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今桥的弹正尹
信浓国西北处,讨伐小笠原氏及其信浓国国人众的武田本阵。
武田义信跪拜在晴信身前,晴信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已经没有了曾经的严厉,在义信眼里,这就是晴信的大喜状态。
整个阵内不止他们父子二人,军师山本勘助,大将饭富虎昌,武士大将小山田昌辰等人也都坐在阵中两侧,观察着晴信接下来的态度。空气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赤红色的家旗在阵帐上猎猎飘动的声音,义信开始担心起来。
晴信猛吸一口气,气流的声音大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见,“做的很好,义信!”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义信有生以来第一次从父亲身上得到快乐的情绪,他马上低下头去行礼,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嘴上已经失控的笑容。
“知道为父刚才在想什么吗?”晴信的嘴角微微扬起,这也是义信第一次看见父亲对自己露出笑容,“为父在想,该赏赐你什么好。”
义信有些期待的又沉下头去,等待着赏赐。
“近日我正在和今川家商讨联姻之事,不如,就让义元公的爱女…”晴信一拍军配,像是想到了个好主意。
但是义信的脸色却完全变了,他诧异的抬起头,在旁人眼里,可能是会把这种神色,当做是一种喜出望外吧,但是不光是山本勘助看得出来,其实晴信也是看得出来的,义信心中的,那个真正的人选。
山本勘助注视着满脸失望的义信,很显然,对方也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眼神。山本勘助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平淡的转过头去,“大人。”
“怎么了,勘助,你有更好的注意吗?”
“大人也太任性了,这样的赏赐,就像是义元公的赏赐一般呢,呵呵呵呵。”山本勘助笑起来,“况且少主大人少不更事,现在谈婚论嫁还为时尚早。”
晴信盯着山本勘助,眼神里像是在质问山本勘助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对继承人的态度,“吼?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吗?说吧!”
“是,”山本勘助点头,“我听说,少主大人近日对碗器极感兴致,不如,主公就把踯躅崎馆的西窑汤碗赐给少主大人吧?”
此话一出,在座的家臣们都是一惊。晴信也眯起眼睛注视着山本勘助,义信的老师,饭富虎昌更是为山本勘助的这场赌博感到恐惧。谁都知道那踯躅崎馆内收藏的西窑汤碗,是两代武田家督信虎和晴信的喜物之一,要是在此晴信能把这个碗赐给义信,那么对义信来说,就是非凡的意义。可是晴信拒绝的话,也就相当于对义信的继承人位置,提前宣判了死刑。
“义信,你可对为父的西窑汤碗有所兴趣?”晴信在思考片刻后问义信。
义信略有迟疑地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晴信的双眼,在视线汇聚的那一刻,义信还是被父亲如猛虎般的眼神吓住了,“如果……如果父亲大人不介意的话……”在说完后,义信又急忙低下头去。
“明白了!”晴信站起身,“那个汤碗就赐予你了!义信!”
义信终于惊喜的抬起头,眼神里终于充满了希望。山本勘助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去,他望向坐在家臣团中正大舒一口气的饭富虎昌,对方在注视到自己的视线后,点头致意。
“是!”义信拜谢,“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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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已经彻底干涸了的河床上,用木栅栏空出一处来,栅栏外被围观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河岸上的细树都已经长出嫩芽,但是在黄昏中乍一看依旧是光秃秃的。几只乌鸦站在树枝间,发出急不可耐的鸣叫声。
山本晴明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架子上,蓬头垢面。往常梳理得井然有序的发型,现在却是胡乱的搭落在背后和双目前。衣服虽然是脏兮兮的白色内衬,但是身上却没有受伤的痕迹。
两名拿着长枪的足轻站在山本身前,眼神复杂,身体也因为犹豫而不自然的发僵。周围维持着秩序的足轻们也同样是这样,民众们心中燃起着熊熊怒火,让整个会场的温度仿佛就是在夏天。
在山本的刑架两边,还有两个人也被绑在木架子上,他们俩的神色,就要比山本的差许多,白色的囚服上是一道道醒目的血口子。右手边的人是山本不曾见过的,这个人身体结实,皮肤黝黑,是个典型的农民身板,想必是那个町里的农夫吧?
令山本感到惊讶的,是他左手边,位于刑场第一位的那个人,那人正是今桥城城下町的佃令,也是町目。那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上散发着文人的气息。
姊小路赖山换上了一身白色调的宽大跨服,坐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制平台上,“肃静下来!”他朝着底下的民众大叫“接下来宣布对这三个罪人的发落!”
