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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贝勒奈西

Chapter 18.贝勒奈西

他果然是个低贱的男人,贝勒奈西注视着对方心想。这名青年依照穆勒娜的叮嘱,只身一人溜进王家猎场,身上穿的亚麻衣衫脏兮兮油乎乎,散发着一股动物脂肪的臭味。纸莎草鞋也破破烂烂,这缺一块那少一块。至于那张四方脸孔,简直是平庸的完美诠释。不过好在他的身材总还算是匀称,手臂、胸膛均布满坚实的肌肉。只要不看那张脸,余下的部分勉强令人满意。

此时刚过正午,太阳在云层后若隐若现。贝勒奈西站在水池旁的树荫下,此番随行的其他猎人都已被她支开,去搜寻一头根本不存在的大白狮。穆勒娜本想跟她一起来,但她没同意。以往狩猎她从不带自己的老侍女随行,若是叫她跟着,王宫里肯定有人起疑。

她往前走了两步,仰起下巴:“你多大了?”

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十九——小人是说,十九,公主殿下。”

“你可知道你今天来这儿的缘由?”

“小人……小人不知。”

“你可有名字?”

“哈坎,如果殿下高兴,这么称呼小人便成。”

贝勒奈西笑了。“很好。哈坎,我问你,你可曾品尝过女人的滋味?”

肉店学徒略显惶恐,支支吾吾地道出一个女孩的名字,似乎是对街织染坊的年轻女工。希望那**没让他染上什么病才好。

“别害怕,这又不是什么罪过,把头抬起来。”她边说边脱下胸甲和短袍,丢到一旁,然后是皮革制成的护膝和护腕,最后是细软的浅黄丝衣。哈坎依照她的吩咐抬起头,一双平淡无奇的棕色眼睛里,惶恐和欲望搅成一团——这也不奇怪,蠕虫哪能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神女的宠幸呢?

都怪阿麦尔长成那副不争气的样子,还有波迪诺斯那个臭太监,这些全都要算在他们头上。当然,还有可恶的小妹以及她的情夫,若是没有他们……罢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益处,还是早些完事回宫比较好。去除掉身上所有的衣物之后,贝勒奈西在平坦处躺了下来,朝肉店学徒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前。

哈坎犹犹豫豫地迈出一步,吞了口唾沫。“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这个蠢货。“我命令你过来**。”

青年瞪起眼睛。“小人不……不明白。”

“把衣服脱了。”

没了那件沾了污渍的亚麻衫,他立刻可爱了不少。不难看出惶恐和欲望在他心里正斗得不可开交。他在她旁边跪了下来,手臂动了动,似要抬起,却又缩回原处。

真是麻烦,贝勒奈西叹了口气,或许该叫穆勒娜从妓院里找人——不过妓院都有名册,何况那里面的青年虽然长得好看,却多半叫男人睡过,想想就恶心。

“你可以摸。”她不耐烦地说。可是当肉店学徒厚实的手掌覆上她的一侧酥胸,眼里的惶恐彻底被欲望吞噬时,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贝勒奈西心底涌现出来。说到底,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被男人碰。哈坎的抚摸起初更像是试探,确定她不会反抗之后,便大胆起来。他俯下身,开始亲吻她的脸颊、嘴唇和颈侧,一只手仍停留在她胸前,另一只则探向她两腿之间。青年的肌肤散发出一种和先前不同的气味,像是某种动物,难以形容,却莫名地叫她兴奋。贝勒奈西伸出手,抚过对方的肩膀,锁骨,然后自胸膛一路向下。他的褐色肌肤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

尽管知道破身会带来痛楚,但是对方进入她体内的瞬间,痛苦程度依然超出了贝勒奈西的预料。如果说之前男女**之事还有那么一点点美好的感觉,此刻也已荡然无存。她的双手狠狠掐住青年的双肩,却仍不足以缓解疼痛的十分之一。她隐约意识到有人在呻吟,却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不知小妹被那龙王子破身时是不是也这么疼,她希望小妹的痛苦是自己的数倍,可一想起杰卡利亚那张精致的脸和细润的声音,便觉得不太实际。他肯定比这条公狗要温柔点,贝勒奈西心想。

