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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一•罪者戮罪亦罪

章之一•罪者戮罪亦罪

章之一·罪者戮罪亦罪

握在手上的小内内似乎还留有余温。

崇宗对自己手上的皮肤在这种时候汇报了不需要的情报表示愤慨。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希望皮肤们也能帮大脑分担一下工作,好好思考一下眼下这种除了被打死以外还是被打死的状况该怎么办。

在这间病房里,他与一个女生,以及这个女生的某样私人物品正在他手上的,最糟糕的状况。

能有什么办法呢。

片雾麻衣,脸颊泛红,夹带着相当程度的愠色,毫不遮掩的直视崇宗的眼睛,握紧的小拳头在她校服的百褶裙边一颤一颤的。

——在蓄力啊,一秒,两秒,三秒……

尽管担忧着自己的安危,但崇宗的大叔心似乎也在享受着这样的过程。

任何的轻举妄动,在这种时候,都会成为引爆的契机。

所以,类似于“片雾同学,真巧啊”之类的可笑寒暄,崇宗是不会说的。

在这紧要关头,沉默才是最好的武器。

『……还给我。』

虽说是最好的武器,但并不是万能的。

『快还给我啊!』

人的脸,一般来说在两种情况下会变红,其一是羞红了脸,其二是气红了脸,不知因为何种情况,或是两者相加在一起的片雾麻衣,脸色绯红的冲上前,动作利落的一把从崇宗手中夺回自己的小内内,随即迅速退开了数步,行动之快让裙摆飘起……在飘得太起之前,片雾麻衣及时用空余的一只手把这或许其实是应该飘起来的裙摆给压了下去。

于是,崇宗的大叔心感慨了一句『动态视力还是不够啊』。

其实已经不差了。

两人间的距离在快速变化后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崇宗不知道该拿自己这只碰过片雾麻衣小内内的手如何是好,是去洗一下呢,还是干脆就这样呢,无论选哪一个,貌似都会有大问题。

所以,他索性没去移动它,就这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立不动。

——现在屋内的状况……我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床底下有一只认识的猫,这只猫貌似和这个叫做片雾麻衣的冰点妹有所关系,而这个冰点妹,在没有穿小内内的情况下拿着她自己的小内内站在我面前三米开外。

大体上是很简单的情况,不过在崇宗的内心里反映得相当复杂。

——总之,应该先让她找个地方把小内内穿了再来开展后续事项吧?

这是合情合理的思考。

但是,『请你先去把内裤穿上吧』这样的话,卡在崇宗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人真是麻烦的高级动物呢,明明小内内什么的人人都在穿却又一提到这个就都不好意思。

那么,如此让人害臊的小内内,有什么别的称谓吗。

崇宗动员全身的细胞开始思考这个世界性难题。

偏偏,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不过,两人独处又有什么呢,很明显这里是不可能发生什么超下限的剧情的,即使是换在名为夜*病栋的医院里。

所以,此时外人的加入可谓是福音。

『好久不见。』

出现得很不是时候或是很是时候的第三者(别误会),是个女生,三个字形容的话便是黑长直,六个字形容的话则是飞机上的邻座,已经相隔了一段时间,所以崇宗并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一脸微笑,以『好久不见』作为见面语的女生。

『之前,谢谢你的书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崇宗的茫然,黑长直女生又补充了一句。

于是,崇宗了然了。

这女生是飞机上那个既会说日语也会说英语还会说中文的邻座,虽然没有细致考察过,但崇宗的直觉认定这女生应是精通这三门语言的,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流利到吓死人的外语——这种类型。

或是说,身份不明的大家闺秀。

『啊,不客气。』

异地偶遇固然是件好事。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

困扰往往也会相伴而来。

——而且,她完全就是一副知道我在这里的样子。

更何况其实是算不上相识的两个人。

『刚才,你进来医院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大厅里。』

黑长直微笑着如此解释到,这样贯见的理由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真巧呢,我是过劳了,身体有些虚弱,所以来打点滴,你呢?』

『我是来探望朋友的,他刚好今天出院。』

『噢,那真是可喜可贺。』

『嗯,谢谢。』

寒暄式的固定对话到此结束,接下来的发展,除了是正常的道别结束外,任何的节外生枝,都会是其中一方另有所意的产物——都很明白这一点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再开拓新话题的意思,即使是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过劳了』这样的问题并不难问出口,甚至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接话套路,黑长直也没提起。

