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塞琳需要安东尼斯和希拉帮的忙确实不算小。
而且还有些许的危险。
宪兵队要诱捕一个潜逃的贩毒组织领袖。这个名为“药剂鉴赏家协会”的组织其实是在非法制作贩卖各种强力致幻剂和兴奋剂。他们的活动十分的隐秘,所以虽然宪兵队和治安署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却一直没有办法真正的消灭他们。
“药剂鉴赏家协会”把两个大本营安在了南海之外,一个在北边的西海,一个在东边的穆图。根据埋伏在这个组织内部的内线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情报,宪兵队在玛卡莫斯截获了西海大本营派来的“邮差”——一对普通的年轻西海情侣。他们不是“药剂鉴赏家协会”的成员,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传递的是什么,见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帮邻居给他旅居玛卡莫斯的亲戚带点西海土特产。
但是根据宪兵队的情报,他们带的“土特产”虽然看上去就是些杂物,但其实却像密码一样在传递信息,而且他们要见的人是“药剂鉴赏家协会”的一个绰号为“赫图医生”的高层。
抓获赫图医生将会让宪兵队有可能一网打尽这个贩毒组织。
“她让我们俩去假扮这对‘邮差’诱捕这个赫图医生?为什么他们不用宪兵队自己的人?我们俩又没有接受过训练,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对付?”安东尼斯觉得萝塞琳这么干有点不靠谱。
“我也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跟我说赫图医生非常精明,而受过宪兵训练的人举手投足会有一些固定的动作,这个赫图医生很可能一眼就看出来‘邮差’是宪兵假扮的。所以她需要我们这两个普通人去假扮那两个普通人,而且,她手下没有人可以自然的说带西海口音的官话。时间紧迫,她能想到的可以完美假扮‘邮差’的只有我们俩。此外,根据情报,这位医生并没有使用暴力的习惯,所以我们应该不会遇到危险。”希拉认真的解释道。从他的表情安东尼斯看的出来,他似乎也颇认可萝塞琳的理由。
“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忙,报酬就是这东西么?她给了你什么礼物?”安东尼斯把玩着萝塞琳送的那套文具——虽然知道这东西不会很便宜,但价值想来也并不是特别高。
“报酬肯定不止这个啊,这只是相当于一个预付款而已,如果我们不想帮她忙,这些东西也是我们的,只是如果我们帮了她,她会送我们一份真正的大礼。”
“大礼?把剧院还给我们么?”安东尼斯目前能想到的最大的礼也就是这个了。
“哈,你还真把自己当做黑曜之影的一员了啊。把剧院还回来对我们俩又没啥直接的好处。”希拉一脸嘲讽的神色。
“那你就直接说这大礼是什么吧。”
“如果成功抓捕赫图医生,萝塞琳阿姨会直接给我们俩搞到南海公民的身份,而且……还会把我们两个的出身改为南海的贵族家庭。”
“有了南海公民的身份又能干什么?贵族家庭?意思是我们能有个爵位啥的?南海当个贵族这么容易么。而且她只是玛卡莫斯的宪兵队长啊,她有权限直接给我们南海的国籍?”安东尼斯总觉得萝塞琳做事处处很诡异。
“阿姨是女伯爵啊,她可以把我们俩收为名义上的侄子,而外国人如果和南海贵族有亲戚关系的话可以直接得到南海国籍。当然,爵位肯定是没有的,但是我们的公民证会是贵族特有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自由出入包括西海在内的好几个国家。而且,拿着贵族的公民证,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挤进上流社会的圈子——想想看,搞不好你有可能当面见一见伊莎拉呢。”希拉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对安东尼斯挤着眼睛。
“当面见一见伊莎拉”,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安东尼斯的要害。
虽然知道这也仅仅是有一点点可能,而且就算是见到了基本上也没可能做些什么,而且他已经三番五次的下决心不再把伊莎拉放在心里,但安东尼斯确实还是不由自主的被这个微弱的可能性给吸引了。
