎绝望的费雷德里克。
他没有一丝思考地捡起了猎刀,对着巴泰塔斯就刺了过去。
好像早就预测到抑郁,巴泰塔斯身边立刻有侍卫阻拦,铁棍打落了费雷德里克手中的猎刀,然后又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惜了,跟我预期的一模一样。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继承家业,但现在看来你也是失败品,而且是最失败的一个,说再见吧,你现在已经没资格作为特纳家的一员了。”
巴泰塔斯带有少许遗憾的口气,说完扔下了芬妮的眼球,用侍从递来的白手巾擦完血迹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书房。
那是费雷德里克晕迷前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父亲,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记致晕重击,之后的特纳庄园内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腾笼换鸟。
被喊来的拉德苏·特纳晃晃悠悠在早上便抵达了庄园大厅,侍从引见下在刚杀完人不久还没清理干净的房间里见到了父亲与入赘的妹婿斯蒂格,房间里包括他在内就三个人,看样子早就等他许久了。
“怎么了?”
拉德苏知道有事发生,但看到遍地尸体和血迹就觉得问题太大了。
“费雷德里克无法胜任我对他的期望,跟奴隶友好不说,甚至还和奴隶女人有爱情,我已经把那些奴隶都处决了。”
“包括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就这个,我挖她双眼时这小东西还以为能像费雷德求救,然后他还想拿刀袭击我。”
巴泰塔斯指了指仍在篝火里烧的尸体。
“当然了!你看你都做了什么!”拉德苏平日对父亲都保有距离,今天也顾不上太多。
“我生气不是因为他想杀我,换个人在我做了那些事后都会有这种冲动。我真正愤怒的是作为继承人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他想毁灭特纳家族。”巴泰塔斯对拉德苏的容忍度出奇的高,大概是因为他去世了的母亲是巴泰塔斯唯一爱过的女人。
“费雷德在哪?我要去见他。”拉德苏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斯蒂格身上。
“他已经不配做我的继承人,垃圾有垃圾的归处,牲畜有牲畜的屠宰场,你不是特纳的家督没资格过问。”巴泰塔斯抢先发言,故意不让拉德苏问出话来。
“随你好了!我不会回来做奴隶生意的,我知道你接下来找我回这要干嘛。”
“虽然你无能透顶,但你仍是我的嫡系血脉,眼下已经没人比你适合了,如果你不继承家督职务好好做奴隶生意,你岳父那我就让他一辈子不许你见妻子和孩子,他现在就在城里做客,别忘了他也是奴隶商贩,还是海勒古人的专营商。”
巴泰塔斯抛下了重磅炸弹,一句话就堵住了拉德苏的退路。
也许拉德苏作为入赘女婿的婚姻都是被安排的,但却与妻子前所未有的合得来,双方都惊讶于包办婚姻下竟然还要这种天作之合,时常一整天的黏在一起,对奴隶的态度上也非常近似,出于同情的怜悯一向是他们接触奴隶生意时的必要原则。
听到了妻子与孩子也被牵扯其中,拉德苏也很想上去把眼前的巴泰塔斯揍上一顿,可理性拉住了他几乎失控的思绪,一种哀伤又取代了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大脑。
“沉默即是同意,我这样理解没错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对外宣布更改继承人,斯蒂格是你的好朋友,你们两个相辅相成我觉得会让特纳家族在下个三十年兴盛起来,我现在要去找艾兰思家算账了。”
巴泰塔斯扔下一句话后随即离开,故意让出空隙给两个见了面就没交流的人交换意见。
“所以,让我起的那么早就是来解释这种影响一天心情的坏消息?”拉德苏一下摔在沙发上。
“一天?我以为会是一辈子。”斯蒂格避重就轻绕开了敏感话题。
“确实就那么短,回来做生意而已,不愿意也可以交给你来做,我只需要管别的就行。可是我弟弟......”
“怎么了?”
“过去有过的奴隶兄弟姐妹经常会消失,我很清楚我父亲的为人,所以我庆幸我像我母亲和外祖母多一点。可费雷德他是我现在唯一活着的弟弟了,自从上次第一回见到他,我就跟他很合得来,他是个好孩子,我妻子也很喜欢他,要是他能继承家督职位比什么都要强,可是.......可是.........”
