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致死的两条谜语
关于片雾麻衣为什么会让上杉崇宗进了自己家,为什么会让上杉崇宗在自己家里洗澡,甚至是在自己家里过夜——
孤男寡女的过夜。
在清晨依稀醒来之后,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的片雾麻衣,把这些事件的原因归结于愚蠢的错误,她犯下了一辈子都不可能犯的愚蠢错误,才把这个让人恶心透顶的男生带进了自己家。
换上了校服的片雾麻衣,站在书房里,榻榻米上,上杉崇宗睡得正酣。
他太累了。
但片雾麻衣并不知道这些,也不可能知道,她只是默不作声的盯着这个熟睡中的男生,看了许久后,又蹲下来,以更近的距离观察。
目光冰冷,不带感情,就像是地质学家在考察地脉那样。
——发烧了,烧糊涂了,犯傻了。
片雾麻衣觉得头有点重,人也晕忽忽的,明明昨天并没怎么淋到雨,但还是隐约察觉到了发烧的症状。
——都是因为这样,昨晚才做了不可挽回的蠢事。
她相当的后悔,但错误已发展成既定事实,不可改变。
——把钥匙留给他,自己先去上学吧,虽然很讨厌,但也还算得上是可以相信的家伙。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片雾麻衣更多的,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虚弱时的弱态。
『唔——早啊。』
偏偏崇宗在这时候醒了。
最后一次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与男生四目相对是什么时候了?
片雾麻衣想不起来,记不得,只是强烈的感受到心脏突兀的猛跳了一个节拍。
『早。』
匆忙的回过一句后,片雾麻衣慌张的逃出了房间。
*
刚刚睡醒的崇宗洞察力相当差,虽是意识到了那人是片雾麻衣,但并没有想到更多的事情,相对的,他自己身体上的酸痛倒是极为明显,明显到崇宗稍微活动了一下,就难受得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啊,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啊……
崇宗真想就这么继续躺着,再睡上一天。
但还要去上学。
但这里并不是他家。
但他还有学长的面子要顾。
无奈的叹了口气,崇宗一脚踢开被子,爬了起来——随即又跌倒了。
因为用力过猛,他小腿抽筋了……
强忍住不哀鸣的崇宗,抱着自己的小腿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等着疼痛消去。
『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返身回来的片雾麻衣,已经提着书包,似乎做好了上学的准备。
『晨……间训练。』
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崇宗,让自己翻滚的节奏变得更有规律,也就是让自己看起来真像是在锻炼那样——但这真是于事无补的辛劳。
『门钥匙放在玄关,出去前把门锁好,先走了。』
这样滑稽的场景,能够面无表情看着的人大概只有片雾麻衣一人。在她出门后,崇宗才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不可思议的,小腿抽筋的症状也一并消失了。
『啊……累死我了,哪来这么多事。』
他坐起身,盘着腿,仍能感觉到疲惫缠在身上,毕竟已经有数天保持着高强度生活而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洗漱用具、校服、早餐,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总之……先回家一趟吧。
在崇宗所没有察觉到的时间里,他已经把上杉家的称谓改为家了,只是他本人尚未知觉。
『外套外套~袜子袜子~鞋子鞋子~钥匙钥匙~』
既然这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人,崇宗也就没什么好拘束的,放开了手脚按自己的步调做起了准备,然而——
『喵。』
盘踞在沙发上的安娜,发出了相当轻蔑的一声叫唤,那猫瞳里透出的尖锐目光,是对崇宗赤果果的鄙视。
『我走咯,安娜。』
察觉到安娜存在的崇宗,并没有感受到那份目光中的藐视,揉揉安娜的脑袋,开门、锁门,走了。
却。
却!
却在电梯间里遇到了片雾麻衣。
崇宗『唔——』
片雾麻衣『……』
崇宗『那个……』
片雾麻衣『等电梯。』
崇宗『哦,是吗,电梯……电梯还真难等呢。』
片雾麻衣『是。』
短暂,急促,尴尬的对话转瞬间结束,原以为要继续等很久电梯的崇宗,在三秒后就进了电梯。
无论怎么看,这电梯都不像是很难等的样子。
——难道是在等我吗?