人群中,阿泠抓住了广桥的袖子。广桥转过身来,对阿泠点点头,篱笆的另一边,是他们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枫。枫对着广桥微微鞠躬,广桥也点头回礼。
阿泠担心的看向绑在木架子上的山本,谁知山本也正在看着她,还朝她尴尬的笑了一下。
从台下两侧走出两个和姊小路一起来的检地令,每人手里都各执笔墨,他们首先来到那个城下町町目身前。
为首的检地令拿起和纸,“今桥城城下町,町目,佃令,大谷宽城,因自纳私财一百四十贯……”
“不对!”大谷宽城沙哑而苍老的嗓音像是已经酝酿许久,终于爆发出来,“那是我们町里开垦荒地,还没来得及平分的奖赏!”
姊小路冷笑一声,“那你大可不必觉得委屈。”
“什么?”
看着对方质问,但是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姊小路打心底里觉得惬意非凡,这就是他权力的证明。底下的一名检地令抬头看向姊小路,在等待他的命令。
“行刑吧。”姊小路不想再搭理对方,挥了挥手,仪态慵懒的回到了座位上。
“蛮不讲理!!!蛮不讲理!!!!!”大谷宽城涨红了脸,绑在木架子上的身体也弯曲起来,“等到城主大人回来!!!等到城主大人!!!!!你一定……”
虽然行刑的命令已经下达,但是身前的足轻却犹豫着不肯动手。因为围栏外的民众已经开始骚动起来。
“太过分了!这明明是清水大人定下的规矩!”
“难道不是你们杀人在先的吗?”
“别太得寸进尺了!”
……
眼看着场上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姊小路赖山发现情况快要失控,急忙大叫,“吵死了!!行刑!给我行刑!!你们两个聋了吗?!”
远处响起阵阵马蹄声……
“啊!是!姊小路大人!”两名检地令终于回过神来,两人夺过足轻手上的长枪,准备向大谷宽城身上刺去。
一声刺耳的马鸣,两道黑影从人群的一侧覆盖过去。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一匹白马悬停在半空中,马上的身影伏着腰,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山本身上,那是山本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得到过的,担忧的神情。山本笑了,不再是那种恶作剧般的笑容。山本此时的笑容,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小时候和自己闹了别扭的妹妹又冲过来找自己和好时,想对她无比宠溺的那种心情。
当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两匹白马已经四蹄落地,空气中一道红光和白光一齐闪过,被绑在刑架上的三人,连带那两个检地令的长枪,都掉到了地上。
姊小路的脚如同灌了铅,下巴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甾山可没有说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啊!武田呢?!她不是应该死在信浓吗?!这难道不就是义元公的意思吗?!!
姊小路极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要惧怕她呢?自己可是今川家的检地令,背后是义元公!没错!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的!她一定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杀这三个人,这样一来,道理就全在他这一边了。这么一想,姊小路瞬间又底气十足,想要表示自己毫不畏惧般的向前走了两步。
黄昏的余晖让天地都沉浸在一片金光之中,姊小路不会忘记,自己上前两步的那一刹那,感受到的是一股实实在在的杀意。雪子的赤瞳里充斥着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怒意,那赤瞳中散发出的血色光芒,竟然要比黄昏的夕阳都要明澈。
另一匹马上的朝比奈务必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在看到阿泠和广桥后,在马上的朝比奈注视着广桥,深深鞠了一躬。
“这…难道是那个雪姬吗?”
完全被震惊了的人群里有人小声说道,他们先前虽然都不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女童城主的相貌,可是他们当中,绝对有不少人早已经见过雪子曾在城中乱逛。
“不会错的!你看那个人的反应!”
“这就是……”
“雪子大人!”
“雪子大人!!!!”
………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百姓为雪子的到来而欢呼,前排的人甚至都纷纷跪倒在地。
姊小路咽了口口水,他深知,刚才的那个眼神,绝对不像是会放他一马的神情。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无论如何,不过是六岁的黄口女童罢了,这种政治关系,她怎么可能会懂呢?!万一…万一…他的大脑里脑补着各种各样的场景。
雪子盯着姊小路,但没有下马,“不说点什么吗?姊小路大人。”
姊小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因为恐惧,而注视了对方如此之久,“你!”他指着雪子大吼,“就算你是今桥城的城主,也不能妨碍我们检地令的事务。”
“检地令的事务?”阎雪看向地上已经吓瘫的检地令,赤鬼切的刀剑已经抵住他的喉咙口,过于锋利的刀锋,已经让一滴鲜血顺着刀刃滑了下来,“检地令的事务,是随意在别人的领国里随意杀人,妨碍农忙繁物的吗?”
