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修女》的第五幕讲述的是国王和首相联手成功的应对了一起政治危机的故事。
元老院的议长——公爵夫人——对国王之前签署的一道敕令提出了异议。这道敕令是关于调整国家粮食收购价格的,在通过公民委员会的表决之后国王正式发布。按照法律,此类敕令元老院不需要过问,但是议长发现敕令之中包含更改某地的征粮官人数的内容,而任何关于政府官员人事变动的敕令都必须经由元老院表决通过才能执行。所以,议长认为公民委员会非法的单方面进行了对此项敕令的表决;根据法律,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公民委员会的十五名执行委员将要全部被停职,而整个公民委员会的权力也会被暂时冻结直到选出新的执行委员。
公民委员会很快就对议长做出了回应。首席执行委员解释说更改征粮官人数的那个镇情况特殊。当地的征粮官并不是由国家任命而是由当地居民推举的,根本就不在国家官员的名单当中。所以,公民委员会认为这跟民间商会的人事变动一样,并不一定要提交元老院进行表决。
首席执行委员的解释让公民委员会免于被冻结,但却捅出了另外一个篓子。元老院议长又开始质疑为何那个镇的征粮官是由居民推举。最后查实这是上一任国王所签署的特殊敕令。国王特殊敕令是可以不经由元老院和公民委员会表决直接执行的,而作为对君主权力的限制,法律中规定国王每五年才可以发布一次特殊敕令,而且敕令不能和军事及郡以上级别的官员人事变动有关。
上一任国王签署的征粮官特殊敕令是为了快速结束当地的骚乱,但议长发现这位国王一生发布的特殊敕令过多,早就超过了五年一次的频率,已经构成了违宪。而根据法律,国王严重违宪的结果是特殊敕令发布权将被剥夺,直到下一任国王即位。但老国王的发布权没有被剥夺,所以议长建议将惩罚延续到现任国王身上,也就是说,冻结现任国王的特殊敕令发布权。
虽然对特殊敕令有着各种限制,但这是国王直接行使权力的唯一途径。如果冻结了特殊敕令发布权,那么国王基本上就完全等于是个摆设了。
对于国王更危险的是,如果没有了这个特权,如果某些大臣操纵军队想要推翻国王,国王自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在冻结特殊敕令发布权这件事上,元老院和公民委员会达成了空前的一致。首席执行委员和议长都发布了关于限制国王特权的演讲——虽然双方的目的并不是完全一致。而这个时候,首相——协调国王、元老院和公民委员会三方关系的中间人,该如何表态就变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出自庶民的首相最自然的盟友就是公民委员会,但他也必须顾及元老院的态度;而同时,首相也要尽量保全国王——这个把他直接从贫民窟带进内阁的人——的利益。
其实国王权力越少对首相越有好处,但是首相却首先私下去见了国王表示他将会尽全力让国王的权力不会遭到实质性的削减。
最终,在首相的斡旋下,国王的特殊敕令发布权并没有被永久冻结,而是只被冻结了十年,而且还是从现任国王登基的那一天算起。这也就是说,已经登基超过十年的国王其实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尽管他打算特殊敕令权力能不用就不用。
这幕剧里,安东尼斯自然继续扮演国王,莎尔娜扮演议长,巴拉德扮演首相,欧兰扮演公民委员会主席,而分配给希拉的角色是一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公民委员会地方代表。
“又是个女人?你们是真以为我演女人演的很开心?”希拉对角色安排有着很大的意见。
“那你看看剧本里还有什么适合你演的?你一个小孩子总不能去演老头吧。反正剧本内容我是绝对不改的。”这一幕的编剧欧兰不耐烦的说道。
确实没有其他适合希拉表演的角色,最后他还是乖乖的去揣摩属于他的那三句台词了。
第五幕的台词非常多,而且有着各种法律和政治术语,这就要求演员要基本上百分之百按照剧本来说台词。此外,这一幕里面充斥着具有冲突性的对话,这需要演员有能力把情绪拿捏的非常到位,既要让观众看得出对话里的火药味,但却也不能演的像在吵架骂街。
