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食人马的破绽
约修亚·明。
在用工整地斜体字签署好自己的名字后，约修亚再度检视了一下他所签名的这份文件。
一张申请整备物资的表格，上面从头至尾以打印的端正字体排列了各种项目并在每个前面标注了编号，而在后面则有着手写上的对勾符号。而这只不过是尾页，在它之前还有一张同样满满当当的页码需要落下。
“嗯。”
确认无误的约修亚自然也就抬头看向了面前。
星罗棋布的一个个巨大的仓库用营帐，往来于之间的工程车和后勤部成员。在这一切的衬托下位于约修亚视野正中央的则正是后勤组负责人，阿尔伯特·布莱尔汉少校，又或是称之为阿尔伯特舰长。
“给，我签好了。”说着，约修亚也就将文件递了过去。
“嗯。”阿尔伯特舰长接过后点了点头，并也再度审视起了文件，虽然这原本就是由他发出的。“嚯！再看一遍，才发现这回的东西还真不少啊。这可不是能一次性搬走的量吧。”
“是吗！”约修亚略微吃了一惊，请求是他提的，字是他来签署的，但他对此还真没有什么概念。因为这都是沃伦·琼斯拜托他弄来的东西，不要说有多少量，就连都是做什么的约修亚也是一概不知。不过，在他看来他也不需要清楚，沃伦明白就足够了。“那么，就暂时还放在这里，等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拉吧。”
“也只能是这样了。”阿尔伯特舰长点了点头。
而也就在此时，一个第三者的身影来到了这个对外办事处的旁边。那正是整备组组长，罗伯特·阿尔巴金。他口中叼着香烟，气味竟是比脚步声都早一步传到了约修亚与阿尔伯特舰长面前。
不喜欢烟草的约修亚立刻便皱起了眉头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寻着烟味传来的方向投了过去。也就在同一时间，来到近前的罗伯特也拿掉烟卷打开了嘴巴。
“我说你就是这样调配物资的？”
“怎么了？”阿尔伯特舰长瞥了来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物资就是要用的，只要不浪费，我来者不拒！”
实际上当然不可能如此随便，阿尔伯特舰长此时只是夸张地调侃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何况，殿下已经是少校了。阶级在那里摆着，物资调动得自然要比你们容易一些。”
“那也不能随便什么东西都给吧。”罗伯特无奈地叹息道然后伸出手来，摆出了一副讨要文件的姿态，同时也没忘了争求约修亚的意见。“不介意吧？”
“随意就好。”约修亚坦然说道。他确信沃伦·琼斯要这些东西一定有着其人的正当理由，但毕竟是那家伙，夹带些私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所以让懂行的人看看也好。
见状，阿尔伯特舰长也就爽快地将文件乃至用来签字的笔一并递了出去。
“嗯……”迅速扫过前后两页文件上的项目，罗伯特便大致上明白了沃伦在打什么主意，然后毫不客气地挥笔修改了起来。不住地删掉原有的东西，换上了别的项目。
“诶！”眼见着明显有职权僭越嫌疑的举动，阿尔伯特舰长又怎么可能默不作声呢。“我说，你看不惯也别自己动手啊！”
“抱歉了啊。”随口这样一说的罗比特显然没有停下的打算。
“有什么问题吗？”约修亚与阿尔伯特舰长比起来更注重本质上的问题。
“你们当真看不出来沃伦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说着罗伯特也就用目光扫了扫阿尔伯特与约修亚。两人自然是全都摇了摇头。
“唉！”罗伯特不禁叹了一口气，似乎对面前两人在机械方面的无知程度有所失望。“这连珍藏已旧的整体骨架都要走了，明摆着是要组一台整机出来啊！”
“真的吗！”约修亚惊呼了一声。他虽然知道沃伦·琼斯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但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其人还能有这么大的野心。
“他弄出台整机来做什么？”随即，阿尔伯特舰长不禁颇为奇怪地开口询问了起来，“我们人手不足，就是弄好了也没人开吧？”
“从要的具体零部件看来。”罗伯特扫了一眼手上的文件说道。“那小子要弄出来的不是战斗用机体，倒像是收集数据用的实验用机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了那么个东西居然想要最好的部件，这不是胡扯吗？依我看他用这些就足够了！”
话闭，罗伯特也就把文件交还给了阿尔伯特。然后，他就在后者检阅的时候转身迈开了脚步。
“好啦。我就是过来看看部件储备情况的，这就走了！”
“你不阻止他吗？”约修亚对其人的背影追问道。“这么大的动作超出他的权限了吧？”
“不需要！”罗伯特挥了挥刚好夹着香烟的那只手，“到时候让他交个立案书就好了！”
“呵呵。”约修亚在稍微思考了一下后便露出了会心的一笑，然后看向了阿尔伯特舰长。“那么我也告辞了。物资就按照大叔修订的准备吧。”