拉德苏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头,就是说不出口,一想起来就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
“可是怎么这么好的人就会有今天的遭遇,致远花到底怎么了?!”他的哭腔不顾一切地蔓延开来。
“是月霞会的里佐少爷泄露了费雷德的秘密,费雷德以前好几次去听那人贵族演讲,然后借机跟奴隶们厮混,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不算让人很意外,不过我没告诉费雷德知道让他伤心,在牢笼里没法报仇又自怨自艾才是最恐怖的。你一定听说军械库的叛乱和屠杀,费雷德那天就在那跟艾兰思族的人碰头,里佐家可是艾兰思家的盟友,什么情况一目了然了吧?”斯蒂格说出了他的看法,诱导着拉德苏逐渐偏离本来的话题。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想离开这粪坑,到处都是人与人的争斗。”
拉德苏摇摇头,立刻又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费雷德还没死吗?”
“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我什么也没说。”
“带我去见他!”
在拉德苏的要求下,斯蒂格表现出一种虚假的无奈,摇着头唉声叹气装作答应的样子,不时还打探拉德苏的状态。
“那需要准备下才行,岳父大人肯定会盯着你,不过四天后下午国王举行出征晚宴,你可以趁着他在黄昏回来前去跟费雷德见一面。”斯蒂格回答。
“好吧。”拉德苏点头说。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即便费雷德里克还活着,一切也已注定,无法再改变了,前去见上一面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至于究竟面对怎么样的结果,拉德苏从未考虑过。
同一天的同一刻,费雷德里克从晕迷中渐渐苏醒,夺回了身体四肢与五感的控制权,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全身囚于铁笼内,他被关押在新奴隶所在的后院,上百个铁笼子互相叠压,上上下下里面全都是与这次事件有关的奴隶们。
这一刻开始,费雷德里克便彻底明白,他被永远地抛弃了。
作为庶出的子女,费雷德里克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的一切为何不是理所当然,而今的结局似乎也早已注定,那从未溺爱他的巴泰塔斯有的仅仅是要求,为了回应父亲的想法,费雷德里克总是尽可能表现出最优秀的一面,然而唯独在奴隶的问题上他遵循了为人的本性。
“对不起。”
他开始后悔了,小声地央求着父亲的原谅,跟一个小猫崽一样可怜,想起芬妮的遭遇时,连恨的力量都没有了,衣服被把关,只留了一条脏兮兮的毯子,被人囚禁在这生锈的笼子里,身边仅有的维生物便是满是鸟屎的水盘,他的思维迅速从贵族中的佼佼者,变作了一个失去自我的奴隶。
“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一次次对空气重复,呆滞的神情让其他奴隶看了也不禁心痛,他们都知道那是特纳家的继承人,也是被他们视为救星的费雷德里克,在他来到此处时也知晓了他此刻遭遇的原因,即便作为天生的奴隶来说,曾拥有的一切瞬间失去,对费雷德里克来说也太过残忍了。
也不知他念了多久,太阳降下又升起都没能引来他的注意,四天的时间眨眼过去,身形日渐开始消瘦,直到连颤抖的力量都没有,躺在笼子中呻吟时,嘴巴仍旧没停下来。
“对....唔.....”
“费雷德,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黄昏的金色太阳把日光染在半壁庭院之中,跟立起来的无数笼子形成了错杂的竖影,拉德苏披了一身掩人耳目的教士袍,从笼子正对着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停在费雷德里克的笼子前。
“原来是你吗?”费雷德里克问。
“是里佐家的伯纳。他跟艾兰思的人为了针对特纳家族设的套,但无论如何,父亲不是你跟我的盟友了。”
拉德苏没有保留的打算,他听得出费雷德里克问的是谁出卖了他,为此他觉得也起码该让弟弟在去另一个世界时明白些。
“这样......啊,对不起,之前一直怀疑是你。”
费雷德里克回光返照式地打起了精神,从笼子里坐了起来,但始终背对他同父异母的兄长。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费雷德。这么大的人了连弟弟都保不住,无能甚至懦弱,就看着一切这样发生,抱歉。”拉德苏双手揣在裤兜里,正翻弄着什么。
“也许我天生就该是奴隶,做贵族的梦到此结束了也未必是坏事,要怪只能怪我自己生活在一个扭曲人的本性的时代、国家、家庭,戴了一辈子不属于自己的假面,想做自己也做不得。”
“费雷德.......你。”