莎尔娜的演技虽然很好,但背台词却似乎并不在行。她所扮演的议长需要大段的叙述和讲解宪法内容,但莎尔娜却总是记的颠三倒四。
而平时感觉一直非常懈怠甚至吊儿郎当的欧兰这次却表现的很好。公民委员会主席和议长有一场非常精彩的对手戏,两个人从一开始的唇枪舌剑到最后发现共同的利益点,然后又决定携手促成对国王的惩罚。这场戏的台词足足有好几万字,欧兰一字不错的全部背了下来,但莎尔娜还是依然颠三倒四。
当然,这剧本就是欧兰自己写的,他对于内容肯定是要更熟悉一些。
安东尼斯其实有点担忧这一幕会不会太沉闷了。他认为观众们都是冲着看西海国王的爱情八卦来的,应该不太会想看几个人在台上大段大段的陈述宪法。
不过,安东尼斯却也佩服欧兰对西海政局的熟悉。
在西海王国,元老院和公民委员会互相挑毛病是常态,而两者也同时都想要尽量限制国王的权力——尽管国王的权力本来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至于首相,大多数时候扮演的就是和事佬。所以,这个职位虽然看上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其实基本没有实际权力而且做得事情很琐碎,因此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
韦林格·西塔博伦能被从平民直接提升为首相,也是因为这个职位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重要。
安东尼斯基本上可以肯定欧兰的这个剧本内容是虚构的,因为据他所知,西海从没有一个什么公爵夫人担任过元老院议长。但是,剧本里对于西海政体和法律的描写是非常真实准确的。
对于政治类台词的无能为力让莎尔娜十分的沮丧和焦躁,但她还一直没有放弃——她也不能放弃,因为海报已经贴遍了全城。最后,她终于在海报上所公布的复演日期之前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她的台词不再颠三倒四。
除了台词之外,还有一件事让莎尔娜焦躁,那就是缓慢增加的体重。
“美窝”不但美女多,美食也更多,而且还很便宜。
八月夫人的厨房做的饭菜也比之前城里剧院地下食堂的美味的多。
地下食堂那些浓油重盐且经常不怎么新鲜的荤菜可以让莎尔娜有充足的理由说服自己不去碰,但八月夫人的厨师手下所出的各种肉类却实在让莎尔娜不能一直保持冷静。莎尔娜几乎每天都在餐桌上念叨“这次本月最后一次吃肉了”,但第二天她的餐盘里依然不止是素菜。
在城里的剧院时,一日三餐是在完成任务,而在八月夫人,整个剧团的人都在真正享受着进食的**。
午餐和晚餐时必备的“配菜”就是巴拉德的奥术影像接收器。欧兰的那台便宜货大概在搬家的时候受到了碰撞,已经完全不能工作了。在大家的一直要求下,巴拉德只好不太情愿的把自己这台宝贝天天带来饭堂给大家当做消遣。
“美窝”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只有克兰西亚帝国和南海本地的节目可以清晰的观看,其他国家——包括西海——的节目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和破碎的图像。
克兰西亚帝国的节目依然平淡无聊,南海的节目也还是吵吵闹闹。
不过,最近克兰西亚的节目里倒是提到了两件有趣的事情。
第一件是弗兰隆塔王国的高等奥术法师们发明了更先进的记忆奥术晶核浓缩技术。他们所制造的新的晶核可以容纳的奥术信息是现有晶核的上万倍。
第二件是克兰西亚帝国针对新兴的实体魔仆制作行业出台了一系列限制性的法令,其中包括严禁把实体魔仆出口到外国。
这两条新闻虽然有趣,但似乎剧团里除了安东尼斯之外,其他人都对这并不是很在意。
安东尼斯对这两条新闻的看法完全不同。
对于记忆晶核浓缩技术,他认为这应该是个划时代的发明;而且这个发明很可能会导致舞台剧的衰弱甚至消亡。
记忆晶核是记录奥术影像的介质,在现有技术水平下,记录一小段影像就需要一块硕大的晶核,所以腾灵城的王宫里有十间大库房专门用来储存各种影像晶核,而普通人家里不可能有地方放这么多晶核,因此在家中使用记忆晶核播放影像这种娱乐方式根本没法普及。如果可以大大缩小记忆晶核的尺寸,普通人要想经常反复看某一出舞台剧,那就把记录这出戏的晶核买回家收藏就好了。
