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跟那女孩有仇?”
哈里克的声音隔着钢铁响起,卡桑卓尔充耳不闻。一千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宛若死尸上空的鸦群——他怎么会在这?难道他知道我们的计划?为什么要这样独自现身?难道他以为……
她等待着那缕穿透疑惑阴云的明晰月光,然而来临的只有自己愈来愈粗重的呼吸。这身盔甲实在太沉,导致自己很难一面对抗压向身体的重量一面进行思考。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后,安格罗便站住不动,仿佛一尊雕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随着呼吸起伏。那把以斩落“魔皇”手臂而著名的圣剑泛着轻微的、单是令他们这些夜之子民看一眼也会觉得浑身不适的白光。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心想。这个念头使她心生恐惧。
在场的埃斯洛特士兵大多是人高马大的苏芬洛人,生着荒原狼一般的面孔和眼睛。圣主的剑士不似他们那般强壮,单论个头也并不占据太多优势……但却没有一名来自雪境的勇士敢于提刀上前,甚至连迈出一步的勇气也没有。他们只怕那把剑,还是像我这样连人带剑一起害怕?卡桑卓尔不禁怀疑。
乌泽恩的战马不停吐着粗气,想退到人群中。军官使劲拉扯缰绳才能勉强将惊惧的坐骑控制住,眼睛却一刻也没从突然出现的剑士身上离开。从有限的视野里,卡桑卓尔看见哈里克往安格罗左边的方向挪了几步,刚好在乌泽恩的另一侧,持刀的手臂肌肉隆起。
卡桑卓尔深深吸气,试图缓和狂跳的心脏。如果让他和混在士兵中的那些王子亲卫带长枪来,或许……
乌泽恩忽然吹了声口哨,“喂,小子,听着,看在你有一半是埃斯洛特人的份上,只要你乖乖滚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这句带着浓重埃斯洛特口音的伊西语让那对一蓝一银的眼睛瞥向右侧。刹那间,一个与剑士不相上下的高大身影疾步窜出,朝颈侧斜挥而去的战刀快得叫人看不清,然而白光不仅察觉,且不甘示弱。
金属交击的声音震耳欲聋,但并不陌生,陌生的是随后的声音,一种尖锐、锋利却又诡异的声音。卡桑卓尔听见士兵们惊恐的呼吸声,看见亲卫队长踉跄后退——几片闪着光的东西刺穿了他胸前的护甲,扎进血肉——而后她才意识到那把埃斯洛特精钢打造的武器已经粉碎,不复存在。
“见鬼。”乌泽恩低低地骂了一声。
纵然己方人数众多,士气却已跌进低谷,何况伊西人已经前往王宫边门。再不设法穿过眼前在这一人造成的障碍的话,即使杰卡利亚从另一个战场归来,此地也会伤亡惨重。卡桑卓尔抬起手,却只摸到冰冷的盔甲。如果我不能坚持到那时候……
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闯进她视线。
“终于。”塞维克斯轻声说道。她侧过头,王宫大门已被荆棘彻底封死,开始弥散潮湿阴冷的黑雾。
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恶魔迈开猫一般轻盈的步子,朝剑士走去。士兵们自动退至两旁,这场面有几分滑稽,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
距离剑士约有七步远时,塞维克斯提起了剑。深紫色的剑身比起金属更像某种晶石,利刃与尖端则呈现出一种冷冷的红,让人联想起死亡而非火焰的红。
安格罗伫立不动,唯有圣剑愈加明亮。
青年与少年短暂对峙片刻,后者忽然一跃而起,手中魔剑迅若奔雷,直扑对方胸口。青年略一侧身,魔剑扑了个空,紧接着白光划出一道斜线。凭借浑然一体的收招与格挡,少年借力将反击卸开,同时向后退去。
即使发生碰撞,魔剑依旧安然无恙。这是个好消息,卡桑卓尔稍稍松了口气,但仅凭自己对武技的有限理解也能看出塞维克斯方才并非来不及,而是不敢硬接这一剑。
安格罗垂下手臂,剑尖指向地面,先前为躲避塞维克斯攻势的站位再度恢复原样,仿佛在重申他先前那句“到此为止”。
塞维克斯鼻子一哼,第二次发起进攻。这一次出剑速度更快,快得卡桑卓尔几乎看不清,甚至连那飞舞的深沉色彩都无法分清是少年的斗篷还是恶魔的黑羽——相应地,纯白圣剑与黑衣剑士也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两个身影彼此周旋,几乎要融为一体,两把狂舞的剑化作风暴,势要将对方摧毁殆尽,周遭的埃斯洛特士兵分成两列候在旁边,只等剑士倒下。