『那么,就不打扰两位了。』

这位连自己姓名都没报出的女生,含有深意的莞尔一笑。

崇宗很明白这只是一个调皮的玩笑,不过他旁边的某个人却较真了。

『别误会。』

片雾麻衣说得字字千钧,重量十足。

『并不是那种关系。』

那认真的否定表情,还真让人不忍心告诉她那只是个玩笑罢了。

——喂喂,片雾同学你现在可是木有穿内内的状态哦,摆出这么严肃的态度不要紧吗~

『我和他只是……』

『嘿,打扰了!』

关于片雾麻衣为何会对速水英二带着些许反感,这件事情大致上可以认为是起因。在片雾麻衣话还没说完时,一脸阳光笑容的速水英二,大声说着打扰了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丫头平时不怎么说话,所以一旦她说话被人打断了,她就……

只不过,速水英二脸上的阳光飒爽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凝固冻结化为石膏像了。

是这病房里的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大的反应,答案有很多,而决定正确答案的思路,崇宗一时间找不到。

『哟,速水。』

不说点什么的话,应该会陷入尴尬的沉默,崇宗故作轻松的朝他挥挥手——尽管这间病房里沉重的东西有一大堆。

『啊……上杉。』

速水英二缓慢的回答就像是他现在才注意到崇宗的存在一样。

——哎呀呀,果然有奸情啊~

崇宗的大叔心一下子来了兴致。

『看来你不是来探望我的嘛,走错病房了?』

这样的调侃算是崇宗友情给出的台阶,让速水不至于难以下台。

『……唔。』

但速水不知道在纠结于什么,并没有顺着崇宗的话走。他先是低下头扶住额头,期间抬起了一次头,有些迷茫的看了崇宗一眼,整个过程其实并没到三十秒。

然后,还是沉默。

——现在的小朋友们,真是不擅长交际。

崇宗重新审视了一次屋内的状况,决定好了先后顺序。

『片雾同学,站很久累了吧,床边可以坐的。』

他向片雾麻衣指指自己的病床。

片雾麻衣进来了多长时间呢,再长再长,也不过是五分钟,却在崇宗的口中变成了『站很久』,他在暗示着什么,关心了什么,都没有明确表示出来。

『哦,好的。』

微微一愣过后,片雾麻衣才反应过来,手自然的护住裙摆,面无表情的在崇宗床尾坐下。

——然后……

崇宗知道在这房间里需要当主持人的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人选,他需要让对话流畅的进行下去,所以,他接下来打算让速水开口。

不过,他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想,我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先出去吧……明天学校见咯,上杉。』

抢在崇宗之前,速水自己说话了。

——喂喂,居然连一句对病人的关怀都没有。

『嗯,明天见。』

崇宗宽宏大量的原谅了速水的疏漏,目送刚进来不到三分钟的他自行退场。

——那么,速水所说的『来得不是时候』,大概不是对我说的吧。

面对多人时,不加称谓的话语总是能够产生范围影响效果,很多误会常常也是由此产生的。

——是你吗?

崇宗看看片雾麻衣。

——还是你呢?

接着他又瞅瞅黑长直。

——完全就搞不懂嘛,这节外生枝的突发事件。

大叔心在不快的发着牢骚,原因很浅显,不管是片雾麻衣,还是黑长直,若是要说与速水英二有所关系的话,并不是太牵强的发展,然而,也正因为那是速水英二,一向大度的大叔心才心存芥蒂。

只要是女生,一旦与速水英二扯上关系,就会像是落进了泥沼之中。

崇宗不否认这是先入为主,惯性思考,但他所能做的也就是以他对速水英二的所知来作出推断。

他还没能把速水英二当作自己人来看待。

要是被人说他看人带着偏见看人,他也无可厚非。

尽管他们两人也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而且速水不带保留的向崇宗给予了帮助。

可崇宗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和速水之间隔着什么,不是他单方面的,而是速水也在回避着的一层隔阂,所以,非要定义的话,崇宗只能说速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对崇宗来说,不存在『朋友』这一层关系,有的只是自己人和外人,自己人只有一种,外人却有很多,『玩伴』、『同学』、『熟人』……要多少称谓都可以,但就是无法冠上『友』这个字。

『那么,我也走了。』

黑长直礼节性的向崇宗微微鞠躬后,离开了病房。

于是,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终于清静了。』

崇宗向片雾麻衣表以微笑,伸伸懒腰,打打呵欠,身上的许多关节都因此嘎吱嘎吱的叫了——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和这个难以接近的学妹弄好关系的。

『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医院里吗?』

在这样提问的同时,崇宗就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

『因为安娜病了,所以我带她来看医生。』

所以,片雾麻衣的回答就成了一种惊喜。

尽管这回答明显只是在应付。

有人会因为被人应付了而开心吗,有的,那就是上杉崇宗这个笨蛋,为这多少算是突破的应付而开心。

——安娜?

