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突变(3)
那一刻时间的流速仿佛被减慢了,红白的身影挑起长刀,刀刃撕裂黑暗。宋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四人,双目如冰。
黑幕在一瞬间被打破,剑道馆昏黄的格调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宋君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双眼与黑风衣的对上了。
“别来……无恙。”牧桑像是对自己说,声音有些沙哑。
宋君的声音冰冷:”咱家难道没和你说过,天下术法皆有解?”
“说过。”
“成为了鸦羽将就觉得自己有出息了?于是你便如此愚蠢地前来送死了?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就来咱家这儿抢人了?”宋君摇摇头,“再次别过你也只能如此么?今天咱家若是要留人,谁也走不掉的。”
牧桑小心翼翼地放下文浩,注视着宋君那张仍如十年前那般年轻漂亮的脸,右手微微捏紧了。这剑道馆给了他太多的回忆,眼前这女孩也是。他早想过宋君会说这样的话,他知道即使隔着面具他的老师也能一眼认出他。
他快要二十岁了,也差不多到了男人的弱冠之年,有时候还会抱怨说洛晴空的资历不够老。可是在宋君的面前他仍觉得自己还是个小鬼,一切未曾改变,与他刚进宋神剑道馆的那一年无异。
你是来嘲笑我的?来嘲笑我这个天真无知的学生?
他早就做过思想准备了,可是当他面对那双无波之眼的时候……他仍然觉得自己渺小。
他漏算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宋君未曾展现过的实力极限。他是师承宋君的人,自认为对老师的实力估量得很准,可是他还是太低估了宋君。牧桑见过她刀断水流,见过她以一敌百,可是她的极限是什么程度?牧桑不知道。
这世上本应无人能破此法,可是宋君或许不能被算作“人”。世间术法皆有变化,绝无定法,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要破除她的术法,宋君够这个格。
他想起宋君对他说过的话来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宋君教会了他这个降临黑暗的术法,将他引入了一个新的领域。当时的他只能勉强维持这个术法三十秒,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自认为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的他加入了追求真理的组织“鸦尘”,已经可以带着自己的学生了,他已经回不到多年前了。
“记住,天下术法皆有解,不要以为掌握了这个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你仅仅是粗通毛皮。”宋君曾这么说过,紧接着她抽出木刀,一刀斩破了牧桑费尽心力释放的空间。
“或许很久以后你可以维持这个术超过八分钟,那个时候你就能出师了,若你能维持十二分钟,你将是天下最精通这个术法的人。”
现在他能够维持十分钟了,可是那又如何?他的老师照样一刀斩破。有些人总觉得他长大了,觉得他可以独当一面,可是在他老气横秋地和年轻人说着理想的时候……他的老师告诉他其实他还很嫩。
宋君目光一转,移至洛晴空:“这是你的学生?”
牧桑没有回话,他拼命地盯着宋君的双目,眼中仿若有毒蛇嘶嘶地吐信,他要证明……证明他不是从前那个他了。他告诉洛晴空说他有个朋友一生只为了宋君的一句肯定,其实这也是在影射他自己,可宋君总说他太阴沉,明明一副书生样,眼镜却那样的深,心里容下了太多的黑色。
心里容下了太多的黑色?那是错?胸怀天下难道不是男人该有的志向?要容天下的心为何容不下那一点点黑色?
“今天再给你上一课,遇见事情动动脑子,你觉得咱家今天真的是来杀人的?”宋君居高临下地看着牧桑,“若是要杀人为何需要你救?咱家从不杀无辜的人,若是魔,皆该死。”
她最终还是复述了当年的那句话:“你的心里还是容了太多的黑色,太多。破魔人这条道路不适合你。”
他仍是像看着十年前那个孩子一般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双古井似的双眼里映着当年明媚如金的阳光,阳光之下有一个书生般的少年像豹子那样嘶吼。
牧桑怔怔地看着宋君,他突然说:“馆主,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我仍然保留我的想法,这世上……没有人该死!”
宋君挑一挑眉毛:“你说没有人该死?”
牧桑胸中那个年少的自己在咆哮,当年他曾经在空明河畔迎着正午的盛日高吼着“我要破天下之魔”这样的诳语,似要将心中豪气全然吐出。
现在十年已然匆匆而逝,狂傲的小豹子被磨练成了狡猾的毒蛇,但是……他仍然流着灼热的血!
“是。”牧桑张开双手,他开始吼起来,将他这些年的坚持尽数吼出。他觉得他的眼前淌着灿烂的阳光,他又是当年初入宋神剑道馆的那个少年了,他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怀着自己的远大理想:“没有人该死,本应星火皆灿烂,本应再无贫富强弱,本应所有人都行走在自由的阳光之下。这世上……本应平等!”
