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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阿芙拉(下)

Chapter 24.阿芙拉(下)

浅黄色面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味,表面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破洞,摸起来又软又粘。如果我能做好,或许就可以打消她的怀疑……对,如果她完全确定,根本不需要测试我。想到这儿,阿芙拉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揉面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你从来没下过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揉它……

万幸的是,前天她有幸在这里帮闹肚子的厨娘看了一会儿水锅,一个胖乎乎的帮厨男孩刚好在旁边揉面,但他手下那一坛子白花花黏糊糊的东西比这要干,总是裂成条状,需要不时往里添水。不过这一团……应该不用?

安夏女子绕过案台,在她对面站着,如此一来她就没法用身体遮挡对方的视线。对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两道细眉微微皱着。伊西王宫里也有一个安夏女人,但她从来不会摆出这样的姿势。阿芙拉本以为这个远东民族的女性都很温婉。

“加点粉。”女子提醒道。

“‘粉’?”她一愣,接着急忙应了一声——可什么是“粉”?

她习惯性地想祈求神灵帮助,可伊西人没有厨艺之神。陶盆旁边摆着一大堆瓶瓶罐罐,没有一个带标签。在这其中,有三个没盖盖子,内容物皆是白色粉末,恐怕连埃尔西丝女神也说不清其中有什么区别。

阿芙拉犹豫起来,全加?加一种?还是……对方脸上的诧异每秒钟都在加深,她不必抬头也能知道。

最后,她选择了最近的那一样,把手伸进去,捏起一小撮——

冷冰冰的声音立刻传来:“那是盐。”

“啊,抱歉——我是说……小人看花了眼,对不起。”

好吧,不是这个。阿芙拉定定神,去拿第二种,然而……

“那是糖。”

该死,怎么会这么倒霉?不过这样的话,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总该不会……

阿芙拉踮起脚尖去够最远的那一样,正准备加进去时,不料对方一掌拍下,打得她痛叫出声。

“这是碱。”安夏女子道,“你果然不懂。”

她给我下了个圈套?阿芙拉感觉无法控制自己露出惊讶的神色。太不公平了,它们看起来的确都是“粉”啊。

“普通女人应该分得清。”对方用一种鄙夷的语气宣判,“至少知道尝一尝。另外,‘粉’在你后面的陶缸里。”

阿芙拉没有转身,直接向后退去。“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安夏女子垂下胳膊,长而宽大的衣袖随之滑下,遮住双手。“女主人要见你,你跟我走。”

她的裙子比我的长,我离大门比她近。留意到这个的瞬间,阿芙拉拔腿就跑。院门这个时候应该是开着的,只要能跑到街上,混进人群里……

女子长袖起舞。只听咻咻两声,阿芙拉便连人带衣服被钉在了墙上。一枚寒光闪闪的细长银镖刺破她的衣袖,与肌肤的间隔不足半个指节。

“你跟我走。”对方上前拔出暗器,气息掠过她颈部。“下次可不是一件新衣服能解决的,最好记住。”

她决定服从。

清晨的妓院像墓园一样安静。这栋两层木制建筑设在一个公共澡堂旁边,阿芙拉不禁怀疑这样的选址能带来多少增收。她跟随女子走进装潢意外奢华的大堂,而后连上两层楼梯。对方用钥匙打开一个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矮门,示意她先进去。

原来还有一层隐秘的阁楼——单看楼顶的外形实在很难想到。虽然隔层的设计在卓曼人的传统建筑里并不稀奇,但那多半是用来防止室内不受频繁降雨的困扰。阿芙拉回想起自己上过的课程,在希瓦罗多斯的府上。为了让她和莎米恩便于理解各种建筑的构造,老学者总是亲手做一些精致漂亮的木头模型,有时候也会带着她们一起做,莎米恩总是做得又快又好……唉,我真是个傻瓜,莎米恩看到那三只罐子,就算分不出也一定会尝一尝的。

迫于屋顶的关系,阿芙拉只能微微弓着身子。这里唯一的摆设是一张藤椅,坐在上面的卓曼女人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美艳脸庞。即便身下什么也没铺,可她饱满胸部一起一伏、两臂搭于扶手、翘起开叉绿丝长裙下美腿的姿态,俨然就是蛇岛风尘界女王。在她左边,坐着一个肌肤黝黑的玉岛女人,仅穿五彩编绳做成的背心和短裙遮掩关键部位,圆脸用白色颜料绘出近似旁边女主人面部刺青的复杂图案,壮实的双腿旁边搁着一杆长矛。

“女主人,”安夏女子站在门旁说,“我将她带来了。”

“谢谢你,梅,我的好姐妹。”塞弥亚露出笑容,朝阿芙拉招招手。“过来吧,孩子,别害怕。我们见过面,不是吗?你一定记得我,你的主人。”

阿芙拉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在女主人面前跪坐下来。“小人记得。”她怯怯道。

玉岛女人伸长脖子嗅了嗅,随即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说的话伊西语卓曼语各一半:“您瞧,她害怕着呢。这个……”

“哈苏娜。茉芮,这个念‘哈苏娜’。”塞弥亚扫了一眼阿芙拉胸前的铜牌,告诉玉岛女子。“这肯定不是你以前的名字,对吧?”