——指的是那只猫吗?

——明明好好的活蹦乱跳,还会叼着小内内到处跑,现在还躲在我床底下……

——这所医院也不存在什么兽医。

——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你居然妄图用理所当然的态度来强行蒙混过去。

『是吗,那么医生怎么说,情况好些了吗?』

然而,崇宗并没有去戳破。

要解释的话,那大概只能强行归咎于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想起了(医生怎么说,doctor,d-o-c-t-o-r)的冷点笑话。

『……嗯,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既然可以态度轻松的和我在这里说话,那么造成你来医院的实际原因大概也解决了吧。

崇宗瞟了一眼输液瓶,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十分钟以内都不会回来。』

他这么说着,起身离开了房间,把麻衣,以及床底下的安娜留下。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这个学妹可以省去麻烦,简单一点抽身离去。

所谓的麻烦,指的是没有穿小内内的真空状态,以及还躲在床底下的那只猫。

然而,当在崇宗医院里闲逛十分钟回到病房后,片雾麻衣还留着。

——呃,难道我暗示得还不够充分?

『再见。』

片雾麻衣尚且留在房间里的原因貌似只是为了说这两个字。

在与崇宗擦身而过,穿出门的间隙里,她又补上了一句。

『……还有,谢谢。』

声音非常的轻,似有若无,在崇宗耳里仿若幻听。

所以,在片雾麻衣离开后,崇宗在自己左耳边打了个响指,又在右耳边打了个响指,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

于是,大叔心开始自满的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不但把除了被打死还是被打死的状况化险为夷,而且居然从片雾麻衣这个基本上是无口属性,偶尔开口也是毒舌不断的学妹口中,听到了『谢谢』两个字。

——所有事情都结束了,然后,还有一个不错的好开端。

这样想着的崇宗,真是太,太,太天真了。

在离开崇宗的病房后,速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廊道上站着。

正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没过多久,那位黑长直也出来了。

即使是不认识她,第一次见她的人,也会觉得她是一位出身名门,气质高雅的大小姐,因为她不管走到哪都是众人目光的聚焦点。

『哟。』

速水笑着向她打了招呼。

这么随性的用语,就像是他们已经很熟了一样。

『你在等我么,英二先生。』

黑长直优雅的回了礼,她对速水英二的称呼很奇怪,把一个初三学生叫做先生。

并且,这个奇怪的称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嗯,本来以为只有你在那房间里的,没想到还有别人,让我糗大了。』

『抱歉呢,都没注意到这点,没说些什么让你好下台的话。』

『别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那么,有什么事呢?』

黑长直往前走了半步,拉近了与速水英二的距离,速水英二少见的露出了不适的样子,谨慎的后退了一点,保持着与黑长直的距离。

他是在害羞吗,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这是擅长应对女生的速水,少有的姿态。

『也没什么事,只是很久不见了,所以想着寒暄几句。』

速水放弃了原本的目的,说起了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黑长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仅仅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是什么?』

『……嗯,也是。』

黑长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她推开了窗,将手伸出窗外。

『风向……风速……云层……气压……』

速水隐约听见她说了些什么,但没能听清。

『再过二十七分钟左右,要下雨了,而且还是长时间的暴雨,没带伞的话就赶紧走吧,英二先生。』

她以指关节敲打着玻璃,带着诡异的节奏。

『另外,我要是心血来潮又设计了衣服的話,会让梵送来给你的,往后也要继续麻烦你了,英二先生。』

黑长直朝速水微微一鞠躬。

『那么,我先走了。』

『嗯,下次见。』

直到黑长直消失在走廊转角,速水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对话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变得紧张了,手心满满的都是汗珠。

——果然,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输液结束后,正好是回家也不会被责骂晚归的时间。

崇宗办妥手续后,心情畅快的走了出去,毕竟终于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身体不是一般的轻。他在计划着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享用丰盛的早餐,进行惯例的晨练——这些稍微变得让他怀念的日常生活。

只不过……他刚出门就看到了靠在柱子上休息的片雾麻衣。

——还没走吗……怎么了?