——没可能的……大概是不放心让我锁门吧。
『啊,对了,钥匙给你。』
『嗯。』
不知为何,在接过钥匙的瞬间,片雾麻衣的表情阴暗了一下。
这对学长与学妹的一宿共处,在他们一同迈出公寓大楼的那刻,毫无波澜的结束了——虽是想这么说。
但生活的节奏有时候真是快得惊人。
『哦·呵·呵·呵。』
他们两人刚走出去,就迎面撞上了等在门口的某位女生。
昨晚出现在医院里的黑长直,此时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们两人。
无需黑长直多言,她的脸上明显写着『一大早两人一起从公寓里出来,还真是恩爱啊。』这样的表情。
片雾麻衣想也没想就大跨步从她身旁穿了过去,该解释该辩驳的之前都说过了,所以就算是这个女人对自己与上杉崇宗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会,那也已经与她无关了。
『这还真是走得飞快——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对于片雾麻衣的贸然离去,黑长直甚至连目送的目光都没有给予,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崇宗身上。
『唔——也没什么,其实。』
相反的,崇宗的目光追随着片雾麻衣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注意到崇宗并没有看着自己,黑长直有些坏心眼的问了一句。
『One night stand?』
于是,崇宗的眉毛纠结的拧在了一块儿。
『你在开玩笑吗。』
『是啊,是在开玩笑。』
崇宗的反应没有黑长直预想的强烈,于是她没趣的撇撇嘴,开始了正题。
『虽然很想说现在是巧遇,但,实际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黑长直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大袋子。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至于那个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这些我都不能说,希望你能谅解,并收下这份东西。』
崇宗看着黑长直手中的大袋子,隐约可以揣测出里面是书一类的东西。
『什么都不能透漏吗?』
『嗯,是的。』
崇宗犹豫着是收还是不收。
『你,觉得这东西是否应该交给我?』
他没有急于去接过袋子,而是反问了黑长直一句。
如此狡猾的台词,自然是出自大叔心的手笔。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觉得应该的话,那么我就会收下。』
『看来我在不知不觉间赢得了你的不少信任。』
『不不,信任不需要理由,怀疑才需要理由,不是吗?』
黑长直莞尔一笑。
『那么,我觉得你应该收下。』
她笑着把大袋子塞进了崇宗怀里。
『我先走咯,今天会是二十四小时的好天气,请好好享受。』
『等一下。』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做上杉崇宗。』
『下次吧~』
于是,崇宗人生中第一次向女生问名字的经历就这么以失败而告终。
*
在与崇宗分别后,黑长直转入了某个巷子,在那里早有车在等她,有位侍从一般的女性上前帮她开了车门。
『怎么了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然而黑长直并没有急于上车,而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下属的异常。
『大小姐,这么做不要紧吗。』
被称作梵的女性,问得相当谨慎,仿若说错一个字,就会遭致严重的后果那般。
『你指什么。』
黑长直不以为意的反问。
这次,梵深吸了口气,思忖片刻才开口。
『让那位大人知道这么多内幕,海鸣先生那边会……』
『不要紧的。』
黑长直狡黠一笑,鱼贯钻入车中。
『既然海鸣不让别人动他,那么我就让海鸣不得不亲手把他给杀掉。』
*
回过一趟家整备换衣服后,焕然一新的崇宗出现在教室里。
不管是一个人睡也好,两个人睡也好,睡过之后,人总是会变得精力充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因此,觉得距离上课时间尚早,崇宗溜出教室,在校园里四处乱转。
大老远的,他就看到荒木真弓站在中庭树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早,荒木老师。』
『早啊,上山太郎。』
荒木真弓的视线没从树上移开,单凭声音来认人。
很明显,她说错了名字,但人没认错……又或者,是认错了。
『……』
『怎么了吗。』
荒木真弓还在盯着树上看。
『是上杉,而不是上山。』
『另外,我的名字叫做……算了,随你怎么叫吧。』
『哦,那么叫我有什么事吗,上杉太郎?』
『不,没什么,只是出于礼貌打一下招呼而已。』
『哦,那你可以走了。』
『……』
崇宗此刻真想把荒木真弓变成海绵,泡进水里,再一点一点的把她拧干,不断重复,直到她哭着求饶为止。
这样的虐待方式让人闻到了变态萌芽的味道。
『等等,上杉太郎。』
『……』
是的,荒木真弓对人一向都是这种呼之即来唤之即去的态度。
另外,她对于自己的错误改正得很快,却也忘得很快,一犯再犯。
『图书馆那边缺人手,你中午吃过饭后过去帮忙。』
『等、等一下,为什么这样毫无理由的就剥夺了我的午休时间?』
『废话,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人情。』
『人情?』
『忘了么,非要我把你那见不得人的底细在这开诚布公么。』
『我哪来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
崇宗摆出一副心无愧疚光明正大的样子,想要听听荒木真弓能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底细。
『是吗,那么我就说咯。』
『咳咳!大家注意一下,我身旁的这位上杉同学,他……』
但被人当面这说,而且还是正确的说对了『上杉』这个姓氏的前提下,崇宗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斗不过荒木真弓。
百分之百坦坦荡荡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算了,我输给你了。』
崇宗真觉得自己刚才纠正上杉这个姓氏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那么就拜托你啦。』
直到这时,荒木真弓才第一次正眼看崇宗。
『知道了啦……你一直盯着树上看,在看什么?』
『看叶子啊,看看绿色。』
『用眼过度了么。』
说是这么说,崇宗没觉得荒木真弓眼睛看起来有什么异常,既没有红血丝,也没有黑眼圈。
『算是吧……昨晚看了太多瞎眼的东西,趁现在没事看看绿色治愈一下眼睛。』
『哦……』
崇宗不由得想象了一下会让荒木真弓瞎眼的东西会是什么。
但这很难,实在是太难了。
嗯,完全超出了崇宗的知识范围。
*
回到教室后,崇宗注意到上杉唯已经到了教室,并且正拿着一封信在看。
——现在会写信的人很少了吧……莫非那是……
『唯姐姐,你手上那是什么,难道是情书?』
因为昨晚的事情造成了不小的尴尬,崇宗想着开开玩笑或许能缓和一下气氛。
(事实上,崇宗清晨回家时,上杉家的全体女性成员都没给他好脸色看,就连上杉田野也只是给了他怜悯性质的讪笑。)
『是啊,就是情书,英治那家伙给的。』
然而,崇宗的玩笑没能成为玩笑。
上杉唯却没有否认那封信是情书。
崇宗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哦……』
崇宗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这绝对不是微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英治……指的是石本英治吗?剑道社的社长?』
『是啊,就是那家伙。』
崇宗的心咚的猛敲了一下。
『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唯姐姐怎么看?』
『朴实认真的家伙,作为剑道社的社长,是一个让我觉得可以依靠的人。』
——是一个让你觉得可以依靠的人?