两个混在士兵中的王子亲卫趁这空档将胸前扎了好几块刀刃碎片的哈里克抬到了安全处。卡桑卓尔立即下马,朝他走过去。
“没扎进心脏,”一名亲卫说道,“但不能**。”
哈里克躺在她面前,似乎想说什么。
“你会活下来的。”她低声安慰。
“不,”负伤的亲卫队长双眼圆睁,“你弟弟……他是……”
“我知道,别说了。”
哈里克微微摇头,想继续说下去,但发出的只有可怕的呼吸声。看来至少有一块碎片伤到了他的肺。
不远处,战斗仍在继续。塞维克斯的攻势并没有随着时间而衰弱,反而愈加猛烈起来。安格罗被迫移动站位,留出一道缝隙。乌泽恩见状立即下令,埃斯洛特士兵涌进长廊,经过昏迷不醒的小侍女,朝边门赶去。
以一人之力阻挡去路的目标以失败告终的片刻,剑士朝后退去,却不慎绊上台阶。顷刻间,她以为胜负已分……然而弟弟单膝跪下,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未给少年任何一招毙命的时机,甚至强顶着对方凌厉的攻势起了身,转守为攻。不再需要阻拦任何人进入长廊后,他的步法变得灵活了许多。脚下每动一次,便有十几缕白光斩向少年。塞维克斯以同样的速度进行招架,步伐却连连后退。
黑雾开始向塞维克斯聚集,更准确地说,是向他手中的剑聚集。红渐渐转暗,近黑的紫迅速蔓延,将剑刃整个裹住。
变化完成的瞬间,少年侧身避开一记竖劈,持剑的右臂自下而上挥舞,然而造成威胁的并非剑刃,而是一抹深紫色的影子。仿佛自有生命的影子穿过安格罗左肩,皮制护肩竟如火焰中的细枝一般迅速枯萎,剑士身体一颤。
他受伤了。虽然没看见血,但卡桑卓尔可以确定。
塞维克斯接二连三地挥剑,速度不似先前那么快,但每一剑都释放出一个影子,或是一个幽灵。安格罗向后跳开,长剑指向斜上方,将色彩扭曲的无形墙壁拔地而起,无论影子还是幽灵,一旦撞上皆立即消散。少年放弃法术,重拾单纯的剑刃攻势,剑士亦消去防护,两人不约而同地持剑冲向对方,再一次交织出剑刃的狂风暴雨。
即使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战场,卡桑卓尔仍旧无法辨认出哪怕一招一式。太快了,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奢求的速度。塞维克斯只是外貌看似寻常,血统却比她、甚至她的先祖更加古老,更接近永夜的神祗。但安格罗……他的父亲虽是被圣主选中的骑士,但出生时仍是凡人,赫里斯家则自诞生起就没出现过一个以武技而非法术盛名的成员——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天赋?
哈里克忽然抓住她的手。
“告诉……殿下……他……”
鲜血沿着他嘴角溢出,他以为他要死了——也许他的确要死了。“别告诉我,”她强迫自己说,“活下来,亲自告诉他。”
“不,”哈里克拼命抬起手,指向激烈交战中的两人,“他……他……”
亲卫队长还没把话说完,卡桑卓尔便听见一声巨响。大理石地板出现道道裂纹,塞维克斯跪倒在裂纹中央,浑身是血。安格罗的胸甲亦是剑痕累累,却不见多少鲜红。
他站在少年面前,剑尖指向后者单薄的胸膛。
“塞维克斯!”
卡桑卓尔不禁喊出了声。
这一喊,让安格罗认出了她的声音。他的目光偏离了敌人。
少年拼尽全力刺出手中魔剑。
在他行动的瞬间,剑士立即收回视线。白光闪耀的长剑自塞维克斯颈部穿过。喷涌的鲜血与坠向地面的尸体几乎同时变作黑雾,融进清晨的微风消散。
她看见弟弟将圣剑入鞘。身后,荆棘缠成的门扉开始枯萎,王宫深处亦传来喊杀声响。身旁的哈里克则已失去意识。
安格罗走到她面前,从她无力的手中夺过细剑,徒手折断,扔向一旁。卡桑卓尔摘掉头盔,仰起脸。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俯瞰着她。
“你可以杀了我,”她说,语调奇异地平静,“但你们永远都不会获胜。”
弟弟沉默不语。
伊西士兵开始从各处涌入。领头的女人骑着一匹艾非比骏马,身着战甲,手持伊西短剑,发出一连串狂野的大笑。“噢,圣主的剑士,伊西的英雄!”她驱马至卡桑卓尔身侧,满面红光,那是伊西人的肌肤展露在阳光下的颜色。“看呐,埃斯洛特人,黎明来了!”
是啊,黎明来了……她默默重复,但黑暗也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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