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太子与丽兹（3）
上级为护送队配备两辆装甲车的目的就是搭载步兵，然而只要没有下达出像是“每个人都必须按照定额呆在相应的装甲车里”这种具体的命令，那么在人为执行上就会存在着不符合上级想象的部分。而带队的队长在考虑到行军的顺利程度后也是采取了一种默许的弹性统帅态度。
其结果便是行驶在车队正中央的装甲车，其车厢内就只有约修亚和丽兹两人独处而已。而其他人则是宁愿分开挤到第一辆装甲车和末尾的货车也不想要和约修亚呆在一起，特别是在早上丽兹特意让大家意识到约修亚这个人见人厌的皇室遗孤实际上还顶着至少准尉军衔的事实后。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既然是讨厌的人成为了长官，那么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而从驾驶席的后窗紧闭这一点看来，说不定就连坐驾驶席的那个人如果不是有着司机这个职责在束缚着的话都已经躲得远远的了呢。
对此，约修亚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对此感到很是喜闻乐见。毕竟谁会想要和一帮只会欺负自己的人呆在一起呢？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也更方面他和丽兹说话。
于是，在车队的行进步入正轨了一段时间后，约修亚也终于是向着对座的丽兹开口说起了话来：“那个，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闻声原本似乎是在低头思考些什么的丽兹立刻便回过神来并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就是，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温柔呢？”
听到约修亚这样问，丽兹不禁是反过来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然后如此回道：“对谁温柔是需要理由才能做的事情吗？”
“但是，我可是皇帝的孩子啊！”
“原来如此。你是在意这个啊。”丽兹感到了恍然大悟，“的确。如果不是有以你父亲为首的那帮人在的话，我的双亲就不会因为过劳死了。这么看来你算是我仇人的孩子。然而，你不仅是你父亲，是皇帝的孩子同时也还是明皇后，你母亲的孩子。正是有你的母亲在，我的弟妹才活下来了。所以，你也算是我恩人的孩子。因此，我决定正负相抵，只把你当做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来看待了。然后就是我性格的问题了吧。还是那句话，对谁温柔是不需要理由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啊。”约修亚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母后让你的弟妹活下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传染病啦。通俗的讲法就是瘟疫。”如此说着丽兹不禁露出了沉闷的表情，显然那段回忆没给她留下什么好感，“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治疗起来却既不困难也不麻烦，只要对症下药就可以了。按理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要人性命的疾病。按理说呢。”
“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按理来发展是吧？”这句话中的“没有按理来发展”到底是怪谁，约修亚心知肚明因此在说的时候也有些提心吊胆。
好在丽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嗯。”点了点头后，她继续陈述了起来，“药的价格太高了啊。而且还是单独一份的价格而不是整个疗程的价格。对于大都市的人家而言稍微勒紧一些裤腰带过一段苦日子倒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我们家是乡下的贫民。毕竟失去了双亲这个重要的经济支柱嘛。因此也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不买药而眼睁睁地看着幼小的弟妹们病死，又或者买药治好病，然后大家一起饿死。然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却出现了一件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皇家，那个站在从不会管我们死活的贵族顶点的存在居然大发慈悲地给我们送来了无偿的药还有食物。”