末了,她感觉到一股温热滑进身体,便将青年推开。总算完事了,她边感叹边用手背擦擦脸颊,发现整张脸都已被汗水浸湿。肉店学徒在她旁边筋疲力尽地躺下,满是汗珠的胸膛剧烈起伏。

水池近在眼前,但贝勒奈西不敢冒险去洗。她强忍着一身的疼痛撑起腰际,祈祷那些东西赶紧流进子宫。穆勒娜为她推算过日子,只要男方身体健康,她肯定会怀孕。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坐姿。

哈坎在她身边安然入睡。她盯着那张平庸的脸,感到一阵厌恶。如果我也长了根你两腿中间那玩意,哪还有这麻烦事。贝勒奈西起身,从水池边捡起一块比巴掌稍大的石头,然后朝肉店学徒当头砸下。几声闷响过后,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青年便成了一具死尸。她把石块随手一丢,将自己的衣服和护甲一件件穿戴整齐,然后朝拴马的坡下走去。

傍晚时分,一无所知的猎人们归来,带着一头垂老雄狮的死躯。它并非白色,只是生了些白斑。贝勒奈西不耐烦地叫他们处理掉猎物,起驾回宫。一行人骑进王宫大门时,奴隶们正在打扫猎狗撕咬活人过后残留的血迹和肉渣。他们面无表情,但贝勒奈西嗅得到恐惧的气息。没人知道阿麦尔会选谁,因此没有人是安全的。前天是马房小弟,昨天是女帮厨,今天是谁,她没有兴趣了解。

穆勒娜一如既往地在寝殿等候她,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和干净衣服。

“一切可还顺利,殿下?”搀扶她入池时老侍女问道。

“没出什么岔子,”水温缓解了**的疼痛,贝勒奈西长舒一口气,“我弟弟呢?”

“陛下在享用晚餐,波迪诺斯和拉奇陪着他。”

“那个养鸟的?我还以为我弟弟早就对他没兴趣了。”

“他教会了一只红绿鹦鹉说‘国王陛下’。”

“算他有能耐。”或许这样就能避免被杀,她心想,蛇岛人就会投机取巧。“我让你准备的药呢?”

“已经准备妥当了,殿下。您打算何时——”

“今晚。”贝勒奈西撇撇嘴,“省得夜长梦多。”

她强迫自己等到天黑之后才去找阿麦尔。拉奇不在,那只羽毛红绿相间的鹦鹉被关在黄铜笼子里,歪脑袋瞅着她,“国王陛下!”它叫道。这句话的确好听,贝勒奈西笑笑,可让一只鹦鹉臣服毫无用处。

阿麦尔坐在厅堂高处的椅子里,大嚼葡萄和无花果,垫脚的奴隶跪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波迪诺斯侍候在国王旁边,面带微笑。四周还有七八个太监和侍女,不是坐就是站在梁柱或帷幔的阴影下,隔上一会儿就扭扭身子,跟同伴窃窃私语,简直像一群恼人的牛虻。房间中央,两个赤身**的少女正拿着匕首互相戳刺,白皙的皮肤伤痕累累,但没有一处致命。见贝勒奈西走进房间,她们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谁让你们停的?”阿麦尔立刻吼道,“给我打!快打!”

滑稽的决斗继续上演,贝勒奈西绕过她们,毫不客气地走到阿麦尔旁边坐下。

“陛下今天可真有雅兴。”

“你来这儿干嘛?”