而对于所谓实体魔仆,安东尼斯则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这条新闻所配的图像是一个脑袋硕大身体矮胖目光呆滞的人,据说这就是所谓实体魔仆。
“这不明显是把畸形痴呆拿来糊弄人么?什么实体魔仆,这跟那些流窜的马戏团把畸形儿拿来当做恶魔之子展览是一回事。”安东尼斯在看过新闻之后对身边坐着的欧兰随口说道。
“孪河平原那些魔法农夫搞出来的东西谁知道会是什么样。虽然我也觉得这是拿畸形人来糊弄人,如果是我自己制作什么魔仆,怎么可能做的这么丑。不过,说不定实体魔仆这玩意真的存在。”欧兰是剧团里除安东尼斯之外唯一认真看过这条新闻的人。
这两条奇怪的新闻没有对黑曜之影的活动造成任何影响,所有人依然在忙碌的准备在八月夫人的第一次演出。
虽然剧场已经装修好了,但要完全适应这个新的舞台还是颇需要费一些力气。
在城里的时候,每次演出都有临时工负责升降幕布和布置舞台,而在八月夫人,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为了吸引尽可能多的观众,莎尔娜把演出的时间定在了周四。每周四是玛卡莫斯娱乐行业的公休日,绝大部分的娱乐业从业者都不上班,莎尔娜希望把他们吸引来看演出。
“以前在城里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们也要遵守娱乐博彩业公会的行规,我早就把剧团开演的时间定在周四了。现在在‘美窝’我发现是可以忽略他们的行规的——当然我一直觉得把我们这种演正剧的剧团也归为娱乐业是非常不恰当的。”在开演前,莎尔娜一边抽着一根卷烟一边说道。
安东尼斯发现莎尔娜有些紧张。
其实,剧团每个人都紧张。
虽然理论上来说低廉的票价加上周四开演,应该会吸引比之前多数倍的观众。然而,所有人都并不确定能有多少人真的敢来“美窝”。
虽然“美窝”早就成为了穷游玛卡莫斯最好的栖身之地,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美窝”就是个破烂蛮荒的法外之地。
事实上,“美窝”虽然看上去混乱,但其实比城里还要安全。
当这间库房剧院挤满了观众的时候,整个剧团都彻底松了口气。
观众人数确实比之前在城里的时候翻了好几倍,虽然大概最终的收入并没有在城里多,但这是对整个剧团莫大的鼓励。
因为这一幕之中的信息量非常大,观众在演出过程中都非常安静,因为他们需要认真的听才能跟上剧情。
莎尔娜在正式演出时的表现还没有彩排时的好,她台词又说错了很多——不过这似乎无所谓,因为绝大部分观众已经被各种法律和政治术语砸晕,根本也听不出来莎尔娜台词里的问题。
在莎尔娜说完议长的长篇独白,大幕落下之后,观众席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和喝彩。
在剧团集体谢幕的时候,安东尼斯发现那位负责递送没收剧院的行政令的执行员——攸伦,就坐在第一排。他在非常使劲的鼓着掌。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我们的戏。”安东尼斯对站在旁边的希拉说道。
希拉还没有卸掉那套公民委员会地方代表的戏装。这个人物是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年轻女孩。
希拉对安东尼斯挤了挤眼睛,然后对攸伦递出了一个飞吻。
攸伦瞬间就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赶紧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窘状。
“这个兔崽子收了我们的剧院。我得好好捉弄他一下。”希拉低声对安东尼斯说道。
“他只是负责递送行政令而已,没收剧院的又不是他。”安东尼斯并不赞同希拉这么做。
“这个我知道,但我现在看到这个人就生气。反正那什么狗屁司法部的人我又没机会去报复,我就拿这家伙开刀好了。”希拉一边说着一边对刚刚怯生生抬起头的攸伦嫣然一笑。