片雾麻衣看起来不太对劲。

崇宗快步走了过去,先前在病房里没能察觉到的事情,在这里却一览无余,片雾麻衣脸色惨白,似乎连站着都很吃力,才倚靠在柱子上。

『你……怎么了?』

考虑到片雾麻衣的性格,崇宗没敢去搀扶她,只是在一旁站着。

『……』

但片雾麻衣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也不看崇宗,只是默默的靠在柱子上。

『该不会是贫血吧?』

崇宗不会只因为片雾麻衣不说话就毫无办法的放着她不管。

『总之,等我一下,我进去叫医生。』

『别!』

他刚转过身,就被片雾麻衣叫住了。

——果然,还是提到医生才有用。

崇宗知道,虽然片雾麻衣这个棘手学妹既任性又坏脾气,但还是明白道理的,不会因为自己的性格而麻烦到别人,尤其是无关的人。

『那么就乖乖告诉我你怎么了。』

崇宗叉着腰,像是终于让执拗女儿听话了的爸爸那样,浅浅宽厚的笑了起来。

『……贫血,还有一些营养不良。』

片雾麻衣对着柱子说话,不愿对上崇宗的视线。

『来医院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吧。』

『……嗯。』

『能走路吗,要我帮你叫人吗?』

『不用了。』

『那么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

一字一顿,让这份拒绝显得更加不客气。

『咕——』

然而,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起来。

崇宗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而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当然,在地上趴着的看起来很困的猫咪(安娜),自然是无辜的。

『不好意思,我肚子饿了,能陪我一起去吃饭吗,这附近我不太熟。』

崇宗这么说了,他拍拍肚子,就好像刚才那一声肚子叫是他发出的一样。

『……』

片雾麻衣先是没有回答,蹲下身子抱起了地上的安娜。

『……别以为行一点小善就了不起了。』

她冷冰冰的拒绝了崇宗的好意。

『明明这里就只有两个人,你又何必说这种无聊的谎言来掩饰我的尴尬,我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先前的事情,她对崇宗似乎还带着成见。

『回家之前,我要顺路去吃饭,要跟不跟随你。』

『喵~』

突然间兴奋起来的安娜,不再犯困,跳到地上,向片雾麻衣示意要自己走。

『回家了,安娜。』

没有等崇宗的回应,片雾麻衣迈开步子走了。

——怎么就不能率直的说一声『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这孩子真是……

崇宗笑着跟上了片雾麻衣,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

一个女生,一个男生,中间隔着一只名为安娜的小猫,在夜间,被朦胧灯光染成橘黄色的氛围里,不紧不慢的前行。

*

『噢噢,看到了。』

速食店的招牌,轮廓依稀进入崇宗视野。

——在这里吃一餐的话,应该不会延迟太多时间……不过应该是要被雪乃姐骂了。

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崇宗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自己脸上。

黑得什么都看不清的夜空,倏然间,啪嗒啪嗒下起了雨。

『啊,糟糕,怎么在这时候……』

崇宗基本上是只穿了衣服出来,更别提雨伞,而片雾麻衣方面,也是没有带伞的样子。

『快跑起来!』

雨,哗啦哗啦的下了起来,短短几秒钟内就已经增大到吓人的程度,嘈杂的雨声与厚重的雨帘充斥了天地。

崇宗一手拎起安娜(猫咪),一手握住片雾麻衣的手腕,拉着她跑了起来。

两双脚,四只鞋子在已然汇集起雨水的地面上溅起水花,沾湿了裤腿,奔跑着,寻找着,终于,崇宗勉强用模糊的视线找到了一处遮蔽物。

『呼……好在这里有一幢可以避雨的公寓大楼。』

两人躲进了一幢三十层楼左右的高级公寓入口处,雨幕就像是一道墙壁,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虽是这么说,崇宗的衣服却都已经湿透了,在如此雨势中短时间内被浇湿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片雾麻衣身上却只是零星的一点点雨痕而已。

片雾麻衣不可思议的在自己与崇宗的衣服之间往复看。

——喂喂,我都已经湿成这样了你还盯着人家看。

于是崇宗被片雾麻衣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当然,片雾麻衣可不是因为崇宗的衣服都透明了才盯着他看。

『你……做了什么?』

她在意的是,在雨中奔跑了同样距离的两人,也都没有遮挡物,结果却全然不同。

片雾麻衣没觉得自己对此有付出过什么努力,那么就只能认为是上杉崇宗用了什么技巧,帮她把雨水挡住了。

被崇宗单手抱在怀里的安娜(猫咪),和麻衣一样没怎么被雨水侵袭。

湿透了的仅是崇宗一人。

『一个让女生不会被雨淋湿的魔法而已。』

崇宗故作神秘的摆了个魔术师式的表情。

『……无聊。』

但依靠这种程度的逗弄就想把片雾麻衣弄笑是不可能的。

『看来,只能在这里等雨停了。』

自讨没趣的崇宗,有点可怜的拨弄着头发,把积水扫走,至于衣服……已经是没救了。

雨还在下着,漆黑的夜空透不出半点星光,平时总爱把自己挂在天上的月亮现在不见踪影,种种迹象表明这场雨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

『……』

片雾麻衣一言不发的把崇宗从头到脚,细致的打量了一遍,像是看人体标本那样的。

然后,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磁卡,在公寓大楼的门上刷了一下。

啪嚓一下,门开了。

——这么巧?