“那些是母后准备的是吗？”约修亚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嗯。”丽兹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在那个时候为我们送来希望的不是什么皇家，而仅仅是你母亲个人，是皇后殿下用自己的钱买了药和食物来拯救我们的。”
“不过，害你们变成那样的是我的父亲吧？”约修亚露出了内疚的表情，“既然如此，母后所做的正如母后所说根本就算不上拯救，只是赎罪而已。”
“明皇后说过这种话？”第一次听到的丽兹理所当然地感到了意外。
“嗯。”约修亚点了点头，“在监狱里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母后，为什么大家受了她那么多的恩惠，但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帮我们。然后母后她就这样说了，我们做的不是拯救而是只是赎罪，所以没有向任何人施舍恩惠。而且就算有人感觉得到了恩惠，也没有帮助我们的义务。因为帮助别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回报。”
这样说着，约修亚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方才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个和你刚才说的‘对谁温柔不需要理由’是不是一样的道理啊？”
听着约修亚的话，丽兹的心里翻涌起了庞大的罪恶感。她认识到了某件事情。旧格林贝尔帝国人民那水深火热的生活不是约修亚的父亲末代皇帝一个人的责任，而是千年堕落的结果。所以，丽兹他们所怨恨的归根结底是皇帝对他们惨状的漠视，继续享受那份构建在他们痛苦上的优越。然而他们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这样想着丽兹不禁落泪了，“我们什么也没做！那位殿下……那位殿下的死，我们就那么沉默了过去！真的是对不起！”
“不！”约修亚发出了令丽兹愕然的严肃反驳，“母后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就向母亲说的那样！”
面前的少年有着这样的豁达着实令丽兹感到惊讶，惊讶到都忘记了流泪。有心去探究一下这份豁达的理由，然而那背后的代价却让她望而生畏。
“嗯！”丽兹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明皇后还活着。活在你的心中。活在我们的心中。正因如此，我也不能在沉默下去了。约修亚，你应该逃走！”
“逃走！”约修亚感到了吃惊，为丽兹着想而不禁看了一眼车厢的前窗。
与此同时，丽兹继续压低了声音地郑重说道：“没错！你将要被配属的那个部队是被称为‘自杀大队’的部队，是一个后勤人员都有着极高死亡率的地方啊！这根本不是什么赎罪而是变相的处刑啊！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闻言约修亚理所当然般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但很快就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说道：“果然是这样啊。但是，没关系。丽兹，那些大人有一点其实没有说错。现在这种事我算是自愿的。”
“什么！”这下轮到了丽兹来吃惊，“你真的是自己志愿加入军队的吗？”
“不！这个倒是被强迫的。不过，我决定接受下来！因为这大概是我身为皇家之人应该负起的责任。”
“你难道是想要自杀吗！”
“当然不是！”约修亚很认真地回道，“我是不会死的！让我好好活下去是母亲最后的愿望！而且我也有着不想让她感到悲伤的人在！所以我不会死。我的责任是战斗，为共和国的安泰而战！皇家从来没有为人民做过什么，现在该是补偿的时候了！这个共和国是人民不惜用血换来的东西，那么保护它，为了这个人民想要的国家而战便是我身为最后一个皇族应该履行的责任！”
“你一个人上战场又能做些什么啊！”
“一个人的力量决定不了什么。这个道理我懂的！但是，一个人的力量也是贡献。这就是我要参加的战斗了！”
这个觉悟，这个态度，这个认知。这是小孩子应该有的东西吗！小孩子的话就应该像自己的弟妹那样去学校交朋友，尽情天真的生活啊！
“约修亚！”丽兹感到非常悲哀，“你干吗要背负这些啊！人不应该问出身，个人的命运不是应该仅仅因为出生在哪户人家就被决定的事情啊！”
“不对！”约修亚坚决的否定令丽兹大吃一惊而忍不住去听他接下来的话，“母后说了，谁都会背负着出生的家庭，这就是人与生俱来不可推卸的责任！丽兹不也是这样的吗？”
“我……”父母的死所带给自己的怨恨，弟妹的生所带给自己的感激，如果将这些抛弃自己就将不再是自己。而既然无法抛弃，那么丽兹便无法否定约修亚的话。因为她也的确是背负着家庭走过来的，然而……
“若是如此，平等又是什么啊！”
“是选择的权利！”
