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改变真的来的很突然。
几天之后母亲出院了，出院之后就来到我住的医院看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我要去照顾冬弥。
她是这么说的。
我说这不是挺好嘛。
她只是笑着回应我，跟我说让我好好在医院里住着。
那之后，镜花几乎是天天都会来。她快要开学了，马上就要步入大学生活。但因为担心我，怕我再做出什么‘傻事’，所以她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我。即便回家了，也会打电话，确认我是否老实地住在医院里。
她和老妈都回家了，晚上就住在那个我们都熟悉的家。
这是最近最让我感到满足的事情，怎么想都是我补足了自己的遗憾。
不过……
琥珀小姐消失了一段日子，大概有两个礼拜。
自从我重新住院开始，她就没有来过，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我这个契约者的事情。
我每天都会让镜花拿些甜食过来，每一种我都会尝上一点儿，确认一下是否每一种都很甜。
今天也是，我手里拿着说不上名字的甜点，小小地吃上一口。
我不经常吃甜食，不过也谈不上讨厌，要是适当甜一些，我甚至会觉得好吃。
不过琥珀她可不是单纯喜欢吃甜一点儿的东西，对她来说，要足够甜，非常甜才可以。
等她再来的时候，我就问问她到底要多甜才行，毕竟不知道她的确切喜好，我也没办法做好吃的东西给她。
最近我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件事。
要是能快点儿见到她就好了。
然后她就来了。
时隔两个礼拜，她总算是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是一样的可爱笑容，还是一样的活泼中带着神秘。
“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吗？”
她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堆积成小山包的甜食亲切地问道。
“每一种我都有尝一点儿，都很甜。”
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甜的可以吃。”，便从门口缓步来到了我的身边。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呢？”
“一直在大哥哥的身边啊。”
她随便拿起其中一个甜点，打开包装吃了起来，回答的非常随意。
“那还真是奇幻，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到你？”
“估计是因为那个时候你并不想见我，所以就看不到我。不过我确实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一直在确认你的处境。”
放下吃剩下的包装，拿起另一个，然后继续说道：
“现在你重新见到我了，也就证明……”
“证明？”
“证明你的遗憾还没有完成。”
“还有这种解释？”
“当然的吧，如果你的遗憾都完成了，那你就必须得死了。但现在的情况是，你还是没办法死，所以只能判断为你的遗憾还没有完成。”
“这也太随意了。”
“死神都这么随意，习惯就好了。”
从‘人’的角度看，这事儿还是别习惯为好。
但琥珀小姐说的‘还有遗憾’这件事，我大致上也知道一些端倪。
“琥珀小姐，我自杀那天，是你通知了我的母亲和镜花吗？”
她猛地停了下来，但时间不足两秒，她便继续和甜点战斗。
“是啊，因为我说过，大哥哥你不能在我允许之前死掉。我之前就说过，千万不要想着自杀之类的事，这样你只能体会到痛苦，随后继续活着。”
“但正因为我选择了自杀，才能完成一部分遗憾，我已经开始对生活有信心了。”
“啊？有信心了？意思就是说不想死了吗？”
她假装毫不在意地追问道。
“可是还是得死对吧？”
“嗯，这个无法改变。”
“那就没办法了，我说不出‘我不想死’这种话。况且要是我不死的话，琥珀小姐也会为难吧？”
“……这些东西很甜，能都送给我吗？”
她刻意调转了话题，指了指桌上剩下的甜品。
“当然可以。”
我简单回答一句。
她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我的床边。
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少顷，她才微笑着问道：
“现在，你担心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吧，那你到底还有什么遗憾呢？”
“说的也是，明明之前一直自责的事情得到了解决，为什么我还会有遗憾呢，这真是奇怪。”
我故意把话说成这样，然后观察琥珀小姐的表情。
她的眼神多少有些游移，看样子这件事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或许是因为大哥哥你太贪心了。”
但那份不适也只是一下，下一时刻琥珀还是往常的样子，活泼又可爱。
“人类都很贪心。”
我这么回应一句。
琥珀小姐好像有什么想要说的，不过看了我一眼之后又停了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处于被动的琥珀小姐，我貌似是第一次见到。
平时的她好像什么都能看透，总是能先我一步给我‘提示’，虽然她总是说‘那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就是了。
但现在她却没办法主动提出什么，总是欲言又止。
“琥珀小姐，怎么感觉你有些紧张啊？”
“紧张？应该是你多心了吧。”
“一般说别人多心的人，总是会多心呢。”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却让琥珀小姐有些不满。
她果断拿起桌上的某个甜点，撕开包装，一句话都没说就支在我的面前。
“什么意思？”
冲着我挥了挥手，把甜点贴在我的脸上。
“是要让我吃嘛？”
她别过头，没有说话。