“愚蠢,就是因为你们对自由与平等只有如此言论,鸦尘才会没落这么多年。”宋君举起刀来,刀尖对准牧桑的眉心。
她轻轻抖动刀尖,眼中仿佛流淌着回忆:“鸦尘……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可是向往自由与平等的组织,终究只是一个梦想而已……这世上太多的梦想不就是这么坠落破碎的么?”
“其实咱家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离开,”宋君轻声嗫嚅着,“胸中怀有太多的黑色……宋神剑道馆关不住你的心。”
木窗透过的阳光照出宋君脚下一片明亮,她的身躯仿佛一座静默的雕塑沉于光中,只留巫女服微微颤动。
牧桑仍然死盯着宋君,他的气焰丝毫不减:“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黑色,这世界本就五色斑杂,也没有什么关不住,我从来就未曾丢失求道的心……我们是求道者,求自己的道有什么错?”
宋君凝视了牧桑好一阵子,缓缓开口:“不错,有长进,知道追求自己的道了,算是没白教你。现在在你也能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和咱家说话了,咱家很是欣慰。”
牧桑看着宋君的双眼,在那双本无感情的眸子里……他看见了从前。
从前……他还记得那个落叶昏黄的深秋,他们曾经争论着求道者的道义究竟是什么,所谓求道,求道……斩尽天下之恶真的是正道么?牧桑问过他的老师,那个时候的宋君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她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
十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看着,眼中的牧桑仍是十年前那个小鬼。
大家都各奔东西,离开了宋神剑道馆吗,可是那颗求道的心仍然燃烧着。其实十年的光阴不算什么,大家各自为主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曾经一同举起手中的长刀,背映如火的夕阳。今后的结局如何并不重要,十年前他们曾立下了名为“师徒”的契约。
如今学生回来了,带着他寻求到的道义回来问他的老师。
当年的小豹子如今吐着蛇信,他问的仍然是当年的那句话:“馆主,我想问的是……求道者的到究竟是什么?”
宋君仍然重复着十年前的话,她的脸上仿佛映着那时的光阴:“追求自己的道,逆命行方为上道。”
“那我仍然坚持,这世上本应平等,这便是我的道。”
“仍然坚持?很好,不愧是咱家的学生。”宋君将木刀横在胸前,“但是……还不够。”
牧桑拔出腰间的匕首:“我知道还不够,但是我是个求道者,为道义而赴死不算什么,你教我的。”
他摆了个起手式:“当年我立过誓言,我要求道一辈子,馆主你不会忘记的吧?”
“喂,黑风衣……”洛晴空扯了一把牧桑的风衣,牧桑没理她。
宋君摇头:“咱家今天……不杀人。”
文浩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人,他刚想要说话,神雨落重重一掐他的大腿,痛得他赶紧噤了声。
“你误会咱家了,咱家今天不杀人的。”宋君重复一遍,“牧桑,今天不该有人命丧于此,不该有无谓的流血。”
牧桑的回答坚定:“我只是求我的道罢了,我的道义不让他们死。”
“咱家从没有想过杀他们。”宋君摇摇头收回木刀,转过身去,“你是咱家的学生,咱家本该放你走,可是牧桑啊,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
“万事万物皆有其理,本该放任自由,可是咱家说过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宋君兀自说着,“若是按照命定的来,咱家早就该躺进坟墓了,可是不行,咱家还有未了却的心愿。其实说实在的,咱家欠了你们很多。”
“有时候咱家问自己,为何咱家的学生不能明白咱家的心?咱家总说小鹰愚钝,可是牧桑你为何也如此?”她猛地转过身来,红裙在阳光中舞出凄厉宛若蝶翼的影,“咱家给了你多少警告,多少暗示,可是……你为什么不懂?咱家刻意安排了小鹰守在门口,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难而退,可是你为什么不懂?”
牧桑被这个转身的绝美凄然震慑住了,他蓦然一惊。
暗示?宋君给过他什么暗示?牧桑忽然明白过来,宋君磅礴如山海的出刀气势,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还有她对神雨落所说的那些关乎命定的话语,以及她似是无心瞟向天花板的一眼,甚至那个烈酒焚香樱花瓣的术法……都是在逼迫他离开。
宋君根本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她只是没有言语。牧桑单纯地等待着宋君出手,可是他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欣喜地等着他现身。
“愚蠢。”宋君看着他。
牧桑艰难地回过头去看着剑道馆内馆的门口,若是她的所想没错的话,若是宋君真的希望他们离开的话,那里一定……
如他所料,从剑道馆的内馆门口传来这样一个声音:“鸦尘皆是逆道,当斩。”
他心头一凉,所谓螳螂捕蝉……然则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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