一丝危险的气味,飘过崇宗鼻前,被他吸了进去。
『那……唯姐姐打算怎么回复他?』
崇宗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回复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上杉唯瞪了崇宗一眼,看来是生气了,只是不知道生的是昨晚的气,还是现在的气。
这已然可以称得上是危机了,崇宗努力思考着平和气氛的方法,不过……他太慢了。
『询问女生这种事情是很不礼貌的,崇宗。』
上杉唯握着信出了教室,步伐之快让崇宗都来不及决定是追还是不追。
于是,他只能遗憾的摇摇头,回自己座位看书去了。
——总觉得今天尽是被女生……
——巧合吧。
*
不顺利的事情发生了一大堆,但崇宗还是觉得日常的生活惬意无比。
最起码,可以在上课的时候走走神,打打瞌睡,午餐的时候抢先吃掉速水英二的那份面包……诸如此类的日常,让他觉得很放松,可以让他从前几天那种快节奏,紧张不安,成天悬着心不敢放下的提心吊胆中解脱出来。
放学后,上杉唯没有向崇宗打任何招呼就一个人先出了教室,这样的冷漠让崇宗多少感到了小小的失落,他有点困惑……上杉唯,不,不单单是上杉唯,他在困惑上杉家的全体女性是怎么了,到底是在气他的什么,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
无论是崇宗也好,崇宗的大叔心也好,对此都难以明白。
于是他开始收拾书包。
然后在书包里发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罪之矢》中的一本。
——怎么会在我这……
所谓的《罪之矢》,是崇宗昨晚在片雾麻衣家中看的漫画,一共六卷,因为作者身亡而没有完成的作品。
——难道是上午太匆忙,不小心带走的?
崇宗只能如此考虑,然后,他瞄了一眼时钟,已过放学时间十分钟。
——应该赶得上。
他抓起书就跑,拼尽全力,除了在楼梯转角处握住扶手进行强制转弯外,几乎就没减速,快得仿若正被黑社会追债那般燃烧着生命在跑——就算是这么说也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崇宗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情有两个关键点,第一个关键点:自己主动归还与片雾麻衣发现后来找自己要是完全两回事;第二个关键点:项羽自刎不过乌江,上杉崇宗宁死不再去片雾麻衣家。
因为后果已然足够严重,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只不过,有很多事并不是跑快点就能赶得上的,否则人生就简单多了,否则百米飞人马拉松铁人们就都会变成神一般的存在。
很显然,这个世界的神并不见得跑得快。
气喘吁吁的崇宗,望着空无一人的二年级教室,无话可说。
事态不如愿的变成了他所不愿见到的状况。
——不然,先放在她抽屉里?
片雾麻衣的座位崇宗是知道的,但他没这么做。
——还是亲手交给她比较好。
崇宗这么选择的原因,自然不会是因为想要持有一个与学妹合情合理接触的理由。
因此,他会这么做想必是无需多加解释的。
*
带着《罪之矢》回到教室的崇宗心情复杂,像是米粉里面混进了粉条那样复杂。
『真是的,为什么你会在我身上。』
他对着一本不会说话的书自言自语。
抱怨归抱怨,他是不讨厌这本书的。
或者说,他其实被这本书触动过,所以,这本书会从片雾麻衣家跟着他到这里,多少也可称作是孽缘。
罪之矢
这是架空于世界之外的次元,潼是一名被长老们所选中的巫女,她被赋予了『降神』的使命。『降神』,是只有巫女才能完成的圣职。在潼猎杀妖鬼的过程中,她的体内将会积攒起『灵』,并以此孕育出『神之子』。
『神之子』将自行剖开『宿主』的腹腔而诞生,而『宿主』,也就是巫女,将为此献上生命。
杀人于无形的不是宗教信仰。
杀人于无形的不是责任义务。
在狩猎妖鬼的过程中,潼与一只受伤的幼妖邂逅了。机缘巧合,造化弄人。正值母亲年龄的潼,喜欢上了这只幼妖,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幼妖的身上,即使她知道这是禁忌。
它叫做伊。
潼与伊渐渐成了彼此不可缺失的存在,伊为了潼,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猎杀同类,而潼为了伊,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
在遇见伊之前,潼体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灵』,这使得她成为了妖鬼们主动进攻的目标,在与伊相遇后,为了保护潼,伊向自己的同类们露出了獠牙利爪,以求保护潼。
另一方面,巫女养育妖鬼是闻所未闻的忌讳,长老们命令潼杀掉伊,潼不从,长老们意欲强行执法,于是,潼将长老们都杀了,这也是潼为了伊而杀人的首例。
她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偶尔腥风血雨让平和更显珍贵。
只是,潼体内的『灵』,逐渐的变得强大,并且,开始对身为妖鬼的伊造成威胁,只要与潼在一起,伊的生命力就会不断地受到削弱,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没有分开。
在潼的体内孕育着神明,而伊是妖鬼。
不知情的潼,为日渐衰弱的伊杀了很多人,希望人类的血,可以帮助伊恢复健康,而知道伤害本源的伊,为了不让潼感到为难,并没有说出这是因为潼体内的『神之子』的缘故。
说了又怎么样,难道要和潼分开吗。
说了又如何,难道要让潼自杀吗。
它知道,只要它说出口,潼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自己的腹腔。
在最后,伊还是死了,而潼却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她联想到了自己体内的『灵』,并且依靠着这些『灵』才能降生的『神之子』。
这些『灵』,应该是很好的东西吧。
那时候的潼,已经歇斯底里了,混浊而又疯狂的眼神,让人无法相信她是一个巫女。
在第六卷的最后一话,潼割开了自己的腹部,把伊的尸体,放了进去。
伊会再次降生吗?