“来跟您作伴儿啊。”她轻描淡写地说,“听说杰卡利亚近几日总往阿芙拉那儿跑,简直拿王宫当自己家了。”

阿麦尔不满地撅起嘴。波迪诺斯搓搓手掌,笑道:“这不是咱们的缓兵之计嘛,公主殿下。不给他点甜头尝尝,他怎么会上钩呢。”

“只怕这甜头给得太多。”

“哼,反正他活不长了,”阿麦尔瞪了她一眼,“你要么老实看着,要么就赶紧滚开。”

贝勒奈西将视线转向两名少女,假装顺从。哼,等我生了儿子,你的死期也到了。

毫无观赏性的决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直到其中一个少女歪打正着,刺中对手的胸口。没人去救治伤者。波迪诺斯慢慢悠悠地走到胜者面前,示意她交出匕首。武器被交接的刹那,王宫总管反手一刀划过少女的喉咙,她也倒在血泊中。那些一直静候在阴影中的牛虻们此刻方才纷纷涌上来搬运尸体、擦洗血迹。

“真没意思。”阿麦尔跳下椅子,打了个哈欠,“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睡觉了。”

贝勒奈西一并起身。瞧瞧你生的好儿子,父王,她心想,这全都是你的错。如果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事情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她厌恶这句话,然而却不得不说:

“让我来陪您吧,陛下。”

阿麦尔转过脸来,疑惑的表情害那堆肥肉挤在一起。“你?”

“国王需要继承人,”贝勒奈西翘起一侧嘴角,抛出杀手锏,“您不想捡杰卡利亚的破鞋穿吧?”

弟弟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她知道他听懂了。这也难怪,近来王宫里传言纷纷,一个比一个难听。

“你就是想当王后!”他说,“你想跟我平起平坐——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话铁定是波迪诺斯教他的。贝勒奈西瞪了一眼王宫总管,后者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一旁,奇异地保持着沉默。“我这可都是为了您着想,陛下。”

“恕小人直言,陛下,小人以为公主殿下的提议不无道理。”

贝勒奈西吃了一惊。这臭太监竟然帮我说话?

阿麦尔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好吧。”

今天可真是奇了,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我疏忽了什么吗?跟随阿麦尔一同前往寝房时贝勒奈西拼命回忆,却记不起自己露出过什么破绽。波迪诺斯……不,他不可能知道。就算他知道,支持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寝房的圆桌上摆着羊奶和甜柿饼。趁弟弟往床上爬的空档,她往羊奶里洒了一把白色粉末,然后端起杯子,走到床前。阿麦尔未生半分疑心,接过便喝,边喝边骂杰卡利亚,然后又责怪起侍卫长卡纳西姆和军务大臣阿基里斯,最后一头栽在床上,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明天一早醒来,他什么都不会记得。贝勒奈西拍拍弟弟的脸,确定他是真的昏睡,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本以为躺在父亲曾睡过几十年的床上会让她难以入眠,但脱掉衣服后很快就睡着了。那个甜美的女王之梦再度浮现。噢,伊西的女主人……王冠,王座,王权,这些都该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我会让你知道的,父亲,我也会让诸神知道,谁才是真正配得上统治这个国度的人,谁才是应该被史书和世人传颂的人……

弟弟约到第二天正午时分才苏醒,贝勒奈西将事先编造好的故事讲给他听。阿麦尔揉着眼睛,“我觉得好累。”

“那就继续睡吧,陛下。我们会有孩子的。”

她披上衣服离开寝宫。门外候着几个奴隶和侍女,但不见波迪诺斯的身影。

“总管大人在张罗战车比赛的事。”一名侍女告诉她。

“战车比赛?”贝勒奈西沉吟,八成是为了给屠龙弩机拖时间。这种活动是伊西的风俗之一,参赛的贵族子弟们驾着战车,冲向终点,以速度取胜。虽然攻击对手名义上是被禁止的,但公报私仇、蓄意犯规者向来是层出不穷。历史上也曾有许多年轻的王子或不服老的国王丧命于这种危险的运动。如果小妹也能参赛就好了,看着她那副漂亮身子被车轮碾碎肯定是无比美妙的享受,她心想。