攸伦的脸色刚刚恢复正常,希拉这一笑又让他立即面红耳赤。
“等会散场了我再去单独找他,我不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决不罢休。”希拉一边继续对攸伦微笑着一边语气恶狠狠的说道。
谢幕完毕,观众开始陆续离开。希拉没有去卸妆而是从后台直奔观众席。
“你跟我一起,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收拾他的。”希拉对安东尼斯说道。
然而攸伦却不见了踪影。
“他肯定是被你刚才那样吓跑了。”安东尼斯其实内心松了口气,他总觉得希拉去捉弄攸伦肯定会惹祸上身。
“该死,我没想到这兔崽子胆子如此之小。如果换是我,有姑娘对我又飞吻又微笑的,我肯定主动去找她了。”希拉一脸鄙夷和失望的说道。
“你这家伙看到姑娘就扑,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换我是攸伦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呆着了。”安东尼斯停顿了一下,斜眼看着希拉戏谑的笑着说道:“而且你承认你是个姑娘了?哦不,估计在攸伦眼里你可比姑娘更诱人吧。”
安东尼斯的话招来了希拉的一记重拳。
“你他娘的说啥呢!我要不是还穿着裙子我直接就踹你两脚了。”希拉咬牙切齿的说道。
“哟,你们两个在这打打闹闹,看上去还真像一对小情侣呢。你俩看着可般配了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安东尼斯和希拉背后响起。
“阿姨?”希拉猛地转过身来。
的确是希拉的“阿姨”——玛卡莫斯城的宪兵队长萝塞琳女伯爵。
“阿姨,真没想到你也会来‘美窝’。我怎么没在观众席里看到你呢?”希拉笑着说道。
“我躲在一个角落。我怕观众里有人认出我来引起恐慌。宪兵队长出现在这里对很多人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好事。”萝塞琳说道。
“引起恐慌?为什么?”希拉惊讶的问道。
“在玛卡莫斯有着大量入境许可过期的滞留外国人,还有很多人曾经在赌场作弊甚至使用假币。你们这次的很多海报都贴在了这些人聚集的地方,所以今天来看戏的观众里面肯定不少人有问题。他们如果发现我也在,大概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跑;而如果一堆人四散奔逃的话那么就肯定引起骚乱了,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
“那既然知道这么多人有问题,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都抓起来呢?”希拉其实自己都算是个有“问题”的人。
希拉的话把萝塞琳逗笑了,她摇摇头说道:“孩子,你不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满城抓人是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又会引发新的问题。而且玛卡莫斯这种地方太干净了反而不好。”她停顿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又接着说道:“而且如果我们真要把有问题的人都抓起来的话,估计这个‘美窝’就直接被一窝端了。而且,你们剧团说不定也有人要遭殃。”
“呃……”萝塞琳的话让希拉脸上现出了紧张的神色。
安东尼斯心想,希拉你现在才觉得紧张么?你的这位阿姨其实从来都是对我们有威胁的人。
“好了好了,希拉,阿姨就不吓唬你了。我今天纯粹是来支持你们复演的。另外,我也是顺便告诉你一声,我有事要跟你单独商量一下,明天上午我会开车来接你。”
萝塞琳说完这句话就匆匆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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