由妖鬼化作神明?
但,即使伊重生了,潼还能活着看到它吗?
从巫女神木弓中射出的箭矢,是破邪箭,是断罪箭,还是别的什么?
为了生存也好,为了欲望也罢,即使是为了保护某人这样的理由,也逃不出伤害之理。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而被射出的箭矢,终归是会伤害他物。
这是个明明带着善意,却走向悲伤的故事。
『怎么就没能完结呢。』
崇宗相当遗憾的看着手中的《罪之矢》。
若是作者拖稿尚有得抱怨,但倘若作者已然不在人世,那真是一腔抑郁无处抒发。
——回家吧回家吧。
『那谁,小次郎,别忘了去图书馆帮忙。』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荒木真弓,目光犀利的盯着崇宗看。
这还真是吓了他一大跳。
若非是有后半句的图书馆作为说明,崇宗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小次郎这个名字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的。
『是是是~知道了。』
如果荒木真弓没来,崇宗觉得自己真会忘了这事——上杉唯收到情书并且不持明显拒绝态度ç这件事给崇宗的冲击比他想象中的要大许多。
当崇宗拎着书包步入图书馆时,图书管理员们早已在忙活了。
图书馆内的人数比崇宗想象的要多得多,供给阅读的座位几乎没有空余,而服务柜台前也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借书或是还书。
——看来还真是紧缺人手。
崇宗快步从后面绕进柜台,却在进去前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很抱歉,这里面一般学生是不允许进入的。』
『呃,我是应要求来帮忙的学生。』
『啊,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女生意识到自己错怪人了,微微红了脸,大方略带腼腆的笑了笑。
『请问你是……?』
『我叫上杉崇宗,请多多指教。』
这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让她呆住了。
崇宗察觉到,在自己报出姓名后,这个拦住自己的女生的状态明显变了——不是在说出自己是来帮忙的之际,而是在说出自己名字之际。
她从落落大方,变得小心谨慎,绑手绑脚,紧张不已,深呼吸一口后,才对崇宗的话做出了回应。
『不、我、我这边才是麻烦您关照了,我叫做仓重忧,请多多指教!』
之后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崇宗需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到某个书架按照书目单进行校对,亦或是帮忙把刚刚归还的书籍放到指定位置之类的简单工作。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那个叫做仓重忧的女生,自那之后似乎一直都在躲着自己,一句话也没再和自己说过,避免与自己的任何接触。
——奇怪的女生。
『那边的同学,麻烦你帮我把这两本书放到E3书架好吗?』
『好的。』
『这是最后的了,做完你就可以先回去了,今天很感谢你的帮忙,帮我们减轻了不少负担,谢谢你。』
『不客气,没什么。』
负责的另一个图书管理员把归还区的最后两本书交给崇宗,继续去忙她自己的事了,崇宗按着书架的分类,找到了E3,在将书放回之际,他注意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摆放在书架最上排的书,有三本的首字连起来正好是矢之罪,而崇宗在片雾麻衣家看的漫画叫做《罪之矢》。一时心血来潮,崇宗想要把这三本书按罪之矢的顺序重新摆放,但因为位置太高了,不找个梯子是够不着的。
——梯子……梯子……
『唔。』
『啊。』
在找梯子的过程中,崇宗不小心和人撞上了。
『啊,抱歉,没事吧?』
他低下头一看,才注意到撞上的人恰好是图书管理员,仓重忧。
『没、没事的。』
仓重忧慌慌张张回了一句就要跑开……跑……跑不开。
她被崇宗按着肩膀,跑不掉了。
——真是的,一见我就往外跑,太不礼貌了吧。
大叔心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干嘛这样回避自己,太让人受伤了。——更何况大叔心还不是一个人,是一颗娇小脆弱的心啊~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仓重忧低着头,不敢直视崇宗。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对我干嘛这么战战兢兢的,真是……
『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梯子,我想借用。』
『有的,就在那边的储物室里,这个是钥匙,你用完之后要记得锁上,然后把钥匙放到前台就可以了,那里的图书管理员会帮忙保管的。』
以飞快的语速说完这些后,仓重忧把钥匙塞进崇宗手里,一路小跑逃离了,这次崇宗没理由再次去按住她的肩膀。
——好吧,这应该不是我的问题,是她的问题,梯子梯子~