盛大的赛事于五天后正式举办,地点在城外的平原上。权贵们悉数到场,几百个衣着华贵的身子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看台里,活像一笼五颜六色的母鸡。在他们中间,王家看台专用的篷子金碧辉煌,负责统筹的波迪诺斯特地设置了护栏,以免国王陛下看得兴起,不慎从高台上跌落下去。没资格得到座位的农民、工匠学徒、流浪汉、妓女、水手、佣兵、面包师傅和孤儿等等则在卡纳西姆设下的侍卫防线后挤成一团。一些人明智地带了垫脚箱,还有一些人甚至将带来的杆子打进地面,然后架上木梯,冒着摔死的危险爬至高处观看。

贝勒奈西坐在阿麦尔左侧,侍卫长卡纳西姆站在她身后,神色肃穆,令她倍感安心。波迪诺斯则端着盛满瓜果的金盘守在小国王身后。小妹今天也被召来,坐在阿麦尔右侧。她穿了一条乳白色丝绸长裙,一双纤纤玉手交叠放在膝上,手镯上的红宝石鲜艳无比,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王子的情人。侍候小妹的是前大将军沙查特的孤女莎米恩。听穆勒娜说,这女孩已经成了监视阿芙拉与杰卡利亚的眼线,波迪诺斯那帮人抓到了她的把柄——大祭司最英俊的弟子。哼,没出息的女人都一副德行,比起心上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算得了什么?不过比起为了爱情连尊严和祖国都可以出卖的小妹,莎米恩还算得上是个好姑娘。

贝勒奈西的视线越过小妹和莎米恩。距两人不足五尺远的地方,埃斯洛特王子与他的随从们躲在遮阳蓬的阴影下。杰卡利亚一袭绯红长袍,坐姿随意,却仍显露出一种古怪的优雅。在他身后,四个苏芬罗血统的护卫仿佛他投下的四个高大影子:灰暗,沉寂,一动不动。听说跟随他的护卫越来越少,留在宅邸守卫患病女侍官的人手则是越来越多。贝勒奈西瞅了小妹一眼,难道她就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还是根本不知道?

随着传令官的洪亮嗓音,比赛正式开始。首先登场的便是阿基里斯之子、如今刚刚升任城卫军统领的阿戈西斯,他生得和父亲一样强壮朴实。他的对手则是律法大臣汉拉尼尔的侄子,贝勒奈西记得他那半拉被疯狗咬掉的耳朵,却记不起他的名字。两人年纪相仿,然而马匹却是两个档次。即使坐在看台上,贝勒奈西也能一眼辨出其中的区别:阿戈西斯的两匹赛马一白一灰,体型健壮,显然是自赫罗美亚北部艾非比地区进口的良驹,至于律法大臣的侄子,所拥有的不过是两匹再普通不过的、伊西当地驯养的棕色矮马。比赛结果也一如贝勒奈西所料,阿戈西斯以巨大的优势抢在对手前冲过终点。

“大人可真舍得给您儿子花钱。”一片混杂中,她捕捉到贵宾区特奥兰斯的声音。阿基里斯回了句什么,然而声音太小,听不清。

等等……儿子?噢,我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阿基里斯这老东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夫人也是同一幅德行,可他有个儿子,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我能拿下这小子,岂不就等于控制住了阿基里斯?有了他的军队作靠山,只要杰卡利亚一死,还有什么能阻止我当上伊西女王呢?

当然,这只是个主意,何况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个阿戈西斯平时沉默寡言,不爱出席上流社会的娱乐活动,也从未听说他与谁家姑娘或著名妓女有过什么风流韵事。具体要怎么将他收为己用,达到控制他父亲的目的,恐怕值得深思。她瞥了一眼波迪诺斯,胖太监正笑**地陪小国王聊天。这个蠢货,自以为掌控了阿麦尔就可以高枕无忧、大权在握了,简直可笑。虽然名义上伊西的一切都归属于国王,一切自然包括军队,可若是阿基里斯不从,阿麦尔除了跳脚以外没有任何办法,好在阿基里斯对他一片忠心——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可若不是……