“我没什么想对父亲说的了,谢谢你能来看我,起码这家族里还有人真的把我当做亲人。”
与拉德苏的交流越多,费雷德里克越难控制泪水从眼角涌出,他恨的不止是自己的出身,还有所经历的一切,那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残酷丑恶的真相被揭露前的幻觉而已,一看到他人站在自己的位置,费雷德里克便愈发地打心底难受。
“咔。”
一声清脆地开锁声过后,生锈的铁笼缓缓打开,撞到尽头后又弹了回来。
“快走吧,弟弟,离开这国家,永远不要回来。”
刚才从裤兜里掏出的一大串钥匙正在拉德苏手上,他冒险打开了弟弟的囚笼,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真正反抗父亲的决定,双手吓的颤抖,为自己不知要面对的惩罚和怒火感到担忧。
费雷德里克以为看到了幻觉,伸手碰触铁笼的同时,不忘捏住自己的大腿,确定拉德苏真的打开了铁笼的门锁后才欣喜若狂地从里面跳了出来。
看到弟弟没有衣服的拉德苏,将伪装用的教士袍脱下披在他身上,帮他整理黑色的头发,虽然相处认识不久,却享受着做兄长的责任感,尽到了他渴望已久的义务,有一个真正能懂他的家人。
可惜这份亲情来的太晚,也因畸形的家族价值观而将转瞬即逝,但他愿意承担之后的一切后果与父亲的雷霆暴怒,去换取渴望美好生活的弟弟真正的未来。
“可以把他们也放走吗?他们都是因我而被抓进来的,如果放他们在这不管,明天他们就会被剥皮处死。”费雷德里克穿好教士袍后扭头问。
放走一人是放,放走上百人也是放,拉德苏已经想不了太多,咬着牙用挨个给铁笼解锁,很快就释放了一大半。
奴隶们的感恩戴德声中,拉德苏没有任何一丝欣慰的感觉,他知道自己麻烦大了,根本来不及想别的,后悔的表情就浮现在了脸上。
这是他人性中的懦弱,正如他自己所言,骨子里就不是个逞英雄的人。
“谢谢你,兄长。”
费雷德里克率先向拉德苏下跪,其他奴隶也纷纷效仿,十几秒后一整圈的奴隶都围绕着他。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自由?”
疑问中的一句话,点醒了众多仍然迷茫的奴隶,他们听到了一个过去从未理解的词汇。
“我想带着能走的人到南方的树海边缘建立一个村落,他们都认得我,肯定会跟随着一起去,到那也许我们可以忘了在这发生的事情吧。”
费雷德里克对着兄长伸出了手,作为第一个站起来的人,试图给这位终于给他微暖的亲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拉德苏做这些事并非为了回报,仅仅是出于对亲人的爱护,他笑着把手掌搭了上去,互相抱着对方的背部拍了几下,为认识没多久的至亲做道别。
“小心!”
“嗖!”
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引来了众人的注意,等费雷德里克反应过来时,拉德苏左肩已经穿出一支染了血的弩箭头,血花溅射在他脸上,染出一片梅花,这时他才注意到兄长看到了来自他背后的偷袭,在最后关头扭过了他的身躯。
“你这天杀的畜生!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发现了射弩的元凶,联系两人血脉的纽带,他们的父亲巴泰塔斯·特纳正拿了一把猎兔子用的短弩走来,一步步逼近之余还在上第二发,身旁也跟着二十来名手持武器的侍卫。
“怎么会这么早回来,不应该啊!”
没受致命伤的拉德苏忍着剧痛思考当下最棘手的问题,但随即倒在了地上,拉住弟弟的手想把他推离这里。
“把他们都杀了!杀了!”
巴泰塔斯显然失去了理智,连续两任继承人的疯狂行为让他变得歇斯底里,几乎没人能继承他的家族价值观了。
侍卫们拔出了短剑,也有的手持长棍,从两侧没有任何准备就上前进攻奴隶,刚一上手就被纷纷扑倒。
他们惊讶于奴隶的反抗,在过去从未有过的新奇事情发生了,短短的一愣仅仅是出于好奇,新鲜劲一过就不能忍受奴隶们压在身上不让他们动弹。
尽管奴隶们都在避免弄伤手持利刃的卫兵,可开杀戒惯了的侍卫们没有留情,抽手便拔出腰间的匕首,把身边见到的每个奴隶都捅上几刀,给地面泼出一片血滴。
六七人当场就被捅死,奴隶们还没从中反应过来,侍卫们就开始挥剑反攻,第一批靠近他们的人都被斩断了手脚,遍地都是人的指头,没有彻底断掉的黏连四肢在奴隶们的拖动下画出后撤的轨迹,不时还有来自巴泰塔斯的弩箭射穿倒霉鬼的头颅。
无差别的屠杀正式展开,末尾的奴隶们撤到了笼子旁,最前端的奴隶很快就无路可退,人群涌涌下连拉德苏都没有立脚之地,他咬牙忍住肩伤,试图寻找费雷德里克,却发现他不在身边。
所有人都在逃跑,唯有一人反抗。
费雷德里克逆着人群前进,借着混乱的掩护捡起地上掉落的短剑和木棍,率先在半空抛出棍子,当做标枪弹开巴泰塔斯的手弩,左手提着剑俯身削断数名卫兵的脚腕,提起时在身后划出一道弧形流线,刚好将剑锋对准了巴泰塔斯。
“噗呲。”
短剑穿透了因害怕而掩住心口的双手,在巴泰塔斯的胸前开了个大洞,故意又扭了一圈让他的痛苦达到最大程度,血液从伤口中喷洒而出,将正对着他的费雷德里克全身染红。
“你忘了?你以前逼我用活人做靶子来练剑时我的成绩可以有多好。”
“畜.....生!”