今天对崇宗来说是相当奇特的一天,大叔心意识到了些什么,这些堆叠在一起的事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不过崇宗本人并没有知觉。
找来梯子后,崇宗如愿将三本书按照罪之矢三个字的顺序摆放好,不过,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被那三本书盖住的书架内侧,被人刻上了一行字。
潼和伊,他们应该相遇吗。
崇宗当下就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意识到原来这三本书按这个顺序放在这里,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摆放的。
这个刻在书架上的问题,让崇宗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拿不定主意。
——该与不该,并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想了想,再次调整了那三本书的顺序,由罪之矢再次改回矢之罪。
就在这时,崇宗觉得地板好像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他开始徐徐上升——不对,上升的是地板,而且只有他的梯子下面的那四块。
上升持续了十秒左右,崇宗必须微微低头才不至于顶到天花板,而在这个高度上,他看到了在书架顶部,有一个黑色的纸盒。
——这是……
崇宗犹豫了,这个纸盒已然布满灰尘,像是放在这里许久,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以年计算的时间单位。
再者,这几块会上升的地砖,摆放成矢之罪顺序的三本书,刻在书架上的问题,以及放在书架顶端的这个盒子,必然是相关联的设计——设计了这些的人,想以《罪之矢》作为引子,让人发现这个黑盒子。
——打开看看吧。
崇宗小心地揭开了盒子,里面并没有放惊世骇俗的东西,只有一本普通的本子,看起来像是日记。
而那也确实就是日记。
本子的类型是书页可以随意拆卸的活页笔记本,崇宗将日记翻开后,发现硕大的本子里只有一页纸。
——日记的主人,很抱歉,我知道看了多有冒犯,但我还是想看,为此,我会接受随之而来的任何惩罚的。
在心中默念完这句话后,崇宗将日记本连同黑盒子一起拿下了梯子,再怎么说,站在梯子上看日记也太奇怪了。
而且,也太不隐蔽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偷偷的行为,不偷偷的就太没有偷偷的感觉了。
崇宗略加思索,将日记本放回黑盒子,擦干净盒子后,将其塞进了书包中。
在这期间,上升的地砖又降回到了平常的位置,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
——这个机关,应该是设计成当有超过一定重量的东西压在上面,并且超过一定时间后,才会启动的吧。
崇宗在那地砖上踩了踩,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已然决定要偷偷看的崇宗,在回家的路上,公园里,找了一处长椅坐下,取出日记本,光明正大的看了起来。
这本只有一页的日记本,到底记载了什么,需要被如此放置,设置机关,崇宗的好奇心被激起了。
七月十三日 天气 多云转晴
我已经察觉到预兆很久了。
不过,石动君在这方面的动作一向都很慢,慢到让我稍稍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后悔了,讨厌我了。(笑)
应该说,石动君是个踏实的人,所以才会准备了这么久吧。
正如他之前预告的那样,他在昨天准时的向我预定了今天的约会。约会的行程依然是他一贯的风格,从出行路线、交通工具到用餐地点的安排,特殊情况的应对处理都一应俱全,无微不至,让我觉得像是变成了一个公主一样(笑)。
和石动君在一起,总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卑微。
呸呸呸,怎么能在这么开心的日子里谈及过去呢,我真是的,老这样。
所以说!
嗯,所以说,石动君正如我猜测的那样,向我求婚了。
啊啊啊,要写下这句话真是需要鼓足一番勇气啊,真是万般艰难,但写的时候居然一气呵成了,不可思议~
不知道我在答应的时候有没有忍不住偷笑啊,我想应该是没有吧,毕竟练习过那么多次了,要是在答应结婚的时候偷笑,岂不是显得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石动君结婚么……太没气质了。
呸呸呸,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写着写着就陷入负面情绪,这肯定是多云的天气的缘故,毕竟人家是多愁善感的弱女子嘛——
不行了不行了,这本日记以后肯定要绝密保存,我怎么老是写下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所以说!
所以,要立今天为纪念日,嗯,七月十三日,石动君向仓重浼的求婚,以及石动君与仓重浼订婚的纪念日。
——唔,果然是看了不该看的。
从纸张的老化程度来看,崇宗觉得这张日记至少应该是数年前的,准确的年数他也无法估计,毕竟不是专业。
——但是……这本日记和《罪之矢》会有什么关系?