比赛仍在进行。第三场时,一个军官凭借精湛的技术在转弯处反败为胜,下一场的另一名年轻侍卫则没这么好运,在缰绳脱手的一瞬间从战车上飞了出去,摔得头破血流,被奴隶们抬下场去,应该能从医师那里捡回一命。还有一场,两名选手几乎是同时冲过终点,彼此为了胜负吵得不可开交,阿麦尔便要他们重比一次。这一次,两辆战车撞在了一起。一个选手飞向场外,差一点就插在了侍卫的矛尖上;另一个滚落在地,却很幸运地没有被失控的赛马踏成肉饼。以往的战车比赛,死几个人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然而今天似乎所有人都颇受诸神眷顾,受伤的很多,却没人丧命。起初人们兴致高涨——尤其是被拦在外面的平民们,只要一有选手上场便扯着嗓子吆喝起来,不管认不认识。然而随着比赛平稳进行,人群便渐渐安静。他们真正想看的是伤亡,就像古罗尼亚人观看角斗表演一样。观众期待的是流血,是命悬一线,而非马匹种类和驾车技术的较量。贵族中也有细微的不满之声,但知足的占了大多数,一来他们的儿子或是亲戚无人为此丢掉小命,二来也多少从彼此那里赚了些赌注和人情。

到最后,进入决赛的是阿戈西斯和那名技术纯熟的军官。两人一共赛了三次,前两次不分胜负,第三次阿戈西斯以半个车轮的领先成为了冠军。至此,比赛已经结束,但围观的人群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卡纳西姆正准备暂时告退、前去维持秩序时,不知道是混在人群中的哪个家伙——反正嗓门很大,声音又特别洪亮——喊了一声:

“杰卡利亚!”

阿麦尔愣了愣,“那人喊他做什么?”

贝勒奈西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波迪诺斯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压了回去:

“杰卡利亚!”

“杰卡利亚王子!”

“龙王子!”

“绯红王子!”

五花八门的声音几乎将他的称谓喊了个遍。最要命的是,那是一种混杂了爱戴、崇拜和期许的音调。王家看台上——以及大部分贵宾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阿麦尔浑身颤抖,几乎要从椅子跌下去,幸好波迪诺斯反应快,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简直是反了!”弟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才是国王!我举办了比赛给他们看!”

没人敢出声接话,除了民众所呼唤之人——

“没人说您不是国王。”杰卡利亚说道,微微一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是他安排好的?贝勒奈西看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想不通他整这一出闹剧目的何在。小妹对此似乎也是一无所知,傻乎乎地盯着他瞧。

“今天能被您邀请至此实属荣幸,不过我看您的子民似乎对今天的比赛不太满意。不知陛下可否愿意与我赛上一场?我相信伊西诸神和您的子民都很乐意一睹您驰骋赛道的英姿。”

国王在子民面前驾驶战车,展示体魄、技艺和勇气是伊西的习俗之一,每逢某些节庆日或特殊的祭祀活动,国王需在侍卫的陪同下驾着战车绕城一周。贝勒奈西想起不久前父亲派遣舰队前去援助赫罗美亚诸城邦时,也曾为了祈求诸神降下胜利而举行祭祀,活动之一便是驾车巡城。在这些平日无缘目睹国王真面目的贱民眼里,国王总是要驾着黄金战车的,就像诸神之王阿塔门每天驾着战车奔过天际……

弟弟瞪着杰卡利亚,显然他知道如果不答应代表着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答应。就算没有对手,以他的体型、身材和力气,试图驾驶战车跟试图自杀毫无区别。

“哎呦,王子殿下,”波迪诺斯行了个大礼,“这战车比赛看起来有趣,可随意尝试却有送命的危险呀。今日诸神慈悲,从头到尾都没出人命,但是——”

“难道你没听见那些人在喊我吗?他们这样热情,叫我怎么忍心拒绝?”