我无奈地从她手里拿过甜食，然后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个还真甜啊，吃上一小口还好，要是一下吃这么多果然还是太甜了。
“好吃吗？”
她别着头问道。
“……你想听什么回答？”
“不告诉你，所以说，好吃吗？”
“这可为难了，到底好不好吃呢？”
“如果想吃下一个，那就是好吃。”
“如果琥珀小姐希望我吃，那我就觉得好吃。”
“要是你肯完成遗憾的话，我就给你吃。”
“……琥珀小姐就这么想让我完成遗憾吗，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当然的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完成自己的目的啊，所以啊，别再婆婆妈妈地，赶紧告诉我！”
这样的琥珀小姐也很有趣。
我不禁在心里这么想道。
“那好吧，我会采纳你的意见。但在此之前，能让我问个问题嘛？”
“如果不……”
“不涉及过深是吧。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到底涉及的深不深，但若是你不老实告诉我，我肯定就没办法完成自己的遗憾了。”
“是要威胁我吗？”
“我哪有那个勇气去威胁死神啊，这真的是我必须要了解的事情，所以还希望琥珀小姐能老实告诉我。”
“……姑且让我听听看。”
这样就可以了。
“为什么，作为死神的你，要这样帮我呢？”
“帮你？是你意识过剩了吧，我什么时候帮过你呢？”
“到现在还要装傻吗？”
琥珀小姐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刻意回避我的目光。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有承认。
“我从没有帮过你，我只是在做死神该做的事情。”
“死神该做的事情就是救下一个自杀的人吗？”
“那只是因为你不能在那个时候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是我不能死，明明我的结局就是死，为什么不能在那时候死呢？”
“这涉及过深，我不能解答。”
“看吧，这真是一个好用的挡箭牌。”
“……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
“好吧，就当成是事实吧。”
琥珀小姐，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撒谎的表情了。
“那我换个角度问好了。”
我调整一下语气，再次问道：
“所以说，既然琥珀小姐也曾想过自杀，也就是说你也有放不下的遗憾，对吗？”
“……我是死神。”
“但和人一样，能感受到寒冷，能感受到炎热，更能感受到温暖。你说过吧，你说你不讨厌温暖。”
“那又怎样？”
“到了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承认，什么都不和我说吗？”
“因为涉及过深……”
“那好吧。”
我点了点头。
“那我就一直自杀吧。”
“啊？”
“就是说我就一直自杀吧，反正早晚有一天会死，那我就不如一直自杀吧。这样也许还会有成功的可能，琥珀小姐也能早点从我这个契约者这儿解脱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镜花和你的母亲可是会难过的哦，你们不是刚刚才和解吗？”
“命是我自己的啊，该怎么用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你说什么啊，你不珍惜失而复得的幸福吗，干嘛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啊？”
琥珀小姐少见的露出颇为紧张的神色，对我的回答极为不满。
“反正都会死的啊，与其一直骗他们，还不如早点儿让他们知道现实，我觉得这对他们来说也是爱啊。”
“最近你都在想这件事吗？”
“这事儿是我刚刚才想到的。”
“就为了让我回答问题？”
我点了点头。
琥珀小姐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总觉得你完全没有撒谎，所以我才会觉得害怕，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了，那个时候我竟然挑选了你，恐怕我真的没办法让你老实完成自己的遗憾了。”
“这要看琥珀小姐是怎么选择的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稍稍往我这边靠了靠。
“如果我不说，大哥哥你就不肯告诉我你的遗憾，也不愿意去完成遗憾是吧？”
“嗯，暂且是这么决定的。而且我会自杀哦，会一直自杀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总是重复这种话啊！”
她有些不耐烦地反驳道：
“有关死神的事情，我依旧没办法给你解释，但既然你想要听我的遗憾，我就给你讲一讲好了。”
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事，琥珀小姐的脸上已经阴下一半了。
我有些后悔这么逼迫她，但总觉得若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无从谈起。
我做好了听她说的准备了。
这时候，她也整理好语言娓娓道来。
“在成为死神之前，我也是个人类。那时候我和你一样，都是可以看见别人的死亡。住在孤儿院的我非常害怕，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渐渐地，我就成了院中最孤僻，也是最奇怪的孩子，不管是院长还是老师，甚至是同为孤儿的孩子，都开始疏远我。只有一个人，他和我同龄，是个平时很弱气的男孩子，他一直都有接近我，他也一直相信我。”
“还有这样的人啊。”
琥珀小姐点点头。
“我的性格很孤僻，根本没有人收养我。他虽然很弱气，但其余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想要收养孩子的家庭总是会考虑他。所以他就提出了条件，若是哪个家庭想要收养他，就一定要把我一起带走。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他努力学习，成为当时院中的佼佼者，而且逐渐变得善于交流，越来越出彩。然后终于有一天，有人愿意把我和他一起收养了。可是……”