直觉告诉她对方心里早已有答案。“不是……”

“我知道你是主动把自己卖给那三兄弟的。我也知道你并非寻常人家出身——这一点,我的姐妹已经替我确认过了,我相信她的判断。”

阿芙拉额角渗出冷汗。她攥着裙摆,咬紧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抖……至少不抖得太厉害。

“我还知道你昨晚的‘艳遇’,以及你的……”塞弥亚抬起手,慢慢抚过她自己的脸庞,“小秘密。”

我今天早晨才知道,阿芙拉心想。但这是什么?是魔法吗?可“巫师”说过魔法源自“意愿”,我可从来没有用力想过要恢复容貌啊。

“唉,”面前的女主人突然叹了口气,“你兴许不知道,那个甜美的夜鸦青年从心底里厌恶着我,却对你满怀怜惜,真叫人难过——只因为他发现你是个伪装成奴隶的上等人。的确,就算不施粉黛,穿着朴素,你也很美。但是,每个女孩在这个年纪都很美,没什么值得称赞的。最重要的是,女性的美貌,一向只会招来灾祸……”

塞弥亚右手一挥,一条无形的、冰凉的鞭子抽中阿芙拉左脸。她毫无防备,难堪地叫了起来。鞭子抽过的地方很痛,摸起来湿湿的,但没流血。

“……或者,机会。”

阿芙拉捂着脸。她听得懂嫉妒,也听得懂最后这一句。“您希望我为您做什么?”

“先让我看看你的小把戏。”

“我……”我该怎么说?她知道我究竟是谁吗?现在还有编个故事满混过关的余地吗?

“浪费时间。”

安夏女子踩着极轻的步子快速接近。阿芙拉感觉脸颊一凉,接着是痛楚——她开始怀念戴假面的日子了——然而那道伤口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能通过触感和面前两人的表情确定。玉岛女子一脸惊骇,塞弥亚眉眼间也有几分惊异,不过随即便换成得意洋洋的笑容。

“你的情人教会了你这个法术,对不对?”

阿芙拉没出声。有一次,杰卡利亚被新棋盘锋利的边缘割伤了手指,伤口的确很快便恢复如初……但没有这么快。而且他亲口说过那是受龙族血脉的影响,不是法术。

“既然你逃亡的时候没把他一起带着,想必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吧。真可惜啊,那么英俊的一张脸。”

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她不愿意想象杰卡利亚现在的模样,更不愿意回想他活着的时候曾经多么俊美。那天在河边,塞斯托特把他的剑**一个人的身体里,杀掉的却是两个人。要是那时候他匀出一把剑来刺进我的胸膛就好了……可他刺了,我就会死吗?难道诸神给我的是不会受伤也不会死的诅咒吗?难道我要永远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痛苦?

“他的确死了,是那样吧?”塞弥亚还想跟阿芙拉确认一番。

是啊,他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是那样……”她抽泣,“他给人杀死了……就在,就在我面前……”

“唉,”玉岛女人叹息,“可怜的小东西。”

“哭吧,”藤椅上的女主人用手背支着脸,用一种富人家的孩子端详流浪猫似的的眼神望着阿芙拉。“不过很快你就会意识到,你并不需要任何男人。男人是一切苦难的根源。”

塞弥亚的话语令她想起“巫师”可怖的扭曲的面容,想起塞斯托特的残忍无情,想起卓曼人三兄弟把患病的女孩扔下船……却也让她想起累得昏昏欲睡还要强提精神讲故事的父亲,想起每次回到王宫都会给她带礼物来的阿克厉斯叔叔,想起慈祥睿智的希瓦多罗斯大学士,想起星空下和寝殿里的杰卡利亚……

塞弥亚说的不对。

她甚至还记起昨晚提醒自己留意言辞的安塞·莫莱森。他低头端详我双手时的样子……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塞弥亚一直在说话:“那孩子没回伊西的时候我见过他几次——模样虽然不抵埃斯洛特皇子,可在那群伊西傻瓜里也算得上是漂亮得过分了。有个时常随商船往来蛇岛和伊西及里亚的水手给他当了好几年信使,可他不知道那水手喜欢偷看他的信,也不知道水手后来成了我的人,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比如他是太阳神大祭司的养子,以及他在伊西王宫里有个出身高贵的小情人这件事——你说呢?已故大将军之女、阿芙洛狄亚公主的顾问,莎米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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