他们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还未来得及让费雷德里克更进一步,侍卫们就反应过来包围了上去,让他不得不放下短剑逃回人群中,这一次奴隶们不再光是抱头鼠窜,也纷纷捡起了地上的石块和掉落的武器。
被刺中致命部位的巴泰塔斯不敢拔出钉死他双手的短剑,伤口还不算太深,要是贸然拔出必然会有更多的鲜血喷出,因肥胖而侥幸躲过致命一击的他,抱着侥幸心态用眼神吩咐士兵们撤退。
“你疯了吗?”
拉德苏看到刚才一幕后大喊,虽说被射了一箭,却仍旧担心父亲的安危。
这句话好像是宣召口号般,喊出来的同时奴隶们把双脚迈到最大,爆发了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积极性,奔着正在撤退的巴泰塔斯袭去。
没有鞋的人始终跑的不如穿靴子的卫兵,护送巴泰塔斯离开的有十多人,剩下还活着的都留了下来守住圆门口,等奴隶冲到面前时,最早抵达的五个奴隶一上去就被砍倒在地,别说比拼剑术,就连身材和力气都不在一个量级,常年营养不良不见阳光又被迫劳动的奴隶,很难有人能正面打到穿了皮甲又健壮的专业卫兵。
正当众人群龙无首时,费雷德里克再一次跳了出来,木棍被他又当成吸引注意力的矛枪,削尖了的头部抛出时把左边一人的手掌钉穿在木墙面上,佯攻左翼却滑行过众人裆下,又短剑从右翼发起进攻,一下让两侧不到十人的卫兵们看漏了他的动向,等回头注意时已经有三人被砍倒在地。
奴隶们趁机一拥而上,一瞬间就用人海吞噬了失去阵型的卫兵,费雷德里克则把目光投向已经跑远了的巴泰塔斯,便知道恐怕没机会亲自看着他死,也更清楚等一下必须要做的事了。
他回到了拉德苏身边,用学来的医疗知识为拉德苏的伤口进行了短暂的处理,虽然拔不出箭头,但勉强走路还是可以,稍微加紧治疗肩膀恢复几个星期也能如往常般背负重物了。
“我知道你是对的,但要是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那样做。”拉德苏叹息道。
“你知道我肯定会做,我也知道你做不出,这就是我们的区别。”费雷德里克不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
“可能是我对他有更多感情吧,他以前也不是那样的人,起码我小时候他还不是,你要是见过他以前的模样,也肯定会留有幻想吧。”
拉德苏与父亲的关系更亲密,毕竟作为巴泰塔斯第一个儿子,也是仅有一个曾经与父亲分享过亲情的儿子,合法私生子出身的费雷德里克很难理解被射中后兄长仍说出这种话。
“你们该走了,他们肯定会叫军队来,否则谁都跑不了,已经犯下大错了就不要浪费生命。”拉德苏劝说着弟弟尽早离开,不要再多停留哪怕一秒。
“可你的伤......”