“嗯。”专注于理清手上文件的阿尔伯特没有分心的余力，也就只用了一声轻微的鼻音便送走了约修亚。
******
打中！打中！快给我打中啊！
这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只是一个射击训练的模拟程序罢了，但却也同样令人体内的肾上腺素井喷。
驾驶舱内，千鸟千佳狠咬着牙关，双手紧握着左右的操纵杆，目光则牢牢地盯在正面的主屏幕上。
场地是敌军的军事基地，敌人正一个个地从街角巷尾冒出，由远及近，风驰电掣地掠过。而千鸟千佳要做的就是在自看到敌人之刻起到其掠过身边的这段时间内开枪打中它们。
这件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因为程序所模拟的是一个自身机体处于高速运动下的情况——包括敌军在内视野中出现的所有东西看上去都几乎是模糊，在高速运动下只剩下了一道残影。
这考验的不仅是眼力还有反射神经，想要在有限的短暂时间内完成从确认敌机到瞄准再到射击这一连串的动作已是不易，就更不要说最终还要命中了。而命中之中也分致命伤和非致命伤之说。
因此千鸟千佳所正在进行的毫无疑问是一项非常摧残个人精神的训练，至于成绩……她基本上就只能是在心里反复做着再多一次机会的祈祷了。然而这种机会也并非是永无止境。
终于，从面前掠过的敌人成为了最后一个，移动的画面缓缓停止了下来。随即，系统总结出的成绩表便弹了出来。
命中率百分之三十八，致命率则为百分之一。
“咦！”千鸟千佳不禁因此而发出了一声不甘心的尖叫。其实，这样的结果她事前并不是没有预料到过，可等其真正出现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事实已定，也就无从修改了。这是说好了先只进行一次的测试，她可不会丢掉贵族的荣辱感来反复刷分。何况她这样做了在外面监控的几人也立刻就会知道的。
于是，满脸郁闷的千鸟千佳便关掉模拟程序然后打开了舱门。
“呲！”
光线从外界照射进来并稳定后，三张面孔便呈现在了千鸟千佳眼中。
把程序带来让他们尝试的沃伦·琼斯；千鸟千佳的整备主任一位二十多岁而额头有些许烫伤的女青年；最后则自然便是不可获缺的凯·霍恩海姆了，而他也是在看到千鸟千佳走出驾驶舱第一个开口称赞的。
“百分之三十八的命中率！千佳你果然好厉害呢！我连你的一半都没有。”
“唔！”千鸟千佳并没有高兴反而是不快地瞪了凯一眼。这是因为她知道两件事：第一，她的成绩并不能令自己满意。第二，不管她做了什么做得多不好，凯这家伙都是会称赞她的。因此，这种安慰般的发言她可一点都不想听到。
然而，凯或许说得倒也没错。至少是得到了沃伦的赞同。
“你做得真的挺不错的了。”他笑道，“这可是殿下拿来训练的东西，你第一次尝试就能有这个命中率就算可以了。”
“是吗？”千鸟千佳不以为然地问道，“那么，殿下的成绩呢？”
“最近吗？”沃伦·琼斯的表情尴尬了起来。
“没错！就是最近！怎么样啊？”
“百……”沃伦有些磕巴了，“百分之百命中。”
“什么！”千鸟千佳乃至其余两人都一齐惊呼了起来。他们确实是觉得约修亚应该会很厉害，但程序的残酷程度他们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经过了怎样的训练想要达到百分之百命中也都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顺便一问……”千鸟的技师开口道，“致死率是？”
“同样是百分之百。”沃伦苦笑道。他还有没说的话那就是按照约修亚最近的说法：敌人的位置和出现时间都已经印在了脑子里，这个程序已经没有任何拿来训练的意义了。所以，沃伦才会拿来给千鸟千佳与凯玩玩的。
“不亏是我们的队长呢。”千鸟千佳有些无力地如此感慨了一句。
而“说曹操，曹操到”。千鸟千佳的话音才刚落下，约修亚洪亮的声音也就在整备营内响了起来。
“沃伦！我回来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寻声望去沃伦理所当然地便看到了在地上正朝兰陵王那里走去的那副身姿。
“来了！”于是他大声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又看向了身边的三人。“那么，我就回我的地盘上去了哦。”
“快滚吧，小子！”千鸟的技师对着已经在离开的背影笑骂了一句，然后便看向了自己的驾驶员。“怎么样？再来一轮吗？”
“嗯。”收拾心情的千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面向了驾驶舱。“那就拜托你了。”
话闭她便开始朝驾驶舱内钻了回去，提起的翘臀无意间映入凯的眼中令其人立刻便红着脸别过了头去。
******
电脑的荧幕上正放映着令约修亚十分不快的内容。迄今为止，他只和尤格尔将军有过一次正面交手的经历，其结果是众所周知的。
他本想伺机偷袭伽尼巴力的背后，但却迎来了食人马后蹄犀利的一踢……