这才是最让崇宗觉得奇怪,觉得感兴趣的地方。
那个机关必然是费了心思设计的,而其目的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人看这样的日记。
崇宗重新检查了一遍日记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非要说的话,也只能说是本应有上百页的厚日记本只剩下一页。
——难道是让人去找全剩下的页数么,这也太无聊了吧,而且毫无头绪。
他将目光放到黑盒子上。
——难道……是你!
崇宗拿起黑盒子,先观察了一下外表,什么都没有,又打开看了一下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
『唔啊……』
崇宗头疼了。
——难道我只是在自作多情吗?
他突然很担心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万一如此,那他长久以来苦心经营的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付之一炬!
——不,等一下。
——这个黑盒子,好像在哪看过?
——在《罪之矢》里好像有出现过?
——那么,现在去片雾家再看看那漫画,看看有没有提示?
在抓到线索的一瞬,崇宗一下子充满了干劲,燃烧了起来!
——不不不不……怎么想都不能随随便便的去她家,会被杀的。
然后及时冷却了。
能看得到漫画的地方多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迫不得已。
原以为应该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可崇宗跑遍了附近的大小书店,都没找到那套漫画。
不是因为年份太久远的问题,而是因为这漫画太小众化了,人气也不高,导致很少有库存——尽管这确实是一本好漫画。
——难道,真的只能去片雾家么……
——不行不行,这太危险,想想就觉得恐怖。
——回头在网上查查看有没有相关资源吧。
崇宗相当遗憾的选择了回家。
事情不能一口气做完总是让人不快的,仿若有什么东西老卡在胸口那样,相当难受。
——今天就先这样告一段落吧。
崇宗还没意识到自己又踏入了另一个漩涡之中,只把这当作是一个小冒险,没觉得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而这确实也没什么危险,至少目前为止。
但但但是,走在路上偶尔也是会有危险的。
『啊!崇宗哥捕获!』
崇宗只听到这句话,眼前就陷入一片漆黑,一团软软的东西把自己的头整个抱起来了,而且重量十足,带着热热的温度,还有一些小孩子特有的香味。
『你捕获我做什么,带回去吃么。』
崇宗轻易的将头上这团异物拎了起来,其正体是古贺水素,刚刚大概是从树上跳下来,出其不意的抱住了崇宗的脑袋。
『才不是带回去吃呢!』
古贺水素掰开崇宗的手,轻巧的落到了地上,抬起头,神情严肃的看着崇宗。
『是带回家当爸爸。』
『我妈妈,喜欢上你了。』
古贺水素认真的表情,把崇宗变成了冰雕,表情窘迫的冰雕。
『开玩笑的啦。』『……』
刚刚被这句话解冻的崇宗,神经兮兮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古贺水素的这句话给他的冲击足以匹敌一枚M24型柄式手榴弹(俗称:土豆玛莎)。
『难不成你还认真了?』
崇宗怎么能把『我当然是认真了』说出口。
——不不不,即使是喜欢上了,那也是伊东宣弘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再说伊东宣弘以后也不会在出现了……
想通这一层后,崇宗轻松了不少。
『放学了是吧,怎么不乖乖回家?』
他随意的抚弄着古贺水素的脑袋,这个小萝莉不满的撅起了嘴,但也没表示抗拒,就这么任由崇宗摸来摸去。
『特意在这里埋伏你的。』
古贺水素『哼』了一下,双手抱着胸,好像对自己埋伏成功很自满的样子。
『有何贵干。』
『带你去我家一趟。』
『……』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崇宗短暂的沉默让古贺水素不知道误解了什么,慌慌张张的嚷嚷起来。
崇宗还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哪样。
『其实是,我妈妈说想要见你一面。』
——这还真是严峻的事态。
明明之前应对古贺紫衣还游刃有余,但在她的身份变回古贺水素的母亲后,崇宗反而觉得棘手了。
崇宗把目光投向别处,回避问题。
——不过……水素确实是变得比以前要快乐了,能够时常把『妈妈』这个词挂在嘴边,就是最好的证明。
『换下次行吗,水素?』
崇宗双手合掌,低头拜托。
『崇宗哥很忙吗?』
『算是吧,今天家里有不得不解决的事情。』
能够注意到水素变得快乐的崇宗,却始终注意不到自己已经把上杉家当作『家』的变化。
『那——水素跟去崇宗哥家蹭饭行吗?』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那你家里怎么办?』
『没关系!』
水素拍拍扁平的胸口。
『我把妈妈也带过去就好了。』
——小孩子还真是敢说啊……
上杉崇宗,知道自己即将作出一个相当重要的抉择,于是他在选择之前,先试着想象后果:
在上杉家的饭桌上,围坐着无能为力的上杉田野,笑中带着杀意的雪乃姐,可以用目光杀死自己的上杉唯,无辜可怜的上杉有希,擅长恶化事态的古贺水素,不知道会怎么样的古贺紫衣。
崇宗感到肠胃一阵抽搐——即使没有水素一家,今晚的餐桌也必将是可怕的修罗场,若是答应了水素的请求,那么……
他冥冥中看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抱歉水素!』
崇宗低头致歉。
『明天,明天行吗,我去你家?』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水素嘟着嘴,眼里满是酸酸的哀怨,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到你家吃晚饭。』
结果她费尽心思的哀怨就这么被崇宗无视了。
『明天见咯。』
紧接着崇宗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薄情的家伙!』
水素龇牙咧嘴的踢了墙壁一脚,然后更加伤心了,因为脚很痛。
『……混蛋。』
*
翌日。
当崇宗醒来时,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挺过去的了。
原本,在日常中,应是热热闹闹,在轻松的聊天氛围中度过的上杉家晚饭时间,昨天晚上没有半个人说话。
雪乃姐面无表情,上杉唯一脸严肃,上杉有希只是一只无辜的萝莉,上杉田野战战兢兢。
死寂的晚饭,死寂的餐桌是可怕的。
然后,昨夜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是不是应该去认错一下比较好?