“小人完全是为您的安危着想……”

“如果陛下不乐意,就准许冠军跟我赛上一场吧,即使那样我会很遗憾。”

不知是出于对满场高呼的嫉妒还是自己心中那个自幼年时代起便不断编织的女王之梦,贝勒奈西站了起来。“我愿意代替陛下上场。”

“你?”阿麦尔瞪大了眼,完全没有同意的打算,“你是女人——”

“公主殿下实在英勇过人,”说这话的是波迪诺斯,“没有人比您更适合了。陛下,您的姐姐是我们伊西王国的骄傲,又有诸神极少赐予女人的体魄和勇气。您若是不准,只怕诸神会怀疑您的英明呦。”

最后一句话说动了阿麦尔。弟弟点了点头,以示同意。传令官高声宣布加赛,贵宾区一片哗然,然而很快就被人群的欢呼声淹没。“这简直是疯了,一介女流之辈,竟然……”贝勒奈西走下看台,将种种言论抛在身后。

“叫人把我父亲的黄金战车运来。”她对穆勒娜说,“还有我的马。”

她在帐篷里脱掉裙子和一大堆没用的首饰,换上骑装。我不会输的,她对自己说。战车自十六岁起便是自己的日常娱乐之一,埃斯洛特却根本没有这项运动,因此在技艺上杰卡利亚绝对无法和自己相比,不论他活了多少年。如果他以为驾驶战车与驾驶普通马车或者骑马没什么区别,那他可要大出洋相了。其中的门道,绝不是随便看看或者玩个一两次就能掌握的。何况那辆黄金战车是专为国王打造,整个伊西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战车。她的爱马比起阿戈西斯的那两匹只好不差,而且与她十分熟悉,平时有专人悉心照料,绝不会出现发狂一类的意外。

待双方准备就绪,时分已近黄昏。贝勒奈西本以为对方会比自己拖沓,可当她赶到赛场,王子早已恭候多时,打扮更是叫她大吃一惊:杰卡利亚头戴金蓝两色的双翎冠,身着金光闪闪的胸甲和短袍,所有裸露的肌肤都扑了褐色的粉,脸上还画了伊西式的夸张眼线。若不是眼影下的那双眼睛仍然是殷血般的深红,贝勒奈西险些将他当成伊西人。他脚下的战车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豪华得不像话。两匹骏马皆是红棕色,却没有缰绳给他握,可他也并非两手空空——

“这‘王权之杖’怎样?”埃斯洛特王子笑道,美得不像凡人。

“没想到您竟然打扮成了我们伊西人的神。”贝勒奈西尽量镇定地说。她隐约感觉到了对方的目的,但不敢确定,只能默默祈祷。伟大的太阳神,如果您在看,请保佑您的女儿和您的王国吧。

“我只不过是穿了应景的服装而已。”

“希望我的性别不会让您觉得是种屈辱。”

“恰恰相反,只有赢了你,我才觉得是种荣誉。”他说道,“你让我想起我姐姐。”

“不胜荣幸。”贝勒奈西回应,“您的仆人忘了给您准备缰绳和鞭子?”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他用未持王权之杖的右手握住战车上唯一与她战车不同的地方——一根栏杆。有那么一瞬间,贝勒奈西感到一阵恍惚,似乎脑袋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但不是从外面,而是从里面。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传令官话音一落,她便驾车飞驰起来。杰卡利亚被她甩在后面,但并未落后太多。她冒着风险回头瞥了一眼,王子的两匹马眼中闪着与他同样的红光。贝勒奈西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也无力分神去想。

转弯处是最容易出事的,但她凭借熟练的技术安稳度过,速度也未减缓太多。杰卡利亚依旧跟在她后面,而且是正后方。我赢定了,转弯处是他唯一的机会,但他没抓住。

她驾车奔向终点,夕阳的光辉却骤然消失,惊呼声震耳欲聋——发生了什么?她侧头回望,赛道却是空的。

“上面!”

贝勒奈西分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只能下意识地仰起脸。

红棕骏马拉动的黄金战车在空中疾驰,一如太阳神驾车驶过天际。

这不是真的。贝勒奈西忘记了呼吸。这不是真的,他,他不可能是……

恍惚间,缰绳脱了手。

她摔下飞奔的战车,眼前天旋地转。然后是黑寂,无尽的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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