崇宗目瞪口呆。

『爱进不进。』

片雾麻衣这么说了,然后甩手走了进去。

崇宗抢在门关上之前伸出脚卡在门缝上,然后,观察了四周,犹豫了一阵,才推开门跟了进去。

他所犹豫的显然不是他自己的安危,那没什么好犹豫的。

一个大男生还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好怕的吗?

不不,其实还是有的。

那就是,盛开在**的那朵小花。

*

——大小姐的天气预报,依然还是那么准呢,正好二十七分钟。

撑着伞伫立在雨中的速水英二,刚刚目送上杉崇宗与片雾麻衣进了公寓楼。

出了医院后,他无意间看到了走在一起的他们二人,出于好奇,就那么悄悄的跟了上去。

——上杉君,你果然不是一个好孩子啊。

——我是带伞了,不知道你带伞了吗,上杉君。

这里,速水内心所考虑的那两个伞字,显然不都是指雨伞。

——嘛,不过,你也不是我,进一次两次女生家大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好奇的只是为什么大小姐会特意去你的病房探望你……

——你这个来自海对面大陆的,异国转学生。

*

明亮的白炽灯,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叮咚声过后,他们出了电梯。

没什么表情的片雾麻衣,表情太多的崇宗,以及做不出表情的安娜。

默默地在心里考虑很多事情,崇宗惴惴不安的跟着片雾麻衣进了她家。

本来,应该要惴惴不安的应是片雾麻衣才对,毕竟再怎么说崇宗也是个男生,但现在的状况却很微妙的反了过来。

原因很复杂。

排名靠前的原因之一是片雾同学的家人,以这种形式去女生家,崇宗多少有些许拜见女方父母的感觉,尽管实际上是完全不相干的状况。

在片雾麻衣开了门后,崇宗小心翼翼的跟进去,带上门,换了拖鞋,走出玄关,进入客厅。

却没看到除了片雾麻衣以外的任何人。

——父母呢?

——兄弟姐妹呢?

——还是说……一个人住?

崇宗把这些问题憋在心里,没问出来。

因为有些事情是不需要问的,要是问了的话,那也就表示你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人而已。

『屋子很干净啊,每天都有打扫吧?』

崇宗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绕着客厅转了一圈。

三室一厅的屋子由于过少的家具而显得相当宽敞,宽敞到让人觉得空白的程度。

所以,除了『干净』以外,找不到其他能用的褒奖了。

『算是吧。』

片雾麻衣对崇宗的恭维没有反应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

『浴室里有热水可以用,更衣间里可以把衣服烘干。』

说完这些话,她就抱着安娜在沙发上坐下,不再说话。

『嗯,谢谢了。』

离开客厅,走出片雾麻衣的视线范围,进入了与浴室连在一起的更衣室,崇宗可以把那小小的紧张心悸放在洗手台上,暂且晾一晾。

尽管崇宗从来都认为片雾麻衣是与『不设防』这个词不相关的类型,但今晚她的表现只能是用这个词来形容,少了平日里那不但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总是伤人于无形的心障,多了一些对他人的关心。

——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的。

崇宗脱去湿漉漉的衣服,开始享受舒服的热水淋浴。

(咳咳,这里是大叔心,这里是来自大叔心的旁白):

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崇宗被夺走了太多个第一次。

比如说,进了不太熟的学妹的家,在不太熟的学妹的家里洗澡,还用了不太熟的学妹的洗发露沐浴露浴巾等等……

等等,浴巾?

想到这里,正在用莲蓬头冲去身上沐浴露的崇宗,呆住了。

用她的浴巾,貌似不太好吧?

但是,又没有更好的方法……总不能让身体自然晾干吧,那太奇怪了。

还是说……

大叔心在这里提出了一种假设状况。

崇宗『片雾同学,这条浴巾因为被我用过了,所以能送给我带回家去吗?』

麻衣。

麻衣?

麻衣怎么没有说话?

喂喂,大叔心,这是怎么了?

大叔心表示片雾麻衣的反应可能会因为过于暴力而被打码,无法以文字表现出来,所以就什么都没有了,总之是非常糟糕的状况。

这可是赤果果的暗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崇宗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是先用再说了。

他颤抖着拿起了挂着的雪白浴巾。

——可这是片雾麻衣用过的浴巾啊!

崇宗认为,全身上下,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能用这条浴巾擦的!

——好吧,只有这里用晾干的,其它地方快速擦干就好。

晾干的话,会不会对那个地方不好呢?