崇宗犹豫着。
——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崇宗困惑着。
——虽然我在学妹家过夜了,但我什么都没做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不通啊!
是的,女人心,是连科学家都望而却步的领域,相比可以调查实体的绝对领域,这片领域深奥得不允许雄性人类踏足。
——难道只能交给万能的时间来解决吗……但心结摆在那始终是……
崇宗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去洗漱,然后,理所当然的在廊道上遇上了雪乃姐。
这把他吓得差点就把揣在手里的心给弄掉在地上。
『早、早安,雪乃姐。』
『……』
雪乃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崇宗看了半晌。
『早。』
——总算是开口和我说话了……
仅此一句,然后就什么都没了,雪乃姐与崇宗擦身而过。
——但始终还是不正常啊……
『雪乃姐,等一下。』
『……怎么了。』
『我是不是应该道歉比较好?』
『你说呢。』
『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觉得呢。』
——不行,太被动了,这完全就没办法解决问题。
『对不起雪乃姐,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请原谅我!』
『……』
鞠躬道歉完的崇宗,等了几秒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现雪乃姐拿着手机对着自己。
『雪乃姐?』
『嗯。』
『你这是在做什么?』
『录音。』
『录音?』
『录音。』
没再理会崇宗,雪乃姐朝屋里喊了一声『田野~』,不到三秒钟,上杉田野就出现在她眼前。
雪乃姐把手机塞到上杉田野耳边,播放了一次录音,内容是她刚才和崇宗的对话。
『怎么样,我说了是M体质吧。』
『唔——』
上杉田野耐人寻味的看了崇宗一眼,随后朝雪乃姐点点头。
『所以打赌是我赢咯,说好的事情不能赖帐哦。』
『今晚你做饭,明晚你做饭,这个礼拜都是你做饭哦。』
『是~是~是~』
『噢呀~老公你最好了~啾~』
之后的剧情又进入了夫妻恩爱模式,崇宗以『-_____-』这样的呆滞表情才旁边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等、等一下,这什么跟什么啊!
——难道不是在生我的气吗?
——只是单纯的在戏弄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
确实,如果上杉夫妇之间私下打赌的话,只要雪乃姐摆出一张臭脸,这个家里任谁都不敢说话……
『抱歉呢小宗宗,为了打赌的事情欺负了你一下下。』
雪乃姐笑着向崇宗赔罪。
『不过,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呢,小·宗·宗?』
『才没那回事!』
崇宗在一瞬间看到了雪乃姐可怕的奸笑。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没可能的,这种事本来就不存在,何来察觉。
到底有没有心虚,只有崇宗自己才知道。
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坏事』,也只有崇宗自己才知道。
*
悲伤不能过长,高兴不能太早。
吃完早餐后,崇宗在出门去学校时才明白这个真理。
雪乃姐是没在生气,但有人是确确实实的在生气,而且他昨天就知道了,却给忘了。
崇宗和上杉唯一起去上学的路上,两人间一句话都没说成——更为确切的说,崇宗说了不少,但上杉唯一句都没理他。
相当艰难的跋涉到教室里,崇宗总算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找到了小小的避风港。
至于昨天那封情书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敢提。
他知道如果随意向上杉唯道歉的话,必然会遭致可怕的不可挽回的让他痛不欲生的结果。
于是他只能观望观望再观望。
但,时逢祸水季,纵使撑伞亦有狂风。
当崇宗看到二年级C班的班长出现在自班门口时,连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他拿课本挡住脸,盯着空无一物的课桌死命看,假若目光具有杀伤力,那么课桌的贞洁已然危在旦夕。
这还真是充满杀伤力的目光。
——总之,不要是找我的就好!
『请问,上杉学长在吗?』
『哦,就坐在那。』
『谢谢。』
『不客气。』
崇宗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对话。
脚步声笔直朝他而来。
『上杉学长,请问现在有空吗?』
——哇,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有礼貌,难道她是披着伊藤友乃表象的外星人!
崇宗隔着书本瞄了一眼,这个女生表面上看起来很像伊藤友乃,但这样的谈吐绝对不是她!
