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未到，将领已至。
整个城池之内皆由精锐武士换防，莫说我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仆，就连平胜次的许多亲信都被驱逐了出来。一方大诸侯护卫民众倾其全力讨伐妖孽，听起来很美的理由背后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争霸之心。
平安之世已经太过迂腐，紧紧抓住人们对于身份、食物、金钱、名誉的渴望，平房这个平氏家主便足矣掀起惊天巨浪。
我和唯暂时和那群被卷进乱局的农夫住在了一起，城池就在抬头可见的地方，此时此刻它是无比遥远的存在。
“清正！”在这里的时日里，我已经习惯了叫唯清正这个名字，这里真是一个不错的幻境，暂时卸下重担的感觉一如既往的美好。
“什么事？”将目光从城市外围上转回的唯用抱怨的口气问道。
“我来领火油，巡夜时用的火把烧完了。”
“……”
失去了源动力的清正有些提不起劲，她带着我走到营地武器库里，亲手端出一坛火油递了给我。
“省着点用！”
用训斥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心中怀着一团怒火的清正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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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夜是从数天前分配给我的工作，因为除了我没人敢在夜晚的死地边缘徘徊。
我正在经历着千年之前的这个人所经历的一切，他所拥有的这份烦恼、这份纠结、这份惆怅，与我何其相似。但是当昨天晚上在竹林中见到那名剑士的时候，他的几乎没有犹豫的做出了回应，连剑士要他干什么都没问细问，一切只顺从着自己的心意。
我也尝试着随性率直的面对一切，不过命运和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注定是一个别人的配角，而且注定出现在需要我出现的地方，卷入一些我根本无力改变的乱局之中。
“谁？”
“是我。”
天边的红日只剩最后一丝光线，就在我点燃火把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我巡逻的起点。
“晴丸大人！”
“不必这么称呼我，没人跟着我。”
美树原快走两步来到我的面前，她没有穿那身重铠，而是穿着一件便装，右手提着一杆长枪左手举着火把。
“说明一下吧。”
“我被分配来巡夜了。”
“是吗？”
我短叹了一声看着爬上地平线的月亮，对美树原说道：“我可不敢让大人的亲卫过度操劳，巡逻完第一圈你就回去吧。”
“好……好的。”有些惊喜又有些失望，美树原得心情都写在脸上，她离成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
短短的时间能令人改变多少呢，一个胆怯的孩子假装成熟，那件“成熟”的外衣很快会被残酷的现状剥离，在死寂的夜色中走了三百步，美树原被一声虫鸣绊住了双脚。
夜巡的任务就此中止，我用两束火把在黑暗中撑起一片能令人安心的休憩之所，用十万分的耐性慢慢的安抚着怀中那颗飞速跳动的心脏。美树原的脑袋埋在我的肩头，她的心跳声透过身体的接触被我感知。
“明明已经是校队前锋了，胆量还是没有增加多少啊。”
“太黑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黑夜……”
“毕竟这是千年之前，这个地球还没有光源污染的概念呢。”我轻拍着美树原的肩膀，用身体的动作指引着她往前然后坐下，一块光滑的白色岩石成了我们歇脚的地方。
从我的肩头移开脑袋，美树原的视线就钉在了火把构筑起来的营寨之中，外界深邃的黑暗她不敢触及半分。
“我休息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就这样坐着等到天亮吧，说谎小姐。”
“果然被识破了。”
“虽然破坏幻境主人给我们定制的剧本不会有什么惩罚，但是……唔……”
意想不到的展开，晋级为剑道部主将的美树原身手越发伶俐，我被她拦腰抱住，不同于和白雪那种带有代沟的身体接触，美树原的拥抱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
漫长的僵持中，除了火把上噼啪作响的火星，我和美树原之间完全没有话语交流。
“真是一段奇妙的旅程像做梦一样，梦到自己变成了书里的人，经历着书里人一样的故事。最重要的是……在这本书里我和我喜欢的人之间没有障碍。”
“抱歉，你给的告白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很难做出选择吧，我了解。”美树原的双手稍稍松开，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星星点点的泪水沾湿，但美树原毫不顾忌转了个身躺在我的胸口，一双眼睛从下往上看着我。
“天野很优秀，我知道我和她的差距。你也有优秀，我也并不会奢求。”
“我……”
“在学校里的时候，我所见的小孝君是个讨厌麻烦有些自我封闭的人。但是在那次暑假里，我见到你的另一面，率直、真诚、拥有无限的勇气与力量，绝对不会与强权妥协。特别是那最后一场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决斗……”
“……”
“你真是狡猾！在看过那样的战斗之后，身为一个剑道修行者怎么会甘心继续止步不前，在那个夏天见证过那场决斗的人，都被你点燃了。”
美树原用她的右手牵动我的右手，将我的手心按在了她的左侧胸口。
“这是幻境，小孝君也说过我们从这里出去之后，还会记得多少发生过的事都是未知数，所以我偶尔也想学着胆大一些。……我的心是不是很烫手？”
“是的！很烫手，像太阳一样。”
“和小孝君在一起，总会遇到些奇怪的事，每经历一些事我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天野有没有一起与你经历过类似的事？”
“汐在这方面比较顿感，不过时间久了总有些察觉。”
“那么至少现在我是略胜一筹的，这里没有天野，没有川岛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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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阴云密布，微弱的月光不足以驱散黑暗，我们被困在夜色包围之中，火把的光线越发微弱，火把火油已经快燃尽了。
“华华，曾经我也以为我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并且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但是坚持正确、坚信正确是需要代价的，当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人可以理解你的时候，那种孤独和冷漠足矣将你撕裂……现在我终于开始渐渐恢复，找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
“唔……”美树原均匀的呼吸声让我的表情僵住了，她不知何时已经安然入睡。
暂且把她当成一个听众也未尝不可，反正我已经孤独很久了。
“就算是你也未必了解我所遭遇的一切，我不渴望别人理解我，令我感觉到恐惧的是，我干涉的越多，其他人就离幸福越远。这一点已经在长井身上应验了，他是被我视如弟弟的人，可是我却没法像真正的亲人一样保护他。”
“……干脆封闭起来，当一个别人喜闻乐见的傻瓜，也许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变成一枚硬币，每次都只用一面去面对别人。”
“这是一个需要我自己走出迷雾的旅程，面对长井也好，面对自己也罢，还是重新让别人认识我，这都是我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迷局。藤崎老爷爷说的对，我需要面对我的心魔，到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人生注定这样，时间不会停留或者倒退，发生过的一切无论好坏都已经发生了，我所畏惧的不是存在于前途的未知，而是自己沉浸在自己认为的失败中。
我从没有问过长井他的感受，一味的自哀自怨，封闭自己麻痹自己，活在自己可悲的世界中，以不断折磨自己为乐，以伸张正义的名义用暴力宣泄自己的懊恼。这就是可悲的我这些年来经历的一切，现在想来是如此的可笑，为解开这个心结我已经在原地踏步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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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远处的山岗上，两团白色的物体俯视着即将熄灭的火把营地，小狐狸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就在它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大狐狸叼住了它的后颈。
“今天晚上也要好好学习变身，就算丢脸也不要丢我的脸。”
“嗷！”
小狐狸的不满的叫声很快被夜晚的虫鸣淹没，摇晃着九条尾巴，大狐狸消失在了墨黑色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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