地上的检地令因为害怕,发出啜泣的哽咽声,阎雪的手开始有了向前继续的趋势,姊小路连忙大喊,“你想要干什么?!我们可是义元公钦定的检地令,你杀一个,就是谋反!!”但是这句话,就算是他也没有多少底气。
阎雪冷笑一声。
“雪子殿下!!”竹千代出现在阎雪的身后,阎雪顺势停下手来,“雪子殿下!我知道殿下您正怒火中烧,但是还希望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师傅们说过的话!”
“师傅们?”阎雪的声音仿佛从冰窖里传来。
“是,”竹千代半跪在地,仰头直视阎雪的目光,“还有已经过世的………善寺大人。”
阎雪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慌乱,但是随即就为自己的情绪波动感到好笑,“呵,竹千代,你想救这个人吗?”
竹千代知道自己正在忤逆阎雪,但是为了阎雪,为了这整个今桥郡,他必须要告诉阎雪一条正确的路,“殿下!他们在您的领国内杀人,是触怒了殿下;但是殿下您要是再杀了他们,就是触怒了义元公,到时受到牵连的,绝对……”
阎雪没有打算再听下去,因为她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她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使得身边的人替她承受伤害了。所有的坎坷,每一步棋,她都会仔细考虑,找到最正确的一步,也是最符合她的一步走。
“清水大人!”姊小路的态度终于软下来,“他们说不定都是织田的细作,不如这样!不如这样!”姊小路拍拍手,“我们就不再追究那什么一千两了!你让我们把这些细作带回骏府!等到省察……”
人群里平太郎一家终于从外围挤到前面,在平太郎身边的,是一脸愁容,双目充斥着仇恨的怒火的仁太郎。看来自己刀下的,正是他的杀父仇人无误。
“平太郎。”
“是!”听到阎雪在叫自己,平太郎连忙回应。
“阿松死之前,在做什么?”
平太郎一惊。其实在阿松死后,仁太郎就被左门卫收养。同样,仁太郎也告诉了他们,自己和父亲在那个出海的夜晚的所作所为。在震惊之余,最为让平太郎感到恐惧的,却是雪子要让仁太郎杀死他的父亲。想起这个后,平太郎的内心越发的虚了,更何况现在阎雪正把一把刀抵在一个活人的脖子上,万一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只温暖的大手拍在平太郎的肩膀上,“雪子殿下,”粗厚雄壮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分辨的相当清晰,“阿松他,已经深刻的反省了,在那件事之后,他确实为他人做了非常多的事情。他不仅画了一张海图,他还告诉了大家,如何分辨暖流的到来时间。”御船头左门卫低下头去,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仁太郎的后脑勺,“阿松他,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知道了吗?雪子在心中不免有些吃惊,她本以为,阿松会把这件事情隐瞒一辈子。仁太郎在他人提起父亲之后,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但是他炯炯的目光依旧紧盯着阎雪不放。阎雪也看着他,眼神中的冷酷,凌冽,就像是那一天,在阿松的家里一般。只不过,那时目光扑朔迷离的少年,现在已经被复仇的怒火所吞噬。
“确实,”阎雪看着即使泪流满面还要故作坚强的仁太郎,“我没有命令除了你之外的人,杀你父亲。”身后右手的长刀以肉眼难以观察到的速度挥起,几滴鲜血随着上挑的剑锋,泼洒在半空中。
“殿下!!!不行!!”在竹千代意识到阎雪要做什么之后,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刀口,阿松的死状就像是复制在了眼前这个捂着脖子倒下的检地令身上。倒在地上已经注定了死亡的青年因为极度的疼痛而翻起了白眼,全身上下痉挛,不禁让人联想到被木棍敲击了一下却还没有死透的活鱼。
这下姊小路的下身终于一软,一屁股坐在台上,“谋反……你这是……谋反……”嘴里囔囔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们唯一听得懂的,就是谋反这两个字。很明显,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殿下!!”竹千代满脸的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看着阎雪。
“竹千代,你觉得弹正尹和检地令比起来,哪个更值钱些?”阎雪瞟了竹千代一眼,轻声说道。
竹千代像是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瞬间恍然大悟。这一切,她都已经有所准备了吗?!这就是这些日子女忍者枫的行动如此频繁的原因吗?他望着阎雪的侧身,自己,果然还是比不上她,自己还是不能像她一样,可以这样正大光明的走自己想走的路。
阎雪拉紧缰绳,调转马头,用自己最大的嗓音喊道,“我是天皇陛下亲册的从三位弹正尹清水雪。”在场的百姓和家臣们纷纷跪倒,朝比奈也翻身下马,搀扶着虚弱的山本一同跪倒在地。
“现检举清水家家臣,姊小路赖山徇私贪浊,坏公法,损百姓。公生明,廉生威!即刻起,便把此人,打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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