仿佛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如同指路灯塔一样的话语，丽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是约修亚自己的智慧，于是问道：“这也是，明皇后说的吗？”
“是的！”约修亚用力地点了点头，“母后说了，选择的权利才是每个人真正与生俱来没有任何偏见的东西。即便家不同，但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却归根结底是由自己来决定的！”
“这样啊。”丽兹仿佛是明白了什么而露出了开朗的微笑，“那么真理就应该是这样的呢。人不能不问出身，但个人的命运却不是应该仅仅因为出生在哪户人家就被决定的事情。”
“嗯……”约修亚仔细想了一想后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的。”
“然后，约修亚你做了自己的选择是吧。”
“嗯！我选择承担下自己的出身所带来的责任！因为这样才是母后希望我成为的人！我想要回应母亲的愿望！”
“这样就好！”丽兹点了点头，但随即便露出了不快的神情，“然而你想要承担的责任中却是不应该包括被别人随意欺负这一项吧！通过和你的谈话我能够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那么只要想的话就可以让群家伙好好闭上嘴管好自己的手脚才对啊！”
“可能吧。实际上我有想过的。不过，到头来还是觉得这些或许也应该属于我理当承受的东西。毕竟我是格林贝尔的末裔啊。”约修亚说着也露出了一个苦笑。
“那又怎么样啊！”丽兹却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责备了起来，“格林贝尔不是一个值得人骄傲的家名吗！”
“是这样吗！”约修亚感到意外。
“当然！不然你觉得共和国为什么还要继续以格林贝尔为名号！还不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了荣耀的名字吗！诚然，说句不好听的，包括你父亲在内的历代皇帝都是可耻的家伙。但他们也只是抹黑了格林贝尔这个姓氏，而不是格林贝尔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中的证据只要从窗外望出便比比皆是！”
“什么啊？”
“地球，地球本身就是证据啊！”丽兹激动地叫道，“格林贝尔一世，约翰逊·冯·格林贝尔是伟大的人物，这一点就连没怎么读过书的我都能明白！因为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这个神圣的地球可以说就是他所争取回来的啊！所以你应该要以格林贝尔这个身份感到光荣，不用忌讳，更不需要只因为这样就对别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既然你要背负起格林贝尔的责任，那就要以那个格林贝尔一世为榜样！对了！就是这样啊！约修亚！既然你决定战斗，决定在战场上活下去，那就干脆去立下数不清的功劳吧！让那些想看你去死的家伙们大跌眼镜一番！不！干脆成为英雄吧！以旧帝国皇太子的身份去成为稳固共和国的英雄，让那些混蛋惊到目瞪口呆吧！”
“丽，丽兹！”面对其人在此时所展现出来的热情，约修亚也不禁被吓到了，“你莫非对共和国政府有什么意见吗？”
“没错！”丽兹大胆地承认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不管你是不是接受了，那群人的本质都是为了自己的统治而让十二岁的孩子而且还是由明皇后养育出来的这样优秀的孩子去死的混蛋！有意见不是当然的吗！从他们根本没给我们选择的权利就擅自处死明皇后的时候开始，我就有大意见……”
在意识到自己此刻到底是说了些什么后，丽兹的兴奋也就急速地冷却了下来，随即有些内疚地开口道：“对不起。”
“不！”约修亚露出了没关系的微笑，“丽兹，我们来做个约定吧。我一定会在战场活下去然后成为你所说的英雄的！”
“嗯！到时候，我就会去跟弟妹吹嘘说这个英雄是因为我才诞生的！”
“那么，到时候我就去证明吧！”
“这不是当然的吗！难得这一路上我为了关照你都不惜和大家吵架了，这点事情你难道还不应该为我做吗？”
“但是，母后说，帮助别人不是为了回报的啊！”
“所以你的母亲才了不起啊！但我可一点也不了不起，只是个三等的医护兵而已！想要好人有好报的欲望是很深的！”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嗯！那么，我们约好了哦！”说着丽兹便朝着约修亚递出了小手指。
“嗯！约好了！”开心地笑着，约修亚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就这样两个人以手指拉勾的形式正式结下了这个约定。却不曾想过，这里面会有着永远也无法兑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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