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白河同学，以前的根深是什么样的呢？其实同窗了那么长时间，我还一点也不了解呢。”
白河凄惨地笑了笑。
“啊，以前的美都酱啊，应该说，是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一般的大小姐，乖乖的，一点也不像根深家那个疯狂的接班人。”
“疯狂的接班人？”
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句——这指的是谁？
“对啊，不按常理出牌的根深美纪，在大人的政治圈里也是个有名的传说。”白河淡淡地回应。
这么说来，是小葱的姐姐？
“根深美纪……她是怎么样的人啊？”
白河一时没有回答。她的笑容慢慢地凝固起来，接着变回了那种略显悲伤的淡然神色。
“雾太，优马这样和你坐在一起，并不是想和你来讨论别人的短长的。所以，根深美纪怎么样，甚至根深美都怎么样，优马都不是很想回答。”
她突然转过身子，泠然的目光投射在我脸上。
“雾太，优马只想知道，在你眼中，白河优马是怎样的人——是朵病恹恹的娇花？还是无情无义的政客？或者说，是个你根本不会去关心的陌生人？”
不，等等，这种貌似要告白的节奏是真的吗？
“白河同学……”
白河优马突然闭上眼睛，两手合掌，用颤抖的声音补充道：
“荒船同学……优马经常会想，像雾太这样的人，或者美都酱这样的人，哪怕是三岛理事长这样的人，都总有一天会嫁给男人，会生孩子，会老去，享受妇女应当享受到的终极苦难的吧？”
那个，我觉得“享受”这个词似乎用得不太对，还有……这种话题对我来说似乎有点羞于启齿。
“只有优马是不一样的。严格说来，我就连活到能够和男人牵手的年龄都是个奢想。”白河优马垂着头，急切却又忧伤地说道，“所以啊，这种命运，这样的生活，我可一点也不想要。”
她抬起头，微笑着，慢慢地举起手，将垂落在额前的留海拂开。突然，白河优马停下动作，一把抓住我的右手。
“雾太，是不是也曾经羡慕过这些悠闲的大小姐们？是不是也曾经想跟我们一样，尝试去做一个大人眼中的那种淑女？可是，并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哦，雾太。我真心羡慕你。”
白河优马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手势，似乎要将眼前的整个训练大厅容进怀里。
“你看，雾太，这里整个装置，都是为了将我们训练成理想中的贵族而设置的。高超的学习技术，不是吗？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尝试跟家阀的知识灌溉系统合为一体，从神经领域接受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知识和理念——你也体验到了吧，刚才的仅仅是体能的训练科技，就能够让一个人痛不欲生。优马要告诉你哦，知识的灌溉，要比枪械和空手道技能的灌输更要痛苦一百倍。”
白河依然举着双手，略显激动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优马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接受体能的训练。不过，优马也躲不掉吞食知识的苦难哦。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刚满9岁，满溢的知识就从神经接口里涌进来，它们力气很大，要挤占我的全部脑容量，要在脑子里训练我，覆盖掉我花费了整个童年养成的小小人格。快速的学习……还不如说是一场脑海里发生的大灾变，让每一位大小姐都丢掉了自己生命中非常独特的一部分，从此与这些非人的知识合二为一。每个人——不，每个出身贵族的人偶都这样挣扎过，试图用后天累积的经验来和这些祖先的幽灵争斗，从它们手里一点点地挽救自己的人格。”
白河放下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所以我才非常好奇啊，荒船雾太郎，你是怎么样让那个已经形如人偶的根深美都清醒过来的？为什么在遇见你之后，根深美都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瞠目结舌，在白河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压迫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答不出来？也罢，优马本来也没期望能从这个世界得到什么回答。”
“我……”
还没等我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白河已经从身上抽出那把古董玩具M37，微笑着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住、住手！”
还来不及消化眼前的景象，我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扑上前去，一把抓住白河的右手。她的手软弱无力，只是惊呼一声，就松开了枪柄，整个人往后倒去。
糟糕，也说不清楚是刚才的训练科技发挥了作用，还是我天生对于救人的感觉过于敏锐，就在白河小姐倒下的瞬间，我抢了上去，用右手垫下了她的身体。
剧痛从手臂上传了过来。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却马上被白河小姐双手围上来，紧紧地抱住。
“对不起，雾太，优马差点没忍住。”
依然是平平淡淡甚至带点矫饰的语调，白河的声音里没有哭腔。
只是从我们俩紧贴的胸部间传来了她温热而激烈的心跳。
“我发泄完了哦。谢谢你，雾太。”
白河突然松开了我，若无其事地站了起身。反倒留下我还愣在地上，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烫。
这算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啊，荒船同学，刚才的事情请你忘了吧。其实呢，优马请你到这里来，不光是为了训练华生的枪法哦。我有别的事情跟你商量，关于我们下一步应该做的事情。”
她依然背对着我。在我的视线前方，白河优马踮起脚尖，用圆润苍白的脚丫试探着做了个芭蕾的动作。
“雾太，你知道白河家和根深美都联手的真正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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