所以他最终还是答应和希拉合作帮宪兵队诱捕毒贩子,尽管他依然觉得这事风险不小。
当然,有一个南海贵族公民的身份对希拉的意义并不是有可能见到伊莎拉。
“我想的很实际,如果我们拿到这样的身份的话,黑曜之影就不能再给我们现在这么低的薪水了,那是违法的。甚至,我们可以去找更好的工作。目前我们的身份如果离开黑曜之影就是在南海非法滞留,但如果我们变成了南海公民的话,就并不需要依靠黑曜之影了。”
希拉的话让安东尼斯有些错愕。
“你居然在做这样的打算……我看你对没收剧院那么愤慨,我还以为你对黑曜之影感情很深呢。”
“哈,感情深是一回事,实际上的利益是另一回事。到时候随你咯,你如果觉得离开黑曜之影于心不忍你就留下呗,反正如果有更好的工作我肯定不在这呆着不停的演女人。”希拉一脸嫌弃的说道。
在确定安东尼斯愿意跟他一起完成这个诱捕毒贩的任务之后,希拉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安东尼斯的房间。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安东尼斯不要把这事告诉黑曜之影的任何人。
安东尼斯这天剩下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渡过——仓库剧场的舞台上的幕布开关系统坏了,安东尼斯需要帮助欧兰修好它。
具体来说,就是欧兰在一旁指挥,而安东尼斯出力干活。
安东尼斯曾经问过为什么在“美窝”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第一,我们现在又需要省钱了;第二,‘美窝’根本就没什么工人可找,这里住的都是唱歌跳舞陪人玩陪人睡的。”欧兰回答道。
看起来并不复杂的幕布开关系统修起来可一点都不简单。安东尼斯一直干到接近深夜才勉强让幕布可以正常工作。
前一天的劳累直接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安东尼斯睡到接近中午才醒来。
萝塞琳的任务还要过几天才开始,但眼前的任务却得赶紧去做。
安东尼斯草草的洗漱了一下连饭都没顾上吃就直奔向“美窝”附近的公共蒸汽车站。他要去玛卡莫斯城里一家名为“莫氏纸业”的工厂购买装零食的纸盒子。
这家工厂位于玛卡莫斯的西北角,从“美窝”到那里需要穿过整个玛卡莫斯城。
吐着黑烟动作迟缓的公共蒸汽车走走停停,而且还要钻进各种街巷去拉客,所以到达玛卡莫斯北总站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晚饭时间了。安东尼斯后悔没有把书带上车看。
安东尼斯下了车就飞奔至莫式纸业,万幸他们还没有打烊。
然而那位语气和善但却面若冰霜的女销售代表跟安东尼斯说的话却非常难以让人愉悦。
“我们旗下三家工厂里面的两家都被莫名其妙的查封了,结果现在仅存的这家厂就要每天不间断的开工才能应付订单。你要买的纸盒子现在前面还有好几个订单,如果你现在订货,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拿到盒子。所以你可以明天再来取。”
安东尼斯可不想再多来两次漫长无聊的公共蒸汽车之旅,所以他选择跟很多从外地来取货的人一样,在莫氏纸业的大厅里睡一夜。
取货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其中很多都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海方言。
几个说官话的人聚在一起大声的聊着天,他们谈论的内容吸引了安东尼斯。
“你知道么,上个月我老婆已经过世十多年的奶奶突然出现在了我们家。这可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你做梦呢吧,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对神发誓这是真的。就是有一天下午,我正在蹲大号,突然就听到我老婆尖叫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强盗,就赶紧提上裤子顺手拿了根棍子就冲了出来。结果发现根本不是强盗,是我老婆的奶奶站在我们家饭厅里看着我们。她十几年前我刚结婚没多久就死了。”
“所以你是见到鬼魂了?”
“要是鬼魂还没什么奇怪的吧。可这不是鬼魂,是个大活人!”
“你怎么知道是大活人?你去摸了一下?”