“可是？”
“我预知了养父母的死亡。但我并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死去，只知道死亡这个事实。我没办法阻止。结果就是养父母都死了。我和他又回到了孤儿院。然后下一个养父母再次带走了我们俩，然后又重复了一次之前的情节。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离开我，还是希望能够有人收养我们两个。但两个养父母死去，前后都没有经过一年，闲话就不可避免的传开了。之所以收养我们的人都死了，就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丧门星。虽然他完全不相信，但我和那些传递闲话的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死亡还是太过残忍了。”
“也许是那样吧。所以我想要从他身边消失，但他总是能找到我，我逃到哪里，他都会出现，然后笑着让我一起回家。我不希望他也受到伤害，就执意要离开，然后我就用了非常恶毒的方法。”
“什么、方法？”
琥珀小姐的嘴角扬起自嘲的邪魅笑容。
“我告诉他，就是因为他，我们的养父母才会死。我把罪责都丢在他的身上。”
“不太像是琥珀小姐呢。”
“……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恶毒的不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肯放弃。”
“那琥珀小姐又是怎么成为死神的呢？”、
她看了看我，脸上布满了哀伤。下一时刻，她清扫一下不安，变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就是顺其自然，稀里糊涂就变成死神了。离开孤儿院没多久，我就因为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差点儿死掉，然后就在我马上就要死的时候，有一个死神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告诉我要不要成为死神，虽然那之后就不是人了，但至少还能‘活’着，还能看到这个世界。我也没别的想法，当时就是想吃点儿东西，看他像是给我东西吃的人，我就答应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
“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吗？”
琥珀小姐颇为不满地反问道。
“那么琥珀小姐放不下的事情到底是哪个呢？”
“现在我挺后悔当死神的，不过这是单项选择，我已经不能回去了，因此也就这样了。”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琥珀小姐的遗憾应该比这个要单纯吧？”
“……什么啊？”
我挑起微笑，然后说道：
“琥珀小姐，你去见过那个人吗？”
“那个人？哪个人？”
“别装傻，就是你不惜用恶毒语言去欺骗，也想保全的那个人呗。”
“……见过。”
“真的吗？”
“那还有假。”
她略微抬起头，很明显地闪过我的视线。
“那跟我说说吧，说一说他现在怎么样。”
“……很普通吧，很普通的生活着，就是……”
“我倒觉得他可能是死了吧。”
“喂！”
琥珀小姐突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就知道……”
“别这么着急啊，我不知道，我又不知道他是谁。”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琥珀小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对吧？”
“我知道，我不是说了他现在普通的生活着吗？”
“既然不知道，那要不要去看看呢？”
“都说了……”
“就当成是我的遗憾吧，我想要让琥珀小姐完成自己的心事。”
“……”
“我知道琥珀小姐在怕什么。你也害怕他死掉吧，你也害怕他消失吧？所以才不敢去看，对吧？”
“……”
似乎是被我说中了。
我乘胜追击。
“但若是不去看，你的遗憾就要一直堵在心头了。哪怕已经成为死神，不用再承受人的情感折磨，也没办法逃脱这份罪恶吧？”
“……怎么感觉大哥哥你死了一次之后突然变得油嘴滑舌了呢？”
“这都是托了琥珀小姐的福啊，大部分都是从你那里学来的。”
“哼，要是我有这能耐，你早就会按照我所设想的去做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你可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好好的为了自己而活不好吗，为什么总是这么有闲心呢，我和你只是普通的契约关系吧？”
“因为我现在非常在意琥珀小姐啊，那个帮我完成遗憾的人，我希望她能过的开心一些吧。”
琥珀小姐抱着胳膊，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像是投降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大哥哥是个难缠的对手。”
“多谢夸奖。”
“才不是夸奖啊！”
摆出超凶的表情，但因为很可爱所以一点儿也不凶。
“你要是这么好奇，我就答应你。反正我已经是死神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能应对自如。”
“要真是那样可就太好了，我也不希望到时候安慰哭出来的琥珀小姐。”
她‘哼’的一声别过头。
但她的侧脸确实露出了不安和紧张。
谁都需要一份力量站在起跑线上，不管是人还是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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