『呃,请问你是哪位?』
他试着装傻。
『二年级C班的班长,伊藤友乃。』
『初……』
崇宗本想继续装傻说『初次见面』,但被伊藤友乃可怕的眼神给逼退了。
『那么,请问您现在有空吗,上杉学长?』
崇宗真想让她按这样恭敬的语气多叫几声『上杉学长』——但这似乎要冒很大的风险。
『有啊,怎么了?』
崇宗装着淡定的回答。
『请跟我过来一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哦。』
崇宗就这么简单的被一个学妹从班里带出去了。
他很清楚,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后有无数视线盯着自己。
其中,以上杉唯的视线最为强烈。
——到底是怎么了我的生活,怎么自事件解决后,身边就老有层出不断的女生!
——但是……
崇宗很清楚伊藤友乃,这个二年级的班长,新弓道社(同好会)的社长(会长),是绝不可能做出『把学长叫出去è告白 』ç这种事情的。
然后,他们到了一个偏僻的没什么人的角落。
『好了,这里没人了,有什么事吗?』
『什么叫这里没人了,又不是因为班里有人才把你叫出来的。』
伊藤友乃显得不太高兴,略为嚣张的语气,已然是平常的那个伊藤友乃了。
『真是的,你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警告你哦。』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
崇宗渐渐爱上了这种使坏的装傻。
『你……!!!』
伊藤友乃的小拳头握得紧紧,举起来,什么都做不了,又放下。
『别看我这么光明磊落的样子,其实我很记仇的!』
『所以呢?』
看着崇宗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伊藤友乃被气得简直想要在原地打滚。
不过……被气得想要在原地打滚,是怎么个气法?
『算了,不跟你说了,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咳!咳咳!咳咳咳!』
伊藤友乃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一下,两下,三下。
『叫你出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哦……』
『弓道社,我是说原本的那个,近期将有一次外出集训。』
『所以……?』
『集训地点还没定,但应该是海外的某个国家。』
『哦……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唯前辈通知我说,因为是同属弓道社性质的社团,如果我们有意向的话,也可以加入一并参加。』
『嗯,不错嘛。』
『什么不错啊,别说得好像别人的事一样!』
伊藤友乃挥起手想要去拍崇宗的头顶,但身高差太大,再加上崇宗有意无意的闪避,让她踮着脚尖使劲半天也没达成目的。
然后气喘吁吁的叉着腰,目光哀怨的瞪着崇宗。
『你说,要去吗?』
『欸?由我来决定吗?』
『少自大了,只是问问你的意见。』
『挺好的啊,为什么不去?』
『那么就是去咯?』
『如果你不想的话,倒也不用勉强。』
『说什么呢,别小看我啊混蛋!』
『是~是~是~那么就是要去?』
『……嗯。』
『那么讨论结束,我回去了。』
『哦。』
崇宗如释重负,要是伊藤友乃也给他带来点什么麻烦,他肯定要吃不消了。
——班里面是温文尔雅的班长,私下独处就变成了一碰就叫的小刺猬……
*
之后的时间都过得平淡无奇,直到中午,崇宗和速水英二吃完午饭后,按照惯例到天台上吹风。
他坐在铁丝网上,漫无目的的眺望京都,凉风拂面,甚是惬意。
——这两天,除了速水以外,身边尽是女的啊,命犯桃花么,能不能来个男的啊~
『唉。』
『大白天的叹什么气啊年轻人。』
『只是想叹气而已。』
『怎么样,查出了什么眉目吗。』
对话过了两轮,崇宗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突兀冒出的声音,在些许延迟后,差点把崇宗吓得从铁丝网上掉下去。
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崇宗左边,稳稳的坐着,看起来很享受。
他和崇宗有过一面之缘,他是那个夺走了崇宗的九节鞭,并且让他去调查司徒启廉的男人。
——丫的,这家伙居然敢这么坐在我旁边……
崇宗已然握紧了拳头,只要这个中年男人露出一丝破绽,他就有信心将对方放倒。
然而,中年男人只是就这么坐着,也没有别的动作。
崇宗有一种只要自己先动手,就会被对方格挡开,接着,自己就会失去平衡,从这五层楼高的天台上摔下去的感觉,非常强烈。
——忍。
『那家伙的事情,还没有头绪,正在着手想办法。』
『是吗,这事还是挺有趣的,你查下去或许动力会慢慢的增加吧。』
中年男人摸摸下巴上的胡渣,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
『今天来见你,其实是想给你这个的。』
他给了崇宗一张信纸,字迹很潦草,不是日语。
『那上面是两则谜语,努力的猜猜看吧——然后,我也该走。』
中年男人起身,轻松的站在只有一条线宽度的铁丝网上,从容的整理了一下衣服。
『猜不出来的话,可是要赔上性命的。』
说完,中年男人示意崇宗身后有什么,于是崇宗转过了头,但其实什么异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崇宗仓促回头,但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
——这家伙……是超人么。
崇宗不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能从铁丝网走到天台的门,那么这个男人就是直接从五楼跳下去的?
开什么玩笑。
——虽然我对那个中国的天才少年也很感兴趣,但既然已经休息够了……
崇宗看都没看就把字条塞进了裤子口袋。
——那么还是先着手准备对付你吧,爱装的大叔。
然后,他从袖子里取出手机,屏幕上是刚才那个男人的侧面像。
——拿了别人的东西不还是不行的,你妈妈没教过你吗,你妈妈没教过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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