就是这里！沃伦暂停了录像进而兴奋地大叫了起来：“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我用你在这叫啊！”约修亚很是不高兴地吼了沃伦一嗓子，“他那双蹄子是怎么回事，我都记着呢！”
“虽然如此，但你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沃伦摆出了一副很臭屁的样子。
对此，约修亚虽看了不爽，但沃伦口中所指的事情他却也的确不知道。所以，他也只能是不甘心地询问了起来：“什么关键？”
“这就是你们驾驶员和我们技师之间的差距了。”沃伦自豪地笑道，“你们总是在盘算驾驶技术的问题却从不去考虑在那之前的事情。”
“在那之前？”
“对！更加根本的问题……”沃伦稍微一顿在吊足了胃口后终于公布了答案，“机体的性能！没有这个前提再好的技术也只能是落得一个毫无用武之地。”
“性能？伽尼巴力吗？”
“嗯！”说着沃伦便伸手指向了屏幕中食人马扬起的蹄子，“在我看来，这个地方是这架机体中唯一的构造性弱点！不！倒也不能这样说吧，要是没有尤格尔那样可以自由控制四条腿的人在，这机体就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是问题了呢……”
“到底是什么问题啊！”见沃伦后半句开始有些跑题，约修亚便用严厉的声音提醒了对方。
就此意识到自己有些跑远了的沃伦先是尴尬一笑随即便回归正题而解说了起来：“这台机体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由不动钢打造而成，但唯独这四只蹄子是由耐热金属制作的。这个设计在很大程度上让人马形的机体规避了近战中下身过长的问题，通过踢腿获得了攻守兼备的能力。”
“这我已经领教过了！”约修亚白了一眼沃伦说道。
“但这同样却也让这四只蹄子成为了装甲上的一大块短板！”
约修亚听到这里不禁眼睛一亮，但很快却又皱起了眉头。
“这是短板吗？”他质疑道，“在我看来这倒是它身上最强的一块‘铁板’了呢？”
“那是你的思路不对。不动钢在地球上唯一的天敌就是热能刃，然而用与热能刃相同素材制造的马蹄却能与热能刃硬砰。由此看来这的确是这匹人马身上最棘手之处。但反过来想一想呢？热能剑的材料虽然耐高温，但硬度与韧性却还不如通常装甲。也就是说撼动不了不动钢的武器却是可以轻松打断这四条腿。”
“子弹吗？”约修亚理解了沃伦的意思却依旧不以为然，“不可能的。尤格尔不会乖乖当一个活靶子，而他只要还能动就没有人能打得中那四条腿，不要说我就是埃尔文大队长来了也没用。”
“说得不错。但如果是这个东西呢？”狡黠的一笑后，沃伦俯身迅速地操作起了电脑将一件武装的资料弹了出来。
“飞鸢爪！”看过之后，约修亚不禁发出了出乎意料地惊呼声。
“准确的说应该是飞鸢爪后面的绳索。”沃伦说着也就进一步将相应的图纸资料调了出来，“好好看看，有没有想到什么啊？”
“嗯……”略微思索了一下后一道灵光便闪过了约修亚的脑海，“绊马索？”
“是削马索才对！”沃伦强调道，“知道钢丝切木头吗？”
说着，他也就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掐出了一个鹅卵石大小的环。“这么粗的没戏……”
紧接着他便舒展开双指把圆环挤成了一道缝隙。“但这么粗就轻而易举了。问题就是这个‘这么粗’到底是要多粗呢？这一点如果不去实际测算一下我们就无从得知了，至少也得知道那双蹄子的马力。”
“哦！”听到这里约修亚恍然大悟了，“所以你才要组装出一套测试用的机体啊。”
“诶！”沃伦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你看出来啦！”
“不是我，是大叔他看出来的。”
“呃！”沃伦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老大啊！他，他说什么了？”
“让你交一份报告书。”
“交一份报告书？就这么简单？”沃伦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就这么简单。不过你真的有把握吗？你这次要的东西可不是笑一笑就能一带而过的。”
“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材料准备妥当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表情、语气，沃伦似乎想用这些来对约修亚表达一种没什么可担忧的意思。但事实上约修亚却还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时间！
他们真的还有时间去完成这件事吗？敌军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起总攻击，而前线士气萎靡而又疲惫的友军又能抵挡多长时间呢？
而这一切则都取决于侦查员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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