“她看到我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表情,而是跟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还没眼力劲,我在这站了这么久,你也不搀我过去坐下’。我老婆已经吓得呆住了,而我当时脑袋一蒙就真的过去搀扶她了。结果,温的,是活人!我把她搀扶到软椅旁,她一屁股坐下,然后又跟我说‘给我拿茶去啊’。我就赶紧去厨房冲茶,结果我拿着茶杯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消失了。我老婆一边发抖一边跟我说‘我奶奶就在那坐着,然后张嘴对我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声音,然后人就突然无影无踪了’。我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从小到大听过这么多传奇故事,哪个里面也没说过这种情况。”
“嘿,老兄,我觉得你和你老婆可能是晚上搞得太累所以白天双双出现幻觉了。”
“搞什么搞,我们这年纪都快搞不动了……诶不对怎么话题偏了……”
话题确实被带偏了,几个人开始大聊起如何能在中年以后依然雄风不倒了。
“嗯……看来昨天八月夫人里那个食客说的传闻是真的。死了很多年的人会有血有肉的出现。”安东尼斯在心里说道。
“可是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吧。”安东尼斯自嘲的笑了笑。
这一夜就这样熬过去了,莫氏纸业的大厅铺着地毯,所以睡在上面还没有特别的不舒服。
第二天的上午,安东尼斯如约拿到了他订购的二百个纸盒子。
于是他踏上了返回“美窝”的漫长旅程。
上午的玛卡莫斯城一如既往的冷清,但是搭乘公共蒸汽车的人并不少。这些人大多数是娱乐场所的工作人员,他们现在下班了。
神情疲惫的人们上了车基本都在打盹,但是安东尼斯却睡不着,因为昨晚上他其实在莫氏纸业的地毯上睡得挺瓷实的。
蒸汽车缓慢的驶过了半个玛卡莫斯城,到达了萨菲丽广场的东南侧。
安东尼斯从车窗里看到附件有个方块建筑物上挂着的巨型招牌上写着“紫夜美宫俱乐部”几个大字。
“紫夜?似乎他们也提到过。”
按照那两个食客谈论的内容,这个俱乐部的舞娘似乎都是些大美人。安东尼斯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个车站,他突然有点期待下一站上车的人里面有几个绝色舞娘了。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紫夜附近这站上来的人不少,但都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然而,在蒸汽车马上就要关门离开的时候,有个女孩子急匆匆的跑了上来。
她吸引了全车的注意力。
因为她看样子就是个舞娘。
她黝黑的长发挽着复杂的发髻,上面还挂着各种亮闪闪的饰品。她身上穿的也是跳舞的裙子,只是外面披了件薄外套。
她的面容确实非常的漂亮,眼睛出奇的大,而且鼻子和嘴都长得十分的精致。这张脸几乎不像现实中的人,倒像是那些绘本上的少女。
但仔细看来,这位舞娘还是没有伊莎拉长得那么完美——因为她脸的左半部和右半部并不是完全对称的。
在身材上,这位舞娘也明显输给了伊莎拉。她的个子并不算高挑,身体曲线也略显单薄了一些。
不过,她已经确实可以算的上是绝色美女了。
所以她一上车,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在看她。
舞娘脸上略微的出现了些许尴尬害羞的神色,她低着头坐在了安东尼斯斜前方的位置上。
公共蒸汽车继续轰鸣的缓慢前行,一站又一站过去了,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这位舞娘依然没有下车。
“不会她也是去‘美窝’的吧。”安东尼斯暗自说道。
被他说准了,舞娘一路坐到了公共蒸汽车南总站,而在这里下车的乘客都是要去“美窝”的。
安东尼斯其实有点诧异,因为“美窝”虽然住着玛卡莫斯城大多数的年轻娱乐业工作者,但欧兰告诉过他,顶级的姑娘们是都住在城里的。所以这位绝色舞娘理应不该住在“美窝”。
公共蒸汽车彻底停稳了,司机大声喊着:“终点站到了!还在睡觉的赶紧起来下车了!”