在这种状况下的崇宗,肯定考虑不到那么多。

虽是多花了五分钟来晾干,但崇宗总的洗澡时间还是只用了十一分钟,所以,当他走进客厅时,正在帮安娜整理毛发的片雾似乎是吓了一跳的样子,一不小心拔掉了安娜的一撮白毛。

可怜的安娜喵呜的低吟了一声。

『洗好了,谢谢。』

崇宗局促的表示感谢。

片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也快点去洗吧,毕竟多少也是淋到雨了。』

她再次点点头,把安娜放到一边,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等……请等一下。』

崇宗觉得在她去洗澡之前,还是把那件事说清楚比较好。

『那个……』

他筹措着用词,发现这异常艰难,在经过小内内的考验过后,崇宗在这里迎来了更为艰巨的任务。

于是,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脸渐渐变成了猪肝色,嗯,红得发紫了。

『给你的浴巾,是新的,上个周末买的。』

片雾麻衣淡淡说了一句,转过身进了浴室。

这还真是相当了得的洞察力啊,该说是崇宗那点程度的小青春就这么简单的被片雾学妹给干掉了。

他相当无力的长呼一口气。

——这丫头真懂男生心思嘛。

大叔心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相当感慨(崇宗下巴上是没有胡子的)。

——不管怎样都好,这下子释然了,开怀了,解脱了。

崇宗把大叔心推到一旁休息,抱着安娜倒在了沙发上。

——这可比今天上午的干架还来得累人。

*

在等麻衣从浴室出来的时间里,崇宗不知不觉睡着了。

疲惫的身躯早就不堪重负。

所以,当麻衣穿着睡衣回到客厅时,她懵了,该拿这个进入梦乡的大男生怎么办,她可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因为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转头看看崇宗,然后又苦恼的继续走啊走,从窗边走到墙边,再从厨房走到浴室,甚至都产生了直接回卧室睡觉的想法。

『喵呜。』

好在安娜及时的叫了一声。

麻衣如获至宝的把安娜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崇宗身边,毫不犹豫的把安娜放到了他的脸上。

『干掉他,安娜!』

『喵!』

安娜扭扭屁股,然后……呃,似乎是要把尾巴强行塞进崇宗的鼻孔里。

这还真是惨无人道的暴行。

真要再惨无人道一点的话,那只能把安娜放到崇宗脐下三寸的地方了……麻衣自然是还没那么毒。

在大大的喷嚏声中,崇宗从沙发滚到了地上,狼狈的醒了。

『啊——』

他摸着自己的鼻子,觉得好像是刚刚遭受了什么酷刑一样。

事实上也是如此。

不过看来他是不会知道了。

麻衣默不作声的抱起安娜在沙发一角坐下,决意把刚才这件事带进坟墓里。

『已经洗好了啊,抱歉,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你又何需道歉呢崇宗,你的身体早就迫切着在等待一次完整的休息了。

『咕……』

只是,某人的肚子,又叫了。

——也是呢,毕竟还没吃饭嘛。

崇宗不知道这时候是否该再把那不属于自己的空腹声说成是自己的。

片雾麻衣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杯方便面。

『等等,等一下!』

在片雾麻衣撕开方便面的包装之前,崇宗将它们抢了过来。

——健康饮食是生活的基本。

崇宗把它们放回柜子中,正如同他所猜测的那样,柜子里慢满的都是速食品。

『让我来做一顿晚餐作为谢礼吧。』

崇宗活动手指,跃跃欲试。

『什么的谢礼?』

要让这个别扭的学妹接受,崇宗有一个完备的理由。

『给我提供浴室洗澡的谢礼。』

——这么说的话,你就不能拒绝了吧?

片雾麻衣陷入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后,放弃了思考。

『随便你。』

『那么请稍等片刻。』

——这将会是愉快的一餐。

*

——让我来瞧瞧,冰箱里有什么呢~

由于刚才那一整柜速食品的缘故,崇宗打开冰箱的时候心里多少带着不好的预感。

所以,冰箱里满满的食材给了他相当大的惊喜。

——晚饭的话,果然白米饭才是首选~

——搭配的蔬菜要有柔软的菜叶,肉食要做得细滑入口~

——配汤要清淡……但突然间有点想要喝蛤蜊汤,怎么抉择呢……

『片雾同学,你喜欢蛤蜊汤吗?』

崇宗从厨房里探出头。

『……』

『你决定。』

麻衣微微一愣,把问题又丢回给了崇宗。

『那么就决定是蛤蜊汤咯~』

崇宗心情愉悦的返回了厨房。

这样的情景,对麻衣来说似曾相识,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记忆里,就像是老照片那般泛黄发旧,卷起了边角,细节早已模糊,可每当回想起,贴近肺腑的逼真感觉依然会让她感到近乎窒息。

