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议长席上再次传来锤子的敲击声，宣告整个议事厅进入闭门状态。这一回，锤子是掌握在真正的茨冈议长手里。茨冈家的“狗”已经从大厅里消失了。
根深葱从嗓子里憋出“咕咕”的声音，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
茨冈议长低头沉思，颇有风度地点了点头，接着环顾四周，开始发言：
“诸位，现在最高议会将开始预防战争策略的探讨。庭警，在撤出前先确认有无可疑人员在场。”
又是一阵忙乱后，庭警撤退到庭外待命。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十三个人。
根深葱“啊”了一声，有点不知所措地盯着议事厅西侧。
我顺着根深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紧挨着白河的根深家不动席上空无一人。
“咦？小葱的父亲去哪里了？”
“肃静！”茨冈威严地低喝一声，又用法槌敲了一记桌面，“刚才有议员提出，因为本期议程中的证人为根深家小姐，根深当主理应避席。根深议员声明在此议案中放弃投票权，剩下的议员们继续讨论。”
“怎么会这样？”根深葱喃喃低语。不过，我注意到根深原本紧张泛红的脸颊稍微变得正常了一点。
茨冈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宣布议程开始，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铃声，打断了议长的发言。
茨冈疑惑地抬起头。
“在开始正式之前，大崎议员有什么话要讲？”
被称为“大崎”的议员站起身来。这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奇特而华丽的绛色宽袖和服，白皙的脸蛋略显紧张，看上去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
“我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议程是什么，”大崎有点神经质地甩动着双手，那双华丽的大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着，似乎在尽力抢占在场人员的注意。
“关于来自星船的孩子有可能引发战争的应对事项。在讨论之前，我想先问一下在座的三岛议员。”大崎说。
茨冈皱着眉头表示同意。大崎转向三岛理事长的方向。
“三岛议员，我听说引发问题的孩子是应该寄养在你家的。这里面有没有三岛小姐的责任？”
三岛悠木子微笑着举起手来。
“我反对。三岛没有责任就议程上不曾安排的事项做辩解。大崎家的公子只是因为选择三岛作竞争对手，才故意这样问的吧？”
“不，我……”
“反对有效。大崎议员，就算是初涉政坛的你，也不能毫无理由地搅乱议事的步骤。”茨冈截断了大崎的发言，“现在，我们应该让三岛议员来把事态说清楚，而不是首先去考量她的失职。”
根深葱突然将嘴唇贴在我耳边。
“雾太，茨冈把球踢给理事长了。言下之意是强调三岛仍有失职，不说清楚的话就会很麻烦。”
哦，原来是这样。话里藏话，尔虞我诈，果然政治是个让人讨厌的东西。
不过，看来根深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她挺直了腰杆，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议席里的辩论，时不时低头沉思。
还是这种状态的根深让人放心呢。
三岛理事长站了起来。以往围绕在她身上的那股玩世不恭的顽童气氛突然消失不见了，三岛神色凛然，口齿清晰，不慌不忙地将本乡猫从星船来到宝塚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三岛提及，本乡的考卷失踪之后，无法完成移民手续。本乡有可能成为近10年来第一个被判为非法入境的星船种族。
议事厅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相熟的议员们互相询问对方的意见。茨冈握着法槌，提示三岛继续发言。
“根据星船的《战后监督条例》以及太宰仓的《星船共同防护条约》，这种情形下有可能导致双方的局部战争爆发，因为没有第三种共同法律条文可以预防这种情况发生。”三岛说。(见第三话)
茨冈摇摇头。
“为什么没有与星船协商延后移民审核的可能性呢？本座对此有疑问。”
“因为我们无法得知，是星船哪一方在掌握事态。星船对殖民地不设外交使节，平时的行政通道，是由各家阀通过星际互联网直接与星船对接的业务部门报送，由业务部门再送递星船的殖民地事务局。但是，这一次，我没有信心确定殖民地事务局会收到殖民地的申诉报告。”
“为什么？”
“这种问题，我觉得可以由我们的证人来回答。”三岛说。
茨冈点头赞同，用法槌指向证人席。
根深葱长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三岛报告的议案上说，证人负责解答星船方面的可能态势。证人为出身根深财阀的根深美都小姐，为根深家的协同管理者之一，共同掌管星船与殖民地的星际互联网业务。根据宪法，三岛议员无权提请同级的根深永广议员作为证人，因此提请根深议员的第二顺位女嗣美都小姐作证。”
茨冈毫无感情地朗读着备案的条目，突然嘴角绽出了笑容。
“根深美都为三岛治下宝塚学园初等部二年生……其实，三岛议员，你完全可以提出议案，要求议会强制根深当主出面为证人的。”
三岛微笑着摇头。
“议长，三岛并不会冒着时限到期的风险提出这个申请。我相信，这里的大崎或者别的哪位议员，不是一直握着否决票，要等着看三岛是怎么引发战争的吗？”
茨冈挥起法槌，猛地敲击了一下桌面。
“三岛悠木子议员，没有根据的猜测不要拿到议事厅上来。继续证人的话题。根深美都，由根深、三岛、白河，还有……大崎四位共同证明其忠诚。符合议案需求，我们进入下一步。”
——等等，联合推荐根深的议员还有那位奇装异服的大崎？他不是三岛的死对头吗？为什么？
四十
“下一步是质询。”茨冈议长毫无怜悯地展开面前的卷宗。“根深美都，你何以判断星船对殖民地抱有战争的企图？”
根深葱使劲吞了口口水，她摇晃着站直身体，开始慢慢地重复在白河的病房里给我解释过的星船“五方争议”由来，以及“遣返政令”是星船战争派的动议等等。
“你的情报来源？请解释。”茨冈步步抢逼，不打算给根深喘息的机会。
“百万情报网。”根深回答，“根深家操纵的百万情报网，对星船的时政快讯进行过分析。”
人群中突然刺耳地响起一声质疑。
“指的是那个百万谣言网吧？”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花花公子一样招摇的大崎。
根深葱的脸颊又再泛红了，不过这次是因为气愤。
“对不懂得剔选有用信息的人来说，大概就是指的那个百万谣言网吧。我想如果父亲在场的话，也会很高兴了解到这点的，大崎议员。”
白河的议席上传来哈哈一声。大崎狼狈地冲白河优马瞪了一眼，挥动着袖子，不再吱声了。
“大崎议员没有其他意见的话，”茨冈说，“按照根深美都小姐的情报和分析，我们不得不承认星船的确有向太宰仓动武的可能，故意压下三岛的申诉报告，中断与殖民地的交通往来——而且按照惯例，节分前后的一个月时间也正好是星船的传统度假期，议会与殖民地管理局的联络通常也无法正常进行……那么，三岛议员，你对你将要为之负责的战争有何动议？”
三岛扬起手，得意洋洋地宣布：
“没错啊，诸君，我有一个提议，可以轻松地击垮星船的图谋。诸位，我们何不利用一下‘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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