其实车上的乘客剩不下几个人了。“美窝”居民大多数不会日常搭乘公共蒸汽车,因为这太慢了。他们都是几个人凑一起雇一辆中小型的车来通勤。
安东尼斯喜欢坐在车的中门边上,但他通常都是最后一个下车。
舞娘缓缓的站起身来,向中门走来。安东尼斯有意把目光转到了窗外。
近距离和陌生美女对视,这对安东尼斯来说太尴尬了。
当舞娘的脚步声来到安东尼斯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突然,“笃”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舞娘轻轻的“哎呀”叫了一声。
安东尼斯循声看去,他脚边有个亮闪闪的金属饰品,看来是从舞娘头上掉下来的。
他顺手就捡了起来,递给了旁边的舞娘。
没有理由的对视是尴尬的,而有理由的对视安东尼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此时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看着舞娘的脸了。
舞娘伸出白皙瘦长的手来接过了金属饰品。
“谢谢。”她微笑了一下,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不客气。”安东尼斯淡然的回应。
安东尼斯在舞娘之后下了车,但却在车站徘徊了好一会才向“美窝”方向走去。
因为他觉得如果舞娘的目的地真的也是“美窝”的话,他紧跟在后面走实在是看上去不像好人。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安东尼斯也就不能确定这个舞娘是不是住在“美窝”的了。因为在南总站下车的有些人是要去转乘火车前往玛卡莫斯周边的乡镇。
“她住不住‘美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个喜欢搭讪的人。”安东尼斯对自己说道。
在回到八月夫人之后,安东尼斯甚至已经快完全忘记在公共蒸汽车上邂逅绝色舞娘这件事了,因为又有一项新任务等着他。
欧兰的几个侄子偷偷溜进仓库剧场玩耍,发现那个幕布开关系统很有趣,于是就几个人轮流你开我关的玩的不亦乐乎。
为了省钱,由黑曜之影自行制造的这个开关系统使用的是最便宜的材料,所以这些孩子反复开关了几十次之后就又坏了。
“反正上次也是你修的,所以这次还是靠你了。”欧兰一见到安东尼斯就跟他说道。
安东尼斯知道也没法把这任务推到别人身上去,于是就匆匆吃了顿午饭开始干活。
这次比上次坏的还要彻底,好多木质零件要重新制作。
搞坏开关系统的几个小男孩被他们的父母强迫来给安东尼斯打下手,但看着他们全都是一副铁定帮倒忙的样子,安东尼斯直接把他们打发走了。
安东尼斯一边干活一边在思考帮萝塞琳诱捕赫图医生的事情。
这个任务真的会是没有什么危险么?如果到时出现了意外该怎么做?
那个大毒枭赫图医生到底会是一副什么嘴脸呢?
过几天见到萝塞琳的时候她应该会多告诉一些信息吧。
安东尼斯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这种有点莫名其妙的任务总是让他觉得心里颇为不踏实。
晚饭的时候,希拉、莎尔娜和巴拉德都没有出现,只有欧兰一个人懒洋洋的喝着蘑菇蔬菜浓汤。
“嘿,安东尼斯。你有没有打过离开黑曜之影去别的地方工作的念头?”
欧兰的话险些让安东尼斯把刚吃进嘴里的面饼直接喷出来。
难道他当时听到希拉说的那些话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黑曜之影?而且我怎么可能离开?不是我离开之后就变成非法滞留了么?”安东尼斯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淡定。
“为什么要离开,嗯,你难道对黑曜之影给你的薪水很满意么?你难道对困在这个‘美窝’里很满意么?”欧兰盯着安东尼斯说道。
“薪水说实话确实太少了,但是我现在的状况又能要求什么呢?至于‘美窝’我觉得还没什么问题啊。虽然没有城里那么整洁,但却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另外,我得再重复一次,我现在也不可能离开黑曜之影啊。”安东尼斯说的都是实话。
欧兰点了点头说道:“对,这个身份问题确实很关键……不过其实,在玛卡莫斯你没有合法身份其实也不是个大事,只要你别自己撞上去,一般没人会管你。”
安东尼斯表情坚定的说道:“不,我还是希望稳一点。而且最近治安署一直在进行临检,这更不是个钻空子冒险的好时候了。不过……”安东尼斯决定反客为主,接着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倒听上去似乎是你想离开了?”
欧兰皱着眉头回答说:“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主要是受不了‘美窝’这个地方。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种乱糟糟的环境我实在是腻烦的很——当然你可能觉得这里很有趣,但我不喜欢这种气氛。我当初费了很大劲从‘美窝’混进城里,结果现在又回来了,这种感觉实在是……”
“所以你确实想离开?”
“哈,离开。”欧兰站起身来撇着嘴苦笑了一下。
“我是黑曜之影最大的股东和资助人,我离开了黑曜之影就没了。我挺想自私一次的,但目前我还是做不到……行了,我之前说的那些你就当废话好了。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见。”欧兰说完就转身摇摇晃晃的向楼梯走去。
欧兰的话让安东尼斯颇为惊诧。他实在没想到整个黑曜之影其实是倚靠着欧兰这个主管杂务顺便写写剧本的懒散年轻人活着的。
“总感觉这个剧团非常的不稳定,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出事。不过,真要出事我也无能为力。”安东尼斯对自己说道。
“所以,看来完成萝塞琳的那个任务还是很有必要的,有了南海公民身份就不怕黑曜之影出事了。”
“只是希望她真的说话算数。”
入夜了,玛卡莫斯城里又开始了每日的光与声的盛宴,而“美窝”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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