到底是忘不掉。

*

『片雾同学,差不多可以开饭了,能麻烦你准备一下餐具吗?』

麻衣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走进了厨房,一言不发的取走了两人份的碗筷。

两人的餐桌,没有烛光,倒是有吊顶的玻璃灯。

崇宗对自己做饭的手艺还是小有信心的,在孤儿院里他就跟着厨娘们在学料理了,之后更是帮厨了许久。

只不过,要从片雾麻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她对这些菜的感觉,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是一言不发的默默夹菜、吃饭、喝汤。

——看来,最起码是不讨厌。

安静的吃了一段时间后,崇宗注意到一件事情,即——片雾麻衣一下也没有动过那道时蔬炒牛柳。

『怎么了,牛肉做得不合胃口吗?』

『不是的。』

就像是怕被误会那样,片雾麻衣少见的迅速回答了。

之后,才小声的补充。

『只是……不怎么喜欢吃肉而已。』

——挑食的小妹妹啊~

『不行,不喜欢吃也要吃。』

『不要。』

『挑食是不行的哦小妹妹~』

瞪!

一时间有点得意忘形的崇宗,被片雾麻衣狠狠的瞪了一眼。

『即使是不喜欢也不能不吃肉,这里面含有很重要的营养,否则你的贫血与营养不良是不会好的。』

『不要就是不要。』

——耍任性玩挑食是吧。

崇宗最不缺的就是对付小朋友的经验了,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一手带大的孩子那可是按百万吨来计算的。

『看,那里有蟑螂!』

『哪里!』

在这一瞬间,崇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筷子夹住牛肉塞进片雾麻衣的嘴里,随即抽出,被害人片雾麻衣完全没反应过来。

『既然都已经进到嘴巴里了,好歹试一下味道吧,吐掉就可惜了。』

目的已经达成,崇宗以一副『我就不信你会把嘴里的肉吐出来』的态度,静待片雾麻衣的反应。

而片雾麻衣,就这么含着那块肉,好像有要咀嚼的意思,又好像没有。

『事先声明,你吐出来的我可是不会吃的哦,除非你再小个五岁。』

瞪!!!

于是,崇宗又被她瞪了一眼,超狠的一眼。

但,片雾麻衣终于乖乖的把那块牛肉吃掉了。

表情没什么变化。

然后,她又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牛肉,小口小口的吃掉了。

『勉强能吃。』

『是吗,能合你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都说了只是勉强了!』

『是吗,能勉强合你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

片雾麻衣被崇宗的回答顶到无语,不再与崇宗较劲,一句话也不说的继续吃饭了。

崇宗却笑得像个白痴一样。

*

晚饭过后,本是打算连带洗刷碗筷一并做了的崇宗,被片雾麻衣阻止了。

阻止的方式相当可怕,在崇宗端起碗筷的时候,片雾麻衣轻声说了『不用』,但崇宗没在意,端着碗筷就要进厨房,结果是片雾麻衣抢先冲进厨房,把水果刀**了案板。

案板的**就这么被捅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是一种相当古老的示威行为,但效果总是拔群。

所以说,能够久经时间考验的才是『真·神器』。

于是,在片雾洗碗的期间里,崇宗无所事事的调戏着,啊不,是逗弄着安娜,把安娜玩累了之后(喂喂),他就只好空虚的站到窗边看风景。

玻璃之外,依然是望不穿的厚重雨帘,大粒大粒的雨珠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

——这个雨量,要回去很艰难啊。

但一个大男生总不能就这么在学妹家住下,而且还是孤男寡女过夜。

崇宗知道自己拼死也得回去。

就在他打算向片雾麻衣借一身雨衣回家时,她也刚好洗完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了。

但她却没有理会崇宗想要搭话的动作,径自走进客厅拿起了电话。

『你好,请问是上杉家吗?』

电话接通后,崇宗意识到她打到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地方。

『深夜打扰非常抱歉,我是上杉学长的学妹,片雾麻衣。』

尽管这么说会显得自己很没用,但在片雾亲口说出『上杉学长』这四个字时,崇宗真是心花怒放,如沐春风,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就崩塌殆尽(其实本来也就不存在什么光辉形象)。

『因为外面雨下得非常大的缘故,能让学长在寒舍过一夜再回去吗?』

紧接着,片雾做出了相当相当相当相当严重的问题发言。

崇宗的理智直接崩坏到失去了语言机能的地步。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转告他的,打扰了,嗯,再见。』

片雾挂上了电话。

崇宗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失去了焦点。

与此同时,上杉家的三个女人,也就是一名人妻(自称羞花闭月的十六岁),一名女中学生(初中三年级),以及一名女小学生(小学六年级),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