“我一切都能自己解决,伤口很痛但我能撑得住去找庄园里的医生,你们赶快离开这城市吧。”
“军队就要出城了,太危险了。晚上陆路会封闭,水路又没有船只,就算游出去,附近都是平原根本没地方躲追兵。”
两人的对话让拉德苏隐约感觉到费雷德里克正用一辈子所学不断思考出路,却发现任何可能都被堵死了。
“你没得选,总比等机会消失来得强,尽快上路吧。”
“再见,哥哥。”
费雷德里克把拉德苏扶到笼子边坐下,用告别的眼神走出几步后扭头望去,那是他亲口说出的道别,也是对这份亲情的欣慰。
拉德苏知道该是时候说再见了,肩膀上的伤口让他无力前进,只有目送他们离开,费雷德里克已拥有属于他的自由,这就足够了。
太阳彻底落下,城中浸入暗色中,万家灯火开始点亮夜晚,逐渐媲美月光,奴隶们在费雷德里克的带领下从后侧通往地下的入口撤退,只留下了孤伶一人的拉德苏,拖着受伤的身躯往庄园核心区域前进。
庄园大宅的深处,运送巴泰塔斯老爷的侍卫们抵达了主宅的大厅正门,未经敲打就直接砸开门板,强行开辟了一条道路,惹来了宅邸里管家和女仆的注意。
“巴泰塔斯老爷遇刺了!!快叫医生来!”
侍卫们嚎啕大叫,故意用力猛击附近的柱子,原本安静的大宅立刻吵闹起来,几十名女仆探个头后就被管家赶了回去,几名主要管家则迅速跑了过来,检查巴泰塔斯的伤势后开始转身离开,往在宅邸内的家庭医生住处跑去。
“怎么了?”
大宅厅内正前方是叉开的一道楼梯,斯蒂格正站在上面。
“老爷他!老爷他被奴隶给刺伤了,是那个被废除的继承人费雷德,大少爷拉德苏放了他们!”侍卫不加思索就说出了出来。
斯蒂格装作没听清的模样,当即跑到巴泰塔斯身边检查伤势,看到这位他的岳父浑身大汗时,点点头蹲了下来。
“岳父大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握住了巴泰塔斯的手。
“去!去叫所有亲戚来!我要宣布些事!在那之前一切都听斯蒂格吩咐和安排来做主,让我静一静。”
巴泰塔斯憋足力气才喘出几句话,把平日里贝壳公印剩下的另一半也交到斯蒂格手中,侍卫们抬头看了眼斯蒂格时拿着的公印,互相对视后便转身离开,附近一下子又变得空荡荡起来。
罕有地,大厅之中仅剩他们二人独处,巴泰塔斯喘着气试图翻动身体,短剑没入身体的不分所制造的伤口越来越大,显然巴泰塔斯已经等不到医生来,他嘴里哼哼着,呻吟声让斯蒂格也无法忍受。
“帮我....帮我起来,去找一下拉德苏,帮我跟他说对不起,让他......回来继承我......”
伸出手来的巴泰塔斯想抓住斯蒂格坐起来,斯蒂格也理所当然两手递过去。
刚一伸手的他,却不小心碰到了短剑的握柄,搅到了内脏里的伤势,巴泰塔斯立刻拼命大叫,混乱之中来回挣扎,连辱骂斯蒂格的力气都没有了。
“岳父大人?”
斯蒂格自知犯了大错,轻声试探后看着仍旧喘气却说不出话的巴泰塔斯,踮脚尖再次靠近了岳父。
他环绕四周过后,趁着巴泰塔斯几乎垂死地将脑袋扭向另一边,左手突然一把抓住了短剑的握柄,另一手死死捂住巴泰塔斯的嘴巴。
剑柄被他用大拇指狠狠用力一推入底,又在当中转了一圈,噗呲地又拔了出来,鲜血从中顿时喷洒溅开来,奶花色的斑纹大理石也被染出一条“红色地毯”。
没几秒的工夫,不可一世的巴泰塔斯老爷就再也不动弹了。
短剑啷当落地,十来秒后家们随即就带着医生回到大厅,一看见面前的一幕,手里本来拿着的医疗箱和白布全都掉在了地上。
“岳父他刚才发狂了,拼命要拔出身上的短剑,我制止不住他。”
斯蒂格眼睛瞪得跟李子一样大,同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跟医生们对视。
“是狂症!一定是这样!听说有的受了重伤的人会听到什么东西低语发狂。”
“老爷!!”
医生一边吃惊地解释,一面跟上哀叫跑来的管家。
没等检查巴泰塔斯的状态,光是看那扩大了没有生气的瞳孔,医生和管家就能确信巴泰塔斯彻底死亡了。
过于突然的事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眼前的麻烦还没结束,突然被打烂的门板又被撞开砸在两侧,一大群人从门外蜂拥而入,包围了巴泰塔斯的尸体。
他们是特纳家的主要成员,近一百来人纷纷聚集在门里门外,缓缓看着斯蒂格滴着血的手将两枚贝壳公印合二为一,摇晃着抬高摆在众人眼前。
来回颤抖甩下血珠的白色贝壳,标志新家督的诞生,更预示着整个家族即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英雄进行时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