*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崇宗才恢复了神智。

他注意到片雾正抱着安娜,窝在沙发一角,目不转睛的看着日剧。

接着,他觉得自己的脚很酸,相当的酸。

毕竟是站了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堪比军训时的军姿定型了。

但呆掉一个小时真是有点久了吧,简直就是保持站着的姿势假死了休克了,这要是被医学界知道了可是会被捉去解剖的。

显然,崇宗并不知道自己处在这样的危机之中,他只觉得自己发愣了一下而已,不超过十秒钟的那种。

于是,他淡定的整理了一下思绪,走到片雾麻衣附近坐下。

『片雾同学,为什么你会有我家的电话?』

『是上杉学姐家的电话。』

片雾的眼睛依然盯在电视屏幕上。

『呃,你跟唯很熟吗?』

『是唯前辈!』

谈到这一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头瞪了崇宗一眼,接着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转回去继续看日剧。

——唯的后辈?

『难道,你是弓道社的?』

『是。』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

『吵死了!』

『要说话自己找个房间说去,现在是我的日剧时间,要么和我一起看,要么就去睡觉,明白了没!』

『……明白了。』

在片雾面前崇宗似乎总是被压制,弱势得像个可怜的M一样。

可喜可贺的是他并不是个M。

但他现在只能像是一个M那样陪着片雾麻衣看日剧。

*

夜渐深,有的人已经睡了,而有的人还醒着,做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某个孤男寡女,以及一只禽兽的房间里,也尚未进入梦乡。

崇宗正默默地,乖乖的,一言不发的,陪着片雾,以及安娜,一起看日剧。

其实,他是不想这么干的。

并不是说日剧不好看,可他是半途插入,完全不明白前因后果。明明是眼看着女主就要向男主告白了,突然间就急转直下变成了女主的闺蜜拿着柴刀冲进男主家把男主一家全都杀光的猎奇剧情(喂喂,你确定这还是日剧么——)。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弱小的心灵再受到如此恶劣的摧残,他几次想要问片雾麻衣关于自己睡哪里的事情——却碍于她那可怕的骇人的目光再三缄默。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日剧放送完毕。

在崇宗开口之前,片雾麻衣先行站了起来。

她朝崇宗努努嘴,示意他跟自己走。

就像是带着小猫那样。

不对,安娜的待遇都比崇宗要好。

『这里。』

原以为自己要睡沙发的崇宗,被带进了客房。不但有客房,就连被褥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里,原来是书房吧……?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纸张味,在门口的一侧摆着两个相连的大书架,里面满满的都是书。但却没有看到书桌,也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只有榻榻米。

崇宗饶有兴致的踱步到书架前,扫视着书目。藏书的种类比崇宗预想的要繁复得多,从经济学到地质研究,数美技术到市场经营,甚至连漫画书都有。

所有的书,看起来都很旧了,并且穿上了灰尘材质的外衣……惟有在角落里的一个系列,还保持着光鲜外表。

——这表示,她最近在看这套书吗。

他对片雾会看的漫画类型产生了兴趣。

『可以借给我看看吗,这书?』

崇宗所指的是一套共六本的漫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想看,不行吗?』

『……』

片雾麻衣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并把门带上了。

——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吧。

崇宗觉得自己渐渐能理解这个冰冷学妹的一些言行了。

*

看完六本漫画书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或许是因为小睡过的原因,崇宗觉得自己还很精神,于是就一鼓作气把六本都看完了。

看完之后,崇宗就后悔了。

最后一本书的后记,并不是作者写的。

写下那后记的是责任编辑。

原因在后记中也写明了。

作者身亡,书将不再有后续。

作者,是自杀的。

假若说,杀人是有罪的,那么自杀,便也是犯罪的一种,是犯罪了却无人能够惩处的一种,是犯罪了之后还能逍遥法外,没有人能去责怪他,所有人都要为其哀伤的犯罪,是不但伤害了自己,而且还连带伤了周围人的无道德之罪。

所以,该说是犯了自杀罪的人,杀掉了犯了自杀罪的自己,从而完成了自杀这一行为吗?

罪者戮罪亦罪。

这是一套奇怪的书,奇怪的漫画。

虽然确实是很好看,但崇宗觉得最具有代表性的感觉还是奇怪。

作者的笔名也很奇怪,小衣与佟,明明是一个人,却用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二人组的笔名。

这是一本奇怪的书。

看完之后,不要说是满足感,崇宗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挖空了那样的难受。

崇宗后悔自己看了,但后悔这种病是没得治的,他只能数着绵羊,数到上万只后,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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